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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天上午,吴黄豆哭哭啼啼、慌慌张张跑进了魏天霖的家门,在魏天霖床前扑通跪了下去说:“大叔,救救咱队的麦子吧!”魏天霖的老婆杨玉花吓了一跳,忙把他拉起说:“黄豆,有啥急难事坐下跟你大叔说。”吴黄豆说:“刚才几个老人把我拉到麦地里,扒着麦稞子让我看,麦稞子都捂黄了,有的开始枯死,他们说这麦子别说一万斤,一千斤也收不到。咱朝上报的指标是三万斤,咱的目的是打一万斤,现在连一千斤都收不到咋治呀!”

魏天霖躺在床上几天了,烧得满嘴燎泡,听了吴黄豆的话两个嘴角一扯苦笑了笑,又无奈地摇摇枕上的头,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没醒,你还在梦里。那麦子能打一千斤你不该哭,该笑了。”吴黄豆听罢吃惊地瞪着两眼急切地问:“大叔,依你的眼光看那密植的麦子一亩能收多少?”魏天霖说:“多说收五十斤,少说二三十斤。这三五十斤还是地头地边的,中间密植的地方一斤也收不了。”吴黄豆一听这话“娘啊”一声大哭起来,一把鼻涕泪两行。杨玉花拉他劝他,魏天霖说:“你让他哭。他这一哭说不准能醒过神来。”

吴黄豆哭了顿把饭时间自动停住了,问:“大叔,你说这麦子还有法子救不?”魏天霖说:“年前有法救,徐主任也下令救过,马书记不让救,你也跟着马书记犯混。种地有种地的规律。土地也好粮食也好,不是人想怎么日弄就让你怎么日弄!现在麦子是没法救了,不过咱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魏天霖说到这儿又眯上了眼睛,再不吭声,他不敢说出他想的挽救办法。他说出来估计有两个结果,一个是说他是白旗,破坏分子,拉他到社员会上受辩论;一个是吴黄豆没这个胆量不敢担当如此大的干系,从此当了缩头龟,不领着干了。现在整个庄子全指望他挑头哪!

吴黄豆见魏天霖不说话,又急着问:“大叔你说呀。你说还有啥路可走,你指条路,是山咱爬,是水咱趟,俺吴黄豆不当孬种。”魏天霖仍旧眯着双眼不吭声,仿佛是睡着了。杨玉花端来半碗凉水说:“他大你喝口水。”魏天霖挣扎着坐起来,端过水碗喝了两口又递过去,依旧躺下闭上眼睛。

吴黄豆更着急了,又给他跪下说:“大叔,你不说话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我说你是白旗,还要开会辩论你,是我不识真人,都是小侄的错,请大叔原谅侄子!”魏天霖想:这是到了啥时候了?是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了。我既有法子就得说呀,不说对不住老少爷们也对不住自己。他说:“把这几百亩密植小麦犁了。”

吴黄豆吓了一跳说:“犁了做啥?”魏天霖说:“赶季节啊!犁了点播春棒子,早种早收老少爷们早天接口,少受罪呀!”“公社知道了会不会当破坏分子抓咱?”魏天霖说:“我担心的就是你怕担过。你想想,你手里捏着几百条人命哪!一条命跟几百条命比起来算啥?”吴黄豆再一次追问:“大叔,一亩只能收三五十斤,这数目你治准了?”魏天霖说:“治准了!苗挤苗如火烧,再过半月二十天就现形了。”

吴黄豆听了一拍大腿说:“犁!我明天就……”他没说完魏天霖就摆手止住了他,说:“有你这一个字就行,不要你动手也不要你担责。”“我是代理队长,我不担责谁担责?我破上了,大不了去牢里蹲二年!”魏天霖说:“你出去给队里办事去,办成办不成都得在外头蹲七到八天。你回来麦改棒子啥事都完了。上边不查问便罢,查问你一口咬定不知。”“那不都得查到你头上去?”魏天霖说:“我反正是白了,不过是再白点。”吴黄豆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他哭着问:“你说我到外边给队里办事去,队里没啥事要办呀?”魏天霖想了想说:“怎么没事办?你把队里那点钱带着,给一家买一只小锅来。”

三户庄的庄稼人每家确实需要一个锅。大炼钢铁把他们一下子炼到陶器时代去了。所不同的是陶器时代的民众使用陶器烧煮大约是不犯法的,食堂时代则不同,社员若是用陶罐烧煮会被带上“反对大办食堂”的帽子论处。处理的办法极为简单快捷,民兵们见你家冒烟推门进去,一脚踏破陶罐转身走人。如果发现陶罐中有吃物则满屋搜查,缴获所得送进食堂。成立食堂的个月里,三户庄各家的瓦罐都被李作侠带着部下踏了个遍踏了个光。

食堂里整整一个白天都是供应开水的,但到了夜晚魏英俊则关门大吉,这时谁要是渴了即便是老人和孩子,对不住得很,也只有以凉水解渴。所幸的是在那段日子里有正经粮食撑着肚皮,人们的身体壮实,喝点凉水顶多蹿两泡稀屎也闹不成大事。如今棒子地瓜没了,光吃胡萝卜喝野菜稀汤,体质渐弱,如果再喝凉水不躺进坟墓也会躺进医院。魏天霖想到了这一层,再加上让吴黄豆躲避耕翻密植小麦点播棒子的责任,便立逼着他外出买锅去了。

吴黄豆前脚外出,何樱桃后脚便邀柳叶儿去挖野菜。她扳着她的肩膀悄悄地说:“柳哥,你今天得到俺家睡去!”柳叶儿惊喜地问:“黄豆呢?”“他外出给队里办事去了,得七八天才能回来。”这时许骡子正好进来,柳叶儿故意大声斥责何樱桃:“你胆儿真小,自己的家吓得啥?还非让俺给你做伴儿去!”何樱桃也趁机代柳叶儿向许骡子请假:“许哥,把柳叶儿借给俺用几天!”许骡子从她们的话里早听出黄豆不在家,又一向知道她俩味甜,笑着说:“用去用去!馋狗不肥白搭东西。你们俩要是能给俺鼓捣个儿子出来,就省了俺的事了。”

她们与几个大闺女小媳妇挖了一天野菜,过了秤记入各自的小本儿,喝罢汤就双双进了何樱桃的住房,何樱桃闩上门,返身双手吊住柳叶儿的脖子。“哥哥,想死人了!”柳叶儿男人衣装,活脱脱一个挺拔俊俏的大小伙子,在她面前何樱桃也越发温柔妩媚。柳叶儿亲了她一口问:“想男人了不是?”说着就往何樱桃怀里摸,何樱桃深解其意马上解开衣扣。柳叶儿立即抓住了她的两只乳房捏弄着说:“俺就喜欢你这两只欢蹦活跳的小白兔。”何樱桃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柳叶儿:“咱们那次去不二门求子也有几个月了,你咋还没动静?”柳叶儿说:“谁知道!俺估摸不是他不行就是俺不行,反正俺俩中间有一个不行的。”何樱桃说:“真是急死人,俺都替你们着急!”柳叶儿说:“甭急,你急有啥用?你又变不成男人。”何樱桃说:“不行的话,你借个屌用用,看能不能怀上”。柳叶儿没多想,说了句“就借你的”,接着骑到何樱桃身上。

当三户庄吃得米干面净没有一星儿粮食的那天,救济粮下来了,大口小口平均八大两,一半棒子一半地瓜干儿。时下里什么都计划,连吃粮也计划,就是省长县长乡长也不管个大个小、肚子大肚子小都一个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公平。徐大头的估计是准确的。在他躲起来的这些日子里,生产队长们没有少找他,但问谁谁都不知道他的去向。问马书记也说不知道,看样子不像撒谎。马书记是一把手,平日里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在二把手失踪的情况下,他独独不管救济粮。没人指靠了,各生产队队长便领着社员向食物的广度和深度进军,挖了地里的野菜,又去撸树上的叶子,为粮管所节省了一批吃物,为缓和以后更加严酷的饥饿奠定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徐大头一回公社,便夹起他那辆旧自行车到各生产队去了,看他们的仓库看他们的食堂。他还是那个样子,赶上哪个队的食堂开饭,他就跟社员一起喝野菜汤或野菜粥,吃胡萝卜;跑累了就在生产队食堂并排放几条凳子,或在牛屋里铡碎了的麦秸上撂下他笨重的身子,躺下之前依旧抹下手表让人替他看着时间并同时嘱咐一句:“到时间不醒就用脚踢!”徐大头跑了几天之后,又让他的那辆破自行车驮着进了粮管所,把一个小本儿交给吴福,对他说:“按这上面的数字发粮。有几个生产队动用了牲口精料,给他们补齐,不能亏了牲口。”

在这段吃胡萝卜喝野菜或树菜汤、粥的日子里,三叫花子淋漓尽致地表演了他的特技:舔碗。吃完了他用秤称着分到的胡萝卜,喝完了用勺子量着分到的汤或粥,伸出他又肥又长的舌头,沿着碗的内沿吧唧一声舔过去,挂在那里的面浆浆就一点没有了,比抹布擦过了还干净。他双手转动着黑色大海碗,一下一下舔过去发出一连串狗舔食时发出的吧唧吧唧的响声。舔完了碗边又舔碗底。舔深深的大海碗碗底时,他能够不让鼻尖碰着碗的任何部位。三叫花子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碗亮给大家看,说:“这多好!一点粮食也不糟蹋。队里几百号人一天三顿,一年要刷洗掉多少粮食!”这是他讨饭多年学会的唯一有用的技艺。如果说三叫花子意欲在大庭广众中推广他的舔碗技艺,魏英俊的技艺却是在诡秘中开展的。既然是用秤和勺子分配食物,这就给他这个掌秤和掌勺的食堂大师傅留下作弊的余地。限量供应的胡萝卜、野菜和树菜汤、粥,使全三户庄已婚男女大大减少了床笫之事,这却大大启发和激发了魏英俊的性欲。

自古没有赔面的厨子。他在蒸那些被洗得红艳艳的胡萝卜的时候,总忘不了用棒子和小杂粮磨成的面粉每顿饭蒸几个窝头,以便他与许老国分而食之。这些窝头通过胃肠吸收不断在他体内制造着坏水,而这些坏水又不断在他头脑中制造着邪念。当然气死画匠难死塑匠的魏英俊,在耍弄他的秤和勺的技艺之前,首先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自然条件,他不敢打范巧巧、柳叶儿、何樱桃这些全队全大队出名的俊俏小媳妇的歪主意,他瞄瞅的是那些半老徐娘。他想优待谁,那勺子便向锅里挖深一些,勺子里的吃物自然多一些;相反,勺子里就全是汤汤水水。秤上的手脚也简单,想给谁多称便在秤砣上沾一点面团,想给谁少称一些,便用提秤那手的小指稍稍压一压秤杆,秤杆的末梢便翘得高高的,看秤是多给了你,其实是少给了你。魏英俊选好了目标先是优待三天,然后悄悄对优待对象说:“晚上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一点东西给你。”晚上如果女人真的来了,魏英俊确实有东西给她,当然是白天留下的窝头。当她接受了并且狼吞虎咽地吃着的时候,魏英俊还有东西给她,那就是硬如铁棒的阳具。

当她不来或者来了只接受前者不接受后者时,他也不恼不怒,接着再苛待她全家三天。三天之后再优待她三天,再悄悄让她来。如此反复事有成功。衣食足而知荣辱。衣食不足呢?齐国的那个管仲没说。对于魏英俊玩的这些手法,那个从前当过几回国军现在在食堂烧锅攮灶的兵痞许老国一概看在眼里,表面不声不响只在心里暗暗发笑,肚里却说:魏英俊,你在外边捞摸点野食吧,不然你太吃亏了,兄弟我对不住你。

魏家从前日子过得殷实,仗着手里有俩钱儿,他爹托媒人专在张河村和与其毗邻的蒋河村为儿子说媳妇。张蒋河出美娥,这两个村庄自古是出美女的地方。媳妇娶家来了,果然天仙般人物。魏英俊喜得一跳老高,小媳妇气得一跳老高。从此魏英俊有了个俊媳妇,三户庄几个长得顶拔尖的小青年也有了一个俏情人。魏英俊明知道自己锅里有外边插进来的勺子舀饭,照照自己又麻又胖的脸,自知管不住也就不去管,我吃饱了肚子剩下的饭谁爱吃谁吃去。日月如梭。甜蜜的日子如流水。几个英俊挺拔的小青年有了家室有了孩子,渐渐把这事看得淡了,一个个散去,魏英俊的俊媳妇也成了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只是半老,天天要看那张又胖又麻的脸,心里就觉得冷落寂寥。该着不挨饿天上掉窝窝,解放前那个去当国军的小青年少小离家老大回。从前不知道,后来细论起来他与她的娘家还有点驴尾巴吊棒槌的亲戚,论辈分她该叫他表老爷。有了这层关系他们便经常走动。此二人何等样人物!一个出入青楼歌馆如履平地的兵痞,玩过的女人不次于皇帝三宫六院里的数目;另一个呢,全庄一代代小青年像她自己瓜园里的瓜,熟一个她摘吃一个。都是情场老手,一个眉眼便打通了所有关节。他们三走动两走动便走到一起了。魏英俊偷偷用与红艳艳的胡萝卜一起蒸熟的那些窝头,真真没白费工夫,有一半是自己的大头和小头享用了,另一半通过帮他烧锅的这位国军兵痞的手又大部落在自己老婆肚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挨着。忽然有一天庄里来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停在任家四合院外边,从车里跳下三个穿公安制服的人,他们问哪个是魏天霖,社员们正开饭,个个都吓麻了爪儿不敢吭声。魏天霖听他们问自己的名字,立即站起来说:“我就是。”三位公安人员从三个方向把魏天霖围了起来,其中一个从背后一脚把魏天霖踹倒,另一个立即从腰间拽出一束麻绳,以极其熟练的动作把他五花大绑起来,用牵在手里的一股麻绳把魏天霖从地上拉起来,说声“走!”他们便出了四合院上了吉普车。吉普车嘟噜噜放了一阵小屁之后,又接着放了两声大屁,这才屁股后头冒了几股黑烟开走了。

这前后不到两分钟的过程,把三户庄的人都吓呆了。魏天霖的老婆杨玉花和他们的儿女都大声哭叫起来,他们不知如何是好。饲养员吃过饭去换替为他们照看牲口的吴黄豆,向他学说了这件事,吴黄豆说一句“我上公社”没进食堂便飞奔着走了。徐大头听了吴黄豆火烧火燎的汇报,大脸盘绽开了微微的笑容。他让吴黄豆坐下,又倒了一碗开水让他喝。别说是白开水,就是人参汤吴黄豆也喝不下去,他说:“徐主任你得想法子把魏大叔扒出来呀!”徐大头说:“你这段代理队长当得还可以,特别是最近表现得还不错。这样吧,你这个队长别代理了还是当你的会计去。”吴黄豆摸不着头脑问:“队长这角儿谁唱,一个队总得有个队长吧?”徐主任说:“我跟马书记说说,还是让魏天霖当吧。”吴黄豆急火火说:“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清呀,魏大叔被他们抓走啦!”徐主任说:“听清了听清了。他被抓走不当紧,顶多挨两脚踹,在那里头吃的比你们强多了,有不少真粮食。当紧的是你赶紧回去,派人给他送铺盖,夜里还老冷哩!”

天气越来越暖,溜溜的小南风吹在脸上麻酥酥地好受,又下了几天蒙蒙细雨,正是古人诗中说的那种“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天气。麦苗迅速地窜高拔节,孕穗打苞,好像没用几天的时间便抽出了嫩绿的麦穗。那初春耕翻了密植小麦点播的棒子,苗子已长了尺把高,在春风细雨中高举着自己绿色的旗帜。三户庄人从那嫩绿的麦穗和墨绿宽长的棒子叶中发出的气息里,似乎闻到了白面馒头和棒子面窝头的香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当三户庄人抱着饥饿的肚皮,在梦中大口吃着甜津津的像新媳妇屁股那么白的麦面馒头和香喷喷的焦黄焦黄的棒子面窝头的日子里,别的生产队大队公社以至全平原县,正在挥镰收割小麦。他们深翻了三尺四尺,下了二百斤、二百五十斤、三百斤种子的小麦,拔完了当初施下的底肥,耗尽了上天赐予的水分,怀着顽强的生长本能和强烈的繁殖后代的渴望,最终也没有努出穗来,它们在生机勃勃的季节里发黄了枯死了。开始社员们是割了喂牲口,牛马驴骡们出乎意料地很改善了几天生活,后来牛马驴骡们发现原先很可口的食物变得霉味冲天,于是它们也拒绝食用。这时像当初下发措词严厉的号召密植的文件那样,又下发了措词同样严厉的文件:立即耕翻密植麦地抢播晚春棒子。从遣词造句的习惯上内行人可以看出两个文件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魏天霖回来了。他是同徐大头一块来的,徐主任用他那辆自行车为他驮着铺盖卷。徐主任在田头召开了社员大会,宣布魏天霖重新出任司马井公社三省庄大队三户庄生产队队长之职后便回去了。社员们围住了魏天霖问他挨没挨打?魏天霖说:“没挨打,只是腚上被踢了几脚。”又问他们为啥抓你?魏天霖说:“他们让我交待破坏生产的罪行,主要是为什么犁了密植小麦,后来也就不问了。”

社员们又问,他们对你厉害吗?魏天霖说:“开始厉害,呼叫我都是喊犯罪分子魏天霖,听说还要判我两年半劳改,判决书都写好了。后来把‘犯罪分子’几个字去掉了改喊魏天霖,再后来喊老魏,最近几天喊魏同志魏大爷。”社员又问你在里头能吃饱吗?魏天霖说:“开始吃不饱,可吃的都是正经粮食。后来他们让我帮他们干活儿,炊事员再给补贴点也就吃饱了。”社员看了他红扑扑的脸都说在里头还真不错。吴黄豆说:“你被抓走那天我去公社找徐主任,让他想法子把你从里头扒出来。他却说还让你当队长,那时候他就知道你没事,公安局会自动把你放出来。这个徐大头真是活神仙!”魏天霖笑了说:“啥活神仙!他知道密植的麦子出不了穗。密植的麦子要真像他们想的那样每亩打个三万斤两万斤的,不用公安,光马书记也能把我生吃了,还能叫我重新当队长?”

这天柳叶儿来到何樱桃家里,兴冲冲对她说:“我怀孕了!”何樱桃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她陪柳叶儿到那个不二门求子的时候,还不知道柳叶儿的男人不中用,一天夜里她问黄豆为啥庄上人背地里都喊许骡子?吴黄豆嬉笑着说:“许的那玩意是骡子屌!”何樱桃一听吓了一跳问:“那该有多大?柳叶儿怎么受得住!”吴黄豆嬉笑着说:“女人家啥都不懂。骡子屌说的不是大,说的是没用。”何樱桃说:“男人的都是一样的怎么没用?”吴黄豆只好从头解释:骡子是哪来的?是马和驴交配生的,公骡子和母骡子都没有繁殖能力。人家医生对的坏水化验过,说他的坏水里没精子就跟清水一样,许不跟骡子一样吗?他跟柳叶儿结婚这些年不生孩子,说明人家医生化验是准的。

何樱桃想起这些不禁大吃一惊:是不是那次黄豆出去买锅,她在这里睡,黄豆的坏水流到她那里边去了?想到这里她极兴奋,猛地跳起来搂住了柳叶儿的脖子,笑着说:“那好呀!都是我那次给你当男人当的!”柳叶儿亲了她一口说:“你能,下一回还叫你当我男人!”何樱桃问:“你咋知道自己怀孕了?”柳叶儿说:“前几天不想吃啥,今天早上又恶心干呕。”何樱桃说:“那也不一定是怀孕。我这几天也慢食。”话没落音“哇”的一声也干呕起来,呕了一阵也没呕出什么来,她擦擦嘴说:“难道我也怀孕了?”柳叶儿说:“那里有这么巧?黄豆和又没商量好同时跟咱干事!”何樱桃心中却暗暗说:“这个杀千刀的黄豆难道一炮放了两响?”

真正的割麦季节到了。那些密植的麦子早已耕翻播上了棒子。现在收割的都是没密植的那些地块,生产队剔了苗的。由于老天爷给面子,在杜鹃幽婉地鸣啭声中平原县司马井公社农民得了个小小的丰收。司马井是个古老的地名,传说司马懿曾在这里屯过田。这些经司马懿部下的手开发出来的田地,经过一千多年的耕种十分肥沃,你只要不刻意地苛待它,它都能够给你提供丰厚的报酬。可是今年却少收了无数的麦子,险些麦季颗粒无收。一麦抵三秋。司马井公社的社员们手里割着麦子,心里都念着徐大头的好处。可正是大家都念他的好处的时候,徐大头徐主任却遭了大难:马书记在公社党委会上全文宣读了上级的文件,文件上说他思想保守,是促退派,反对大跃进。处理结果是就地免职,留党察看二年。过了几个月又被正式定为右倾分子,开除回家。当然回家之前挨了几场辩论。他的公社管委会主任的职位理所当然地被鞠贯一副主任代理。

割麦子的时候有些麦穗已经不翼而飞了。那是被社员用镰刀割去的。那四两地瓜干和四两出了芽的棒子实在无法填饱他们的肚皮。人饿三天生歹心,何况他们饿了不止三天?与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认为读书人“窃书不为窃”一样,社员们也认为偷自己种出来的庄稼是称不得什么偷的。不劳而食把别人的吃物占为己有才是偷。他们为种麦子出了大力流了大汗,麦子种出来了自己吃一点算什么偷?只不过是先吃几天而已。但这种深更半夜腰带上掖着布袋、手里拿着镰刀悄悄下地割生产队麦穗的行动叫什么呢?无以名之。无以名之不行。有的社员特别是女社员一个人黑咕隆咚不敢下地,必须邀上一个伙伴。

语言是表达思想的工具。邀约伙伴时怎么说?众人是圣人。他们发明了一个概念模糊的词叫做“下夜”。多亏吴黄豆给每户社员采购了一口小锅。有了它老的少的不但半夜三更渴了有开水喝,还可以把下夜得来的吃物煮熟吞下肚去,以便第二天有力气为生产队干活。在大吃食堂的这段时间里,中国社会再一次达到了最为和平安定的时期。据说尧舜时代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当时的原始公社社员闲着没事躺在树阴下“鼓腹而歌”。眼下的情况几乎与上古时代一模一样。人民公社社员吃的都在肚里,穿的都在身上,当然夜里睡觉不用关门;你让他们丢东西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丢,当然也就路不拾遗。至于鼓腹而歌也与眼下相差无几。古人是拍着肚皮唱歌,现在是社员见上级检查的来了就睡在地上喊口号。唱歌与喊口号基本是一回事,都是动用喉舌的事情。当然也有些许差别。古人唱的什么歌由于年代久远无法考察,今人喊的口号却尽人皆知,无非是“反对右倾”、“继续跃进”之类;再就是原始公社社员唱歌时拍肚皮,人民公社社员喊口号不拍肚皮,因为肚皮那儿最不好受,偷工减料一点不拍也罢,反正喊口号不像唱歌那样要求有很强的节奏感。

打下麦子之后,除去上交公粮和生产队留下种子所剩无几,救济粮停止供应,社员们只好光吃麦子。三户庄与整个平原县的农民一样,一下子从地狱进入了天堂。可惜的是,雪白的馒头并不让大家可着肚皮装,大人两个小孩一个,加上盐和青菜的面汤却是尽人喝的,两个小小的馒头大人并不舍得全部咽下肚去,他们要为孩子留下一个或半个作为他们的零食。馍不够汤来凑,那小麦面熬的面汤他们每人少说也要灌它三四碗。他们吃过饭从任家四合院走出来,相互间可以听见彼此肚里咣当咣当的响声,像似乐队的伴奏。但半个小时至四十分钟之后,他们的小便多起来,大约10分钟就要来那么一回。这事在自己家里很好办,在田间劳作时就很难处理。男人们脸皮厚容易解决,他们解开裤带掏出家伙低下头去就地方便,并为自己这种不雅行径编了两句话遮羞:尿尿不看人,看人尿不成。意思是说尿尿的时候不能看周围有没有人,否则远近都有人永远尿不成尿。女人们特别是年轻女人,她们雪白的光腚不肯轻易示人,往往邀着同伴到庄子里的厕所解决问题,后来连她们自己跑得都厌烦起来,也想出了一个捷径:在有庄稼的地里干活借助庄稼棵子掩护,在没庄稼的地里干活谁要尿尿就把她围在中心,以伙伴们的身子遮人耳目。如此果然省去许多麻烦节约许多体力。

好景不长,三户庄打下的麦子一个月零三天就吃完了,春荒接着夏荒。救济粮又开始供应,不过从八两降到六两,依旧是一半地瓜干,一半去年生了芽的棒子。报纸上再没了某某地方亩产万斤、几万斤、十几万斤、几十万斤以至上百万斤的报道,一律是大力提倡“瓜菜代”(以瓜菜代粮的简称)。三户庄的庄稼人吃着用野菜加地瓜干磨成的面粉蒸的窝头,喝着用野菜和生芽棒子磨成面粉熬的菜汤,心里都很失望。看样子国家是没有牛奶面包给我们吃了,如果有恐怕早拿出来了。

没有瞎宣传什么?这不是拿老百姓当三岁娃娃耍吗?俺老百姓招谁惹谁了,拿俺开玩笑,拿俺的小命开玩笑?还有那个近在眼前的共产主义,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了,“各尽所能按需分配”。那需要多少东西?不说牛奶面包这些好东西,一人一天三顿白馍全国要多少汽车火车拉?那些小官儿大官儿也真是的,阴天晴天不知道,自家家里有多少家底不知道?你“要”俺老百姓的“劲”,俺老百姓啥都没有,就是“劲”多、“劲”大,俺都拼死拼活把“劲”拿出来了(老百姓一直把“大跃进”理解为“大要劲”),结果你们却是指山卖磨、墙上画饼糊弄俺,这不是给俺鼻尖上抹蜜引着俺往火坑里跳吗?你们的官头儿还鼓励俺老百姓一天吃四顿饭五顿饭,现在倒好一天一顿饱饭也吃不上了。当然老百姓也埋怨自己,谁叫你听见风就是雨,把鸡鸭猪羊一鼓气吃干嚼净?谁叫你们随意抛撒吃物盼着打开国库?咱三户庄、咱三省庄、咱司马井、咱平原县谁伟大?只有一个人伟大——那就是任勿思的奶奶任王氏!她说吃物是上天赐给下界生灵养命的,谁抛撒吃物谁就遭罪,看看说准了不是!

三户庄没遭罪的也有,那就是魏英俊和那个当过国军的许老国。这个兵痞每天省下两只纯面窝头,这两只窝头到晚上便落进了魏英俊老婆肚里。魏英俊的老婆不光是图她表老爷的两只窝头,更重要的是她这位表老爷会玩。这位国军兵痞辈分长,但比她大不了几岁,当国军的时候什么窑子没下过,什么窑姐没玩过。所以玩起来也不一般,什么飞禽走兽的动作他都会学,每一回都让她筋疲力尽、神魂颠倒喊爹叫娘。她这一辈子相好的不少。可都是一方的雀儿吃一方的谷儿,没出这个小小的三户庄,就像吃队里产的地瓜一样都是些土货。这二年她竟也用上新花活了。

魏英俊与许老国比起来更如在天堂里过日子,开饭的时候只要向老相好使一个眼色,晚上就可以享受一回,尽管急急匆匆也蛮是那么回事。大约是他搞这套把戏太顺手,大约是他对那些娘们久而生厌,大约是他得意久了也该倒霉一回了,他想升级换代尝口新鲜的:情愿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他想到了范巧巧。这天喝汤的时候他玩开了他的老把戏。他悄悄对范巧巧说:“你晚上到食堂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范巧巧果真冒着黑儿来了。魏英俊正急得火烧火燎,见她来了紧张得哆哆嗦嗦说:“把这两个窝头拿去吃吧。净面的。”这时的范巧巧已不是老黄河沿大兵团作战时的范巧巧了,对吃食十分渴望,在黑暗中接过两个窝头,口里说声“谢谢魏叔”转身就走。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魏英俊拉住了她的手,迅速地把它引领到自己的下处,范巧巧的手触到了一条又粗又长又硬的东西,霎时一股烈火从脚跟窜上天灵盖,抽回手“乒乒乓乓”朝对面扇了几个耳光。范巧巧是摸黑儿扇的可倒也准确,每一巴掌都落在那张又胖又麻的脸上,紧接着那两只窝头像石块般飞来,又在那张脸上雪上加霜。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弄得魏英俊晕头转向,待他清醒过来任家四合院里只剩他独自一人了。

魏英俊觉得整张脸麻酥酥的,疼倒不怎么疼光是觉得肿胀,只有两只窝头的落点那儿有点青紫。他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还微微地笑了笑,说一句“饿得轻”便睡了。第二天他就采用了恩威并用的老伎俩,准备苛待范巧巧和她男人黑豆三天。他特地蒸了几个又薄又小的窝头专门发给范巧巧;给范巧巧打菜汤的时候,那勺子里边尽是清汤寡水。范巧巧明知魏麻子是报复她也隐忍着不吭声。第三天傍晚一见发给她的仍旧是钻帽儿似的窝头、清水般的汤,忍无可忍,端起那盆汤“哗”的一声向魏英俊泼去。

范巧巧的手就是巧,那盆汤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泼在魏英俊脸上。魏英俊烧的菜汤虽然里面内容不多,温度却是够的,他觉得劈头盖脸飞来一阵滚烫的热雨,接着“娘哎”一声倒在地上。魏天霖队长正在吃饭,听魏英俊叫得不祥,赶紧跑进厨房,一看魏英俊脸上原是麻坑的地方都鼓起亮晶晶的水泡,不由问:“咋闹的?打汤往人家盆里罐里打,怎么打到你自己脸上去了?”魏英俊躺在厨房的脚地上呜里呜噜说不出话来,看得出有难言之隐,众人看见范巧巧用滚热的菜汤泼魏英俊都很高兴,平日就都恨着他,又觉得事出有因也不吱声。魏天霖也不深究,只叫了两个社员扶魏英俊回家养伤去。他正想解散食堂,现在有了食堂大师傅被烫伤的借口,就把上级的救济粮按人口分解到户,各家自炊自食。

附近村庄的社员听说三户庄的食堂解散了,也乱纷纷地闹着散伙,弄得大队公社几次派人来查问,魏天霖把魏英俊的做饭技术上天入地着实夸奖了好几顿,似乎没有他做饭全三户庄人都得饿死。他最后总是说:“我保证魏英俊伤好了马上恢复食堂!”来查问的人员又到魏英俊家核实伤情,一看都吓了一跳,魏英俊本来就不美观的脸加上溃烂的烫伤,实在就是一个腐败了的四处流水的冬瓜。三户庄的老百姓家家又有了锅灶十分高兴,人人背后夸奖范巧巧半盆热汤把食堂泼垮了。有的说早知道半盆热汤能把食堂泼垮还等范巧巧泼咱早就泼了,还有的说魏英俊那张脸是上落鹰——够屌架的!任勿思说:“奶奶你真伟大!”任王氏说:“啥是伟大?尾巴大?”任勿思赶紧解释:“伟大就是了不起。奶奶你真了不起!你说今年没锅灶不等于下年没锅灶,下年没锅灶不等于下下年没锅灶。还没等到下下年咱就有锅灶了。”任王氏说:“老百姓没有锅灶不能长久过日子嘛!”任勿思说:“奶奶,天霖叔让我对你说,咱还不能马上搬回老院去,上头查问他得拿院子跟大锅作个推托。”任王氏说:“那忙啥?俺在这庵子里都住惯了。”

中秋节到了。这是个大节。中原人世世代代说:鞑子在这里的时候,五家合用一把菜刀,十家驻一个鞑子,谁家娶媳妇这个鞑子要先睡头三夜。老百姓对鞑子实实在在是恨透了。在八月十五之前家家做了些点心送亲朋,每块点心的下边贴一纸片,上面写一句话:八月十五杀鞑子。八月十五这天中原人群起而攻之,把鞑子杀得干干净净,中原人家家团聚,吃亲朋送来的点心,因为这时月儿又亮又圆,中原人把这点心叫做月饼。这传统至今不衰,每到这天老百姓总要庆贺一下。今年拿什么庆贺?

月饼这珍贵的东西是无处可弄了,有食堂的生产队弄了些油,地瓜面掺上瓜菜炸些丸子,让社员喝一顿丸子汤也算过了这个节。三户庄没了食堂,只好各家过各家的节。拿啥过节?全庄人正犯愁肠,恰在此时饲养场又死了一条牛,于是全庄人欢欣鼓舞,欣喜异常。一头牲口半个家。从前谁家死了牛仅次于爹死娘亡,举家哭叫连天。现在全庄人都夸这牛会死,死得正是时候。大家分了牛肉又提着瓦罐去任家四合院分牛杂碎汤时,都喜笑颜开地说这牛舍己为人,不算个英雄起码也得算个模范。庄稼人死了牛不但不悲反到弹冠相庆,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上头不是成天说改天换地么?这真是改了天换了地了。三户庄人欢欢喜喜过了中秋节不久,附近生产队却纷纷传来过中秋节的无穷怨言。言之无文行之未远。他们把这怨言编成很具文采的民歌,比兴手法,并且很有《诗经·国风》哀而不怨的韵致,其歌曰:

梅豆秧,爬园子,

八月十五炸丸子;

大人仨,小孩俩,

队长会计用碗挖(wa读若瓦);

快着嚼,快着咽,

社员看见提意见。

三户庄没了食堂,不曾发生这样的一幕。不久之后据说上头有了文件,文件上说办得好的食堂,遵照广大社员的意愿可以继续办下去。办得不好的食堂,社员又不愿继续办的可以解散。全大队全公社以至全平原县,也没有一个办得好社员又愿意继续办的食堂,所有食堂在一夜之间一轰而散。任王氏老太太对家人说:“下边这些人尽会瞎折腾,还是上边的体谅老百姓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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