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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网

第1节

对于早上八点的海港市来说,紧张而有序的一天正在拉开序幕。

“死了死了死了!”

任翊飞嘴里叼着一片面包,左手顺道从桌上抄起瓶装奶,另一只手提着鞋,衣衫不整的往外冲。

“大哥,你等等我啊!”

任宸羽坐在驾驶座,手搭在车窗上,不无好笑的看着任翊飞无比狼狈的样子。

打开门跳上车,任翊飞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忍不住抱怨起来:“阿西吧!我就知道不能放任邵鸿锦那个傻叉!我就搞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事调动吗!至于跟我念叨到半夜两点钟吗!”

任宸羽:“……”

当初让他到特案组报道,整整给他摆了一个礼拜吊丧脸。现在竟然能舔着脸数落自己的损友,莫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脸皮也变得更厚了吗?

这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样子到底是跟谁学的……

任宸羽斜了他一眼,又气又好笑地发动车子,四平八稳的开出大路。

距离叶霆煜和易子阳传来死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久,也许是两个人的死给他带来的伤痛和阴影太大太深,这大半年间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任宸羽也始终没有向警局申请调新的成员进特案组,也许在他的潜意识中,只要属于易子阳的位置还空着,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

纪风飏最知道他这种执念,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他分担了不少的工作。纵然无声无息,任宸羽却能感受到这股支持和信赖。当初顶着压力坚持让纪风飏进特案组,如今看来这个决定并没有错,甚至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可靠的战友了。

慢慢的,车子停了下来。

任宸羽看着前面大排长龙的车队,说了句:“堵车了。”

前面大概堵了二十多辆车,源头处一辆公交车翻了个个儿倒在地上,窗户的碎玻璃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汽油漏了出来着火,救护车停在一边,已经扑灭了火源。

整个车子被烧的焦黑一片。

救援人员也在进行紧急的救援之中。

这次的车祸发生的太过突然,伴随着一次规模不小的救援行动。

任家兄弟二话不说便参与到了救援中。这场灾难来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两个人赶到特案组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半。

任宸羽从警这么多年,第一次破天荒的迟到了。

纪风飏坐在休息室的单人沙发上正在玩手机,纪蔚南趴在桌子上玩填字游戏,平日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特案组,此刻显得格外的冷清。

看到姗姗来迟的二人,纪蔚南抬起头,问道:“你们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一个人迟到,可以是睡过头之类的常见情况,可是两个人一起迟到,肯定就是在路上发生了意外。

任宸羽点了点头:“路上发生了车祸。”环视了一周,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纪风飏无奈的摆摆手:“跟你们一样,迟到!也不知道今天的交通情况怎么这么差,堵车的人那么多!”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人心急火燎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纪风飏看着眼前肤色偏深、高大帅气的年轻人,故意板着脸说道:“邵鸿锦,报到第一天就迟到,你是不想干了么?!”

“霸霸对不起!”邵鸿锦威武立刻屈,“路上遇到一起车祸,堵车,好不容易疏通了,前面有一辆车,司机是2B,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堵着路不让后面的人过!太没有公德心了!”

“噗!”任翊飞刚从饮水机里面接了一杯水全部贡献给地板了。

邵鸿锦,你小子好样的!

敢说我哥是2B,你死定了!

——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也在那辆车上。

果不其然的看到任宸羽的脸都黑了,心情不免一阵大好。

纪风飏不明就里的在几个人之间来回巡视。

最后还是纪蔚南展现出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礼貌,伸出手:“你好,你应该就是从文物稽查大队调过来的邵鸿锦吧。”

“你好。”邵鸿锦伸手和他握了握,眼神不住地打量着他。“一年多前那起绑架案,好像就是你引起的吧?”

纪风飏忍不住嘴角抽搐。

哪壶不开提哪壶,早就听说这货五行犯二,没想到是命里有井。

之前在黎睿的案子中打过交道,又都是男的,不多时就熟悉了起来。任翊飞和邵鸿锦开启日常互怼模式,对话幼稚低龄的让任宸羽好几次青筋暴起,恨不得一人拎起来打一顿。

邵鸿锦也不是完全没有眼色,压低了声音对任翊飞说道:“嘤嘤,霸霸好可怕!你说他会不会揍我啊!我细皮嫩肉的,可不经打!”

任翊飞默默地看了一眼他裸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肉,摇了摇头,这人的无耻简直可以获国际认证了。

相较于海港市的其他执法机构来说,特案组因其职能的特殊性,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工作。虽然邵鸿锦是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而在任宸羽的印象中声名远播,但对于一个习惯了即使没事儿也要出去巡视的人来说,对特案组的环境着实有些不适应。勉强忍到午饭后,邵鸿锦就溜了。

而任翊飞毫不意外地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家大哥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第一天报到就旷工,连个招呼都不打,唐影你真是好样的!

在心里默默地划了个十字,自求多福吧!

到了傍晚,旷工了整整一天的人才姗姗来迟,头上裹着一圈绑带,脸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一只脚跛着,慢慢地拖了进来。

纪风飏还是很喜欢这个后辈的,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立刻过去扶着他,问道:“影子,你这是怎么了?”

唐影拿手蹭了蹭破了皮的嘴角,说道:“早上乘坐的公交车翻车了……”

任宸羽丝毫没有想到唐影竟然在那辆公交车上,说不清是冲谁,语气不好地质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打电话请假!”

纪风飏诧异地看了一眼任宸羽,眼神里写满了不认同。

任宸羽一贯严格,可绝不是严苛到不近人情。

“手机摔坏了。”唐影推开纪风飏的帮助,走到任宸羽面前,努力站直了身体,说道:“对不起,教官!”

任宸羽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生气唐影——也许在他没来报到之前的确很生气,认为他枉顾纪律,故态复萌——但是在看到他一身伤还出现在特案组的那一刻,他的怒火更像是针对自己。

因为自己的偏见,率先便认定了唐影有错。

当初李子明说他傲慢,现在想想难道不是一语成谶了吗?

想道歉,却又张不开嘴,只能硬生生地说道:“回去休息,伤好之前不用来了!”

“是,教官!”

“我们也该走了!”纪风飏朝着纪蔚南递了个眼色,说道,“影子,你行动不方便,风哥送你啊!”

唐影乖巧地点了点头:“谢谢风哥。”

上了车,唐影沉默着坐在后排,嘴角才隐隐浮现出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来。

纪风飏只当他是被任宸羽训斥了,心里难受,安慰了他两句,便和纪蔚南说起话来。

把唐影送回家,纪蔚南才悠悠开口:“这个影子……真够精的。”

纪风飏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啊?”

“你觉得,小影子是那种会主动示弱的人吗?”

“当然不是。”纪风飏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当初和任宸羽正面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可是个有利爪的狼崽子啊!”

“你和任宸羽你们两个,在脾性上来说其实很像。”纪蔚南侧着脸看他,“对付你们两个,硬碰硬是行不通的。我想,唐影这个小孩儿,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纪风飏摇了摇头,还是不懂。

“管他呢!他又跟我没关系,是好是坏都轮不到我头疼。”纪风飏冲着他咧嘴笑了笑:“我管好你就行了啊!”

“……”三句话聊不到正事儿上,纪蔚南也就放弃了。“小阿姨也快复工了吧?”

简凝五月份查出怀孕,之后便被林希强制停工,等孩子三个月了才能出来工作。

“快了。”纪风飏答道,“小阿姨身体素质那么好,也不知道小姨夫担心什么。”

“小姨夫只是不想小阿姨承受二次怀孕的痛苦,干脆一次性解决。”纪蔚南看着前方逐渐明亮的夜空,忍不住微微笑道。“我有种感觉,特案组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2节

邵鸿锦在被调去特案组之前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结果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

他在离开文物稽查大队之前,手里有两个自杀案子。照理说,自杀的案子怎么也轮不到文物稽查大队,可两处案发现场都发现了木质的数珠手观音像,这让他有些介意。

数珠手观音像的原型在山佛湾第125号龛,因其轻盈的体态、婀娜的姿态、悠闲自若的神态及裙带迎风飞舞,而被人昵称为“媚态观音”。在宋代曾经出现过它的青铜仿品,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

前些年,海港市著名的手工艺制作家——路程——曾经以一尊活灵活现的紫龙玉数珠手观音而成为业内关注的焦点。但是没多久之后,路程就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尊在业内备受瞩目的紫龙玉观音也随着他的失踪,而在世面上彻底消失。

可是在自杀现场发现的观音像,无论从雕刻手法还是还原度上,都和当年的路程尤为相似,甚至已经超越了路程的水准,这让人不免怀疑是不是路程回来了。

对自杀案的调查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也就没什么可做工作交接的,直接把相关资料拷贝进脑子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琢磨一番。

他有种预感,那个制作木质观音的人就在海港市。

强力台风自东南方登陆,纵然海港市不在台风带内,阴阴沉沉的天气也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湿闷热的天气让许多人都疲于出门,整个古玩街显得冷冷清清的,平日里总是热情好客的商贩也显得垂头丧气。

邵鸿锦觉得没意思,正准备回去,手机响了起来。

任翊飞懒洋洋地在电话里说道:“在垃圾处理站找到一具尸体,我哥让你10分钟之内赶过去。10分钟之后见不到你,就让我提着你的头过去。”

由此可见任宸羽的心情非常之差,不想死的还是别傻了吧唧的往枪口上撞。

跨上自己的川崎Z1000,一路上几乎完全无视了盘旋的车流,熟练的在车流的空隙中穿梭,只看到表盘不断地往上跳,二十分钟几乎全程在闹市中行进的路程硬是在第八分钟的时候抵达目的地。

技术部的同事已经在现场取证,特案组的众人正在分别向派出所民警和相关人员进行询问。

邵鸿锦拉高警戒线钻进去,走到任宸羽旁边:“队长,什么情况?”

任宸羽脸色不佳:“死者叫袁本昌。北区的同事,跟我同届。”

地面上冷冰冰的躺着一具尸体,因为气温较低,所以尸体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程文修正在验尸,纪蔚南跟他一起蹲在地上,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儿在一旁做记录。

“尸体结冰。”

程文修戴着橡胶手套,拿尺子测量了一下尸体长度:“长度176㎝,发育正常,营养良好,尸僵存在。”

说着,他两只手抱着尸体的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移动、按压:“头发长5㎝,有烧焦痕迹,后脑部位有擦伤和出血,长度1.4㎝×2.0㎝。双眼角膜浑浊,瞳孔等大等圆,结膜水肿淤血。口腔无异常分泌物,右侧口角有少量血迹,口唇青紫。”

说着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死者的胸腹、四肢。

“死者的腹部和腰背部未见损伤,但手腕、脚腕和后腰部位都有圆形或卵圆形的黄色小班,表面干燥有硬感,中央凹陷,周围隆起。初步判断,死于电击。但是后腰部位的电击伤相较于其他部位较浅,应该是警棍所致。”

纪蔚南接道:“同事说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巡逻,但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没看到有警棍。”

“应该是被人拿走了。”程文修一边回答他,一边打开死者的嘴,像是发现了什么,拿着放大镜和镊子从死者的口中发现一条细小的纤维,放进真空袋里面。

紧接着,又拿起死者的手臂:“死者的双手臂未见损伤,左手背见0.5×1.5㎝擦伤,第三、五掌指节背侧可见两处擦伤,分别为1.0㎝×0.8㎝、0.5㎝×0.8㎝不等,双手甲床青紫,手指指甲断裂。”

用棉签从死者的指甲里面沾了一些碎末,放在鼻尖嗅了嗅:“不是皮屑,应该不是与人打斗的时候弄伤的。”说完将棉签也放进了真空袋。

最后,程文修脱掉了死者的鞋。

死者没穿袜子,脚底已经被烧成了黑色。

“鞋子是旧的,但是是死者死了之后被人套上去的。”程文修仔细的观察着鞋子的里里外外:“死者的脚部电击伤严重,如果我的初步估计没有错的话,死者的脚部骨骼已经融化成骨珍珠粒。死者的鞋子上有金属装饰物,这么强的电击,金属应该会融化。但是很显然的,鞋子是完好的。可以判定死者是遭遇虐杀。”

任宸羽忍不住伸手锤了一下旁边的墙。

之前七宗罪的案件就已经让他觉得愤怒和伤心,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出现自己的同事被虐杀这种事!

邵鸿锦并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不过看任宸羽这副样子,还是少惹为妙,便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死者的腋下部位出现尸斑,这是死后被人双手从腋下绕过去拖曳所造成的。而且多处尸斑移位,所以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程文修站起来跺了跺腿,膝盖隐隐发冷发麻:“死亡原因是电击。死者被虐杀。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在每次验尸之后都会总结验尸的重点,这是他自己养成的独有习惯。

“谢谢你,辛苦了。”

邵鸿锦之前听说过程文修在干尸案中的表现,但是今天仔细的接触了之后,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专业。

他一直信奉天才论,他觉得眼前的程文修就和他一样,有着对尸体超乎常人的敏感性,是个天才。

这种敏感无关专业与否,而是在处理刑事案件的过程中,自发的做出一种反射性的行为,就好比他最后总结出的重点。

现场勘查的差不多了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大哥!”袁本昌的弟弟,同样也在北区分局工作的袁初文,听闻了他的死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北区分局的同事。

看到任宸羽,袁初文激动的抓住他的衣领:“任队!他们说我哥死了!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任宸羽看着袁初文,艰难的点了点头。

“哥啊!”袁初文惨叫了一声,几乎要扑到袁本昌的身上,被一旁的警员拉住了。

“我一定要查出凶手!为我哥报仇!”

任宸羽拍了拍他的肩:“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任队,你告诉我!我哥是怎么死的?!他是被谁害死的?!”

“我只能告诉你初步判定袁本昌是死于电击伤。进一步的验尸报告还要等回去进行二次验尸才能知道。”程文修皱着眉说道:“请你不要随意在现场走动。”

任宸羽向他道歉道:“对不起,他也是太激动了。”

“案发现场是不允许任何人随随便便的进来的,想必是因为你警察的身份所以才能进来。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记得自己是警察这个身份,不要给证据的采集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这段话,程文修就示意医护人员把袁本昌的尸体抬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

“对不起。”袁初文擦了擦脸,对着任宸羽说道:“这件案子能交给我们北区负责么?”

任宸羽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道:“死的是警队的同事,我也很难做主,而且尸检过程中最好还是不要换法医。你可以像市局递交申请,只要市局同意,我们验完尸就可以把资料转交给你们。”

“好。麻烦你们了。”

第3节

第二天,袁本昌的解剖检验结果被程文修送了过来。

照片上,袁本昌的尸体就光溜溜的躺在验尸床上,头顶被无影灯白色的灯光照着,给人一种孤单清冷之感。

看着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昔日同窗,现在居然被人开膛破肚调查死因,任宸羽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脑子里嗡嗡响,眼前更是一片血气。文件夹从他的手上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邵鸿锦没有经历过发生在警校的那次连环凶案,也不知道任宸羽身上曾遭遇过的一切,看到他如此失控,狐疑地拿手肘碰了碰任翊飞,长了张嘴皮子:“霸霸怎么了?”

任翊飞冲他摇了摇头,抿着嘴没说话。

任宸羽紧紧地握着文件夹的一角,指节泛白,努力调整着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一只宽厚又粗糙的手按在文件夹上,纪风飏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我来吧。”

像是打破诅咒的咒语,眼前的血色逐渐散去,理智回笼。任宸羽看着他,没有拒绝。

“谢谢。”

纪风飏微微颔首,从他手里接过文件夹,把尸检报告投放在投影仪上。

“见双肺呈明显淤血、水肿,表面见大量呈黑色出血点,切面有血性液体渗出,切开心包,见有多量淡黄色积液,心脏扩大,右心耳明显淤血,心尖部可见多处针尖状出血点,腹部肝脏、脾脏增大淤血,腹部脏器未见明显损伤。”

鉴定意见:死者袁本昌系因触电,造成心、肺等生命器官功能衰竭、休克死亡。

死亡时间:2017年9月20日 2:00左右

程文修就此解释道:“死者的电流斑分别出现在手腕、脚腕这两个部位,上面有明显的勒痕,说明死者是被人用电线捆住手脚,然后通电。但是死者的背部除了警棍造成的点击伤之外没有其余伤痕,说明死者遭遇电击的时候是坐姿。也因此当电流通过身体的时候,双脚和双手的骨珍珠化最严重。”

邵鸿锦弱弱地举手:“提问。”

纪风飏觉得自己已经很神经病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幼稚的,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学生啊!手放下来!说。”

“骨珍珠是什么?”

“骨珍珠是指人在受到高压电击的时候,骨头因为遭受电流效应而产生坏死,胶原破坏和无机物熔化。熔化的特殊产物就是osseous pearls,由磷酸钙融合形成,其形态如珍珠一般,灰白色,焦炭化。”

“可是家里面使用的不都是安全电压吗?要把人电死,恐怕不容易吧!”

“显然发现尸体的地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袁本昌是死后被人抛尸的。”纪蔚南说道,“他皮肤表面有擦伤,指甲里还有皮屑,应该是死前和凶手发生过肢体缠斗。”

程文修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通常情况下,直流电达到200~250mA的时候,才可能导致损伤甚至死亡。但是用这种方式杀人……哼……”

程文修的话没说完,众人却已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是的,这样的杀人方式太冒险,耗时太长,变数太大,即便是凶手是变态,也很少有人会采用这样的手法。

但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正因为杀人手法太过于复杂,所以几乎可以断定凶手和死者一定有莫大的仇恨,才会用这种方法杀人。

可是,在袁本昌的身边,有什么样的人跟他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邵鸿锦摸着下巴说道:“你们特案组,接触到的变态也太多了吧……会心理阴暗的啊!”

任宸羽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他到底是怎么脑抽,听了任翊飞的话,把这家伙调来特案组的?

竟然还觉得他可以替代子阳?

想到死去的易子阳、高旻、袁本昌……任宸羽更觉得内心郁结难抒。

纪风飏还没有见过任宸羽这个样子了。

当初楚琳死的时候,任宸羽更多的是一种悔恨和伤心,毕竟死的那个人是楚琪的妹妹,他的悔恨和伤心都源于自己没有照顾好楚琪这个妹妹。

而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任宸羽给他的感觉更多的是……愤怒。

一种自己昔日的同窗被虐杀的愤怒。

阁楼的会客间里,纪风飏给任宸羽倒了一杯水,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关切地问道:“阿宸,你没事吧?”

任宸羽摇了摇头:“我跟袁哥是一起上的警校。

“他算是我们那届里面年龄最大的,所以我们私底下都管他叫袁哥。他成绩很好,人也很好,我们所有人都很敬重他。但是,他却不会看人,就算别人再怎么对他不好,他都以为对方是好人,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说他优柔寡断的,比女人还重感情。你说这样一个人,他能树什么敌人呢?甚至不惜以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纪风飏无法回答。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纪蔚南当初执意要参加“除魔行动”一样。

这场遭遇,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大哥!”任翊飞在楼下喊道:“有故人来访!”

任宸羽走出去,看到闫俊雄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在和纪蔚南聊天。

“师父!”任宸羽走过去,主动打招呼:“您怎么来了?”

自从纪风飏从派出所离开之后,他的监护人就变成了任宸羽,闫俊雄也被调回了重要的岗位上。

“我是为了袁本昌的命案来的。”闫俊雄开门见山:“你对这次的命案有什么看法?”

任宸羽如实答道:“目前只知道他是被虐杀,凶手一定跟他有仇。还有就是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

“事实上,袁本昌的死亡,也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你们?”任宸羽不确定的问了句:“你和谁?意料之外又是什么意思?”

“一言难尽。”闫俊雄说道:“从半年前开始,警局就在暗地里调查袁本昌、袁初文和他们那一群人。我们怀疑在他们里面有黑警。”

任宸羽直觉性地否认:“这不可能!袁哥不是这种人!”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件事,但是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袁本昌的私人账户上就经常有不明收入。而且在去年下半年,他和老婆办理了离婚手续,紧接着他的儿子就去了加拿大上学,妻子也跟着移民到了加拿大。加上我们手头上的证据,已经可以对他进行调查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死了。”闫俊雄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慢慢说道:“类似的事情,你还亲身经历过一次。”

任宸羽愣了两秒才茅塞顿开:“高旻?”

闫俊雄点了点头。

任宸羽没想到这件事会出现这么大的转折,他知道高旻收受贿赂,只是没想到竟然和袁本昌的命案有关,一时间竟然反应无能。

“所以您是想把这件案子收回去吗?”

“不不。”闫俊雄摇摇头:“我们刚开完会,局里的意思是,这件案子还是交由你们特案组负责。因为死者的身份比较敏感,又牵涉警局内部的丑闻,所以不便公开,希望你们私下调查。”

任宸羽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之前袁初文曾表示想要亲自调查。”

“袁本昌这件事,不确定袁初文知道多少、有没有参与进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局里会同意他的申请。所以,你们要比他们动作更快才行。”

任宸羽点点头:“我懂了。”

闫俊雄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待他离开之后,唐影才冷哼了一声:“局里那群人是年龄太大,脑子进水了么?袁本昌兄弟两个涉嫌收受贿赂!袁本昌的死说不定就跟他弟弟有关!把案子交给袁初文,就是给他机会消灭证据。”

唐影也不知道怎么就对这件案子这么排斥,说话自然难听。任宸羽把这归结于他那极端的争强心理,语气也就变得硬邦邦的:“袁初文是袁本昌的弟弟,又是警察,他本来就有权利申请调走他哥哥的卷宗。”

“就是因为是弟弟,所以才更要避嫌!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唐影故意刺激他,“还是你觉得,袁本昌死了,袁初文可怜,故意放水?”

“放屁!”任宸羽都已经骂人了,可见给气成什么样儿了。“我之前答应过袁初文,只要申请通过就把案子转交给他们!现在突然反悔,他才会怀疑!我转交案子,并不是说这件事我们不管了!师父说暗地里调查!暗地里!你懂么?!”

任翊飞没想到自己下去上了个厕所,楼上就传来拆房子的声音,先是在楼梯口停了一下,然后又翻了个白眼,走了进来。

邵鸿锦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傻白甜(自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拽着纪风飏的袖子问道:“风哥!他们这么闹真的没问题吗?”

纪风飏满不在乎的拍拍他的肩:“没事儿!这算什么!更厉害的阵仗以后多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邵鸿锦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饮水机倒了,桌子被拆了,沙发被踢到一边,这还叫“没什么”?

总觉得很危险的样子啊……

他到底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啊!

第4节

下午的时候,袁初文果然带着人来取资料。

虽然闫俊雄交代了正常移交,可任宸羽还是使用了拖字诀,告诉他现场环境太复杂,技术部化验有困难,需要再等一等。因为提前和技术部打过招呼,也不怕袁初文找上门去。

袁初文离开后,现场发现采集的痕迹报告也传到了特案组。

任宸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简短地说道:“从死者口腔里面发现的纤维是属于粗布的,纯棉的,这种布料市面上到处可见,没什么特别之处。”

“嗯。”程文修跟着说道:“死者的牙齿有出血情况,颚处也出现了轻微的红肿。结合在死者口腔里面发现的纤维,应该是被人用粗布塞住嘴造成的。因为死者有过挣扎,所以才会牙龈出血。”

“现场一共发现了三组鞋印,通过足迹鉴定可以得知脚印的主人均为三十岁左右、正常体重的成年男性。”

任翊飞略一思索,不确定地看着他:“我记得……在案发现场,袁初文看着就是三十岁左右。”

纪蔚南问道:“那指甲里面发现的碎末是什么?”

任宸羽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回答:“是人造革。”

“人造革……”纪风飏无意识的点了点桌子上的资料:“……很常见啊……”

“但是只有可能是皮质椅子或者沙发。”纪蔚南提醒他:“程法医说过,死者被电击的时候是坐着的。他的手腕和脚腕部位电击最严重。死者是被人绑住手脚以坐姿被电死的,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双手唯一能放的地方就是沙发或者椅子的扶手。”

“所以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出袁本昌被害的第一现场。只有找到第一现场才能找到凶手犯罪的证据。”任宸羽打开电子地图,在上面大概圈出了一个范围:“我们下一步就是在以垃圾回收站为圆心的直径二十公里之内,将重点放在废弃建筑和拆迁区域。我们人手有限,必须加快进度。”

邵鸿锦来回查了查人,数来数去能出外勤的都只有六个,顿时抱大腿:“萌新求带求包养!”

任宸羽快被他气笑了,这厮简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卖萌耍赖无一不通,偏偏还豁的出去,舔着一张脸软硬不吃,着实让人头疼。

任翊飞趴在说上少气无力,只觉得人生惨淡,前途无“亮”:“如果小阿姨在就好了。估计现在连凶手小时候有没有经历过家庭暴力都分析出来了吧。”

邵鸿锦好奇地问:“小阿姨是谁?”

“简凝是之前从帝都调过来的犯罪心理学博士,同时她在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学上也有很深的研究。”任翊飞说道:“南边房间有一间像玻璃的房间就是她用来办公的。只是她走了之后,这间房间就空下来了。”

纪风飏突然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指着任宸羽说道:“‘记住这个表情。很典型的轻蔑跟鄙视。标准的可以当教科书。’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人能调戏到阿宸了!”

任宸羽:早年丧妻,孤身一人领着仨熊孩子,手痒,想打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好了!别开玩笑了!我布置一下各自的调查方向。小邵你跟我去东区,唐影去西区,阿风南区,阿飞和小南去北区。”

邵鸿锦尔康手惨叫:“不要啊霸霸!”

想到任宸羽那个古板严肃、公事公办、不懂转弯的性格,只觉得黑云压顶,黯淡无光。

任宸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请问你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邵鸿锦立刻认怂:“没有!抱紧霸霸的大腿不撒手!”

虽然任宸羽看不惯邵鸿锦——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可他下意识总是拿他和死去的易子阳比较——但不得不承认,被他这么一闹,自己也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

就在几个人准备出发的时候,闫俊雄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阿宸,现在出现了一个很意外的情况。”闫俊雄在电话里显得非常的严肃:“总部的电脑被黑,袁初文和他的同事的贿赂视频和照片被人摆上了内部网。这件事情影响特别严重,网络安全部门的同事已经将视频截住,防止扩散。我已经找同事把视频给你送过去了。”

任宸羽眉头紧锁:“师父,找到视频来源了吗?”

“通过IP地址查到是本地一家网吧,但是不知道视频人还在不在。以及有同事去调查了。你们只管看好袁初文,我们抓到人,会交给你们的。”

“好。”

挂了电话,任宸羽向其它人说明了这件事。没过多久,警局的同事就将视频送了过来。

将U盘插进电脑,画面便滚动了起来。视频资料只有一段,像是无意中拍到的一样,无论是从画面还是从拍摄角度上来看都非常的不专业,视频中还夹杂着不少杂音。

视频里的主要人物有两个,一个是袁初文,另一个是天朝一个有头有脸的大明星。

“这个人是……”邵鸿锦仔细看了看视频中的人影:“……李海洋吗?”

任翊飞点点头:“是他。”

三十年前台湾本土偶像剧最红的时候,李海洋凭借言情女王的电影中的男主角获得了大众的喜爱,一时间风头无二。最近这十年来他已经不拍电视了,而是致力于慈善事业,所以并没有完全在大众的视线里消失。最近这两个月,因为他的儿子李天涉嫌轮奸少女的案子,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而负责他这件案子的调查取证的,就是袁初文所在的北区分局。

U盘里还有几张照片,这几张照片就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跟拍者是有意为之。

有几张是在大饭店的门口,李海洋和袁初文有说有笑的从饭店门口走出来,两个人都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还有几张是袁初文手下的几个人,在高档会所进出的照片。那些会所有很多是会员制,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即便进去了也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

“难怪李天迟迟没有被批捕,网上现在的声讨声很高。”唐影说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想压什么新闻,很快就能压下来,现在网络的传播速度太快,往往第一时间就被曝光,想动手脚已经很难了。除非是更大的头儿。”

而“更大的”往往就已经直接由ZF出面了。

显然的,李海洋打通的关节远远不止袁初文一个人。区区一个北区分局的小组长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靠!这也影响太大了吧!”邵鸿锦有些犯憷:“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谋杀案。”

“小案件就不会交给我们了。”纪风飏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现实是残酷的,早些面对,才能早日长大。”

邵鸿锦:“嘤。”

唐影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看着任宸羽,问道:“教官,你还记不记得高旻当初收受贿赂的对象?”

“袁伟文?”

唐影点头:“袁伟文和李海洋都是在社会上颇有影响力的人物,当初袁赓霖杀人,因为高旻破坏了证据而无法起诉,这次李天的事件,也是因为证据不足而一直被压着。能接触到他们的人并不多,会不会有人在中间牵线呢?”

有人故意在警队内部制造恶魔。

唐影的怀疑虽然大胆,却不无道理,众人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啪、啪、啪。

坚定而有力的拍手声在空气里扩散,打破了一室沉默。

“不管背后有什么人、有什么隐情,案子总要一步步地破。”纪风飏站在那里,稳如磐石。“只要我们内心坚定,不乱自阵脚,就不怕找不出真相。”

纪蔚南扶额:“是‘自乱阵脚’。”

“咦?是这么说的吗……”

“……”

帅不过三秒,没救了。

唐影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引蛇出洞。”唐影眼波流转,隐隐透出一股狡黠之气。“他们现在一定认为,我们不会那么快就怀疑在他们身上。但是有一个词叫‘做贼心虚’,只要有人透露出一点点儿蛛丝马迹,他们一定会自乱阵脚。”

纪风飏摸着下巴,似乎觉得有趣,“你打算怎么做?”

唐影摇了摇头:“具体细节我还没想好……”

倒是纪蔚南轻笑了起来,柔声说道:“以八卦网友的身份在网上拟一个环境和人物都相同的帖子,但是故事要编的的模棱两可就可以,细节嘛,真假参半就可以。总之,要给对方造成一个这件事还有别的目击者,最好从技术部要两张巷口的照片。不怕他们不慌。”

偏的纪蔚南的声音越温柔,纪风飏就越觉得一股股阴风从脚底心往上钻。

这他喵的,就是他弟弟陷害人时候的样子啊!

简直太怀念了!

任宸羽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唐影跃跃欲试:“我来编我来编!”

编故事什么的,凭他阅书无数,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修仙快穿,他可是最擅长啦!

第5节

纪蔚南看着手中的这份由程文修出具的尸检报告。

2017年9月20日,海港市垃圾回收站发现一具成年男尸。报案人为垃圾回收站职工。早上处理垃圾时发现死者,遂报警。

由于垃圾回收站环境复杂,初步现场勘查无果,只能通过尸体特征判定非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袁本昌,男,37岁,已婚。生前系海港市北区分局警长。尸体全长176㎝,尸斑处于扩散期,呈紫黑色,切开尸斑处可见血液从血管端滴状流出,无凝血块。尸斑主要出现在后背、腋下、臀部、大腿下侧,为拖曳所致。

分析意见:

死因:电击死亡。

尸体现象:

死者面部发黑,牙齿有出血情况,鄂处出现轻微红肿。头部无打击伤痕,但是头发有烧焦痕迹,后脑部位有裂伤和出血。

死者的手腕、脚腕和后腰部位都有圆形或卵圆形的黄色小班,表面干燥有硬感,中央凹陷,周围隆起。可判定为电流斑。后腰部位的电流斑颜色相较于其他部位较浅。

被害状态:

死者的电流斑最严重出现在手腕、脚腕这两个部位,上面有明显的勒痕,说明死者是被人用电线捆住手脚,然后通电。死者的背部除了警棍造成的电击伤之外没有其余伤痕,双脚和双手的骨珍珠化最严重。

但是,死者的鞋子完好无损,金属装饰物未熔化,由此判定死者被虐杀后被人穿上鞋子或者换了鞋子,从而推断弃尸现场非案发现场。

死亡时间:

因环境温度过低,尸体表面结冰,体温无法作死亡时间推断,故以胃部食物消化情况和肝温测量为准。死者胃部只发现稀少食物残渣,肝温测量为21摄氏度。死者头一天晚上八点钟结束巡逻,结合以上几点可判定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半夜的两点钟。

被害场所:

未知。

袁本昌按照习惯在晚上的八点钟值勤完毕,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羊肉汤馆,喝了一碗暖和的羊肉汤。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走出汤馆准备回警局交装备的时候,会被人从背后袭击。

对方的动作特别的快,几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警棍顶到了后腰,通电的一瞬间的感觉是思维麻痹,他被人套上了麻袋,虽然有过挣扎,但是对方不是一个人,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他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他想要挣脱,椅子碰撞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围很静,没有听到丝毫的声响,安静的像住在坟墓里一样。

“那些光碟和图片,它们在哪儿?”

黑暗中,一个男人冷酷的声音响起,让袁本昌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不能说话,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如同一道道催命符。对方的逼近让他感受到强烈地危险,他无意识地摇晃着头,带着无声地拒绝。

塞在嘴里的布被人拿掉。

“我不知道!”他说。

剧痛来的很突然,晕眩、麻痹、灼烧……袁本昌一定试过挣扎,可是他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椅子上,无法动弹。

他可能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连人带椅子弹跳了起来,椅子落地的时候再一次撞击着地面,在深夜里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对方用平淡而冷酷的音调重复着:“它们在哪儿?”

袁本昌也许在这一刻有过动摇,但是他咬紧了牙,说道:“我不知道。”

剧痛又一次传递了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的针扎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密密麻麻。

袁本昌紧紧地守着这个秘密——他是一个坚强的警务人员,所以他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他的牙齿被他咬出了血。

他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疼痛感在叠加,他的四肢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身体一阵一阵的痉挛。

他坚持说自己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儿,而对方显然有着比他更大的坚持。

这是一场拉锯战,持续的时间很长。

最后,袁本昌成为了输家。

这就是纪蔚南在尸体身上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半夜两点,夜半无人私语时。

一个警察,在遭遇了可能长达2-4个小时的电击伤害后,被人弃尸到了垃圾回收站。

是的,2-4个小时。

虽然死者的死亡时间在6个小时,但是纪蔚南就是那么肯定,电击的维持时间在2-4小时,这已经是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有可能前两个小时死者还活着,但是却昏迷。

纵观这整份验尸报告,有一点让他非常的介意。

死者无疑是死于电击的,但是,头部的裂伤和出血却是外伤。头部的伤口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头部的裂伤出血,如果是由硬物击打造成,就一定会留下打击痕迹。但是死者的头部无打击痕迹。那就一定是碰撞所致。

可如果是碰撞,又是碰到了哪里?

死者死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一间羊肉汤馆,他出了羊肉汤馆没多久就遇到了袭击。所以,在羊肉汤馆的附近一定有袁本昌被袭击的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纪蔚南立刻从电脑里调出了海港市的电子地图。

袁本昌从羊肉汤馆出来的目的地是警局,所以他的路线不会绕,只会是一条直线。

而在这条直线之间,凶手一定不会挑靠近警局的地方下手,也不会挑热闹的夜市,所以凶手下手的地方一定是几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纪蔚南把电子地图打印了一份,然后用红笔标示出了几个地方。

任宸羽他们都在马不停蹄的寻找第一案发现场,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像其他人那样在外奔波,唯有多动脑。他不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即便正确,时隔这么几天又能否找到蛛丝马迹,所以他谁也没有说,而是一个人离开了特案组。

中间绕了些弯路,然后终于找到了袁本昌经常去光顾的24小时羊肉汤馆。

全天营业的羊肉汤馆本来就不多,又交通便利,所以在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时段里面,依然有不少人在喝汤,交谈。

纪蔚南走进去,直接到点凉菜的柜台,从钱包里拿出袁本昌死亡时候照的照片,问道:“你见过这个男人么?”

伙计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飘到一边:“没见过。”

“没见过?”纪蔚南微微眯起眼:“他差不多每四天都会来你们这里喝汤,你说你没见过?”

伙计试图强辩:“我们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有印象!”

纪蔚南冷笑:“那用不用我帮你回忆回忆?”说着大步跨了两步,跨进柜台后面,伸手把伙计拉了出来。

伙计试图挣脱,但是他小看了这个外表孱弱看似优雅的男人。

纪蔚南手腕的力度很大,伙计几乎是被他拖着走出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羊肉汤馆里面的所有人都傻了眼,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老板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肥胖的身体跑出来阻止他:“你干什么!快放了他!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纪蔚南一手拽着伙计,另一只手从大衣里面摸出特案组的证件直接贴到他眼前:“我就是警察!你想妨碍司法公正么?”

大概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肥胖的老板像被定身了一样钉在原地。

纪蔚南把伙计拉到羊肉汤馆旁边的拐角处,拽着他的胳膊顺势把他按到墙上,把照片杵到他的脸上:“我再问你一遍!9月19号那天晚上见没见过照片上的男人!”

“你……”伙计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喊道:“我要投诉你!警察打人!”

“你大可以去投诉我,不过在那之前……”纪蔚南笑的阴森森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你……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当然没有。可那又怎么样?”纪蔚南暗暗使力,又把伙计往墙上按了几公分,冷硬的墙面挤压着胸部,伙计的呼吸有些困难。

“我……我说……”伙计断断续续的喊道:“……他……他是经常来我们这儿喝汤!但是我不记得你说的那天他有没有来!”

“那刚才问你为什么不说?”

“在……在你之前,也有几个警察过来!他们叮嘱我们如果有人来打听这个人的事儿,就说不知道!”

如此看来,袁本昌的死,果然跟警局内部的人有关。

纪蔚南放开他,伙计赶紧跑了。

从口袋里拿出打印好的地图,纪蔚南没有再开车,而是沿着人行道步行。

海港市的东区是工业区,西区是商业区,南区是开发区,而北区,则是热闹繁华的人文区。

走在这里,你仿佛可以看到世间百态。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有路边修车的老汉,有吆喝着给人擦鞋的小弟,还有霓虹闪烁的各种简陋理发厅,精细却也越来越稀少的各类手工作坊。

然而,这里却并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相反的,因为有太多电影电视剧组在这里取景,所以这里的陈旧也就变成了一种人为形成的文化。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就在几天前的夜晚,死了一个警察。

他每天的工作都在这里,四天值一次班,这里的所有人可能都认得他。

他有没有协助过其他部门抓的非法商贩四处逃窜?有没有扫黄打黑的时候误闯过正规理发店?又或者有没有帮人抬过爆胎的车子?有没有帮人抓过小偷?

又或者,在手工作坊里面,买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做一套手工的洋服,给自己的妻子?

听说袁本昌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

是的,他有没有帮自己的女儿,像个追星的少女一样,管明星要过签名和照片?

就是这样一个警察,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悄无声息的在这附近被人伏击,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电击虐待后,倔强的死去。

他甚至无法保留一个完整的尸体,无法立刻入土为安。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会有人在交谈中无意的提起:“咦?那个警察好像很久没见过了。”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警察再也不会出现了。

纪蔚南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袁本昌,如果你泉下有知,还铭记着自己是个警察,还铭记着自己的信仰,那么请你告诉我,是什么人杀了你?

第6节

这里是地图上标记的第五个位置,也是最偏远的一个位置。

纪蔚南慢慢的走进拐角的巷子,这里是一个小饭店的后厨,从通风口飘散出一股难闻的味道,窄小的后巷里,还放着几个馊水桶,里面倒满了剩菜残羹。

袁本昌很有可能在这里遇到袭击。

他也许只是很偶然的,一时心血来潮的,想过来看看这种很少有人来的地方有没有人打架,或者嗑药。

但是很快的,他发现自己犯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先是被人从背后以警棍袭击,趁他麻痹的当口,很可能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下……不,不是从背后,而是在袁本昌回头之后,从正面推了他一下。

本来就有些思维麻痹的袁本昌,就这么向后踉跄了两下,然后撞到了身后的墙,造成了后脑的创口。

电击加上重创,袁本昌摔倒了。

然后,有人蒙住了他的双眼,堵住了他的嘴,把他带走。

这个过程非常的迅速,而且很显然的是有备而来,对方可能还有一辆车。所以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任何人发现。

纪蔚南睁开眼,在他所站的位置的墙面上,有一个被风化了的暗红色的血迹。

果然就是这里!

“袁本昌,谢谢你。”纪蔚南低声说道。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在他的身后,危险正在逼近……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但凡能够流传百世的故事,往往都有这样一个开头。

如果你以为这个故事用这样的开头,就表示楼主一定有信心这个故事一定能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的话,那楼主只能说一句:打败你的不是天真,是吴邪!

没错,这就是个寻常的故事啊!不是818啊!楼主不会写818啊!

话说,这个故事也是楼主听来的,大家也姑且听一听就算了。不收快递!不查水表!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的夜晚。

有一个美少年,他步履微醺,跌跌撞撞的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路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要做什么。

他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眼前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

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群人,正躲在他的背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少年显然已经分不清楚方向,他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条小巷。

他的头很晕,胃里面过量的酒精让他觉得异常的难过。他靠在路边,缓缓地蹲下来,大口的喘气,似乎想要把胸口里污浊的气体吐出来。

这时,几个黑影悄悄的欺近了他。少年只觉得从后腰处传来一阵酥麻感,像是触电了一般。

没错啊!少年被电到了啊!他瞬间就被电到了!

你以为这是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吗?你以为这是一个美少年之恋的童话吗?

错!这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啊!把你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丢掉啊!楼主是很认真的来讲故事的啊!(正直脸!

体内有大量酒精作祟,几乎让少年毫无招架之力的就被电晕了。尾随者以极快的速度将少年的双眼蒙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把他塞进了车里。

纳尼?你说楼主重口???强X美X的戏码???

你才重口!你全家都重口!

楼主明明是小清新啊有木有!

说楼主重口的都拖出去非礼五分钟啊!

楼主真的只是听来的啊!

楼主是纯良正直的软妹啊有木有!

喝口水继续。

美少年他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他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他想要挣脱,从手腕和脚腕处传来锁链碰撞着床头的声音。少年感觉到恐惧。

“你醒了?”

黑暗中,一个男人冷酷的声音响起,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不能说话,从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一个人走过来,拿掉塞在他嘴里的布。

“混蛋!放了老子!”他说。

剧痛来的很突然,晕眩、麻痹、灼烧……

男人坐在黑暗的房间一角,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遥控器的物件,声音听不出起伏。

“你说谁是混蛋?”

“老子说你!”美少年倔强不服输的性子来了,顶道:“你这个死变态!躲在黑暗里不敢见人的屎壳郎!你快放了老子!不然老子咬死你!”

“你真不乖。”男人嗤笑了一声:“不乖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这一次的电击力度明显比上一次更强,电流从四肢蔓延到身体百骸,美少年像一条鱼一样只有鱼腹跳动了起来,落下去的时候,身体和床剧烈的碰撞着,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对方依旧平淡而冷酷的问着:“你昨晚跟谁出去了?”

美少年可能在这一刻有过动摇,但是他咬了咬牙,说道:“老子的事儿跟你无关!”

剧痛又一次传递了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的针扎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密密麻麻。

我嘞个去嘞!楼主真的是很用心的在讲故事啊!

你们呵呵呵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鬼畜X别扭X啊!楼主没有这个意思啊!

楼主要讲的是一个恐怖故事啊!

嘤嘤嘤不许笑!

嘤嘤嘤你们都欺负楼主!楼主不开森了!

楼主才不会告诉你们美少年的尸体被发现了呢!

楼主走了!

这样一张莫名其妙的帖子,先是在被人疯狂灌水,继而被人转至各大社交网站,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爬上了各大论坛的首页。

一时之间,网民都在谈论着这个帖子。

在一个网吧里面,依稀传来这样的对话:

“你也在看那个美少年被电击的帖子吗?”

“嗯。贴子最后说美少年被电击而死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啦!肯定是作者编不下去了!”

“可是,电击这种手段真的大丈夫吗?”

“反正只是一张哗众取宠的贴子,看热闹而已。”

杨弘看着屏幕上那个被疯狂转载的贴子,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押金都没有要,迅速的走出了网吧的大门。

虽然作者编造了一个看似荒诞无稽的故事,但是,那些过程,甚至于细节,都跟他们杀害袁本昌的经过太像了!

后巷被警棍电击,然后蒙住对方的双眼,堵住嘴之后迅速把人带走,然后电击逼供……

除了对话,简直跟那个帖子上描写的一模一样!

就好像案发现场当时还有他们看不到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仿佛把他们的作案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袁本昌死的时候的那一幕。

这就像是一场你亲身经历过的悲惨事件,当事过境迁之后,当时的一幕幕还一遍一遍的在你眼前重现。每次当你被噩梦惊醒,以为噩梦结束的时候,才发现噩梦还没有开始。

这种永无止境的折磨几乎要摧垮他的神经。

“老大!我们是不是被人看到了……”

“不可能!”袁初文想也不想的就说道:“那地方根本没人!”

“可是……这帖子描写的太详细了!”让人不对号入座都难!

袁初文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面也在犯嘀咕。

是谁……到底是谁?

案发现场的那个目击者?

可是,他(她)为什么不报警?

“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袁哥没有死?”

杨弘警惕地看着周围,似乎房间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是袁本昌的影子,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袁初文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你给我清醒一点!他死了!你亲眼看到的他的尸体!少他妈给我犯浑!”

“真的!老大!我真的觉得袁哥没死!”他颤抖着发出凄厉的声音:“他每天,每天都在跟着我,随时随地的注视着我……老大,我们去自首吧!”

“自首你MB!”袁初文拽住他的领口骂道:“你忘了当初是谁的儿子嗜赌成性,欠了财务公司两百万的!你他妈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没那么容易!”同时警告其他人:“收受贿赂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早就打算好了如果东窗事发,就拉我哥垫背!就算警方要查他的死因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你们都他妈给我冷静下来!这件事你们谁要是敢传出一点儿风声出去,我就做了他!”

另一个人说道:“可是,老大……特案组似乎还没有把这件案子移交给我们的打算啊!我怕这么查下去早晚会查到我们头上!”

“别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我哥被弃尸的地方是垃圾回收站,那里环境复杂,环境证据杂乱但可用证据不多,所以暂时无法转交。但是谋杀案拖得时间越长,调查取证就越困难,对我们就越有利。”

“可、可是……”他看着被五花大绑捆住扔在角落里的纪蔚南,因为恐惧,双手死死地攥着袁初文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道:“……这家伙是特案组的!他能查到羊肉汤馆,别人也能查到!很快他们就会找到这里的!到时候这家伙一定会将我们供出来!”

袁初文眼神阴毒,他走向纪蔚南,蹲下身,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在他的脸上拍打着,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想杀你,要怪就怪你手伸的太长,查过界……”

手枪上膛,发出一声细微的“咔”。

收受贿赂、杀害警察……这件事似乎越来越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这让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和恐惧。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无法回头。

谁也不敢发出声音,众人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就在此时,变故丛生!

厚重的铁门外传来了一声巨响,仓库内外顿时尘土飞扬。在众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隐隐看到两个人影闪入,在还没有看清对方容貌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当即便有一个同伙中枪倒地,地板上的尘土扑扑的扬起。

众人迅速如鸟兽般四散躲避。密集的枪声骤然停止。

仓库内突然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之中,气氛凝重而肃杀,双方人马谁也没有冒然出头。

袁初文紧握着手中的枪,高声问道:“谁?!”

来者一定不是警察,警方的办事方法他们太熟悉了,不会这样缩头缩脑。可如果不是警察,还会有谁?

袁初文的问话在仓库中回响着,伴随着微弱的回声。

“你们到底是谁!”冷汗从额发间慢慢滑落,袁初文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靠喊声来虚张声势。“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不开口,那就只能动手。

袁初文小心翼翼地从货架后面冒出头来,紧接着一颗子弹破空飞过,袁初文死死地瞪着前面,却再也没有了还手的力量……

第7节

纪风飏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地快步穿过医院的走廊,推开病房门闯进去。

病房里面摆放着两张床,纪蔚南的头上包着纱布,闭着眼睛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纪风飏瞬间放慢了脚步,步履轻柔地走过去,伸手碰了碰纪蔚南的脸,感受到一阵暖意和轻柔的呼吸声之后,长久憋在胸膛里的浊气喷涌而出,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样,腿一软,坐在了床上。

低头看着纪蔚南,纪风飏毫无察觉地叹了口气:“你呀……就是不让人省心……”

纪蔚南的嘴皮动了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纪风飏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到几不可闻的几个字:“……哥……对……起。”

纪风飏笑了起来,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无奈:“知道错了就不要乱来啊!”

纪蔚南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慢慢的睁开眼,眨了几下之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哥……”纪蔚南动了动嘴,小声说道:“……你在干嘛?我这是……在哪儿?”

“你进医院了。”纪风飏故作轻松道:“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又进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能看我消停两天啊?”

“我怎么会进医院的?”纪蔚南伸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摸到纱布的时候自己也一愣:“我受伤了?”

“可不是么。”纪风飏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同事打电话说你被人袭击了,住进了医院,还吓了我一跳呢!”

“同事?”纪蔚南皱眉:“哪个同事?”

纪风飏从头说道:“控制中心接到电话,说城北的一座仓库里面发生枪击事件,派出所的同事迅速出警,在仓库内发现了袁初文和另外三人的尸体,应该就是当初和他一起参与谋杀袁本昌的人。当时你被绑着,头部有伤,已经昏迷了。”

听完纪风飏的陈述,纪蔚南显得有些激动,下意识坐了起来,却因为晕眩,露出一个吃痛的表情,眼前一花,赶紧用手撑住床。

纪风飏赶紧扶了他一把:“你小心点儿!医生说你有脑震荡!不能乱动!”

纪蔚南却毫不在意,而是问道:“你说……袁初文死了!”

纪风飏点了点头:“死透了,人都凉了。其它人已经去了现场,我先来看你。”

“我记得我到袁本昌喝羊肉汤的地方调查,然后找到了他被袭击的位置,看到袁本昌被袭击的时候,后脑撞到墙,留下了血迹……查到这里之后,我突然就觉得脑子一沉,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袭击你的人应该是袁初文的人,只有他们才害怕你查到真相。”纪风飏宽慰他:“你不用担心,海港市的路口都有摄像头,只要查一查你遇袭时候的街口录像就知道是不是他们了。”

“我倒是不担心这些。”纪蔚南说道,“袁初文想杀我灭口,可又是谁杀了他们呢?”

纪蔚南找到了袁本昌的被袭击现场,无疑给袁本昌被杀一案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虽然袁本昌被袭击的地方是酒店后巷,看似很偏僻也少人烟,但是厨房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果然给特案组找到一名目击证人。

据目击者所说,他是酒店后厨的一名学徒,平常在后厨就是做一些打杂的工作。那天晚上,他把客人吃剩下的饭菜拿去后巷倒,就看到有几个人好像拖着什么东西上了一辆车。然后,车子驶向了东北方向。

而控制中心接到的报警电话,就是从城北的一个杂货店里打来的。郊区的摄像头本身就不多,杂货店黑黢黢的,环境脏乱差,更不可能私自安装,只能凭借老板娘那一丁点儿微末的记忆,含混地表示对方是个瘦小的男人。

循着这个方向去找,终于让特案组一干人在仓库里找到了一把破旧的沙发,经过技术部的比对,与袁本昌指甲里的皮屑和刮痕一致。

袁初文那群人,不可说不大胆。在仓库把人给弄死了,竟然还敢回来,对死人竟然没有一点儿的敬畏之心。

而以袁初文为首的四人组,尸体早已被抬走,只在地面上还留着当初遇袭时候的位置,以及弹头散落位置的标识牌。

根据技术部的现场调查显示,除了4名死者身上各有一处致命枪伤之外,现场找到的弹痕有12处,货架上有6处弹痕、地板上有2处,墙上有4处。其中,地板上的2处弹痕来自于帕拉贝鲁姆9㎜子弹,和死者身上找到的弹头相同。看到这个弹头首先想到的就是德国产格洛克19式手枪。

而剩下的弹痕,则是警方使用的38。

地板上的2处弹痕,不像是射偏了,更像是故意打在地上做警告的。而其他的弹痕则才是射偏了的。

换言之,枪杀袁初文四人的,只开了警示性的两枪,其他的4枪全部命中目标。

对方为什么要杀袁初文,又为什么没有杀纪蔚南呢?

甚至还报了警,故意让警方找到受伤的纪蔚南?

枪法卓绝,却来历成谜。

如果海港城真的有这样的人物存在的话,那将是一件格外危险的事!

而且,随着袁初文四人的死亡,袁本昌死亡的真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一回到家,任宸羽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他有很多事情想不通,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

任晓晗很担心自家哥哥,却又不敢贸然打扰,晚饭后悄悄把任翊飞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哥,大哥他没事吧?”

任翊飞不以为然:“怎么这么问?”

“之前大嫂死的时候,大哥那么难过,还患上了什么创伤病的。那个袁本昌,听说和大哥交情不错,现在他死了,相关人员又死了,大哥现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那个……又想起大嫂……那个PTSD……又犯了……”

任翊飞看了一眼楼上,说道:“不会的。我相信大哥足够坚强。他病过一次,复原了,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再犯病。”

“可是……人家就是不放心啊!”

“那我替你上去看一看?”任翊飞拍了拍她的肩:“他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你做宵夜给他吃?”

任晓晗勉强扫去脸上的苦色,点了点头:“我只会煮面条。”

“那就煮面条吧!打个鸡蛋,煮烂一些,他好消化。”

“嗯!”

看到任晓晗进去厨房,任翊飞走上楼。

从外面听来,书房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任翊飞敲了三下门,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转动了一下门把,门开了。

书房里面很暗,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

袁本昌被杀的资料摊了一个桌子,电脑屏幕亮着,任翊飞扫了一眼,上面是近年来各种被电击致死的凶案的资料。

任宸羽却不在桌子后面,而是站在窗户边,一个人安静的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

“小晗很担心你。”任翊飞关上门,走向他,说道:“就算你再怎么想不通,也应该跟她打声招呼的。”

任宸羽阴沉着脸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凶,也难怪任晓晗会胡思乱想。

“她没事吧?”

“暂时没事。不过如果你再这么阴沉着脸不理人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任翊飞翻了翻桌子上的资料,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哪里想不通?”

“很多地方我都想不通。”任宸羽皱紧了眉头,说道:“之前师父说,袁本昌之所以会被检察院怀疑他收受贿赂,是因为他的账户上有不明钱款流入。袁哥不是个粗心的人,他会发现不了么?还有,他的妻儿都移民去了加拿大,据我所知袁哥一家都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支撑,妻子儿子居然有钱去移民,他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还有,袁初文收受贿赂的视频是谁发给警方的?他想做什么?枪杀袁初文的人,又是谁呢?”

“那现在呢?你想通了么?”

“想通了一部分。”任宸羽说道:“站在一个警察的角度,我确实无法理解袁哥的做法,但是刚才你提到小晗,我就突然明白了。作为一个警察,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人收受贿赂,他是有责任和义务追查真相的。可是,他同时又是一个哥哥,所以即便猜到了弟弟的所作所为,却依然无法绝情的将他推向绝路。”

说完,任宸羽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弟弟并不了解。”

而且,永远都不会了解了。

任晓晗敲了敲门,从门口探出头来,说道:“大哥,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吃?”

想起任翊飞和任晓晗对自己的关心,任宸羽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点了点头:“好。”

客厅的电视开着,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华夏堂的新品发布会。

华夏堂是一家存在了上百年的传统企业,“江湖八大门”中的“疲门”出身,据传此门的祖师爷是医圣张仲景和药王孙思邈。华夏堂的创办者估计真的是有一些民间传统的配方,从一个流动的江湖郎中,逐渐扩大成了现在集研发、生产和经营健康产品为一身的现代化科技产业,产品覆盖食物、药品、医疗产品等,前几年还宣布研发什么人参、灵芝、银杏的护肤品,反正任宸羽是不懂,只不过最近可能是研发成功了,广告打的铺天盖地,再加上任晓晗跟朋友聊天中出现的概率较高,这才知道了些。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首先欢迎大家拨冗参加我们华夏堂的新品——‘流年’系列的发布会现场。我是华夏堂的设计总监,凯文。”

任家兄弟对市面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品牌并没有太在意,倒是任晓晗看的入迷。过了没多久,就听到她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凌霄哥哥!!!”

任晓晗一边尖叫一边拽着任宸羽的袖子,激动地面色通红。任宸羽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不是不知道任晓晗的喜好,前几年她喜欢那些个台湾明星也就算了,可是这个凌霄……油头粉面的,一头长发,领口开那么低,身上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任宸羽无情地评价道:“妖里妖气的,哪里好!”

“就好!”任晓晗反驳他:“大哥!你不能因为他比你年轻,脸上比你皱纹少

就打击报复!”

任翊飞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就看到任宸羽干净利落地瞪了他一眼。

“咳……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自家大哥,多少还是该留点儿面子的。

不过,敢这么对任宸羽说话还不会被他拍死的,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任晓晗了吧!

“凌霄是现在所有时尚媒体关注的焦点知道么老男人!他的出现——穿了什么样式的衣服、衣服什么颜色、佩戴什么手势什么表、什么牌子——马上就会流行!他就是流行的风向标!”

任宸羽不屑的冷哼:“绣花枕头,虚有其表。”

“啊啊啊啊!”任晓晗扑过去掐他:“不准你侮辱我的梦中情人!!!道歉快道歉!”

任翊飞没有理会这对神烦的兄妹,反正这种对话在家里也是常态。他看着电视上的凌霄,别说,化完妆往镜头前那么一站,还挺人模狗样的。

介绍完了产品,便是记者提问时间。这些记者都来自时尚界的大品牌,采访之前都是收了钱、背过书的,提的问题大抵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

直到发布会临近尾声,突然从电视里传来一个格格不入的提问:“凯文先生!我是《海港晨报》的记者!据我所知,在之前测试‘爱拍’的客户端的时候,曾经有两名员工收到了‘死亡倒计时’,请问这件事是真是假?贵公司打算如何处理?”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都循着声音望去。

凌霄已经做完了他代言人应做的,此时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转过头去,目光越过人群,锁定在提问的人身上。

但是显然的,《海港晨报》并没有按照之前的背书来提问。

虽然如此,凯文还是很快的调节好自己的状态,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知道最近华夏堂推出的‘流年’系列,在许多人眼中是妄动他人奶酪的行为。但是,华夏堂从创办至今,一直有着自己的精准定位,无意也不会侵犯他人利益。我不知道这位记者同志从哪里得来的不切实消息,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大家,别说这个传闻是莫须有的。即便是真的,也一定是有心人士的故意抹黑。”

公关部精明漂亮的女部长及时的走上台,不动声色的抢走了麦,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说道:“谢谢各位媒体朋友参加本次的新闻发布会。因为时间关系,我们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

任晓晗坚持要把她的“凌霄欧巴”给看完,可是发布会进行到一半就去约会周公了。

任宸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抱回房间。

任翊飞自言自语道:“现在还有人玩‘死亡倒计时’这么无聊的东西啊!”打了个哈欠,关了电视回房睡觉了。

第8节

袁初文一行人死了,受贿及谋杀袁本昌一案突然就变成了无头公案。就在任宸羽倍感挫败的时候,突然从警局传来消息——

在警局内网散布袁初文受贿视频的嫌疑人抓到了。

任家兄弟立刻赶往警察局。

对方名叫付一诺,是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目光闪动,情绪激动地说道:“我是做好事!见义勇为!你们凭什么抓我!我……”

负责做记录的任翊飞笔下一顿,抬头打断他:“你是不是《海港晨报》的记者?前两天参加过华夏堂公司的新品发布会?”

付一诺激动的情绪因为任翊飞的问话而中止:“……你认识我?”

“我在电视上听过你的声音。”任翊飞说道,“你是见义勇为,但是用错了方式。”

“我怎么错了!”付一诺不服气,“我又没有把视频放到网上!我只是想让你们重视这件事!重视!”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入侵到警局的系统的吗?”

任宸羽一句话,就让付一诺闭上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没控制住自己又说了一句:“……明明是公家的系统做得乱七八糟……”

遇到这么个货,任宸羽算是服了。

常年来和唐影的斗智斗勇,让任宸羽深刻懂得了遇到奇葩一定不能跟他较真的道理,因为他只会把你拉到同一水平,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你手上的视频和照片是重要证据,你以为只在警局内网传播,就不会流传出去,可你也看出来了,视频中的主角就是警察。一旦被他发现暴露,检察院部署了那么久的行动就会前功尽弃,我们目前正在侦办的案子也会打草惊蛇。”任宸羽认真仔细地跟他分析利弊,“我希望你可以把你手头的证据交给我,而且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这些东西。”

付一诺边听边用不信任地目光看着他,等他说完后问道,“你们不会官官相护?”

“恐怕我们想护也没办法。”任宸羽说道,“视频中的警察,已经死了。”

付一诺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所以,为了这件案子本身,也为了你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视频?”

“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付一诺说道:“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我收到了快递员送来的包裹。上面只有寄件人的电话和我的地址。快递员只是说寄件人要求把快递送来这个地址,是谁接收都无所谓。我刚开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等我打开了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我顺着电话号码打过去,却是空号。”

任宸羽眉头微皱,这事儿太奇怪了。

的确有一些私人的小快递公司,为了抢生意而无视信息的完善性。

“快递单你还留着吗?”

付一诺点了点头,竟然还有点儿得意:“我可是新闻记者!这么敏感的大新闻,我当然不会放过!”

任宸羽已经习惯了他的脱线,问:“你认识一个叫袁本昌的人吗?”

“不认识。”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你没注意?”任翊飞说道,“你再好好想想。”

付一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我真的不认识。我是个记者,跟我打交道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

任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好吧,如果你还想起什么的话,请你立刻告诉我们。”

看着任家兄弟没有丝毫要放他走的意思,付一诺嚷嚷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不打算放我走吗?”

任宸羽说道:“会有别的同事给你办手续的。”

虽然付一诺入侵了警局的系统,但他的初衷并不坏,而且也提供了关键证据,警局的同事想必不会太为难他。

看着任翊飞即将走出门的身影,付一诺突然喊了一声:“喂!”

任翊飞转过头去,看着他。

“看了华夏堂的发布会,”付一诺像是极力要证明什么一样,身体微微前倾,手里还在比划着什么。“‘死亡倒计时’的视频,是真的。”

时间倒回到两天前。

“Abner,你帮我去查两件事!”下了新闻发布会,凯文一改人前的温和形象,板着脸孔对网络部的部长说道:“第一,我要那个《半岛晨报》的记者的名字!第二,给我查清楚是谁把‘死亡倒计时’的事情说出去的!”

“凯文,我怀疑我们到底有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地去查这件事。”Abner试图劝他放弃,“这说不定就是个恶作剧,有人要整我们。说不定我们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人家在电脑后面拍桌子大笑。”

“不行,必须要查出来对方是谁。我本来也当对方恶作剧,但是这件事既然传了出来,就没那么简单。”凯文拍了拍他的肩做鼓励:“Abner,你再辛苦一下。现在正是新产品的推广期,有人在这种时候搞出这种事,一定有他的目的。这件事绝对不能扩散出去,否则对我们的新产品会造成很大的打击,对‘爱拍’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流年”系列是他和他的研发团队花费了不少脑力、心力、体力才成功上市的,因为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品种的化妆品,新品注重的是以自然为主,对配方的要求非常高。无数次的失败、经费紧张、负面情绪,让他们险些就坚持不下去了。

好在,最后还是研发成功。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推广期间居然会发生“死亡倒计时”这件事。

按照任翊飞的性格,他是丝毫、完全对“死亡倒计时”不感兴趣的。

——可是凌霄约了他。

任翊飞胆战心惊,他打从心眼里不想去,但他不敢。

凌霄其实人很好,充其量只是有些冷淡,可媒体和粉丝却很吃这一套。

——都是骗人的嘤!

天蝎怎么可能出好人!

就是因为他小时候错把凌霄当成了女孩子,就被他从小整到大!

托凌霄的福,连初恋都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女神告白,凌霄突然阴魂不散地就出现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对我女朋友做什么?”

——简直想一瓶硫酸泼到他脸上了好吗!

——然而他怂。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凌霄找他干什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

拖拖拉拉地迟到了20分钟,任翊飞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凌霄的对面,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喊了一声:“学长……”

凌霄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月牙一样的双眼极具欺骗性,托着下巴悠悠叹了口气:“这么久没见,你都把我忘了吧……”

任翊飞顿时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他捧着一颗颤巍巍的小心脏,颤抖着声音:“学学长,你别别这样,我我害怕……”

凌霄维持着姿势不变:“你错了吗?”

“我我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

“我哪儿都错了!”任翊飞觉得要不是在椅子上坐着,他要给凌霄跪下了。“学长……咱好好说话行吗?”

凌霄这才坐直了身体,恢复正常,优雅地喝了口柠檬水,才开口:“你听说过‘死亡倒计时’的视频吗?”

任翊飞不敢说谎,只能僵硬着点头:“知道……”

“事实上,我的团员中,有人收到了‘死亡倒计时’的视频。”

“爱拍”的客户端试运营的时候,由公司的员工首先做测试,一切都好好的。为了方便推广,公司请来了现在最红的摇滚乐团——凌霄合唱团。说是合唱,但真正开口唱歌的也只有凌霄一人,说他是乐团的灵魂并不为过。

为了提前宣传,“艾派克”公司专门给了凌霄一个“拍客”的永久会员,凌霄也在“拍客”上上传了第一条个人视频,一夜便给“拍客”增加了十几万的热度。

可就在“流年”联合“拍客”共同发布的前三天,有人在“拍客”上上传了一条诡异的视频,并at了凌霄合唱团中的一个成员,白鹭。

视频看得人很不舒服,像是零碎的片段拼出来的,很粗糙。视频显示的一家破旧的工厂,像是被人用手机拍下来的,光线不足,所以黑乎乎的。视频下面有一个倒计时的时钟,显示着还剩27小时42分钟17秒,而倒计时还在继续着越来越少。

而发这个视频给乐队成员的是一个空白账号,没有任何的资料,也从不更新,只有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做头像。

凌霄的声音好听,说话的时候有自己独特的节奏,再无聊的事情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会让人有听下去的欲望,任翊飞也听得很认真,难得没有跑神。

“我本来以为只是恶作剧,却没想到会有人在华夏堂的发布会上当面提出。”凌霄拨了拨从额际掉下来的碎发,继续说道,“我不想拿我的团员的性命打赌,但是没有实质证据之前,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想了想,只能通过你们特案组了。”

凌霄发话,任翊飞哪敢拒绝,但还是挣扎了一下:“那……我帮你解决这件事的话,我们的旧怨一笔勾销?”

凌霄笑了。

声音温柔。

“小学弟真是会开玩笑。我们哪有旧怨。”

没有没有!

您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学长我错了!

第9节

诺曼底是建在海港市开发区、近两年急速窜起的私人会所。周围私人别墅占了大部分,占地广阔,高档餐厅、茶社、咖啡馆、养生会所遍布全区。和热闹的商业区不同的是,这里虽然人来车往,却丝毫不见吵杂和喧闹,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安静得近乎冷清。

和诸多的私人会所一样,诺曼底采取严格的会员制度,名额严格控制在百人以内,不是单单的有钱或者有权就能加入。

也正因为如此,诺曼底私人会所极大地保持了会员的隐私性。

诺曼底配备有每位会员独享的休息室、健身房、桑拿馆、图书馆、棋牌室、按摩师等,服务生甚至熟记每一位客人的姓名和爱好。

像这种地方,通常只招待政府要员或者商业巨胄,凌霄从未想过自己有哪一天会成为这里的会员。

那是大半年以前的事了。

结束了新专辑的宣传,他和团员也终于空闲了下来,一行五个人去了城中一间他们很喜欢的酒吧。

那间酒吧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梵行。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石头笑道:“仓央嘉措的诗。看不出这个酒吧的老板还是个文化人。”

曲瑞反而取笑他:“照我说,喝酒就是喝酒,放松就是放松,哪那么多文人的酸腐。不如及时行乐。”

那天聊些什么已经不太记得了,喝到最后都大舌头,凌霄甚至忘记了石头是怎么把自己送回家,曲瑞又是怎么拽着金子,两个人怎么在大马路上丢脸地摔了一跤。

回想起来,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洗手间里面吐得一塌糊涂,趴在马桶边上起不来。

这个时候有人搀了他一把,把他拉起来。

“你没事吧?”对方问道。

凌霄睁开迷蒙的双眼,望向对方金丝镜片后的双眼。

对方看到他,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不耐烦,而是有些担忧:“你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去洗把脸?”

对方是陌生人,和他偶然的一次相遇,然后两个人就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

所以即便是丢脸什么的,大概也无所谓吧?

凌霄点了点头:“谢谢你。”

对方扶着他到洗手池旁边,凌霄拿凉水浇了把脸,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

从头到尾,对方都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过度热情,也不会觉得他有丝毫的不耐烦。

对方靠在洗手间的墙边,点了一支烟,夹在手里,说了句:“喝酒伤身。”

凌霄看着他,回了一句:“吸烟也伤身。”

对方笑了起来,有种凌霄说不出的感觉。

不,应该说,从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眼睛,凌霄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就好像是……对方分明长着一张文质彬彬,甚至线条轮廓都有些神经质的脸。

但是你的脑子里就是不由自主地会浮现出那些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例如衣冠禽兽,例如斯文败类。

——这种带有明显侮辱性的词汇用在一个第一次见面而且还很好心地伸手帮了自己一把的人身上,太不合适了。

对方递给他一张名片和一张宝蓝色底色的硬质卡片,说道:“刚开业,希望你不会嫌弃。”

凌霄礼貌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名片带着一种隐隐的香气,味道非常的淡,但是却很舒服。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却很漂亮的三个小楷字,像是用毛笔耐心描摹出来的一样。

顾景灏。

“凌霄……乐队主唱。”

顾姓男子点了点头:“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到朋友那里吗?”

“不,谢谢。”

这就是两个人唯一一次见面,凌霄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城市里面人和人相遇的几率太高,再见面的几率却太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偏偏记得那不到10分钟的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

游完第四圈,凌霄靠岸,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已经拿着毛巾在浴池边等候。

“凌霄先生,您的电话。”

服务生将手机毕恭毕敬地交到凌霄手上,凌霄接听。

“凌霄!你快点回公司!”金子的声音听起来急促且慌乱:“白鹭上吊自杀了!”

什么?!

凌霄的大脑已经无法消化这个消息,但是行动却快于大脑,穿衣服,开车去公司,他甚至记得自己在诺曼底的门口撞到了一个人,却忘记说抱歉。

特案组。

付一诺收到的快递单,很快便有了结果。

唐影边翻着手里的调查报告边进门。

“教官,快递公司确实没有寄件人的信息,只知道是从哪个快递网点发出的。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个个案太特别,所以当时包快递的员工还有一些印象。他说寄件人当时填写地址的时候想了很久,似乎很困惑填哪里。而且只有地址没有收件人姓名,快递员问他,他也只说只需要寄去这个地址,收件人是谁并不重要。”

“这么奇怪?”邵鸿锦都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我,一定会强调‘必须要送到本人手上’。”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纪蔚南沉思道:“假设寄件人真的是袁本昌,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被‘虐杀’。因为地址是他随手填写的,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视频和照片的去处,所以受尽了折磨。”

虽然这个解释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

看似随意,但是做这个决定,袁本昌也一定思考了很久。

纪风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任宸羽,他从头到尾都不置一词。袁本昌被杀的案子牵涉的人和事太多,任宸羽向来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如今袁本昌又来了这么一手,很难揣测任宸羽到底是个什么心理。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任宸羽岔开话题,问道:“你知道简博士什么时候回来吗?”

“就这两天了吧!”纪风飏从善如流。“要不是小姨夫苦口婆心,小阿姨早就在家待不住了。”

纪蔚南抓了抓头发,说道:“不过这个事儿,小阿姨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随之响起。

任宸羽接听了电话,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白鹭是凌霄合唱团的键盘手,本名叫白露。公司觉得这个名字太过温婉,跟她的身份不符,出道之后便以白鹭的艺名示人。

她本身长得不坏,皮肤白皙,笑容甜美,只不过常年脸上都带着厚重的妆,穿戴浮夸的服饰,逐渐地连团员都忘记了她本身长什么样。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她却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吊在天花板嵌着灯管的铝合金架子上。

调查人员进进出出,有不少员工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看到凌霄,曲瑞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凌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警察说。”

“什么事?”

“早上白鹭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那个‘死亡倒计时’正好清零。”

凌霄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花。

握了握拳,凌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

凌霄走向前去,办公室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法医正在里面验尸。

白鹭的尸体被人放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特案组的众人到达了现场。

凌霄看到任翊飞,伸手拉住他。

“我想去看她一眼,行吗?”

凌霄从、来、没、有用这种带着殷切恳求意味的语气跟他说话,这让任翊飞无法拒绝。他看了一眼任宸羽,任宸羽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任翊飞对他叮嘱道:“你不要乱走动,不要破坏现场。”

程文修已经在验尸。

“死者颜面呈铅灰色、面部肿胀;面部皮肤和眼结膜点状出血;口唇、指甲紫绀;流涎;颈静脉怒张。死亡原因是外呼吸障碍所造成的机械性窒息。”程文修将尸体正反翻转了一圈,伸手压了压尸体的不同部位,补充:“尸斑呈暗紫红色,形成范围较广,不凝固,指压褪色、转移。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2-4个小时,也就是早上的六点到八点。”

接着,程文修抬起死者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下她的十指和指甲:“死者贴的有甲片,但是甲片断裂。”

然后,脱了死者的鞋。

“穿肉色短棉袜,但是脚后跟丝袜磨损非常严重,而且脚后跟也有轻微红肿。”

最后,程文修将视线重新移回了死者的颈部。

“这不是自杀,是谋杀。”

谋杀!

伴随着“死亡倒计时”的预告,本以为最坏只不过是同行间的恶意竞争,没想到居然闹出人命!

凌霄死死地咬着牙,脑子里嗡嗡嗡的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是谁杀了白鹭?

到底是谁!

第10节

不多时,白鹭的死就传遍了网络,顿时就炸开了锅了。

白鹭本身就是公众人物,虽然不如凌霄那么红,可在微博上也有几百万的粉丝,更不用说那些平常就很活跃的团粉。

前两天,白鹭收到“死亡倒计时”的视频的at的时候,粉丝就去视频发布者的账号下面骂过一场,但大部分人还都只当这人是个神经病,为了博关注、博眼球、找骂的,并没有谁把这个视频当真。

然而白鹭在倒计时清零了之后死了。

这就不单单是恶作剧那么简单。

此时才有网友提出疑问,说如果发布视频的人需要炒热度,完全没必要挑白鹭,毕竟和凌霄上千万的粉丝比起来,白鹭显然不够格。

凌霄的粉丝立马不愿意了,觉得说这话的人好像有故意将危险引导至凌霄身上,简直恶毒。

更有甚者,言辞极具侮辱,说你家白鹭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死了能火,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本来是一起人命案子,演变到后面竟然变成了粉丝间的骂战,一群吃瓜群众纷纷围观,倒没几个人真正去关心白鹭的死了。

虽然代言人出了事,但表面上看来,这事儿跟华夏堂并没有什么关系,反倒是“艾派克”惹了一身腥。“爱拍”的客户端刚上市,就又是“死亡倒计时”,又是谋杀的,公关部门焦头烂额,匆忙发布了声明,表示会立刻封禁视频发布人的账号,并配合警方做好侦查工作。

然而,“死亡倒计时”的视频却早已被有心人士扒了下来,白鹭的死被曝光还没有12个小时,就已经出现了所谓的“技术贴”。有人把视频放大了之后,发现背景的破旧工厂二楼窗户处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白发女人的身影。

还有人表示,旧工厂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华夏堂的旧址,而且华夏堂的前公关部长白芷就是在那里跳楼自杀的。

这下可好,事件从一起蓄意谋杀,突变成了灵异事件。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什么说法都有。

“事实上,我必须得跟你们坦白。”

特案组里,邵鸿锦看着面前的众人,面露犹豫,但还是开了口:“那个‘死亡倒计时’的视频……是我发的。”

“什么?!”

“胡闹!”

声音同时来自凌霄和任宸羽。

任宸羽拍桌而起,却见凌霄已经一把抓住了邵鸿锦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墙上。

“为什么?!”凌霄鹰隼一般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愤怒的火焰几乎喷薄而出。“白鹭是你杀的?!”

邵鸿锦自知理亏,纵然脸憋得发红,也完全没有反抗。

任翊飞赶紧过去拉住凌霄:“学长,你快放开他!”

凌霄没有动。

虽然任宸羽看不惯凌霄那股男女莫辨的阴柔之气,但没想到他竟然还挺有力,任翊飞整个人都快挂到他的胳膊上了,硬是没能拉开他的手。

难道他才是缺乏锻炼的那一个吗?任翊飞欲哭无泪地想,对任宸羽投去求救的眼神。

任宸羽竟然也没有动。

不光他没有动,特案组的其他人——纪风飏、纪蔚南、唐影——都一副冷漠的表情。

任宸羽内心是生气的。

邵鸿锦平日里怎么任性妄为都好,但是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太出格了!竟然拍摄那种视频造成恐慌!还害死了一个人!

警察不像个警察!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混进警察队伍里面来的!

任翊飞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了。

唉,果然事情发展到最后,还是要靠他这个小可怜儿来解决。

简直救世主!

忍不住要给自己点32个赞!

“学长,你放了他吧……”任翊飞说道,“……虽然邵鸿锦平常是不靠谱,但他不会杀人的!真的!你相信我!”

凌霄也许相信了他的话,也许没信,反正之后有十几秒的时间,他都没反应。

任翊飞抓了抓头发,烦躁不已。

“学长,就算你要杀了他给白鹭报仇,你也得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凌霄这才手下一松,放开了邵鸿锦。

邵鸿锦缓了缓,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看着任翊飞,说道:“白露……是白芷的妹妹。”

“什……”任翊飞眨了眨眼睛,有些消化无能:“……什么白芷?哪个白芷?那个我替你写情书给她的白芷?”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爱”的视线。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最后还是纪蔚南开口:“我看我们坐下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果然还是不能指望这群四肢发达的笨蛋。

等到所有人都冷静下来,邵鸿锦才从头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始末。

三个月前,华夏堂当时的公关部部长白芷跳楼自杀,自杀地点正如网友所曝的那样,在永辉镇的废工厂。

关于白芷的自杀,外界有许多的传言,有的说她是因为抑郁,有的说她是在工厂见到了鬼,毕竟那里已经废弃很久了,还有极小部分人觉得,她不可能在半夜无缘无故地跑到永辉镇,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被杀人灭口。

邵鸿锦和白露恰恰是这小部分中的两个。别人不知道,可他们是知道的。

白芷刚刚升职,并且秘密地和华夏堂的设计总监凯文谈恋爱。这样一个事业、爱情双丰收的顺境之下,她怎么会自杀?

见鬼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白芷死之前还和白露通过电话,并没有说她要去废工厂,只是告诉白露,目前公司研发“流年”系列很顺利,还准备发给员工一些测试小样,到时候给白露送去。

可是,没多久白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旧工厂,这事儿太蹊跷了。

白露曾经找过凯文,告诉他白芷死得蹊跷,凯文只是一味地伤心,全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无奈之下,白露才会找到姐姐的前男友,邵鸿锦。

邵鸿锦觉得白芷的死和华夏堂有关,毕竟能把她伪装成自杀的,一定不是路上的歹徒之流,不是突然起意。这个说法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白芷好端端的要去旧工厂。

所以,邵鸿锦才和白露共同设了一个局,他们悄悄去废工厂,拍摄了一组视频,还让白露伪装成白芷的样子,出现在窗户后面,希望能够把害死白芷的人诈出来。

却没想到,幕后真凶没有出现,连白露都死了。

邵鸿锦内心的愧疚,又岂止一点儿。

任翊飞笨拙地安慰他:“你、你别难过……毕竟是白鹭想找到白芷的死亡真相的,才……”

“你该为白鹭的死负责。”凌霄却冷硬地打断他,指责道:“你们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你没有。你认为自己的小聪明没人能戳破,所以你才会自以为是地设了一个自作聪明的局。你如果能阻止白鹭冒险,她兴许就不会死。”

“学长!”

任翊飞有些生气了,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他们窝里斗的好时机,而且凌霄没有看出来邵鸿锦是真的很愧疚吗?

“白芷的死如果是警方认定的自杀事件,要推翻本身就需要证据。邵鸿锦这么做也是为了找证据!”

凌霄眯着眼,哟呵,长本事了,都敢冲他嚷嚷了。

任宸羽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没个消停,大喝了一声:“够了!你们不要再吵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吵,一个个不靠谱的。

“白鹭的死,死在了华夏堂内部,还伪装成了自杀。一如当初的白芷。”纪蔚南沉声说道,“证明A,即能证明B。”

纪风飏点了点头,问道:“小邵,‘死亡倒计时’的视频你不会只发给了白鹭。你还发给了谁?”

“除了白鹭之外,还有两个。”邵鸿锦一一说道,“白芷的男友凯文、研发部长Gerow.”

听到这儿,唐影终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事儿要让我做,就不会做得这么漏洞百出了,怎么说也会多拉几个人来当烟雾弹。没天赋就是没天赋,还不信邪非要搞得这么明显。”

任宸羽果断瞪了唐影一眼,这种天赋不要也罢好吗!

邵鸿锦什么时候被这么群嘲过,简直要哭了。

纪风飏朝着邵鸿锦挤了挤眼:“好了,小邵知道错了,是不是?”

“是是是!我错了!”

“既然你重点怀疑两个人,那清不清白的就只有查了才知道了。”任宸羽说道,“这样吧,既然那个凯文是白芷的男朋友,小邵你就去找他聊聊。至于那个Gerow……”

“我来吧。”凌霄主动说道,“我既然是华夏堂的代言人,就有义务查清楚自己到底代言的是个什么样的企业。”

任宸羽摇了摇头:“不合规矩,而且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

凌霄却不管这些,他向来离经叛道,不受管控,否则任翊飞也不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躲着他。

“白鹭是我的团员,她死了,我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任宸羽再次确定了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凌霄。一个邵鸿锦,一个凌霄,任翊飞都给他招惹了一些什么人啊!一个赛一个地麻烦!

眼瞅着任宸羽到了爆发的边缘,纪风飏捏了捏他的肩,话却是对凌霄说的:“凌霄要查Gerow,这件事是绝对不符合程序的。但是他是成年人了,好手好脚的,又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他要干什么、见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除非是傻子,否则纪风飏的言下之意每个人都心领神会。任宸羽下意识还要反对,却被纪风飏打断了:“阿宸,放轻松一些。凌霄有分寸的,是吧,凌霄?”

凌霄下巴微扬:“当然。”

任宸羽虽然依旧不赞成,但也知道他控制不了凌霄。正如纪风飏所说,他能控制得了凌霄什么呢?

这个案子,根本从邵鸿锦私自做主的那一刻开始,就滑向不受控的方向了。

“我只能允许你参与调查,但只能旁听。”说完又对任翊飞说道,“阿飞,你和他一起去。”

任翊飞当即膝盖一软:“大哥!嫑啊!!!”

“小学弟,你是对学长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绝对没有!”

等到凌霄达到目的离开之后,任宸羽才揉了揉眉心,对纪风飏说道:“你太放任他们了。”

不仅仅是凌霄,还有当初对待唐影。

“阿宸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被完全控制的。凌霄是这样,唐影也是这样。”纪风飏笑得洒脱,“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能未卜先知,我当初说什么也会阻止小南接近林嘉佑的。可就算我提前预料到了,难不成真的要我打断他的腿吗?我不能,你也不能。既然做不到,只能由他们去了。”

是啊,要是能控制,当初就不该让易子阳去找叶霆煜,也就不会两个人都死了。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第11节

上班的时间,华夏堂办公楼的一楼大厅人来人往,一派繁忙。

邵鸿锦和任翊飞在前台说明了身份,前台打电话给凯文,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两个人乘电梯到了设计部。

凯文和Gerow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整个华夏堂的形象设计和品牌定位皆由凯文负责,而产品的研发则是由Gerow负责,他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华夏堂专门设立的研发中心,只在公司有一间办公室。乍看之下两个人的职责差别不大,细分下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凯文的办公室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无论是通风还是采光都非常好,显得整个房间特别地通透。

邵鸿锦敲了敲门,凯文坐在办公桌后看了他一眼,整个肩膀便垮了下来,仰靠在椅子上,露出礼貌的微笑:“阿锦,你怎么来了。”

邵鸿锦走进去,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靠角落处放着一个大型盆栽,万年青开得枝繁叶茂。靠右手墙有一组文件柜,里面的文件摆放整齐有序。靠左手墙边放着一套播放器和液晶荧幕,此时此刻正在循环着一首歌。电脑桌正中间放着一台电脑,右手边放着一部电话和一个笔筒,左手边放着一个茶杯。所有使用频繁或者正在使用的文件都在桌子一角上码得整整齐齐。

在椅子上坐下,邵鸿锦主动开口:“凯文,我今天是为了案子来的。”

凯文敛起笑意,微微点头:“是为了白露的死吧。”

秘书小姐适时地送进来两杯咖啡。

等秘书出去之后,邵鸿锦才又开口:“凯文,我听说,华夏堂和艾派克联名推出的‘爱拍’客户端,前段时间出现了一个名为‘死亡倒计时’的视频,而白露就是第一个收到倒计时的人,是吗?”

“是的。”凯文点了点头:“在白露死之前,的确收到了你们所谓的‘死亡倒计时’的视频。”

说着,凯文打开自己的爱拍账号,进入白露的主页。

视频里面的倒计时已经停止,只有一个黑暗中的废弃工厂静静地耸立在视频中。

邵鸿锦看着视频中的倒计时,问道:“你也收到了这个视频,是吗?”

凯文点了点头,似乎是意识到了邵鸿锦的来意了。

“你觉得白露的死……跟这个视频有关?”

邵鸿锦没有立刻回答,毕竟凯文并不知道死亡倒计时的视频是他和白露联手设计的。

白露虽然死了,可死亡倒计时,反而成了一个调查的最有利的烟雾弹。

“根据我们的调查,白露收到视频是在死之前一周。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视频?”

“四天前,‘流年’的发布会前夕。”凯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爱拍’的客户端是和‘流年’同时推出的,所以我真的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想要在‘流年’上市之前败坏它的名声。谁又能想到,白露真的死了呢……”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

当初设计“死亡倒计时”的时候,他们只是想查出白芷的死因,结果不但没查到,连白露也死了。

要说内心没有一丝愧疚,那绝对是骗人的。

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姐妹两人都死得蹊跷。如果说现在还有谁真正关心她们两人的死亡真相的话,也就只有他了。

纵然内心有愧,还是要坚定地找出真相。

“凯文,据我所知,白芷死后,白露找过你。她怀疑白芷是被人谋杀的。可是,你没有听她的。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邵鸿锦一直看着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

凯文默默地和他对视着,眼眸里平静如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电脑音箱里,静静地流淌着一首歌。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过了许久,凯文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芷的死。”他压抑着声音,这听起来有些嘶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她……我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一直在逃避……”

“可是她死得不明不白!”

似乎是被凯文这副懦弱的样子给刺激了,邵鸿锦也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凯文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拖出办公桌,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凯文,白芷死了!你要接受她死了的事实!她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连白露都知道她没有任何理由自杀!可你,你身为她的男朋友,你做了什么?你害怕面对,逃避责任,一味地缩在自己构筑的保护壳里面,你对得起她吗?”

凯文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

秘书从玻璃窗看到了里面的景象,立刻站起来冲进去,手里攥着电话,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放下总监!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员工都被办公室里的景象所吸引,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默默地翘首观望着。

凯文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抬眼看她,表情凝重:“没事,出去!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可是,总监……”

“出去!”

秘书被他呵斥了一声,顿时不敢再说话,只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邵鸿锦,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凯文站起来,拉上了百叶窗,隔绝了外界探视的目光。

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盯着邵鸿锦,眼睛里有些许的红血丝。

“你是该打我。你把你最心爱的女人交给了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她。”

邵鸿锦低头看着他,媒体口中那个优雅从容的设计总监Kevin已全然不见。他整个人丧了气一样地坐在地上,头耷拉着,衬衫扣子因为刚才的争执而崩掉了一颗,散发出颓废的气息来。

邵鸿锦说不出自己是怨他多一些,还是怨自己多一些。当初,如果他没有放手,如果他积极一些,也许白芷不会走。

可是他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也知道白芷的性格。他得过且过,没有长远规划,做事全凭自己心意。可白芷不同。她积极,上进,有理想,追求生活品质。

邵鸿锦是鱼,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白芷是天鹅,仰着头,挥动着翅膀。

他们不同步。

这种不同步在学校里并不明显,就像天鹅在水池中栖息。可一旦离开了学校,他们的距离便会越来越远。

凯文是鸿雁,热情十足,总能给白芷鼓励,自然也能跟她一起翱翔。

“张凯文,你起来吧。”邵鸿锦伸手拉了他一把,“我从来没觉得让你和白芷在一起是个错误。”

他只是觉得难过,为白芷,也为白露。

“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白芷也一定没有后悔。”邵鸿锦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如果你还有一丁点儿惦记着白芷的好,你能不能好好想想,白芷出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她没有任何的异常。”凯文摇头,“如果她有异常,我不会看不出来,也不会放任不管。”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要去见什么人。”

“没有,真的没有。”凯文说道,“她死的头一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她全程几乎都在跟我说工作。你知道‘流年’是华夏堂今年最重头的项目,她要提前给媒体一些资料,预约时间,还打算让媒体给Gerow做个深度采访……”

一个斗志昂扬地投入工作中的人。

似乎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可第二天,她却死了。

悄无声息、毫无预警地,死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许久的沉默之后,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凯文这才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你说你是为了白露的死而来的,你提到了死亡倒计时的视频,还提到了白芷的死。”凯文问道,“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还是你认为,杀死白露的人也是杀死白芷的人?”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查。”邵鸿锦下意识地隐瞒了一部分的内情。“对了,我想看一看白露死亡当天,公司的监控。楼下的门卫也要查问。”

“好。”

“对了,还有,”离开公司前,邵鸿锦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眼在他身上上下看了一圈,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他,说道:“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白露的死和死亡倒计时有没有关系。你也收到了视频,这几天你要小心。”

凯文怔了一下,然后才略僵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12节

永辉镇的工厂在改革开放之前,的确是华夏堂的旧址。改革开放之后,大量的国、民营企业改革重组,向着私企靠拢,华夏堂的繁华盛景逐渐衰落。庆幸的是在危急关头,华夏堂的决策层当机立断,将华夏堂从单一的药物生产慢慢转型,直至成为现在海港市首屈一指的现代化科技产业,市区的现代化大楼取代了陈旧的老工厂,产品覆盖面也越来越广泛。

也许每个城市都一样,总有鲜少被人关注的边缘地区,永辉镇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早期,这里到处是旧工厂,有点儿工业聚集区的感觉。三十年前可没有现在这样的环境保护的概念,工厂巨大的烟囱终年黑烟滚滚,污染严重。建工厂要大量征地,当地的居民渐渐搬走,这里也就变得越来越偏僻,鲜有人烟。

后来,工厂搬迁的搬迁,停工的停工,这里就渐渐荒芜了。既无人居住,又没有开发的必要,破旧的工厂安安静静地坐落在杂草丛生的无人区,显得格外阴森。

“那个凌霄跟你倒是很像。”在去永辉镇的路上,任宸羽跟唐影闲聊,说道,“一意孤行,离经叛道,不听劝阻。”

汽车里面的电台节目因为信号问题断断续续,加上阴天,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路边,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人,穿着深色的衣服,推着一个老年手推车,颤颤巍巍地慢慢挪动着。

唐影直接没有理会他的话,倒吸了一口冷气,抱怨了一句:“什么鬼地方啊……”

话音没落就立刻闭嘴。

没准儿这还真就是个鬼地方!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黑云压顶,天气越发地低沉了起来。

任宸羽觉得新奇,唐影平常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竟然怕阿飘,这算是意外发现吗?

“影子,”任宸羽故意问道:“这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大概看出他的不怀好意,唐影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这世界上连你都有了,有鬼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真要见鬼,谁输谁赢都难说。

他可没忘了初见任宸羽的时候,一脸的苦大仇深,鬼见了都愁。

如果真的遇到鬼的话,绝对可以把任宸羽推上去先挡着,自己麻溜儿先撤!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人命关天,自己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开到了工厂门口。

之前在视频上看得并不清楚,如今靠近了看才发现这还真是一个“鬼”地方!

藤蔓植物爬满了半个深灰色的墙壁,墙壁上整齐有致地开了很多扇窗户,是那种还在靠挂钩支撑的老式窗户,木头框被岁月腐蚀,有很多玻璃都碎了,挂在墙上摇摇晃晃的,满目的破败感。

工厂的大门紧闭着,隐约可以看到墙面上用白粉刷着“安全生产,严禁烟火”的字样,也已经被岁月侵蚀地掉了颜色。

任宸羽用力拽掉了破旧木门上生锈的锁,浮尘飘了上来,唐影用手捂住了鼻子,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工厂的格局并不复杂,几乎一眼就能看完。但也确实荒废了很久了。一些建筑材料、机械零件、钢筋水泥散乱地摆放在地上。

一只乌鸦匐在楼梯的扶手上,因为有人进来而被惊动,扑棱了几下翅膀,发出“嘎”的几声声响,飞走了。

唐影神经高度紧张,被乌鸦吓了一跳,枪都掏了出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任宸羽:“……”

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唐影咬着牙,逞强道:“谁怕了!我才没怕呢!”

任宸羽并不拆穿他,而是指了指工厂的一处:“那边有一个水池。走,去看看。”

水池并不大,方方正正的,连着一个水管。只是水面浑浊,飘着一层白色,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水管看着倒是保存完好,唐影伸手转动了一下水龙头,哗哗地水流顺着管道倾泻而出。

眉头瞬间皱起。

一个停产了多年、周围荒芜没有人烟的工厂,怎么还会有供水?

旧工厂看起来没有人气——如果不是唐影手欠去开水管的话——所以他们一直疑惑白芷为什么要一个人到旧工厂来。

可如果旧工厂有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两个人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又去了白芷跳楼的厂房。厂房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并不高,却足足有四层。外面的梯子通往二层,已经氧化成了铁锈色,有些地方还有细微的裂痕。二层的楼紧闭着,边缘处布满了蜘蛛网,似乎很久没有人进去过。

白芷已经死了三个月,该采集的证据当时警方已经采集过了,想必是没找到什么能证明是谋杀的证据,才会判定为自杀。

两个人围着厂区转了一圈,除了厂房之外,还发现了一个院子,墙面上写着“员工宿舍”四个大字。不过工厂倒闭了之后就很少有人住在这里了。

两个人走过去,推开院门,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很大很空旷,三层的筒子楼环绕着,门边放了一个老式的半自动洗衣机,绳子穿院而过,上挂着晾晒的毛巾和衣物,铁锈的货架上放着锅碗瓢盆和一些杂物,易拉罐、废纸箱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

一楼的一扇门虚掩着。

任宸羽和唐影对视了一眼,向木门走去。

走到门口,木门边悬挂的照片却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照片全都是黑白的,边角已经泛黄。有的是拍摄当年工厂的全貌,有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工人,有的是拍摄的流水线,还有的是合影。而更多的是有两个男人,经常可以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不知道在研究着什么。

黑白照片的辨识度本来就不高,又年代久远有些掉色,所以看不太清楚。

任宸羽把照片从墙上摘下来:“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复原。”

屋子很小,黑乎乎的,只摆放了一张床,床上也是堆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里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看来是个生活自理能力不足的人。

这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一个人微微探出了头,露出白发的一角。

像是发现屋内有人,又很快地退了回去,门被大力地关上。

两个人立刻追了出去,只看到一个老头,腿脚虽然不方便,却跑得不慢,而且不像是漫无目的。两个人想看他去了哪里,便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他,看到他跑到了白芷自杀的厂房,爬上梯子,追上房顶。

“你们别过来!”老头儿拄着拐杖,做出恐吓的动作:“跟我没关系!”

两个人不敢把他逼得太紧,所以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然后问道:“那你跑什么!”

老头明显不想提这件事,眼神四处乱转,四处找寻可以逃脱的地方:“我……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只是捡到了一个手机……”老头儿眼神闪烁,身体不断地抖动。“……真的是捡的!不是偷的……我没杀人……没杀人……”

他的样子不像说谎,而且看老头的样子,走路都是问题,更不用说杀人了。

“我相信你没杀人,也相信手机是你捡到的。”任宸羽尽量温和地劝慰他:“你在哪儿捡到的手机?手机呢?”

“在……下面的草丛。”老头指着楼下说道,“手机在、在屋里。”

“你能把手机交给我吗?”

老头儿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从老头儿那儿拿到手机,是去年才上的新款,已经没电了。

驱车回去的时候,唐影问道:“教官,不把那个老头带回去吗?”

任宸羽摇了摇头:“白芷死的时候,他不在场,否则他也会死。”

一个从各方面都不如白芷的人,根本不会隐藏自己,也没有逃生能力。

“但他在工厂住,应该知道什么吧?”

“你在来的路上,看到他了吧?”任宸羽分析道,“刚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推车上面放着捡来的塑料瓶和废纸箱。他靠捡垃圾为生,他体力不行,走不远,也走不快,一来一回需要很久。他为了生存,必须一早出门,夜间才能回来。工厂内的事,他不会知道。没必要难为他。”

唐影没再说话。

伴随着一声雷鸣,瓢泼大雨迅速席卷了这座城市。

“教官,”唐影看着窗外摆动的雨刷,突然说道,“他没有遇到一个霸道顽固又无趣的教官。我跟凌霄,一点儿也不像。”

第13节

任翊飞和凌霄那边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凌霄毕竟是明星,又是合唱团的团长,如今合唱团的成员死了,媒体几乎把他堵在了家门口。本来还想着要旁敲侧击一下Gerow,这下可好,连门儿都出不去。

大概经纪公司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连带着公司股票都跌了,只能匆忙召开了一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

任翊飞本想安安静静吃个瓜,无奈凌霄噩梦学长的人设永远不崩,莫名就被拖了进去。

站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打着哈欠看着凌霄戴个墨镜特别酷地站在台上,那倔强的姿态,紧抿的唇线,就差在脸上写一句“怎么那么多智障”。简直中二得不要不要的。

“凌霄,可以透露白鹭是怎么死的吗?有人说她是被人谋杀,你对此有什么说法吗?”

凌霄把眼镜往下推了推,看了提问的记者一眼,鼻子翕动似乎嗤了一声,这才开口:“第一不是我让她去死的,第二警方会有案情通报。你这么急着想知道,去问她本人啊!”

任翊飞差点儿没一口盐汽水喷出去。

凌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相反,他小气得要死,报复心又重,生气的时候不管是谁,只要敢撞枪口统统杀无赦。偏偏伪装得很好,粉丝还给他强加了特别多的人设,热情啊,和善啊,暖男啊什么的。

估计这个记者就是被所谓的人设给坑了才会觉得凌霄脾气好,呵呵哒。

凌霄就这么全程挂着冷漠脸开完了记者会,经纪人在旁边一身冷汗,生怕他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这祖宗,惹不起惹不起!

好在凌霄怼了记者之后,大概受他此时的气场影响,一个个都收敛了许多,总算让凌霄照着稿子毫无感情地背完了。

啧啧,这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竟然有那么多人追捧。自己这种内心善良、和蔼可亲的小可爱却没人要。

任翊飞觉得简直没天理了。

开完了记者会,凌霄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上了保姆车,镁光灯还在他四周闪个不停,任翊飞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难怪大明星出门都戴着墨镜。

关上门,凌霄才把憋在胸口多时的“嘁”给发了出来,不耐烦地扒了扒头发,低声说了句:“烦死了。”

经纪人坐在副驾驶座上苦口婆心:“凌霄,我估计露露的死还得再闹几天,这几天你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先避避。”

“我又没杀她,我有什么可避的?”

经纪人都要哭了:“不是,祖宗,我这不是怕你走在外面被骚扰吗!”

凌霄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认真在考虑他的建议。

随后,他开口道:“说得跟露露没死就没人骚扰我一样。”

可怜的经纪人小哥快要被他给噎死了,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了一句:“最起码……伪装一下……”

凌霄这才一脸不耐烦地从后备箱翻出一个帽子和口罩戴上,完事儿朝着小经纪人扬了扬下巴,似乎在说你看我伪装完了啊!

任翊飞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都快胃抽筋了。

下了车之后,经纪人还拉着任翊飞小声嘟囔:“任警官,这就是个祖宗。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任翊飞哭笑不得,心说我哪敢跟他一般见识。他不跟我一般见识就不错了!

凌霄察觉任翊飞没跟上,回头看到自家的经纪人正拉着他嘀嘀咕咕,心下更是不爽:“你俩嘀咕什么呐?走不走啊!”

任翊飞赶紧走过去伺候着,留经纪人在后面喊:“我一个小时以后接你啊!”

凌霄大步流星地走进研发中心,他之前来拍过广告片,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直到走到Gerow的办公室门口,他才对任翊飞说道:“你在外面等我,不要进去了。”

“那不行!”任翊飞下意识说道:“我哥说了,让我跟着你!”

凌霄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觉得Gerow面对警察,能不生戒心吗?”

任翊飞当然知道这一点。

“可是你自己进去,不合规矩。”

“我就是找他聊聊,跟规矩有什么关系?”凌霄跟拍宠物似的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总之,我要是问出什么,肯定不会隐瞒你们的,行了吧!”

任翊飞反正也没想累着自己,当即点头:“行!”

凌霄这才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走了进去。

Gerow已经从前台处听说了,凌霄进门的时候他便站起来迎接,热情地喊了一声:“Hi,凌。”

Gerow大概四十多岁,东南亚血统,寸头,深色皮肤。之前在国外做过某个国际知名化妆品的研发人员,两年前被华夏堂高薪挖角,成了研发部部长。

凌霄也一改前一刻的冷漠,脸上挂着微笑:“Gerow.”

“请坐。”

招呼着凌霄坐下,Gerow问道:“你怎么了想起过来了?”

“别提了。”凌霄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刚开完记者招待会。你是不知道,你们跟‘艾派克’合作的那个软件,可把我坑惨了。”

Gerow看了上午的记者采访,也是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对我们华夏堂来说,‘流年’的损失也很严重啊!”

“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冲着华夏堂来的,还是冲着我们乐团来的。”凌霄故意说道,“Gerow,你说露露死得不明不白,会不会心有不甘啊?”

Gerow愣了一下,犹豫着说:“这……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凌霄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我这两天,一直梦到她。”

“呵呵,凌,我觉得你是太伤心了。不管怎么说,你和白鹭都是同一个乐队的,相识多年。她死了,你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也许吧,我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悼念她了。”想到这里,凌霄便有些难过。“露露生前只有一个姐姐,三个月前,她姐姐自杀了。现在连她都死得不明不白,尸体还被警察拉走检验。我想给她办个葬礼都不行,也难怪她会来找我。”

“白鹭的死,警方不是正在调查吗?等警方查完了,就可以还她一个公道了。”

“我当然知道,只是心里过不去。”凌霄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听说露露的姐姐,死之前也是华夏堂的员工,叫白芷。你认识她吗?”

“我在研发中心的时间比较长,对本部的员工认识的并不多。”

“也对。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对姐妹花,就这么没了。”

言尽于此,凌霄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道:“这次遭遇这么大的危机,你想好解决办法了吗?”

“这件事高层已经决议过了,虽然有些对不起白鹭,可高层并无意将白鹭的死以及死亡视频,和华夏堂扯上联系。大家对人命案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流年’系列的损失是补救不了了。”

“真不知道露露到底为什么死的……”

两个人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任翊飞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得都要睡着了,凌霄才从Gerow的办公室出来。

任翊飞立刻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没有?”

凌霄把帽子盖在他的头上,顺手把他的头压了下去。任翊飞正要出声抗议,就听到凌霄开口说道:“Gerow,你不用送了,我经纪人来接我了。”

任翊飞立刻闭上了嘴。

从研发中心出来,保姆车已经到了。凌霄钻进车里,关上了门,这才瞥了任翊飞一眼:“听邵鸿锦说,你死里逃生过一次。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任翊飞摘掉帽子,甩了甩被压扁的头发,小声嘀咕:“我哪知道Gerow会跟着你出来……”

经纪人在前排问他:“祖宗,直接去广告拍摄?”

“先去特案组。”

“那广告……”

凌霄的语气又不耐烦了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

得,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经纪人觉得自己超生气的,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就你这模样儿的,怎么想起来当警察的?”凌霄嗤了一声,有些不屑:“为荣誉?为信仰?”

“就是没想那么多,所以才当了警察。”任翊飞倒也老实,“大学毕业之后找工作,找不到合适的。我爸立过功,子女从警有名额。我哥没占,我就占了。”

“那你倒是挑一个好点儿的岗位啊!当户籍警有什么好的?”

“当户籍警安全啊!”任翊飞不假思索地答道,“你说我哥要是哪一天壮烈了,总得留一个伺候二老吧!”

“……”凌霄真是服了。“你想得倒是远。什么星座的?”

“啊?”任翊飞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星座上来的,但还是说道,“双、双鱼?”

“哦。”凌霄把墨镜戴上,座椅放倒,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我天蝎。”

“我知道啊!”

不是,啥意思?

学长!说清楚啊!

第14节

拿到白露受害当天的监控录像,又仔细询问了当天值班的保安之后,邵鸿锦便骑着摩托车回了特案组。

纪家兄弟去查白芷死亡一案的相关资料。案子虽然是按照自杀结的,可自杀案件也要有相关调查报告,故而资料还算齐全。

案件的急转直下,让当初负责调查的刑警队也是心下一紧,刑警队长更是一边交接资料一边强调他们绝对没有玩忽职守。但其中有多少水分,纪蔚南只能冷笑置之。

之后两个人又去了交管局,可惜的是天网工程的核心监控通常只保留一个月,白芷被杀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死亡当天由市区至永辉镇工厂的监控录像已经被反复覆盖,基本无法复原。

纪蔚南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邵鸿锦中午把视频带回来之后就没影了,说是自己做不了这种细致的活儿。纪风飏是肯定指望不上的,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纪风飏半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脸上戴着他坐飞机时候的大绿色青蛙眼罩,张着嘴呼呼大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纪蔚南看着只觉得又生气又可笑,走过去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脸上。

纪风飏大喊了一声,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纪蔚南,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小南啊!你拍我干啥?”

纪蔚南瞥了他一眼,简直不想讲话。

合着他累死累活的,这人闷头睡大觉就算了,还问他干啥。

“去洗把脸,把毛捋捋。”纪蔚南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说道,“任队差不多该回来了。”

不多时,其它人陆陆续续地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任宸羽就率先问道:“白芷的案子有什么新线索吗?”

纪蔚南朝他摇了摇头,却不是否定,而是说道:“任队,恐怕白芷的案子要重新调查。”

任宸羽的眉头立刻皱起:“怎么回事儿?”

“当初报警中心接到报案,说永辉镇的工厂死了人,报案人是永辉镇工厂一个看门的老人。派出所到达现场之后,对报案人进行了例行询问,报案人说他亲眼看到白芷摇摇晃晃地从工厂楼上跳了下来,没有看到外人。而白芷的死状是面部朝下,全身伤口一次形成,没有其余损伤,现场也没有挣扎痕迹。所以当刑警队到的时候,这案子基本上已经预设为自杀。”

“疑点呢?”

“疑点就是尸检的时候,在死者的血液里,发现残留的γ-羟丁酸,属于国家Ⅰ类管制精神药品。也就是说,白芷死的时候,是在精神状况极度不正常的情况下。”

任翊飞当即问道:“这么重要的线索,刑警队都没注意到吗?”

唐影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出来:“人证物证都没有显示他杀的痕迹,就算是精神不正常,顶多是个意外死亡,怎么看都和谋杀无关。”

“还有,白露死的那天早晨,公司的监控录像拍到在她之前半个小时,Gerow去过公司,并且一直没有出来。”纪蔚南拿着写满了线索的纸,说道,“Gerow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研发中心,但本部还是有他的办公地点,所以他出现在公司并不奇怪。只是从白露死亡的时机上来看,未免太巧了些。”

“这家伙肯定心里有鬼。”凌霄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我今天旁敲侧击地问他认不认识白芷,他矢口否认,却又说漏了嘴,说他和本部的人不熟。他要是不知道白芷,怎么知道她是本部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任翊飞抓了抓脑壳,“白芷不是华夏堂的公关部长吗?”

凌霄看着他,无语。

这种智商,怎么做警察的?

还进了特案组?

“白芷做公关部长是她死之前一个礼拜的事情。”任宸羽说道,“她虽然还没有做对外公关,公司却是下了任命书的。Gerow如果光明正大,为什么要否认?”

“可是这说不通啊!”任翊飞还是没想明白,“照你们所说,Gerow和白芷能有什么仇怨啊?为什么要杀她?”

唐影拿胳膊肘顶了顶任宸羽,问他:“教官,我们不是在旧工厂发现供水了吗?你说会不会和白芷的死有关系?”

纪风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供水?”

任宸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唐影,唐影便开口说道:“我们在旧工厂发现还在供水。照理说旧工厂怎么也荒废十年以上了,怎么还会有供水呢?还有,我们在旧工厂发现一个驼背的老头,他就住在荒废了的员工宿舍。他捡到了白芷的手机,不过手机已经没电了,开不开机,而且也不知道里面的资料有没有损坏,所以我们把手机送去技术部了。”

纪蔚南双手轻轻握拳,放在下巴处,这是他惯用的思考动作。

纪风飏倒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那个老头儿会不会看到了什么?你们没带回来吗?”

任宸羽摇了摇头:“他昼出夜伏,只发现了白芷的尸体,别的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捡到了手机,害怕我们怀疑他,还想跑,可惜一条腿不方便,根本跑不快。”

“这么说,他是不可能杀了白芷的……”纪风飏摸了摸下巴,“……旧工厂……供水……Gerow……白芷……我怎么觉得缺了哪个环节似的。”

“缺动机。”纪蔚南说道,“既缺少白芷去旧工厂的动机,也缺少她被杀的动机。”

“这还不简单吗!”凌霄敲着桌子提醒他们,“旧工厂既然有供水,那指定得有户名跟户号吧?只要到供水公司查一查不就知道了?还有啊,照你们所说,一个驼背的老头,吃穿都成问题,又能用多少水量?查一下用水量,不就知道旧工厂还有什么人了吗?”

任宸羽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无关人士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能想不到吗?

一张嘴整天吧吧吧的就你会说!

看把你给能的!

接着又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一眼任翊飞,看看别人看看你,看看隔壁大老李!人家就听了这么几句都能找到线索,你咋就这么不上进呢!

任翊飞摸了摸鼻子,资质一般怪我咯?

线索汇总得差不多了,任宸羽才留意到少了一个人:“邵鸿锦呢?”

“他把监控视频留下之后,就出去了。”

任宸羽暗自握拳,就算是纪风飏,顶多算是不守纪律。可邵鸿锦,连最起码的责任心都没有!

就在这时,办公电话响了起来。任宸羽接听了电话,不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握着话筒的手指也青筋凸起。

任翊飞和唐影面面相觑,按照他们对任宸羽的了解,隐隐有种危险的感觉。

挂了电话,任宸羽沉着脸说道:“给邵鸿锦打电话!不管他在干什么,立刻让他滚回来!”

任翊飞不敢忤逆盛怒中的自家大哥,赶紧联络邵鸿锦。趁此机会,纪风飏低声问他:“谁的电话?怎么了吗?”

“监察科打来的。”任宸羽咬着牙说道,“华夏堂的员工投诉邵鸿锦打人!”

纪风飏吃惊地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以为在职期间打人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得出来,这个邵鸿锦,平常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有种啊!

手机的铃声从门口传了进来,邵鸿锦捏着手机走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飞,你找我有事啊?”

任翊飞刚想把他拉到一边,给他一个心理准备,便听到任宸羽厉声质问:“你去哪儿了?”

邵鸿锦不想提,就说道:“出去转了转。”

本来就心存不满,现在看到他这个态度,任宸羽更觉得怒火上涨,语气也就更加恶劣了几分:“各自调查结束之后回来汇总线索,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监控录像我不是已经交了吗?”不是没看到任翊飞朝他拼命使眼色,但是邵鸿锦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也就无视了。“再说了,你们汇总什么的,我也帮不上忙。”

完了完了。任翊飞当即想,火山爆发,洪水泛滥,彗星撞地球,要完!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任宸羽已经在拍桌子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平常吊儿郎当的也就算了!可是我们在查案!擅离岗位,违规操作,动手打人!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警察!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分寸!有没有点儿底线!”

纪风飏听着任宸羽的话,摸着下巴,竟然觉得有点儿熟悉啊!

“你要是看不惯我,大可以把我调回去。”

邵鸿锦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极大地刺激了任宸羽。对于这种油盐不进、不思进取的人,连跟他说话都嫌浪费时间!

“就你这种人,留在警队也只是浪费国家的钱!警队有你这种蛀虫简直就是耻辱!早晚让你捅出大篓子!”任宸羽的愤怒到达了顶点,也就平静了下来。“邵鸿锦,你根本就不配做警察。”

邵鸿锦冷笑:“不用你赶我走,明天一早我会把离职报告放在你的桌子上。”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甚浓,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轻易介入。

——“几乎”。

“这么大火气干嘛呢?”

纪风飏嬉皮笑脸地晃到两个人中间,轻易就隔断了两人之间互相碰撞的激烈电流。

“死了人,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嘛!再说了,那可是小邵的初恋和初恋的妹妹啊!小邵心情不好,说话没轻重,也是可以理解的。阿宸,欺负一个失意的人,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小邵你也是,队长训你两句,怎么还当真了?”

要说易子阳走了之后,特案组还有谁能在力量和身手上和任宸羽相抗衡的,那也只有纪风飏了。

想到纪风飏就是被任宸羽招进特案组的,纪蔚南就觉得人跟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太神奇了。

纪蔚南不动声色,从背后推了任翊飞一把。任翊飞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踉跄,硬是被推到了邵鸿锦身边。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任翊飞欲哭无泪,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可是面对自家大哥杀人一般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嗫喏了半天,才仿佛灵光一闪,转头对邵鸿锦说道:“你是不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

第15节

西林公墓,邵鸿锦将手中的花束静静地放在了黑色大理石的公墓上。

白色的百合,黄色的夹竹桃,绿色的常春藤,紫色的三色堇。

然后,邵鸿锦在墓碑旁边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老式录音机放在了墓碑旁,按下播放键,一首歌在寂静的墓地流淌出来。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墓碑上,一名女子灿烂的笑脸盛开在了彩色的照片上。

“别人墓碑上的照片都是黑白的,就只有你是彩色的。”邵鸿锦坐在墓碑上低声地笑着,“我还记得当初凯文说,你一生都是色彩斑斓的,现在你死了,没理由在活在另一个黑白世界里。”

“凯文不敢来看你,所以我来了。你别怪他。他说你最不喜欢看他哭。也就是你啊……不管多糟糕的情况,都笑嘻嘻的。”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白芷,我今天把凯文给打了。我恨凯文的软弱,可我更恨自己当初没能留住你,恨自己没能保护好白露。白芷,你地下有知,一定会怪我的吧?”

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可是,现在我们遇到麻烦了。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了……”

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

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白芷,如果你在天有灵,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你?在你的死亡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首曲子是白芷生前最喜欢的,邵鸿锦记得上学的时候他们每次去KTV,白芷都会点这首歌。当时同学们还笑话过白芷老土,可是白芷依然固执地每次都点。

歌曲反反复复的在耳边重复着,听到最后只剩下一句,别哭我最爱的人。

邵鸿锦把头埋在手臂里,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似乎有什么呜呜咽咽的声音从空旷的墓地飘出来。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太丢脸了吧!”

如果你看到我这个丢脸的样子,一定会笑话我的吧?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邵鸿锦悠悠的转醒,夕阳西下,录音机的电池也已经耗尽,没了声响。

本来就寂静的墓园,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将墓碑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邵鸿锦笑着对白芷说道:“白芷,我答应你,下次就算用拖的,也把凯文拖过来看你。”

墓碑上的女子,语笑嫣然。

邵鸿锦的经历,让任宸羽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楚琪。

同样是惨死,楚琪的仇怨已报,可谁来替白芷伸张正义呢?

也难怪邵鸿锦在这件事情上,不惜剑走偏锋。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任宸羽说道:“你要替白芷报仇,可报仇不是给你理由胡作非为。无论如何,你这次的处理方式都欠缺考虑,你必须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写一份检查给我。”

任宸羽这一举动无疑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邵鸿锦并不傻,自知有错,态度良好地承认了错误,并保证绝不再犯。

第二天一早,技术部便还原了白芷留在现场的手机资料,从里面提取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角度有些刁钻,似乎是白芷躲在某个角落里面拍的,有一半都是灰色的墙壁。任宸羽一眼就认出,视频里面的环境就是永辉镇的旧工厂。

在视频中可以看到,工厂内并不像他们去的时候那么荒凉,反而摆满了器材和试剂,一些人穿着白色的隔离服,好像在工作。以前的旧机器大多不能用了,但是传送带还在运转,上面的塑料箱子里面摆放着什么,但是看不到。

视频的时间很长,足足有24分钟。在差不多第16分钟的时候,视频里出现了Gerow的身影。

Gerow走到一个看似是负责人的面前,问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Gerow先生,您放心,混在批货中运出去,就算抽查也不怕。”

“手脚麻利点儿!不要掉以轻心!”

白芷明显紧张了起来,在复杂的背景音中甚至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你是什么人!”紧接着视频变得摇晃了起来,摄像头一开始只能照到天花板,不多时便是漆黑的夜空,只听得到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之后将近6分钟的时间全是摇晃的画面,任宸羽甚至看到了白芷自杀那座废厂房楼外面的铁制楼梯。然而画面也到此为止,手机画面呈现了一个抛物线,摔在地上,画面便彻底中断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个Gerow……似乎在利用旧厂房生产什么东西啊!”唐影自言自语道,“这么神秘,不惜杀人灭口,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凭借这个手机和看门人的证词,足以证明视频上出现的这些人是在白芷死之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任宸羽下令道,“我去申请逮捕令,阿风、影子,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带Gerow。还有,小南你去查白芷死后通往永辉镇方向的视频,他们要转移走这些设备,没有一辆大车不行。小邵,阿飞,你们两个再去一趟华夏堂,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华夏堂知不知道Gerow私底下的这些行动。”

凌霄找过Gerow之后,Gerow就察觉到警方已经怀疑到他的身上,慌忙中便打算逃跑。只是没想到,他这边一买票,就已经被天网和实名制认证系统锁定,人还没有到机场,就被任宸羽带人堵在了路上。

然而,Gerow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被抓的时候不慌不忙,也没有反抗,并且已经提前想好了说辞。

“Gerow,”任宸羽看着他,问道,“三个月前,也就是6月13日当天晚上,有人拍到你在永辉镇的一座旧工厂里面出现。你去那里干什么?”

Gerow显然没有想到,他后来又拐回去找的白芷的手机,竟然被捡破烂的老头儿给捡到私藏了,但是白芷死的时候,他检查过,白芷的身上并没有手机,想必也没有拍到他杀人的过程。

“永辉镇的旧工厂是华夏堂以前的旧址,华夏堂研发的产品有许多失败品,不想浪费,所以运去旧工厂进行二次加工。这件事对企业的影响力不好,所以是个秘密。”

华夏堂

任翊飞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录音笔被他放在办工作的一角,问面前的中年男人:“冯总,警方怀疑贵公司的研发部长Gerow在永辉镇的一座旧工厂进行生产性行为,您对这件事知情吗?”

冯总显然是知情人,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下意识想要否认,但也知道,警察既然已经找上门,想必这件事已经曝光,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

“是……”冯总勉强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旧工厂现在生产什么?”

“一些保健类食品……当然,没有挂华夏堂的牌子,价格也比较便宜……”

“只是这样吗?”

任宸羽问Gerow,倒不是他不信,只是觉得Gerow的话有所隐瞒。

“视频里面可不是这么说的。”任宸羽也没打算隐瞒视频的存在,甚至打算以此为诱饵。“视频里面提到了一批货。是什么货?”

“不过是一些不合格品。”Gerow对答如流。“公司本来是不允许不合格品流出市场的,只不过是我想多赚一些,私自加进了成品中。”

“Gerow,你很聪明,很懂避重就轻。”任宸羽感慨道,“也对,生产劣质品可以推到公司上,可谋杀推不掉,是吗?”

Gerow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公司有一个员工,名叫白芷,是前公关部的部长,她三个月前死了。巧的是,她死的那天,拍下了你在旧工厂的视频,而你却说你不认识她。”

“警官,是她拍到我,不是我拍到她,我不认识她并不奇怪。”

“可是在白芷死之前,曾经跟她的男朋友提过,她想找你要一些关于新产品‘流年’的资料,用作新媒体宣传。”

“她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见过她。”

“是吗?”任宸羽没有拆穿他,而是说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她本来打算去找你要资料,结果发现你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开车去了永辉镇的旧工厂。她一路跟着你到了那儿,拍下了你制造劣质品的视频,被你发现,所以你杀了她?”

“她不是自杀的吗?”

“你不是不认识她吗?”任宸羽笑了笑,“又说她是自杀?”

Gerow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了。

“你提起死在旧工厂的员工,我自然就想起来了。”

“那另一个人你应该认识吧?白鹭。”纪风飏说道,“她死的那天早上,公司的监控录像和保安都能证实,你那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你去公司干什么?”

“那天公司开会,所有中层以上的领导都在。警官,我不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是我不觉得我去自己的公司开会有什么可问的。”

“开会时间是9点,你有必要6点钟去公司吗?白芷死的时候,你在场。白露死的时候,你也在场。Gerow,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这真的是巧合。我要提前去公司准备会议资料,关于‘流年’系列的。警官,你要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系列了。”Gerow故作不解,“后来,我听说公司出了人命,会议不能按时召开,我就走了。警官,与其在这儿怀疑我,不如好好去调查到底是谁发布的视频。”

任宸羽盯着他,倒也不生气:“那我也告诉你,我既然申请了逮捕令抓你,就是有足够的证据起诉你。γ-羟基丁酸,你知道这是什么。”

Gerow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看着任宸羽。任宸羽目的达到,反倒不再逼问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Gerow,你是个聪明人,但是你兴许不太了解中国的法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懂吗?你好好想想。”

说完,任宸羽从审讯室走出来。纪风飏一直在外面看着,不由得给他比了一个赞。

要论剑走偏锋,他的确很在行。可真要论审讯技巧,任宸羽这一手松紧有度、虚实相间确实玩得溜。

“通知食药监局,查一查市面上所有的三无产品。”任宸羽却有些头疼,忍不住低声抱怨:“查个命案,最后竟然查到食药监局上去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16节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在抓到Gerow的第二天,闫俊雄又一次造访了特案组。

纪风飏看到他手里的纸袋,开玩笑道:“领导,你说你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啊!”

闫俊雄跟挥苍蝇似的挥了挥他:“去去去!正经点儿!”

任宸羽立刻意识到他这次来的目的不简单:“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闫俊雄在椅子上坐下,板着脸说道:“我听说你们最近在调查华夏堂?”

“不算是调查华夏堂,只是调查华夏堂的一个员工。这不,人现在就在审讯室关着呢!”

闫俊雄从纸袋子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玻璃瓶,放到他面前:“看看吧!”

任宸羽狐疑着拿过去,黄黑条纹的配色跟斑马似的,瓶身上有一个大大的黑底圆形标签,标签上用黄色的英文写着“Shinee”的字符,下面是“咔哇潮饮”四个汉字。

纪风飏瞥了一眼,说道:“我知道了!领导,你这是让我们请你喝酒的意思!”

“滚!看到你就烦!”闫俊雄瞪了他一眼,拿手指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这是最近两年,在年轻网友中很流行的一种酒,很多夜店都有销售,销售渠道以网上售卖为主。”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纪风飏没怎么放在心上,“微信朋友圈还到处是三无产品的小广告呢!”

纪蔚南冲着他的头拍了上去。

就纪风飏这种的,一天能气死仨领导。闫俊雄竟然能忍受他那么长时间,一定是上辈子功德无量。

闫俊雄又不是什么管理局的,要只是三无产品,哪里会轮到他负责。

更何况,他刚才还问了华夏堂。

任宸羽也意识到了:“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酒,号称是不含酒精,但是喝了之后却有舌尖麻木、精神镇静、全身松弛的感觉。要不是缉毒大队巡检的时候在一家KTV里面找到这个,谁也没怀疑。”

“缉毒大队找到的?”任宸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酒,“里面有什么?”

“一种叫卡瓦根的植物,在南太平洋许多岛国都生长。但是,在这个酒里面检测出了γ-羟基丁酸。滥用会造成暂时性记忆丧失、恶心、呕吐、头痛、反射作用丧失,甚至很快失去意识、昏迷及死亡,与酒精并用更会加剧其危险性。”

一听到γ-羟基丁酸,任宸羽便对闫俊雄的来意了然了。想必是知道他们在查的案子中也发现了同一物质,来给他们提供线索的。

纪蔚南立刻问道:“那,食药监局都不管的吗?”

“国家食药监局在2013年已经将γ-羟基丁酸列入精神药品品种。我们就此咨询过农业大学食品学院的教授,她表示γ-羟基丁酸不是允许使用的添加剂,所以不允许在食品中添加使用,因而如果在产品的配方表中看到这种物质,则涉及到违规。”

“也就是说,在γ-羟基丁酸被明确列为精神药品的情况下,却有人依旧在利用它制造、销售违禁物品。”

任宸羽心下一动,抄起瓶子,说了句:“我用一下!”接着人就跑进了审讯室。

Gerow已经被关了一天,吃不好又无法休息,有些精神不济。任宸羽走进来,把咔哇潮饮的瓶子摆在了他的面前,倚靠在桌边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了一句:“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Gerow看着面前的酒瓶只觉得无比刺眼,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帮警察竟然真能查到咔哇潮饮上!这个瓶子上任何的厂商信息都没有,网上的销售商又隐蔽又分散,一般人根本查不到。

他却不知道,任宸羽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一切全是臆测。

“看样子是没有想好。那我来替你说。

“两年前,你被高薪挖角,成了华夏堂的研发部长。这个身份让你很容易得知华夏堂私底下利用失败品做二次加工销售,于是你利用职务之便,在二次加工的时候,生产了咔哇潮饮——毕竟这个酒,没有生产厂商,也没有华夏堂的标签,谁也怀疑不到你们华夏堂身上。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你也赚了不少钱,只是没想到,白芷本来是打算针对‘流年’系列对你进行一次采访,却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你在旧工厂的行为。

“——当然,你不会因为被她发现了,就杀她灭口,毕竟你的行为是得到工厂的授意的。可是如果你生产的东西属于违禁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不敢冒险,所以你只能杀了她。你把她逼到废弃了的厂房上,跟你的手下一起制服了她——她只是一个女人,这对你们来说很容易——然后给她注射了过量的γ-羟基丁酸,让她丧失意识,从楼顶跌了下来,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只是即便伪装地再怎么像,你也做不了那么周全。在白芷的血液里,还是发现了γ-羟基丁酸的残留。

“你的勾当被白芷发现,又死了人,你不敢再生产,就连夜找了一辆车,把工厂里面的设备和药剂全部运走了。一个停工多年的工厂竟然还在供水?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随着任宸羽的陈述,Gerow越来越心惊,他的确低估了警察的办案能力,但还是佯装镇定:“就凭一个供水,就能编出这么一个故事。警官,你应该去写小说。”

“当然不仅仅是供水。”任宸羽朝他摆了摆手,“白芷的出现打乱了你的全部计划,不管你怎么设计这场谋杀,都会留下漏洞。附近的天网系统已经清楚地拍摄下了你转移设备和药剂的那辆车,以及你后来重回案发现场乘坐的出租,只要问一问司机,就知道是谁租的车。你以为旧工厂地处荒凉,附近没有摄像头,就可以高枕无忧,却没想到越是荒凉的地方,越少有人去。不管是查车,还是查人,都很方便。”

Gerow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略带嘶哑。他挑着眼角看着任宸羽,似乎是放弃了,却又充满不甘,眼神里透着一股血色的疯狂。

“照你这么说,白露不是因为死亡倒计时的视频才死的?”

“‘死亡倒计时’看似是一个杀人预告,但本质上是一个局,一个引出凶手、也只有凶手才看得透的局。而凶手——也就是你,恰恰看破了这个局。”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有人想通过这段录像,找到杀害白芷的凶手。让我们来看看收到‘死亡倒计时’的都有谁吧。白露,凯文,还有你。白露是白芷的妹妹,凯文是白芷的男朋友,那你呢?为什么你会收到视频录像?是因为白芷死之前说想要采访你,可是她没采访到,就死了。只有你知道自己和白芷之间的关系,所以你猜到了视频录像的目的。

“——哦,对了,你以为对方知道你杀了人,因为你后来回到工厂,没有找到白芷的手机。你以为发布录像的人就是捡到手机的人,但是你没想到,来赴约的人会是白露。

“你们起了争执,争执中,你用办公室的椅子砸了她,她晕倒了,或者死了。情急之下,你只能用她身上的链子勒死了她,造成了她是自杀的假象。在白露的尸检中,可以看到她后脑勺的伤口。在办公现场的一张座椅上,也查验出了血迹。”

“那你也无法证明是我杀的。”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凶手都有重回案发现场的习惯。”任宸羽已是成竹在胸。“上次你告诉我,你是听说公司里面死了人,才走了的。可是路口的监控录像却拍到,八点钟左右,你开车出来,在路口停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你看到了警车,才若无其事地又从停车场进了公司,装作你一直在公司的样子。”

Gerow嗤了一声:“就凭这些?”

“你以为需要有直接证据才能定罪,却不知道间接证据只要形成证据链,也可以给一个人定罪。”任宸羽反问,“还是,你觉得我有哪个环节说的不对?”

Gerow牙关紧闭,不愿多说。任宸羽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等着他。

他此时已然是困兽之斗,做的是无谓的挣扎。只是任宸羽还有些事情不清楚,需要Gerow亲口告诉他。

如此过了大半个小时,Gerow终于是顶不住在任宸羽紧迫盯人之下的压力,动了动嘴,低声问了一句:“我如果能提供别的线索,是不是能轻判?”

任宸羽仿佛在内心听到了胜利的号角声,但表面上还是平静无比:“那要看你提供的是什么线索,有没有用,有多大用。”

“卡瓦根……应该说是这个生意,是一个泰国人介绍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见过,只是听中间人提过。”

“中间人是谁?”

“一个叫刘象的。他好像就是你们这个行业的,我在一个叫诺曼底的会所里面见过他和另外几个人喝茶。我去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听到他喊他们警官。”

闫俊雄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立刻打电话说道:“去查一查系统里有没有一个叫刘象的。”

“你们怎么把原材料运过来的?”

“我不知道。刘象说那个泰国人有门路,我只需要负责生产,别的都不用管。”

“销售渠道呢?”

“也是泰国人安排的。”

“他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两年前,我刚到华夏堂没多久。华夏堂私底下的生意,也是刘象告诉我的。”

任宸羽冷笑:“你撇得倒干净。”

“我说的是真的!”Gerow立刻澄清,“真的所有消息都是通过刘象传递的!他好像跟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有联络,消息很灵通。”

纪蔚南听着,脑中突然有灵光闪现,从电脑里把高旻和袁初文的照片打印了出来,递给纪风飏:“哥,你拿进去给Gerow认认。”

纪风飏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拿着照片进去,直接扔到了Gerow面前的桌上,拿手指点了点:“这两个人,是不是你说的跟刘象有联络的人?”

Gerow在暗淡的灯光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然后指着袁初文说道:“这个人……就是之前在诺曼底见过的那个。”

任宸羽和纪风飏对视了一眼,把照片收了回去。

要不是案子的确查到了这里,谁又能想到,两个毫不相干的案子竟然牵涉到同一个(伙)人身上呢?

第17节

虽然抓捕Greow是秘密进行,但刘象敏感地像只老鼠,在检察院动身抓人之前,他就已经乘坐长途大巴辗转到了外省。长途客运站和火车站、机场不同,车次和实名制的管理都不严格,中途停靠站下车的也不少,无疑给抓捕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检察院颁发了全国悬赏通缉令,在中国强大的天网装置和无处不在的实名控制之下,抓到人是迟早的事。在这期间,袁初文的案子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当初,袁初文将纪蔚南打晕之后绑到了空货仓,本以为纪蔚南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不但救出了纪蔚南,还干掉了袁初文一行人。这事儿虽然谁也没再提,可确实邪性得很。

所以,袁初文虐杀袁本昌的案子虽然已解,可袁初文被杀案却成了悬案。所幸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终于还是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是小南遇袭当天,巷口的监控录像。”

当天,晚上10点钟左右,纪蔚南进了巷子,2分钟后,一辆五菱之光停在了巷子口,袁初文等人从车子上下来。

之后大概有1分钟,纪蔚南被他们架了出来,迅速攒进车里,车子离开。

“在袁初文他们离开之后,这辆车出现了……”任宸羽指着电脑中的一辆黑色的哈弗H9说道,“……因为这辆车没有停,所以并没有引起注意。”

车窗里贴着一层单反膜,看不到人。SUV在市面上很常见,黑色又是很低调的颜色,几乎融入了黑夜里。没有违规行为,也就没有触发摄像头的灯,一切都显得悄无声息。

任宸羽关掉这个视频,又点开了另一个。时间已经到了22:27。

摄像头的位置是在内环城路的2号红绿灯,五菱之光在路口处等红绿灯,而哈弗H9在距离他两个车身的位置。

第三个视频是22:40,五菱之光在城镇公路边的连锁超市门口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特案组的众人认出那是杨弘——他拉开车门下车,进了超市。

老街和公路不同,路面窄,没有隔离带,车子也停得横七竖八。而哈弗H9,则在马路对面停了下来。

一个消瘦的人从车子副驾驶座上下来,TA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深色的冲锋衣,看起来个子不高,也进了超市。

快进了大概有10分钟,杨弘和神秘人一前一后从超市里面出来,各自上了车。

“路边监控只有这些,之后就是监控盲区了。”任宸羽说道,“但是负责袁初文案件的同事调取了超市内的视频。”

超市视频一共有六角,从视频中可以看到虽然冲锋衣的行为貌似一切正常,但TA却一直在距离杨弘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结账的时候,TA似乎有意在躲避摄像头,从头到尾没有拍到正脸。

纪风飏看着视频中的神秘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从身高体型上来看,应该是个女人。”任宸羽确认道,“包成这样,你确定你见过?”

纪风飏下意识回了一句:“就是包成这样才觉得见过啊……”

话音刚落,脑中便似乎有灵光乍现。他后退了半步,指着屏幕喊:“我想起来了!就是医院那个!跟黎睿一起的!”

黎睿对纪家兄弟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好的记忆,纪蔚南轻微瑟缩了一下,稳定了心神之后才说道:“你是说跟黎睿一起把我带出医院的那个护士?你确定?”

“十有八九是!”

“这么说,视频中这个女人,是冲着南哥去的?”唐影有些困惑了,“她是专门去救你的吗?你认识她吗?”

纪蔚南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这让他心里愈发不安。眼前一黑,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纪风飏立刻拽住他的胳膊。

“小南!你没事吧!”

纪蔚南摇了摇头,即是回答纪风飏的话,也是甩掉脑子里那段噩梦般的记忆。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纪蔚南盯着眼前的屏幕,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Greow提到的泰国人?那个卡瓦根,就是泰国人介绍给他的。”

纪风飏顿时就领悟了纪蔚南的言下之意,脸色变得奇差无比,眼神里甚至有杀气闪现。

任翊飞没懂,眨了眨眼,问道:“那个泰国人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这个女人是我想到的那一个的话,那么我猜这个泰国人,就是林嘉佑。”

一个月后,警方在相隔三个省以外的某市抓到了刘象,但是在押解回海港市的过程中,刘象被人远距离一枪爆头。他死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就是在被抓的时候,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林嘉佑回来复仇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谭紫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枪的每一个环节和零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将枪放进了箱子里。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这是顾景灏教她的。

看,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也是会逐渐摸透他的想法的,不是么?

跟叶梓妤比起来,她只是输给她十几年的时光而已。

因为她和顾景灏是青梅竹马,所以才够资格站在顾景灏的角度,去思考他的想法他的动作。

可是现在你退出了,之前缺失的时光,我自然会在以后慢慢补上的。

而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把枪放好,顾景灏正好推门进来。

“你去哪儿了?”

“没什么。”谭紫妍笑道:“随便出去转转。”

顾景灏走近她,虽然再亲密的接触都有多了,但是谭紫妍还是感觉到莫名的紧张。

顾景灏微微低头,无声地看着她。

谭紫妍觉得自己紧张得都要冒汗了。

在她快要扛不住说实话的时候,顾景灏开口了:“去洗澡吧!我讨厌你身上硝烟的味道。”

“哦,好……”谭紫妍像逃一样地奔进浴室,还惊魂未定。

她直觉的,顾景灏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斩草除根而感到开心,反而很生气。

……为什么?刘象一旦供出了顾景灏,他的处境就会很麻烦。

她这么做,难道不是给他解决麻烦了么?

顾景灏看着浴室的门,许久之后,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出房间。

他大概猜到了谭紫妍去做什么,只是对于她来说,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把“除掉刘象”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表面上看来是替他除掉了刘象,但是,也暴露了他。

真要说起借刀杀人、兵不血刃、谎话连篇、虚情假意的本事,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能运用得炉火纯青。

当年警方把韩三爷抓了个现行,四大家族从上到下都在找那个内奸,中间误杀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到她身上。

因为没有人想得到,中国城的女主人,叶家的女娃,居然会是国际刑警的卧底,他跟她周旋了那么久,以为自己知道她的想法,捏住了她的软肋,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像是一场荒腔走板的闹剧一样。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谭紫妍犹豫了好几天了,最终还是说出口:“我那天在诺曼底的门口,撞到了一个人。”

顾景灏依旧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摇椅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皮毛,周围种满了大型的绿色植物,面前是一面玉骨的屏风,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可是现在的自己,早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不知道的人都羡慕她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个妻子的身份,只不过是个挂名而已!

“你是说他吧?”不等她说出是谁,顾景灏就已经确定了答案:“那个叫凌霄的。”

“嗯……”

“你想问什么?我为什么会认识他?我想对他做什么?还有我的目的是什么?”

谭紫妍不说话,她无法回答,因为顾景灏完完全全地就说出了所有她想问出口的问题。

只是这些问题,她不敢问得如此直白。

对于这个男人,她始终是又爱又怕的。

她从来不知道他想什么——除了他想让你知道的。

顾景灏的心思,深不可测,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窥探得到!一丁点儿的可能性都没有!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顾景灏轻笑了两声:“我在‘梵行’认识他的。你该知道那是叶霆煜和叶梓妤在海港市的产业。叶霆煜虽然死了,可‘梵行’还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时隔两年以后,谭紫妍第一次从顾景灏口中听到“叶梓妤”这个名字。

“叶梓妤在海港市——或者说,她曾经在海港市。你说多好笑,明知道这里危险,她还是回来过。也难怪,这里有她和叶霆煜的记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外人插不进去的,记忆。”

她以为,叶梓妤这个人,在顾景灏的心里早就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了!

可是她错了!她实在太小看了顾景灏,也太小看了叶梓妤!

“我并没有想要对付谁。叶霆煜和易子阳死了,这是事实。现在国际警方盯着我,我也不可能再回到中国城去。所以,海港市的这些人,其实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所以,答案也就昭然若揭了,是吗?

是为了那个人吧!

她曾经在距离你最近的位置,却也在你的心上重重地划了一刀,鲜血淋漓,而且永远没有痊愈的一天!

“他们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是,你说,他们跟叶梓妤,会不会有关系?有多深的关系?”顾景灏问道:“如果叶梓妤有一天知道,他们跟我,无形中建立了一张关系网,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顾景灏顺手捏死了一只趴在大片绿叶子上的甲壳虫。

“这个世界上,自寻死路还犹不自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可以许三个愿望。”他说道:“前两个说出来,最后一个默默地许愿就行。”

少女仰着头问他:“那我第一个愿望和第二个愿望可以许一样的吗?”

“那不就浪费了一个愿望了吗?”

“我怕许的太多,会因为太贪心而变得一个都实现不了了。”

“那你想要什么?”他被少女无比认真的态度打动了,心里默默地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实现。

“早晚有一天,我要成为中国城的女主人!”

少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无比的郑重,表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可难了。”他故意打击她:“你要知道,中国城的大权,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的。”

“那有什么?”少女显然并不在乎:“叶赫那拉家,也没有儿子啊!如果我将来嫁的男人是中国城的主人,那我自然就是中国城的女主人了。”

那一年,她18岁,他20岁。

4年后,中国城的主人,换成了一个名为叶霆煜的青年男子。

那名男子说,中国城没有女主人。

而昔日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国际警方的卧底。

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所以,再等等。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天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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