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顶层。
昂热躺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喝茶。那是一个印有学院徽章的绿底金纹杯,简单而又不失神秘华贵,据说是以某件古代炼金物品为模型仿制的。昂热两指捏着茶勺在杯中缓缓搅拌着。
阳光倾斜着穿过天井,给周围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昂热眯着眼睛,似乎是很享受这种暖洋洋的感觉。松鼠们在环绕的书架上跳跃着嬉戏,每当它们蹦到昂热身边时,老家伙就会伸出手去逗弄它们,乐此不疲。
懒散的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重的酒味。本来这种味道是不该出现在像这样书香味十足的地方的,但昂热面不改色,依旧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
“没想到那小子还真给你面子,失算了,我还以为他会耍耍大家长的风骨什么的。”
副校长腆着肚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昂热背后,胡子拉碴的样子似是又多日未曾打理。他手里提着半瓶日本清酒,牛仔衬衫随意地敞着怀。
“现在的蛇岐八家跟学院又不……哦天哪我真意外,像你这样的老酒鬼居然会放弃烈性饮品。怎么改喝清酒了?我记得你的窖藏里应该没有这种东西。”昂热挑了挑眉毛。
“从日本回来时在路边的酒铺里顺手摸的,装在飞机的后备箱里带回来了。”
昂热皱了皱眉,说:“我的斯莱布尼尔号是全世界最精尖端的飞行工具之一,它有限的储物区曾经装载过数个被称颂为神迹的炼金制品,可你却把它叫做后备箱,还在里面存放了成堆的各式酒精。”
“难道不是后备箱么,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装点什么不一样。喝惯了烈火般的伏特加和豪放不羁的威士忌,偶尔尝尝香醇恬淡的清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就是烈度太低,像这样跟别的烈酒混搭起来喝才有感觉。这酒当饮料应该不错,我那里还有不少,要不改天我给你拿几瓶……”
“停停停,我可没功夫跟你这个老酒鬼扯淡。也只有你这样的神经病才会想出来把日本清酒和伏特加勾兑到一起的喝法吧?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不要糟蹋了我美好的下午茶时间。”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提出严正抗议,以清酒和伏特加为原料的调酒方法世界上早就有了并且历史悠久!你这句神经病是对所有调酒师名誉的严重污蔑!”副校长大喊。
“你管像这样把两种东西兑到一起叫调酒!?那兑水假酒生产商是不是可以号称世界上规模最大传承最久的调酒师集团了?到底是谁在污蔑调酒师的名誉啊我亲爱的副校长先生!?”昂热瞪着眼睛,忍不住也大喊。
“果然不懂行的人怎么说也是不会明白的。”副校长叹气。
“你好像没立场这么说吧……总觉得每次跟你说话都很败坏我的形象,好像人设完全崩塌了似的。”
“你的人设是什么?立志复仇的优雅暴力老骚包?照这么说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突然年轻了几十岁?”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不想理你……”
副校长气哼哼的在桌沿上一屁股坐下。昂热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暂时放弃了把这家伙轰走的想法。
松鼠们被这个浑身酒味的老男人吓得躲到了书架的角落。副校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颗干果放在掌心。小动物们一蹦一跳地谨慎围拢过来,直到就要靠近的时候,副校长突然把干果一把全都塞进嘴里,接着一阵哈哈大笑,惹得昂热一顿白眼。
副校长自娱自乐地笑完,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双臂垂放在大腿上,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日本的事情真的解决了?我本来以为会更麻烦一点。”副校长打了个酒嗝,问道。
“还没有,有些该死的人还没有死。”昂热低声说。他顿了顿,而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你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跑遍全世界寻仇的黑道老混混。”副校长揶揄道。
“你了解我的,”昂热不置可否地说,“如果有人惹我生气,那他总归要挨一顿揍。而且严格来说,我确实是个黑道老混混。”
“是啊,”副校长仰头灌下一口酒,“你一直都是这样,是个又老又浑的混球。只是神没有出现,有些人可能要失望透顶了。”
“你觉得谁会比较失望呢?赫尔佐格?”
“这个老东西当然会失望,但他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他是个被废弃的棋子。想必你也知道,否则你不会放任他活着却离开日本……”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昂热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副校长的话,“首先,赫尔佐格这个老东西确实已经不再构成威胁,毕竟神已经死了,黄泉之路随之被切断,他本人也应该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但是,我并没有放任他不管,只是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辉夜姬被毁,日本列岛的各种设备在元素乱流的冲击下破烂不堪,Eva暂时也无法全面接手日本的天眼监管,我总不能靠两条腿满大街的去碰运气。”
“那不还是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说是放任也没问题啊。”副校长还是嘀嘀咕咕。
“这是态度问题,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我有拜托给稚生来着。为什么还没跟你说几句话,就又有一种心理防线被冲破的感觉?”昂热扶额。
“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一种才华?”
“滚。”昂热极其简短而迅速地作出了评价。
副校长摇了摇头,似乎是对昂热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
“邦达列夫,知道么?”昂热突然问。
“一个傻逼俄国佬,不是特别了解。”副校长吐着酒气说,“既然你让我滚,那我就滚了。”
他满足地打了一个酒嗝,然后晃晃悠悠地转身,一步一步向着楼梯走去。昂热也不送他,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勺,缓慢地搅拌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喂,”副校长忽然站住了,“你真的准备让那个小女孩来学院?”
“我是个教育家,”昂热耸耸肩,“教育家总要接触不同的学生。”
“可她有点太不同了。”
“是啊,她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空气像是忽然凝滞了一般,两个人都纹丝不动。夕阳渐渐倾斜,光线穿过一层层的天井,投在他们身上,明暗交错。
“她是极恶之鬼,昂热。”副校长压低了声音说,“只靠血清来维持身体状态。一旦她在学院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个乖巧的女孩。况且我们不是还有你吗,我的老朋友。”
“你觉得我的‘戒律’能压制她的‘审判’?”副校长瞪大了眼睛,“哦亲爱的老友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喝酒等死的老废物,而她是级别接近次代种的高危混血种,我甚至做不到压制正常状态的她。一旦她龙化,我就只有夹着尾巴逃命的份。”
“可你的底牌不只有「戒律」,对吗?你是冠以‘弗拉梅尔’伟大姓氏的男人。”昂热说。
副校长沉默了,握着酒瓶的手微微下垂。
“我们的路明非是个很棒的孩子,我们要尽可能地满足他。况且带着心爱的女孩来学院并不算是很过分的请求。”昂热微笑。
“校董会那边你准备怎么解释?”
“在日本执行任务的是我们这些一线人员,不是吗?那些大人物们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发号施令,至于有些细节他们不必知道。我们在日本的任务中带回来了一个血统稳定的学生,怎么教育她是我们的事。”昂热淡淡地说。
副校长沉默了很久,而后叹了口气。
“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老混混了,昂热。”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昂热微笑。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副校长的语气难得地认真起来,“就算我用炼金术帮她控制血统,我也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她长期注射血清,那种死侍胎儿里提取出来的东西虽然号称无毒,但那是相对于龙血来说的。她的身体极其强大,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比我们俩更像一个老人,老到快死的人。”
“如果能够了无遗憾地去死,那么谁还愿意继续活着呢?”昂热语气平淡地说。
“你他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昂热。”副校长恶狠狠地骂道。
“这种话还有强调的必要么,我们都是过分了解彼此的人。况且你这样的老混蛋和更浑的混蛋做朋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昂热笑着说。
副校长沉默了一下,问道:“值得吗?把她大费周章地送过来,却又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问题,”昂热又笑了笑,“我想只有明非知道答案了。”
副校长不再说话,而是摇晃着手中的酒瓶,双眼微咪地看着残余的酒液沿着瓶身流动,像在思索着什么。昂热开始哼起一首不知名的英文小调,一边哼一边拿着茶勺轻轻地在杯沿敲打着节拍。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负责解决她的危险血统,你负责在校董会那边擦屁股。”副校长微微摇头,“有时候我真觉得路明非是你的私生子。就算有一天整个学院都要杀他,你也会放弃校长职位跳出来力保他吧。”
“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昂热耸耸肩。
“照顾好你亲爱的私生子,年轻人活跃一点是好事,可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就不妙了。”副校长提着快要见底的酒瓶子,晃悠着向楼梯口走去。
“其实在正常人类眼里,我们全都是极恶之鬼,不是吗?”身后的昂热忽然说。
副校长不回答。
他摇晃着登上楼梯,仰头把瓶中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
东京近郊,一个略显破旧的小区。
低矮居民楼的墙皮略微有些剥落,刷的漆料也被风雨吹淋到不甚清晰。时光带来了清晰的年代感,如果是在靠近市中心的区域,像这样的小区早该被列入拆除名单了。但因为位置相对偏远,它还在顽强地发挥着剩余的生命力。
这里的住客大都是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已经有人睡眼惺忪地等候在大门口的公交站台上。有几间住户里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灯光,带着早餐香味的白气飘了出来,隐隐传来大人小孩的喧闹声,那是父母准备送年幼的孩子去上学。
门卫室里的大叔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正躺在椅子上打着鼾睡觉,昨天的报纸盖在他的脸上。源稚生从他面前经过,伸手从风衣兜里摸出一柄钥匙,走进了第二排单元楼的第三个门洞。
钥匙拧动的“咔嚓”声响起,源稚生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闪身进屋,然后把门安静地带上。
借着天边鱼肚白的微光,可以依稀看清屋内的情形。这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居民住房,客厅面积虽然不大但却恰到好处,没有给人以逼仄狭小的感觉。左手边是主副两间卧室,前方和右手边相对分布着两个较小的房间,想必是卫生间和厨房。
虽然简单,但无论是客厅家具的摆放,还是墙角仔细修剪过的植物,都在显露着主人简约中的精致。
源稚生轻轻推开主卧的门进去,阳台拉门前的窗帘紧紧地关着,屋里几乎漆黑一片。他没有打算开灯,而是准备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找个地方坐下。
这时床头灯忽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柔和的橘黄灯光下,坐着红色长发的年轻女孩,被子团成一团城堡似的堆在她面前。绘梨衣穿着白色的小熊睡衣,像一只小猫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红色瞳孔盯着刚刚摸索进屋的源稚生。
“哥哥去哪里了?”绘梨衣在本子上写字。
“去老神社了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源稚生如实回答。在绘梨衣面前他向来如此,反正小姑娘也不会多想什么,这样也省去了编织语言的时间。
源稚生脱下风衣,随手搭在旁边的衣架上,走到绘梨衣床头坐下。
“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今天要走很远,绘梨衣应该多休息。”源稚生说。
“要跟Sakura走了,开心。”
源稚生内心干咳两声,只感觉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大不中留?古往今来一步步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们大概都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绘梨衣显然察觉不到这些内心活动,她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说起来,这妮子待人处事,全部依靠的是所谓的本能和直觉。血缘的本能让她对源稚生亲近,也让她和伪装成父亲的橘政宗疏远。抛开血缘的作用,靠直觉来交朋友简直是十二分的不靠谱,所以意外闯入她生活的某个烂货,大概也就是被直觉钦定的天选之人。
“时间还早,绘梨衣再睡一会儿。”源稚生看了看手表,说道。
“睡不着。”
源稚生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那陪绘梨衣聊聊天?”
绘梨衣盯着源稚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这里住还算习惯吗?”源稚生想了想,问道。
“习惯。”
“晚上冷不冷,需不需要换一床厚被子?”
“不冷。”
“出去玩的时候有没有奇怪的陌生人来搭话?”
“没有。”
“肚子饿吗,要不要我去准备早餐?”
“还不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对话内容平淡且略显尴尬。源稚生努力想找个有意思的话题来缓解氛围,却又想不出来。要不给她讲个童话故事听听?可他能流畅讲下来的,大概也只剩家族里的那些神话史记,这种晦涩难懂的东西想想还是算了。或者干脆还是插上游戏机打几盘街霸更合适?
窗外忽然传来隔壁中年女人的吆喝声,隐隐有些魔音贯耳的感觉。接着是小孩含含糊糊的应答,想必是嘴里吃着早餐或者衔着牙刷之类的。
中年女人急急的催促,小孩像被鞭子赶着的磨驴一般不情不愿地前进。源稚生忽然想起这里并不算是一个安静的住所,岂止是不安静,大多数时候都是嘈杂异常。
“那是什么?”绘梨衣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大人们要去上班,小孩子要去上学。”
“绘梨衣也会去上学。”绘梨衣在本子上认真地写道。
源稚生从绘梨衣的眼神中读出了浓重的期待。虽然不知道这份期待有多少是属于学校本身,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倘若绘梨衣也从小学开始,初中,高中,一直读到大学,现在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
自从他默认绘梨衣外出,没过多久她就不再仅仅满足于此。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就像是在RPG游戏中不断解锁未知地图区域的冒险者,想要寻找更多的怪物和NPC,在一个个全新的城镇和地堡中流连忘返。
可这就导致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直到接近夜不归宿的程度。源稚生的担心终于演变为提心吊胆,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可他又不能把绘梨衣关在家里,虽然以前一直是这样。
解决的办法是由绘梨衣提出来的。“那我们就搬到更远的地方去就好了”,她说。
本来是属于很任性的请求,连绘梨衣自己都知道,所以她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没想到源稚生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很抱歉只能让绘梨衣住在这样的地方。哥哥没有钱,如果不变卖拉面店的话,买下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沉默了一会儿,源稚生轻轻地说。
绘梨衣用力地摇了摇头。
源稚生微微一愣。
女孩把本子放在膝盖上,刷刷地奋笔疾书。片刻之后,她把本子举到源稚生面前,将上面的字展示给他看。
“这里,很喜欢。”
“为什么?”源稚生问。
“这个地方,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有很好玩的声音,有很有意思的人。我喜欢这里,不喜欢以前的大楼,也不喜欢烧香的老房子。”
源稚生无声地笑了笑。
别人说喜欢,可能是看在大家长面子上的奉承之言,但绘梨衣说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市井吵嚷,繁忙的烟火人气,在她看来居然也会是别样的风景。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啊。从小就被当成怪物和武器囚禁在家族的实验室里,眼前都是来往穿梭的医生和点头哈腰的随从,没有同龄人,没有奔跑嬉闹的时光,甚至没有见过日出和日落,仅仅能从电视里认识一点点外面的世界。
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却只能做到照顾她的起居和陪她打几盘游戏。
几天之后,变革本家的决议就会公布。在这条可能要用鲜血来铺就的道路上,连源稚生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他闭上眼睛,想象绘梨衣在拥挤的人潮中彷徨地左顾右盼,却没有一个人能来拉着她的手带她离开。
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哥哥,不开心?”绘梨衣摇晃着手中的本子。
源稚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绘梨衣的头顶。
“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在了,记得要听Sakura的话,不要太任性,不要给大家添麻烦,知道吗?”
绘梨衣呆呆地看着源稚生,像是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过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源稚生长出了一口气,这种临终嘱托一样的话委实不像他能说得出口的。路明非曾经在闲聊的时候跟他提起过一种叫flag的东西,这家伙贱贱地比划着说,一般在电视剧里讲出‘打完仗就回家结婚’,或者‘妹妹你要保重’之类台词的角色,都活不过三集。
后来源稚生抽着烟回想起这段话,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堵住了一样。真讨厌啊,这种被命运宣判了死亡的感觉,你明明很努力了,你明明还有很多人要去爱,很多事情要去做,可却注定了要背负着你的羁绊去当一个送死的炮灰。
源稚生曾经下定决心不让这种悲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这次他感觉到,如果现在不说完想说的话,可能真的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这时候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源稚生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去拿绘梨衣的小皮箱。出发要带的物件已经基本上放在了里面,大都是一些琐碎的东西,数量不算很多,不过还是要再检查一下。
“是绘梨衣不乖吗?我会努力乖乖的。”本子忽然递到了他的鼻尖。
源稚生抬起头,对上了绘梨衣红色的眼眸。他沉默了片刻,伸出双手把眼前的女孩揽进怀里,用力地抱紧。
“绘梨衣很乖啊,只需要像这样一直做下去就好了,我们绘梨衣是天底下最乖的女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