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一起被送到那个人面前的,是十多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小孩儿,都是孤儿。孤儿很好,没有父母,没有家,自然没有牵挂。不过,过的也要比别人更苦一些就是了。
那天吹风,天气很暗,男人的脸像是隐藏在阴影中,怎么看都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看他们。
那是一种类似于审视的眼神,让她很紧张,未来像水中绰绰的黑影,飘荡着,她怎么也看不清。
她偷偷挺了挺腰杆。
“右数第二个。”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后面有大人就推了她一下,小声说:“先生叫你呢,快过去。”
她小步小步地走上前去,那个被称为先生的男人从高处俯视着她,她也仰起头。
好一会儿,一大一小沉默着互相凝视,然后他说:“就她了。”
后面有人欣喜若狂地走上前来,又是道恭喜又是点头哈腰地像那个先生致意,她却什么也听不清楚了,但她知道,自己被选中了。
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饭菜衣服都比以前好了太多,还能去学校上课。
她并不时常看到先生,但他会定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吃饭,学习,说话。然后有一天,先生走到她面前,亲手将一个黑色的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那是一把枪。
他教她拿起枪,从此以后,那把枪就再也没被放下。
“很好,蓝心,你要记住,以后你的命,就是这把枪。”从那一天起,她被正式赋予新的身份,她将用手上的那把枪杀掉许多人,当然那都是渺远的未来,不过未来,也在她被他选中的那一刻起,确定了。
回忆影影绰绰,张蓝心坐在审讯时的椅子上,有些恍惚,那些像在水底漂浮的,正式她曾经以为的未来,原来,现在已经是过去了。
她的人生,到这一刻,宣告完结。
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两个警察,没有什么感情地,继续说。
后来她才知道,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孤儿们这样一批一批被送来,先生亲自挑选,每十多个中只能被选中一个,这一个会先被安置生活,再进行进一步的观察,如果合适,就再留下来。
那些没能通过挑选的人,那些半途被淘汰的人,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人关心,更不会有人对此发出疑问,那仿佛是禁忌了,触碰不得。
训练的日子是辛苦的,吃的东西,喝的水都会被严格控制,体能,视力,一项一项定期检查,不合格的,当然也是被淘汰。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的,人数只剩下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再慢慢的,剩下五个人。
当张蓝心十五岁的时候,她身材匀称,薄薄肌肉下隐藏的力量惊人,目光似鹰隼,轻易盯住人就绝对不会错过。那个时候,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刚满十五岁的那一天,她再一次面对面见到了先生。不止她一个人,周围还有十来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
“欢迎你,欢迎你加入我们。”中间有一个女孩子走过来,她笑容很甜,两个酒窝尤其好看。不过张蓝心记不清她的名字,因为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她就死了。
先生说,失败者都是不值得被铭记的。
先生说,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是‘失落者计划’吗?”她对面的那个女警察神情变得凝重,脸色苍白,出声催促般地询问道。
“是。”
那是一个庞大的计划。
张蓝心跟少年们被分成两组,一组是“执行者”,另一组是“观察者”。
执行者隐于市,随时接收先生的命令并执行,像张蓝心这样被从小选中,接受各种专业训练的,正是执行者。
观察者则更隐蔽,他们生活在实验对象周围,从来不轻易暴露身份。
实验对象,也是观察对象,他们从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被刻意引导,经历各种挫折,陷入各种磨难。他们之中有的走上犯罪的歧途,有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了结痛苦。没人有知道这个计划的目的,所有人只是按自己收到的指令完成任务。
“执行者”与“观察者”并不时常碰面……应该说,所有参与计划的成员之间的碰面都是被限制的,他们都是直接接收来自“先生”的命令,独立完成。
而每次发布先生的命令的人,就是王思宇。
……
“他是先生最倚重的人,同时也帮先生制药。‘执行者’中会制药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每一个都要经过他的检验,才能送到先生面前,真正投入使用。而且在我们所以人中,也只有他,有资格陪着先生出席在公共场合。”张蓝心慢慢说着,情绪复杂:“他几乎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哥,我们有时候犯了错,他也会悄悄帮我们解决。”
对先生的情感是复杂的,他给了她新的生活,但同时也禁锢她的行动。
但王思宇不一样,他在她所有灰蒙蒙的回忆中,是为数不多的暖色调。他会在大家出任务受伤之后,亲自送来自制的药膏,他会在有人偶尔触怒先生时求情,他会在每个人生日的时候给他们送礼物……他在所有人心中,甚至是超越先生的存在。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先生的命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些命令都是由王思宇传达的。她之所以这样义无反顾地跟着先生,也是因为,他一直在先生身边。
两个月之前王思宇下达了给她的最后一个命令,自那之后,她没再在先生身边见到他。
现在想来,他下达命令的时候,神情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犹豫的。
“一共三个人,资料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电话那头他的话一贯的简洁。
“我知道了。”通常以往这个时候,就应该已经是一同电话的尾声了,但这次他竟然没有挂断。
“蓝心。”
“什么?”她诧异他的多言,他一向话不多。
“你挺像我妹妹的。”那边说完,似乎顿了下,然后接着说:“我接下来会去执行一个长期任务,后面的任务也许不是我发给你了,你要习惯。”
当时她觉得那些话莫名,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后来,汇报进度的时候,王思宇的电话果然打不通了,跟她联系的,是一个冰冷的女声。
后来有一次,她亲自去见了先生,装作不小心提起,才知道,他的妹妹,也是计划中预备牺牲的一环。
她死于两年前,听说是开着车落水的,带着她两个月大的胎儿。
张蓝心慢慢停下来,想象着他在知道自己妹妹死讯的样子。听说那个时候,他还在非洲,采集一种新的毒素。
“她叫王天。”对面那个女警察突然开口。
“什么?”
“王思宇的妹妹,叫王天。”
有那么一瞬间,张蓝心沉默着,什么都没说。然后,她薄薄地笑了,那笑像蒲公英的种子,一瞬间被吹散在黑暗中。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警察。”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我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作为回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商宁一,你也是实验对象。”
CHAPTER 122
天色已经沉下去了,黑夜像蛰伏的巨兽,虎视眈眈,夜色中警局唯一一个还亮着灯的办公室显得愈发伶俜了。
办公室里是商宁一和宋玥,张蓝心的供述对整个“失落者计划”的调查无疑是巨大的突破,只是光有这些口供,还不够。
“他确实狡猾,计划中的每个人互相的联系都很薄弱,即使有一个被抓出来,也不担心他会将整个计划所有人都交代出来。”宋玥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桌子上叩着,略微皱着眉,神色里满是思索。
商宁一一遍一遍地翻看着今天审讯下来的记录,“执行者”,“观察者”,“观察对象”。张蓝心说,她也是“观察对象”,这对她来说没什么意外的。她想起顾江河,他是沈玉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到最后却亲手将他送上歧途;她想起顾江河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小心你身边的人。”
小心你身边的人。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某个人,真正意义上的她身边的人,陪着她的时间,比商言在她身边都要长。
果然是狠毒的计划,一击致命。
宋玥一看商宁一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商宁一抬起头来,看到他了然的神情,笑了一下,心里那些沉沉浮浮也消停一些了。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致命的证据。对方在警局有内应,这几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他很快就会知道张蓝心招供的事情,拖得越久,他准备工作做得越充分。而像张蓝心这样,“出卖”了组织的人,跟王思宇一样,已经是弃子。
“石头那儿,王思宇那个手机修好了吗?”宋玥问:“那个也许可以成为重要的物证。”
“还没有。进水比较严重。”商宁一摇摇头。想了想问:“我们能直接调查燕氏吗?”毕竟那是燕承和前半辈子的心血,声东击西,他不可能会弃公司于不顾。
“这样不好。太费时间了,我们对燕承和的行动一定要一击致命。”他太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只要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就会卷土重来。当年也是这样,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奋斗到了如今这样的地位。不得不让人感叹其心智坚定,与心机的深沉。
“今天先就这样吧。”宋玥见商宁一愁眉不展,一脸深思的样子,笑了笑,揉着她的头发说:“走吧,先回家。”
回家,不管案子有多么灭绝人性让人心寒,但他们两个小小的家,永远是心灵栖息之地。
夏天的夜晚,吹起风来也很冷,商宁一穿着无袖的衬衫裙,一出警局的大门,身上,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就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开车。”宋玥身上也只有一件薄衬衫,不可能脱下来给她御寒,只能先让她在稍微暖和一点的地方等着,自己去将车开过来。
商宁一嗯了一声,乖乖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只是他这一去,十多分钟,仍旧没有过来。
不祥的预感慢慢在商宁一心里开始升腾。
不久前的晚上,在金悦小区外面遭受的袭击,她还没有忘记。
她掏出手机,拨通宋玥的电话,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商宁一心里一紧,不管不顾地朝停车的地方跑去,边跑边跟警局里还在值班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请他们过来支援。
商宁一的预料果然不错,还未走进,就听到打斗的声音。远远望去,路灯下面穿着浅色衣服的宋玥被三个黑衣服的人团团围住,他们并不说话,出手却又狠又急。宋玥虽然身手不凡,不过一个人对三个,难免会有支持不住的时候,渐渐的就落了下风。
“住手!”她来不及想别的,冲了上去。这一招实在鲁莽愚钝至极,但人有的时候,的确是会忘记逃生的本能。如果陷入危险的那个人对她来说足够重要的话。
几个黑衣人也被她的贸然冲上来搞得摸不着头脑,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看清楚她只身一人,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一个人手朝跑过来的商宁一腹部挥去,他手里拿的东西在路灯下闪成带着寒意的银光,那是一把刀。
“宁一!”宋玥看清楚了刀,现在去挡却来不及了,还好商宁一也看清了,及时闪开,那刀就错了位置,从她手上挂着的皮包上堪堪擦过。
宋玥稍松了一口气,一脚踢在正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的膝弯处,然后赶紧跑到商宁一这边来,单手握住黑衣人拿刀的那只手,不教他再次逞凶。
这时候,商宁一叫的同事也过来了,车旁边的两个人见局势不妙,马上跑了,不过被宋玥抓住的这个人却没那么幸运了,被赶来的警察带回了警局。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商宁一一脸紧张,扒这宋玥来回看了两遍,还好只是衣服脏了一点,没发现有伤痕。
“还好。”她松了一口气,催促道:“快上车吧,这群人胆子也太大了。”都挑衅到警局门口来了,幸好她来之前给局里的同事打了电话,还剩下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逃到哪儿去了。今晚的袭击,明显跟那天晚上在燕承和小区外面不一样,对方是下了狠手的,招招直击要害。
这是不是就说明,燕承和,已经穷途末路,开始心急起来?
一路无话。
宋玥将车开进车库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里面的灯一闪一闪的,还未等他停好车,居然熄了。
“怎么回事?”
宋玥打开车灯,找到车位准备停进去了,后面却老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似的,进不去。车灯照亮的范围有限,后视镜里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下车看看。”见久久没能停好车,商宁一拉开车门下去了。
偌大的车库里没有灯,乍一下车,商宁一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宋玥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传过来:“小心一点。”
“嗯,没事。”商宁一应了声,定定神,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向车尾走去。
似乎有什么声音,嘁嘁喳喳地响起来,她又感觉到那股寒意。
“谁?谁?”车尾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心里的恐惧却一瞬间到达了最大值。
那声音,越来越近,这回她听清了,是脚步声。
“谁!”商宁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同时向车头那边冲去,与此同时,黑暗中一抹闪着寒光的银色欺近。
是警局外面那些人!
宋玥听到商宁一的声音,打开车门想要过来,却被另一个持刀的黑衣人缠上。偏偏这个时候,商宁一跑得太急,一脚踩进车跟水泥台阶之间的缝隙里,拔也拔不出来。
刀,已经逼近了。
CHAPTER 123
越着急越容易慌乱,陷进缝隙里的脚始终没拔出来,眼看着刀就到了面前了,商宁一条件反射性地后缩,闭上眼睛。
“噗。”是刀刺进肉的声音,意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
她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也并非是杀人凶徒的脸,而是一个,背影。
他缓缓转过头来,商宁一捂住嘴。
齐殊。
偷袭本就是讲究时机的事,一次不成功,再下去也就难了,那黑衣人只愣了一瞬,竟像不要命似的,将刀拔了出来,直冲商宁一。这个时候,宋玥刚好将与他缠斗的黑衣人放倒,夺了刀冲过来,一刀刺进这黑衣人的肩膀,将他摔倒在地上。
“宋……宋玥,齐殊!齐殊他……”商宁一双手都按住齐殊的伤口,血依旧在不停地往外流,从她的指缝中,她仰起头看向宋玥,语无伦次。
宋玥立刻反应过来,刚刚是齐殊挡在商宁一面前。他迅速上前去,齐殊尚有气息,甚至眼睛也还睁着,但或许因为伤口太深,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送医院!”他说着冲上前去,示意商宁一跟他一起将齐殊抬起来搬到车上去。
车库里还黑着,一路走着,不知撞到了什么,疼痛从膝盖传来,商宁一咬着牙,眼泪就出来了,她仍是死死咬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上车后,宋玥首先通知警局的人去车库善后。然后送齐殊去医院,他开得很快,接连闯过好几个红灯,后面一片哨声,然而车上没有人在意。最近的医院,仍旧连影子都见不到。
外面的灯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迅速闪过,晃得商宁一眼睛生疼。
“宁……一……”她旁边的齐殊缓缓开口,“别、别哭……”他说出每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商宁一抬起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但她先前手上沾上了血,这会儿一擦,脸上更脏了。
车行在一边种上树的街道上,也许是椴树,也许是白榆,总之看不大清楚。路两边的灯光照旧从树影间透过来,射进车窗里,车里明明暗暗,商宁一染上血的脸也时隐时现,眼泪一滴一滴从她脸上滴下来,虽然她极力想要忍住,但他知道,她哭了。
他总是知道她在什么时候最伤心,这也许是他对她唯一可引以为傲的了解。
她是一号实验对象,他是她的“观察者”,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她了,比宋玥要早,他想,这是他唯一胜过宋玥的地方。他一直看着她,观察,她被孤儿院的阿姨罚了,很倔的样子,阿姨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小女孩儿,但他知道,她其实很伤心;她被领养了,新妈妈对她很好,他为她开心;她被绑架了,他偷偷从仓库外的小铁窗看着她,还有那个小男生,宋玥,挡在她面前,说要保护她,他多么羡慕,有人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可是他不能,他一直是卑微的,呆在阴暗角落里的,默默看着她的,胆小鬼。
她的养母死在那场绑架中,她的妹妹误解她,她脸上没有一点眼泪。但他知道,她其实很伤心。这了解刻在骨子里,磨灭不了,只有他知道她所有的悲伤,他决心站出来,走到她面前,那个时候,他骗自己说是因为怜悯。其实她不需要他的怜悯,其实他自己最可怜。
“宁一……别哭。”他缓缓抬起手,想要擦擦她脸上的眼泪和他的血污,她应该是一尘不染的,而他却那么肮脏。
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又缓缓渗出血来。
“你不要动!”她带着哭腔,语气却很凶,用手捂住他的伤口,眼睛在下雨,滴到他嘴角了,很咸。
宋玥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切,沉默地加快了车速。
……
“你可要记住。”有人在他耳边说:“就这样看着她,从现在开始。盯着她。”
“就这样盯着她,小殊,你明白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看着她,就是他的使命,只是,他却不能继续看着她了。
齐殊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天,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你好,我叫齐殊,你呢?”
那时候正是夏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漏在她表情疏离的脸上,斑斑点点,让他很想伸出手,摸一摸。
那于她初次见面莽撞的搭讪,其实是他演练很久总算鼓起的勇气啊,为了站在她面前,他一直一直,努力了好多年。
“齐殊,齐殊!齐殊!你醒醒齐殊!”他的手缓缓举到半途,又重重落下,最终也没能如愿触到她的脸。
真的,好遗憾呢……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他哭泣的女孩,缓缓闭上了眼睛。
“齐殊!”
八月,槐花黄,桂香飘,断肠始娇。
王思宇的手机已经修好,里面有多个文件夹的记录,全都是燕承和下发的命令,有视频,也有详细过程。而这些记录,全都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两年前,想想正是王天死的时候。商宁一不知道他对燕承和怀抱着怎样的感情,他让他活下去,却一次一次将他活着的意义剥夺,一次一次将所爱带离他身边。人本来就是矛盾的动物,到底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憎恨?所幸到最后,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顺着手机里的记录,警方找到其他的“执行者”和“观察者”,他们之中,有的是不起眼的干警,隐藏在各个警局;有的是高级餐厅的服务员,还有,白双。
其中,自称顾江河弟弟的男子带领警方找到了齐殊家隐藏的制药工具,王思宇的制药基地,以及当初关押王思宇的地下室。三个被警方抓到的偷袭宋玥和商宁一的黑衣人,有两个当场自杀死亡,剩下的那一个被警方救回来,指认了燕承和。
眼看着证据齐全,只欠东风,可抓捕燕承和的行动一度受阻。K市市局的局长亲自来找宋玥,希望他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下去。
“够了!宋玥,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不要再往下了!”任局长明年就要退休,说话依旧威严不减。
当然,宋玥不会听他的劝告就是了。
见宋玥不听劝,一心想要抓捕燕承和,任局长气得拍桌子:“你以为这件事是凭你们几个年轻人的热血能够结局的吗?你要抓的是谁?是燕承和!你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的警察,就能真的让他伏法吗?”任局长苦口婆心:“你以前再怎么胡闹,不守规矩,都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帮你兜着,但你要是真的把这件事闹大,我跟你们局长,都保不了你!你要是出了事,你让我们怎么跟你爸交代!”
宋玥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比任局长高出半个头:“任叔,这话我刚当警察的时候,申请调查‘血徒’案的时候,局长跟我说过,驳回我的申请,所以燕承和没有停手;两年前在封市你跟我说过,想让我别再追究下去,所以沈玉成那件案子结案了,后来出现了更多悲剧。那几个被卖到山区的女孩儿,到现在还没有走出阴影,那些被枪杀的无辜群众,他们还尸骨未寒。这个时候放弃追究燕承和,我不答应,所有的受害者,也不会答应!”
他退后一步,脱下警帽向任局长鞠了一躬:“任叔,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两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不再给任局长说话的机会。
八月中旬,宋玥亲自带人将燕承和抓捕归案,多年以来闹得人心惶惶的“失落者计划”终于落下帷幕。
CHAPTER 124
庭审那天,商宁一看到很多熟人。
徐扬,罗爸爸和罗媛,刘新宇和已经上大学的杨乾雨,还有商言。
“被告人燕承和。”
“是。”
“出生日期?”
“1961年3月27日。”
“文化程度?”
“大专。”
……
其实几天前,商宁一和宋玥一起去看了燕承和。牢房里环境不算太差,但老囚犯欺负新来的,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狱警是不大管这种事的。不过,燕承和毕竟是燕承和,经年累月发号施令的积威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消失掉。
与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仍旧极力维持体面,囚服穿得很整齐,脸上亦看不到一点虎落平阳的落寞。但到底人是老了,没有了先前的养尊处优,整个人老态毕现,白头发全都跑了出来,说话的时候牵动嘴角两道很深的法令纹。
他确实是老了。
探视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互相沉默中度过的。在商宁一心中,燕承和一度是她所有严厉又亲近的长辈形象的投射。她本来就是缺少亲人的孤儿,缺失太久的东西,慢慢的就会忘了它本来的样子,因此一点点类似的恩惠的给予,就容易叫人感激涕零。他关心她的学习,工作,感情,在不知道他将她当成是实验对象的时候,这些,一度让她感动。
良久,商宁一开口问他:“燕叔叔,您后悔吗?”说完这句话,商宁一自己却觉得不妥,他没什么可后悔的,他一直以来目标都很明确,是她看错人,错付了信任了。
果然,一道玻璃门之隔的燕承和缓缓笑了,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你希望我说后悔吗?小一。你希望后悔对你做的那些事,你想让我忏悔,想让我依旧是你想象中慈蔼的长辈?”他循循善诱着,仿佛真正是对着心爱的后辈:“不过你想错了,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成工具。”他不会忏悔,哪怕落败,他仍旧以自己累累的恶行为荣。
对了,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这没什么可辩解的。商宁一心里奇怪地空荡荡,一会儿像是伤心,一会儿却又释然。
宋玥却比商宁一要直接得多。毕竟是男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事实,看清需要花的时间总是比女人要短。
“我父亲当年,是死在您手上的吧?”尽管是看清了,有些习惯却怎么也改不过来,比如这习惯性的尊称。所以啊,并不是什么事情错了,发现了,然后矫正过来就没问题了,它会永远留下痕迹。感动是这样,伤痕亦是。
“是。”燕承和倒是承认得很爽快,神情中颇带着几分怀念:“他委托我好好照顾你们母子,这几年,我也确实,不负你父亲当年所托。”他想起好多年前的宋鸣天,那其实是他一直以来欣赏敬佩的人,正直,坚韧,目标坚定。他们本来有机会成为挚友,只是可惜啊,宋鸣天为什么要掺和进那场绑架呢?挡在他路上的人,就只能被铲除。
其实燕承和是有机会逃走的,在抓捕他之前,他明明知道警方已经怀疑他。可是他没有走,甚至在抓捕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反抗。他是长久以来的上位者,高处呆久了,他就不会接受成为逃犯,躲躲藏藏。他已经过不了当年那种从泥土里奋斗出来的生活了,他也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非法制药,教唆杀人,将人当作实验对象肆意玩弄,数次买凶袭击警察……十多岁的孩子因为他邪恶的计划被拐卖进山区,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罗爸爸拉着罗媛的手,眼眶已经湿了,罗媛摸了摸爸爸的手,小声说:“没事的爸爸,我都好了,别伤心。”其实怎么能不伤心,他家的小姑娘,因为这,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开始一段正常的感情,孩子的妈妈,到现在仍旧被关在监狱服刑。
“……从小失去父母的孤儿好不容易被好人家领养,善良的养母却被残忍杀害;甚至,他的好友,我们曾那么敬仰的市长,都死在他手下!”负责燕承和案子的检察官是个年轻姑娘,陈述案件的语气不像陈述,倒像是在控诉,“被抓走的警官到现在也还生死未卜!”说到方越,女检察官的声音提到最高,然后重重地沉下来:“这样的人,居然还心安理得地生活着,居然还收到无数青年的崇敬,他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作恶负责吗?他难道不应该以死告慰无数因他而死的,善良的灵魂吗?鉴于被告人燕承和的种种作恶,我请求法官,判处被告人,死刑。”
……
2017年8月15日,“燕承和教唆杀人”案件审判结果,因被告人燕承和教唆杀人,并私下进行非法制药活动,严重危害社会公共秩序和公民人身权利,判处其死刑。
他没有上诉。从抓捕一直到判决结束,大多数人担心的,最后爆发的挣扎并没有出现,他和平地接受了自己的落败,但拒绝交代自己的犯罪动机,他仍旧坚信自己就是传奇。
“你还记得小艾吗?”被带走的时候,燕承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那个小警察去找她,被关起来了……她住在哪儿,要不要我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你的……”他突然挣脱警察,仰天笑了起来,“去找她吧,小一,哈哈哈哈哈,你们的重逢,一定很有趣啊!”他一边笑着一边被拉走,商宁一一个人站在原地,听到燕承和提起小艾的时候,不是不震惊的。方越去找她了?为什么他会被关起来?小艾又跟这个计划有什么关系?
当天下午,商宁一和宋玥前往K市红星孤儿院找到阿姨,调取了当年的领养记录。领养小艾的白先生,根据上面填的信息调查下来,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但他们查到小艾在被领养之后改的名字:白双。白双就是小艾。
商宁一想起她跟白双的第一次见面,对方有意无意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对他莫名的敌意,原来不仅是因为宋玥,还因为,她就是小艾!
白双的家在金悦小区,她本人也正是此前还没来得及被抓捕归案的“执行者”,商宁一想起张蓝心之前的交代,答案呼之欲出,当年领养她的“白先生”,就是燕承和。
商宁一和宋玥带着警察找到了白双家,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瞟了一眼外面一堆警察,皱了皱眉,然后只对着商宁一:“你进来。”
宋玥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商宁一回头宠他略笑了笑,表示安抚,然后转过头来,点头示意。
白双将两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神色愈发冰冷。
“哐当”一声关上门,入目是大而洁净的客厅,里面只有两个女人。
商宁一看着她。
白双坐在沙发上,问:“很惊讶吗?知道我的身份。”
“还好。”商宁一站着,看向她:“为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原因。”
“为什么?”白双嗤笑一声,“我当年为什么那么对你?因为我很讨厌你啊,”白双自顾自地说下去:“从小,在福利院,你一来,所有阿姨都围着你转。为什么呢?因为你很惨吗?”她说到这里,嘲讽似的笑了一下:“在那儿的人,谁不惨吗?为什么就你特殊?”
围着她转?商宁一略略回想,其实也并没有,新的孩子到福利院,阿姨们担心不适应,总会多照顾一下。何况后来,摸清楚她的脾气之后,也渐渐的没人再那么关心她。
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吧,小艾,跟她成了好朋友。
“你很奇怪吧?为什么后来阿姨们都不喜欢你了呢?”白双嘴角掀起微妙的幅度,“因为我告诉她们,你是坏小孩,你偷小朋友的东西,你打人。”她的表情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愉悦了:“怎么样,恨我吗?”
商宁一皱眉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你还是这个鬼样子!”白双的声音却突然拔高,几乎是歇斯底里:“你以为你表现得不争不抢就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吗?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被领养,你就可以被关心被呵护,我却要忍受燕承和那个变态?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宋玥,他却喜欢上你?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是正义的警察?我却是肮脏的罪犯?为什么!凭什么啊!”
白双猛地站起来,手向着商宁一的脖子伸去,商宁一侧身避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白双没再追来。
她几乎一瞬间冷静了,脸上表情又变回惯常的那种冷漠:“想知道方越在哪儿是吗?跟我来。”
CHAPTER 125
“想知道方越在哪儿是吗?跟我来。”这句话表明了会有刁难或者陷阱,但的确又只有白双能带她找到方越,商宁一稍稍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绕到另一间房,商宁一才发现,原来这公寓是复式结构,拐角处虬结着一架楼梯,上头黑洞洞的,不知到底通向哪里。
“上去吧。”白双扬起下巴指了指楼梯,示意她先行。
“等一等。”商宁一手放上扶梯,上面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方越就在里面?”
白双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你现在最好不要再有什么额外动作。”商宁一皱眉,这个表情和语气像极了宋玥,白双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阵恨意,于是开口语气更是恶劣:“去不去当然随你了,想叫他们进来也随你啊。”她的手在背后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不过方越的命也在你手里呢。”
外面,宋玥和一群警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等得干着急,石头和大林跟方越感情好,这时候更是着急,眼巴巴看着宋玥,祈求道:“头儿,怎么商老师还没出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玥犹豫不决,他也担心商宁一和方越,只是不知道,这时候陡然破门而入,会不会激怒了白双,叫她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蠢事。
……
楼梯格外长,似乎上了一层又一层,商宁一走得很慢,一直在左右观察,只是四周一片黑洞洞的,连看都看不清楚,遑论仔细观察了。因此白双也没管她,只是在心里又是一阵不屑的冷笑。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面前是一个房间,这时候四周倒是有一点光了,不过颜色绿惨惨的,房门的把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大夏天的,商宁一突然打了个冷战。
“开门啊。”身后白双的声音轻轻传来,竟然显得有几分飘渺了。
商宁一的手放上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让她身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微微一用力,门被打开了。
“方越就在里面吗?”她回头,不确定地问。
“进去吧。”白双似笑非笑,猛地用力将她推进房间。
……
宋玥最终还是选择破门而入。
打开门的时候,入目是一片干净到刺眼的寡淡的白色,没有一点生机或者人气的颜色,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个女人的家。
重要的是,现在客厅里,空无一人。更奇怪的是,他们进门的动静不算小,到现在仍旧没有一个人出来看。
宋玥心里一紧,不等他吩咐,石头和大林已经自发开始在各个房间里搜索起来。不管怎么样,现在找到商宁一和方越最重要,宋玥自己也开始在屋子里四下查看。
从客厅进去另一个房间,拐角处居然有一架楼梯,扶手上一层灰,上面印着几个两个新鲜的指印。
她在那上面?
宋玥抬头,楼梯尽头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头儿!”石头突然跑过来,大叫一声。宋玥转过头,问:“怎么了?”
“方越,找到方越了!”
“是在一个杂物间找到的。”石头在前面带着路,语气很激动,宋玥跟在他后面,从客厅另一侧穿过去,到一个房间门口,门上有明显的破坏痕迹,不用问也知道是石头他们刚刚带人弄的。
方越被大林扶着出来,看起来很虚弱,眼窝深陷,显得眼球鼓鼓地突出来,面颊更是刀削一样的瘦削,看上去格外可怖。
“头儿……”他有气无力,叫宋玥。
宋玥点点头,望向他身后:“宁一在里面吗?”
“没、没有。”大林摇摇头,“我刚刚进、进来就只看到方越一个人。”
方越听到商宁一的名字却瞬间瞪起眼睛,他指着楼上,挣扎着开口:“头儿,商老师可能有危险。”
“什么?”
“楼上,楼上那个房间!”
门在商宁一被白双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关上了,碰的一声。
商宁一听到关门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去拧门把手,却发现怎么拧也拧不动了。
“没用的。”白双跟她一起进来,现在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徒劳无功地施力,语气很愉悦。
商宁一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陷阱,但她没想到,她连方越也没找到。
“你怎么那么蠢呢?”白双双手环胸,嘲讽道:“真不知道,宋玥和齐殊他们两个,看上了你哪一点。”
听到齐殊的名字,商宁一神色一暗。
白双却像是很开心看到她的表现的样子,这个房间很狭窄,里面正泛着楼道里那种暗暗的让商宁一很不舒服的绿光。
白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商宁一,闲闲开口:“你记得周云强吧?”
周云强,当然记得。那个受燕承和命令,夺去了顾葭贞洁的男人,当警方在酒店找到他的时候,早已经失去呼吸。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白双笑了笑:“这样大小的药丸。”她伸出手来,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只要一颗,让它在屋子里,慢慢挥发,人就死了。”
商宁一盯着她。
“这药是王思宇和小顾医生一起做的,挺厉害吧?要不是当初宋玥带着人找到了小顾医生呆的秘密制药基地,我还能弄来更多。真是可惜了。不过——”她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就算只有这一颗,商宁一,你今天也死定了!”
“你疯了?”商宁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自己也在这个房间,我死了,你以为你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对!我疯了!”白双脸上的表情接近癫狂:“你休想将我抓回去,让我跟那些肮脏的犯人共处一室,不可能!死就一起死吧!”
“钥匙,拿来。”商宁一觉得头隐隐有些晕了,走到白双旁边,伸出手来。
“没有钥匙,哈哈哈哈!没有钥匙。”她狠狠盯着商宁一:“你今天就安心死在这里吧!”
商宁一忍无可忍,扇了她一个耳光,抓住她的衣领:“把钥匙给我!”
白双抓着商宁一的手,将她推倒在地,自己却也随着摔倒了:“不要想了!跟我一起吧!你本来就是跟我一样卑贱的人,你应该死,你必须得死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药真的起作用了,商宁一觉得自己头晕得越来越厉害,犯恶心,整个人很想吐,她没力气再跟白双扭打。
头晕,眼睛也花,商宁一捂住胸口,拼命忍住那股汹涌而至的吐意,手伸向白双:“钥,钥匙,快给我!”
“你……休想……哈哈哈哈……哈!我会死,你也会死的!哈哈哈哈……”白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靠在椅子上,她也不好受,笑声断断续续,喉咙里像卡了浓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但是这笑声,在突如其来的破门声中戛然而止。
白双瞪大眼睛,看着宋玥冲进来,迅速抱起倒在地上的商宁一,跑出去了。自始至终,他没看她一眼。
她前越来越模糊,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啊!”宋越后面传来白双刺耳的尖叫,她从椅子上翻下来,却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行,“宋玥!”
他没有回头。
后面还未离开的石头和大林却看见了,她尖叫着向前爬,眼里缓缓淌下两行血泪来。
……
十月,苔桔,木叶落,芦始秋;花藏不见,朝菌歇,芳草化为薪。
两个月了。
燕承和的死刑上周已被执行,白双在进房间之前,已经摄入毒素,因此没能抢救回来。她的的尸体被火化了,无人认领,方越说他想将骨灰撒到海里,于是就给他了。
他一直是喜欢她的,只是这喜欢不合时宜也毫无出路,他将从高空洒进大海,骨灰是纷纷扬扬的,如同他心里一场十月的大雪,都结束了。
跟方越的失意形成对比的是石头的春风得意,他跟小助手夏桐在一起了。在一起之后,两个人仍是吵吵闹闹,不过谁都没提那天晚上那个假装送错的便当,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商言回到电视台,依旧勤勤恳恳地做她的主持人,先前那段绑架风波过去,居然给又给她添了把热度,听说还接了个下个月电影的客串。
商宁一倒是忙起来了,警局的课依旧是一周两节,只是讲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有时候她讲着讲着,会突然停下来,就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接嘴一样,然后看一看空无一人的旁边,才继续讲下去。
其实宋玥是不许她太忙的,更是反感她每天这样对着电脑备课,说是太多辐射了,或许对宝宝会不好。
宝宝,对宝宝。
两个月前,宋玥将昏倒在白双家的商宁一送到医院的时候,就被告知,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腹部已经有些微微隆起起,她平日里只敢穿一些宽松的衣服了。
宋玥陪着商宁一一起去了一回商母的墓地。
已经入秋了,尽管天气还不十分凉,但宋玥紧张得不得了,给商宁一裹得厚厚的,生怕她冻着了宝宝。
“阿姨……妈妈。”商宁一弯腰在墓前放上一束白菊:“这是宋玥。我很好,有宝宝了。小言也挺好的,只是追她的人多,一直没个正经的男朋友……”她一个人对着墓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于这些年来,她的感激,她的愧疚,她的释然。
“妈,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宁一。”
宋玥扶着商宁一,慢慢走出墓地,天阴着,有微风,很舒服。天是淡青色的,有一只白蝴蝶,从墓地里飞出去了,消失在杳杳天际。
“你记得吧?三年前,就是这个时候,你带着石头和大林,从徐泾松办公室将我带走。”
“当然记得。”
那是他们的重逢,也是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