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打三岁起就经常在干爹家呆着。金贵两口子也是,常常帮着陈兰花干些活儿。要不就是张泥匠全家在金贵家帮忙干活儿。村里人最想不通的是,金贵两口子是哑巴,生个儿子咋这么机灵,嘴巴很甜。陈兰花让他叫叔他就张了小嘴巴响亮地叫叔,陈兰花让他叫姨他就叫姨。红树记性好,见到谁,只要叫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不用提醒就会叫。村里人都说:这娃,嘴巴好甜,喜人!陈兰花听得乐滋滋地,看红树,越看越觉得就是自己生的嘛。红树,叫干娘!红树就干娘干娘地叫,陈兰花一声声地答应着,拉着孩子背着一背篓猪草回家去了。
红树有两个家,这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陈兰花大女儿芹菜儿出嫁的时候,六岁的红树走在送亲的队伍中间,穿着干娘给做的新衣服,让接亲的人背着,看得珠儿一脸的不高兴。送亲的队伍必须有新媳妇的弟弟,红树这回沾了光了。陈兰花把金贵两口子也请来,要新女婿当长辈一样给他们两口子也做了新衣服。金贵两口子穿了新衣服,看着红树一身光鲜走在送亲的队伍中,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红树快七岁的时候,陈兰花跟张泥匠商量着要送他去上学。上学的事得跟哑巴金贵商量。那时候学费并不高,张泥匠跟陈兰花说,金贵家里穷,学费咱们出了算了,红树能读几年书,就算不错了,又不是要读一辈子书。陈兰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自己的男人跟自己心思那么一致,这样想着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年轻时候的幸福感,感觉自己脸都烧起来了。
哑巴金贵跟张泥匠比画着,张泥匠指指自己的衣兜,还拿一张一块钱的钞票,又跟哑巴指山梁上,小学就在那山梁上。哑巴又是摆头又是摇头,哑巴说他没钱,没法子送红树上学的。张泥匠告诉哑巴说,他有钱,改天开学了他跟哑巴一块儿送红树上学去。哑巴金贵抓住张泥匠的手,眼睛里满是感动。张泥匠指指哑巴女人,又指指红树,意思是:陈兰花也喜欢红树,希望红树去上学。哑巴金贵高兴了,又哇啦哇啦跟哑巴女人说。
陈兰花给红树做了一个小书包,一个花布口袋,本来家里有书包的,两个大女儿现在都不读书了,可以用她们的书包。可是陈兰花一定要做一个新书包给红树。现在家里只有珠儿还在上学,用不了那么多书包的,但是陈兰花说啥也不想要红树用旧书包。书包做好了,又让张泥匠到乡街上去给珠儿和红树买了新铅笔和本子。
开学那天是个晴朗的天。树林里鸟儿扑啦啦飞动着,还有好多小动物在树林里树叶堆里跑,珠儿拉着红树的手在前边走,张泥匠和金贵在后边走,一边走一边吸着旱烟。珠儿受她妈的影响,最喜欢红树,嘴上挂着红树的名字,走哪儿叫哪儿。珠儿一路跟红树讲学校的老师和同学,讲树林里的金龟子和野板栗。他们一路踏着路边的草,把草丛里的野菌子和地母菜都踏成了浆,糊在鞋底子上,两个人在路边的石头上啪啪地踏出好多脚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