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白色的“湾流G490ER”如冲出水面的巨鲸般破开云海。随着高度的逐步攀升，预定的航行路线已经抵达，它高昂着的机首渐渐恢复成正常姿态，开始以巡航速度平稳地飞行。
“这里是东京成田国际机场飞奥黑尔国际机场特别航班NH020，我是专员路明非，执行部编号071721S，我宣布此次行动正式开始，任务代号‘Gawaine’。”路明非一只手捂着耳机上的麦克风，语气中透着无奈。
“你好，路明非专员，我是诺玛。学院已委派你为此次行动的全权负责人，祝一切顺利。”
路明非满脸黑线地切断了通话。
他知道这帮家伙损，没想到竟然损到这种程度。恺撒临走前说把护送绘梨衣的任务交给了他，结果昨晚他就真的收到了执行部的紧急委派邮件。
“亲爱的Ricardo M.Lu，这封邮件是通知你已经被执行部安排了实习任务，任务目标为护送上杉绘梨衣家主顺利抵达学院，具体行程与之前诺玛告知给你的一致，此次任务代号‘Gawaine’，你将作为唯一的专员兼负责人。哦见鬼模仿执行部的人说话真让我难受，真不知道施耐德教授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见鬼的格式。明非，这次任务是我特别安排给你的，之前的假你还没有来找我销，所以不必再次请假。另外，任务结束之后我会给你额外的学分，祝好运。”
落款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路明非只感觉自己的头比斯莱布尼尔的机舱还要大。这叫什么，强绑着女婿上轿门？话说我们学校竟然是这种随便的地方吗！？执行部不是号称学院的利剑吗！？为什么会制定出这种耍宝式的行动计划？虽然多点学分我的确很开心，但这有点太奇怪了吧卧槽！
他打电话给施耐德教授，然而这位执行部负责人表示，此次行动是由昂热领头发起的，他并不知道内情。不过只要不干扰执行部的正常工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不会干预校长的选择。
“这次任务的难易程度为最低的‘F’，就算是负责人也没有太大的压力。所以不用担心，硬着头皮上吧。”施耐德在电话里安慰他。
“这好像根本不是重点啊兄台。”路明非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答。
于是就有了飞机上的这一出。
路明非叹了口气，把耳机摘下来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反正学院那边大概也不会有后续的指令过来，这玩意儿戴着实在是不舒服。
不是说我是全权负责人么？负责人先生现在要睡觉了，一觉醒来就下飞机，可能连时差都可以省的倒。
路明非闭上眼睛，不忘抱紧了左腿上的小皮箱，据说里面装着这次任务的“重要物品”，需要他这个负责人贴身不离地护送。旁边的绘梨衣揽着巨型轻松熊，在头等舱的躺椅上坐得很不安分，时不时东张西望。
剩下的座位就全是空的了，因为诺玛帮他们包下了整架飞机。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路明非对包机的概念不太清楚，他先前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单张飞机票的价格，然后乘以所有座位的数量，只算到一半就胆战心惊。
妈的这么多钱都够跟芬格尔吃几百次夜宵了吧！？路明非不由得有些捶胸顿足。这种巨款拿来运我这几十公斤肉会不会有点太亏了啊！？话说我现在背着降落伞跳下去然后换乘普通航班，多的钱能不能折现退给我？
听说这笔花销是恺撒·加图索先生的全额赞助，路明非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恺撒那灿烂而又傻逼般的笑容。
真正的贵族不都是淡定优雅，藏而不露，连装逼都是婉约含蓄的么？虽然让绘梨衣去坐普通航班确实有不尊重其他乘客生命安全之嫌，不过老大你这种土豪暴发户般的低端炫富手法会不会有点太掉身价了啊喂！？
感叹归感叹，他也就敢躺在这里想想罢了。要是真给路明非一个降落伞让他从平流层跳下去，估计这家伙也只能哭丧着脸高举双手大喊“少侠饶命”。
想着想着路明非就渐渐有些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之一，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状况，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安然入睡。
绘梨衣对飞机上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奇。她只坐过直升飞机，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种跟汽车一样的交通工具罢了。这种贵宾客机虽然速度远远比不上装备部的“斯莱布尼尔”，但在舒适度上却更胜一筹，平稳的飞行过程几乎不产生任何噪音，更像是为了服务人的需求而制造的。
她虽然端坐不动，但眼睛一刻都没有停下。相比起来，一旁的路明非此时已经进入了老僧入定状态，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坐化成山巅云间一盘石像。
“什么是大学？”绘梨衣突然在路明非鼻子前晃了晃手中的本子，看来她终于把注意力焦点从这架客机转移到他们的目的地上了。
路明非骤然从快睡着的状态被惊醒，吓了一跳。他晃了晃脑袋，迅速辨别了一下眼前的情况。
绘梨衣的突然询问让路明非有些紧张，他一紧张，就有点不受控制地想飙白烂话。好在他干咳了几声，悬崖勒马般地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就在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的郊外。去那里要坐火车，要经过连绵的山，一路上红松林像海一样起伏。”路明非想了想，耐心地解释，“那里一年四季都很美，会有迷路的松鼠和鹿跑到学校里，女生就拿着食物小心翼翼地喂它们。在那里每个人都生活的很好。”
路明非尽力地把卡塞尔学院描述的美好一点。他总不能说那是一个疯子和破坏狂汇聚，爬行类动物横行的怪物乐园。尽管事实就是如此。
可他要是真那样说了，谁也不能保证绘梨衣会不会突然对读书的前路失去希望。“啊，Sakura哥哥原来要带我去那样一个疯狂又变态的地方，我对这个世界好绝望，让我毁掉它吧！”然后‘嘣’的一下，他们的座机在一万米高空爆成一朵绚丽的烟花。
好在绘梨衣丝毫没有多想，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继续低下头在小本子上唰唰地写字。
“在那里会有很多好朋友吗？”绘梨衣的眼神发亮。
路明非心说你这小妮子怎么回事，我要带你去伊利诺伊州诶，美国诶，地球的另一边诶，可你只关心那边有没有好朋友，好像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芝加哥而是梅津寺町。
虽然内心全是槽，可路明非嘴上不敢停下，连忙接茬。
“会的，那里的每个人都会很喜欢你的。”路明非很笃定地说。这句话他说的很有底气，主要是因为装备部那帮疯子。
若是得知他要将最强混血种之一带往学院，装备部全体上下必定欣喜若狂，连夜开香槟庆祝。他们有一个“言灵附魔计划”，顾名思义就是把言灵的力量以炼金术封入武器，虽然还在试验阶段并且已经造成了多次校园地震和数十次爆炸……不过阿卡杜拉所长对这个计划充满了信心，他声称这项技术将会掀开屠龙伟业的崭新时代！
这种计划所需的言灵当然是越变态越好。要是阿卡杜拉所长知道绘梨衣身怀“审判”这种超大规模杀伤性言灵，估计会激动到跪下来亲吻她的脚背。
路明非刚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心说咋的还就附魔上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淬炼，打孔，圣化，刻印？而且你们要是有这本事还是早点去研究“君焰”吧，这样你们这帮炸弹狂人就有了可以无限使用的凝固汽油弹。
绘梨衣没有多余的动作，可路明非从她眼中读到了跳跃着的惊喜。她不再写字，纤细的胳膊把怀里的轻松熊紧紧地抱住。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投映在她玫瑰色的瞳孔中，路明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云海微微起伏，阳光在上面映出一层灿烂的光晕。
他手中握着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一个界面被系统自动唤醒，屏幕上古铜色的轮盘飞速转动。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把手指轻轻地按在了上面。
轮盘缓缓减速，最终停下的时候，它的刻度显示为“25％”。
***
深夜，校长办公室顶层。
昂热把六只骨瓷杯子推上雕花木桌，从中取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茶叶的清香从中逸散出来，昂热饶有兴致地看着柔软的白汽渐渐消失在台灯的光罩下，端起杯子满足地品了一口。
其他几杯茶也陆续被取走。昂热抬起头，环视围坐在办公桌旁的几个人。
“很高兴能够邀请诸位参加这次的晚间茶会，希望没有叨扰到你们夜晚休息的时间。很显然我们中有几位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聚，欢迎各位。”昂热举起茶杯。
“看样子在场的人只有我没参加过，不过我是无所谓晚不晚睡的。倒是这边这个机器人一样的家伙可能会有些在意。”恺撒指了指楚子航。
正在闭目养神的楚子航冷冷地瞥了一眼恺撒，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显然是并不想接这家伙的话茬儿。
“我也不介意晚睡。”执行部部长施耐德沙哑地开口，“但这已经是第五杯茶了，我们干坐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如果校长的晚间茶会真的只是为了联谊的话，请允许我返回执行部处理一些更紧急的事情。”
“就是就是，我都要困死了。”古德里安打了个哈欠，连声附和。
“我也想赶紧开始说正事儿，但有个家伙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才是关键部分的主讲人，没了他我也只能等着。”昂热无奈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只没人动过的杯子上，好像穿过这只杯子看到了那个家伙骚贱的脸庞。
“校长你能不能联系上他？我们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恺撒说。
“显然不行，否则你以为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在做什么？他那种究极不靠谱的反人类存在一旦消失不见，出动整个执行部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他的踪迹。”昂热耸耸肩。
一旁的施耐德明显呼吸一滞，他沉默了两秒钟，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驳。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起来，大概不只一个人心中涌起了把那个擅自消失的家伙痛扁一顿的冲动。
略显昏黄的台灯下，身披黑暗的人群围坐在办公桌旁。他们虽然装束各异，但每个人都面色阴沉，给人一种某邪教组织的深夜密谋集会的既视感。
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吱呀声划破室内的寂静。邪教分子们齐齐地缓缓转头，目光不善地盯住那个鬼鬼祟祟摸进来的家伙。
“哟，大伙儿都没睡呐！”这家伙居然穿着睡衣睡帽，他挠了挠头，语气欢快地打了声招呼。
片刻后他看清了眼前的情形，震惊过后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这这……这什么情况！？这是邪教组织潜入我们学院了？还是说我们学院本来就是邪教组织？话说你们信的啥教啊，拜龙教？黑龙盟？龙血兄弟会？我我我我啥都没看到，可不可以不要杀我灭口……”
“如果你再说下去的话我不介意帮你创建一个傻逼二缺教。你在干什么？”昂热面色不善。
“尿……尿急……我起夜来着……”这家伙颤抖着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戴着睡帽的副校长瑟缩着退到了墙角，因为他依稀看到每个人的背后都有黑龙般的杀气冒了出来。
“起夜为什么会跑到我这里！？这是校长办公室，不是公共厕所！”昂热强忍着怒气。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现在就出去……”副校长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小跑着朝楼梯口逃去。
又是死寂般的沉默。
下一秒，不等昂热下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虎跳出去，一把将已经靠近门口的副校长四仰八叉地摁在地上。被无数双手和腿死死地按住，副校长惊骇欲绝地大声呼救，然而不知道从哪里递过来的胶带立刻止住了他悲愤的呼喊。昂热骑在他的身上狰狞地冷笑着，随手从身边抽出一根皮带，把副校长死命挣扎的胳膊牢牢地捆在了背后。
“好的先生们，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这杯茶敬你们的耐心……”昂热微笑着端起茶杯。
“唔！唔唔唔！！！唔！！！”有人在椅子上扭动着挣扎。
昂热皱了皱眉，给恺撒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凑上去把副校长嘴上的胶带撕了下来。
“我……我……我还没有上厕所！！！”副校长悲愤欲绝地大喊。
“粘上。”昂热挥手。
恺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片刻之后，副校长又开始在椅子上“呜呜”地扭动起来。
“让我们继续。”昂热清了清嗓子，“先生们，作为学校的校长，我很荣幸与诸位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聚。虽然晚间茶会大多数时候是联谊式的促膝长谈，但深夜的校长办公室也很适合作为某些机密事件的会议场所。”
昂热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把里面的档案一份份地推给桌上的每个人。
“这份文件曾在下午以储存卡的形式出现在你们的私人物品中，虽然现在已经自动销毁，但想必各位已经认真阅读过了。此次分发是跳过诺玛进行的，也就是说，除了在座的诸位，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啥！？”古德里安瞪大了眼睛。
他摸摸自己的裤兜，把它整个掏出来露在外面。发现什么都没有后，他又开始在上衣的口袋里紧张地搜索着什么。
他不敢站起来找，因为他的皮带刚刚被昂热拿去捆副校长了。
“古德里安教授，如果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那张储存卡的话，也许现场翻看桌上的这份纸质文件更为合适。”恺撒提醒道。
“喔喔。”古德里安恍然大悟。
昂热并没有理会这场小插曲。他环视四周，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极度危险混血种的档案。此人的血统强度在次代种级别上下摇摆，并且极其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异化为死侍，其结果必定是难以控制的毁灭性灾难事件。在座已经有人与这个混血种接触过，并且曾体验到那种来自高危血统的狂暴力量。”昂热看向楚子航和恺撒。
两人微微点头，面带凝重。
“更糟糕的是，她是来自日本的白王血裔，这种天生的不稳定性导致她堕落为死侍的概率是同级别高危黑王血裔的三倍以上。而那些黑王血裔此时全部都在太平洋上无人小岛的地牢里关着。”
“那是我们每个人的悲哀。”施耐德说。
“最致命的一点，是她的言灵。”昂热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是某种曾经只存在于典籍中的禁忌之术，是以龙王之怒降罚于凡人的究极惩戒力量，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冷酷与暴虐。”
古德里安咽了一口唾沫。
“‘言灵·审判’。”施耐德低声说。
“是的，‘言灵·审判’，这种言灵代表着绝对的杀戮意志。任何人掌握这样的力量都是一种错误。”
“这种东西应该就地处决掉，连送去秘党的黑牢都免了。如果任由它在人类世界乱跑，可能明天的电视新闻就是异种怪物屠杀数万平民。我们是要讨论它的处决计划么？”施耐德说。
“不，我们要把这个人作为新生收入学院。”昂热平静地说。
“真是疯子。”施耐德淡淡地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