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倒八歪的人群中有一个壮硕的妇人,正连蹦带跳破口大骂:“羌狗只知念佛却不知行善积德,人在做天在看,羌狗小心天谴不远。”羌人各个信佛是个尽人皆知的事儿,但能在信仰与实践之间自由穿梭看来也不是汉人的独门秘籍。旁边一位矮个男子正偷偷扯住妇人的衣襟提醒她别惹怒了羌兵。谁知妇人却回头推了矮个男人一把道:“你个怂包!就知道跟娘儿们争抢,这会子你那求吊性去哪里了?”这不是昨天抢羊时起了争执的二位吗。
正在二人说话之间,上来一个羌兵毫无征兆,冷冷地掏出剜羊肉的匕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登时妇人没了声息。房间被这一幕着实惊得不轻,小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房间恍惚间记得这名羌兵好像就是宰羊剥皮的那位。
羌兵拔出带血的匕首又走到矮个男人面前,羌兵冲着王川的方向露出一丝挑衅的狞笑,毫无征兆瞬间突然挥手起将带血的匕首从矮个男人的脖颈划过。那男人只说出“羌狗”两个字便仰面朝天,血溅五尺倒地呜呼。
房间再一次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怎么宰羊和杀人能一模一样呢?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开始连呕带吐此刻他的行为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也许真实的生活原本比你想象的要来得更加直接、粗鲁。房间越来越觉得穿越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今世全然就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万物不过刍狗的地狱。
乍逢突变,如何应付?上一世自己不过屁民一个,穿越到这里依旧赤手空拳,也没带来个夹带什么的,如今要死里逃生恐怕还得要靠点运气必行,不然就……后果不堪设想。
押送房间的昆仑奴并没有去向李仙芝复命,却绕过李仙芝向土坡顶上的一个披发秃头奔去。从那秃头的角度看正好可以俯瞰全局,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秃头旁边一名护卫手持一杆大旗,旗上一颗骷髅羊头瘆人之极。昆仑奴俯身单跪地向披发秃头低语半晌,秃头只是点了点头。昆仑奴这才返回走到李仙芝面前,屋里哇啦说了几句。
头顶的阳光透过乌云的间隙,直刺房间的双目。阿嚏……一连四个喷嚏之后房间终于从血腥的梦魇中醒来,接着房间晃晃悠悠重新站了起来。
此刻李仙芝已经走到房间面前,表情怪异复杂。最后举起右手向下一挥,从他身后钻出两个羌兵不由分说把房间捆了,再插一根椽子将房间绑在王川旁边。事实的残酷已经远远超出了房间的预料,稍有闪失可能就会一命呜呼。如今之计该何去何?
房间看看旁边的王川,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人形,但刚才的羌兵再一次激怒了王川,他喘着粗气冲李仙芝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老子上了鸟人的当,要杀要剐随便!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那时定来找你偿命!”骂完李仙芝王川扭头看着房间,投来愤怒中带着些许歉意与无奈的复杂目光。
房间至少可以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王川现在并不是对自己有仇恨,肯定是排除了敌人的嫌疑,因为之前房间曾尝试救过他。
被绑在椽子上的杨四爷一脸平静,看来是见惯了生死。看见怪人房间也被绑了,他扭过头去瞥了一眼房间,向这王川喃喃说道:“建中靖国没错,确实是建中靖国。”此刻房间似乎明白了王川眼中的那一分歉意和无奈的意思。
不得不叹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旷野之上居然突兀起一片石林,面目森然震人心魄。正好隔住甘露池、墩底下与旷野之间。石林沟壑纵横到处峭壁陡崖怪石嶙峋,犹如一座迷宫,满地黄沙铺地寸草不生,狂风卷过不时有呜咽之声回响,地上连半个脚印都留不下,半掩在黄沙之下的森森白骨明明白白就是死亡警告。任凭谁进入石林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得神志恍惚失去方向。
西夏羌人笃信神鬼,他们对这片石林从来就是敬而远之,每年春天还会在石林一边举行一场献祭仪式,祈求石林佑护边境平安。的确献祭非常管用,另一边的宋朝不曾有一兵一卒穿越这片石林进入羌地。但在石林西边有一块卓然独立的石林砂岩却隐藏着秘密。砂岩形似一堵高大宽厚的城墙角墩,墩下面有几处地窝子正是王川所说的“墩底下”。此地离甘露池有一条捷径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两处地方与旷野正好隔着石林作为掩护极为隐秘。不知内情的人发现不了墩底下的秘密就根本找不到甘露池。
事情坏就坏在王川昨晚半夜逃跑时跟了“尾巴”,不仅让羌人知道了墩底下,结果顺藤摸瓜就连大本营甘露池也被“尾巴”找到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房间的命运和甘露池的老老少少拴在一根绳上。
李仙芝抽出腰间弯刀逼近王川,刀尖抵住王川胸口恨恨说道:“想死容易,这就送你上路!”李仙芝的刀尖已经扎进王川身体,鲜血顺着刀刃一寸一寸一直流到刀柄,王川毫无惧色不咒骂、也不反抗,只是仰天长笑:“先走一步,来世再见”,身体努力前倾撞向李仙芝手中的弯刀……
房间看得心惊肉跳一声:“刀下留人!”脱口而出。突然爆出的一声立即点燃了众人的愤怒,人们开始一浪一浪往前涌来。
“百十只羊,何必以死相逼?”人群中有人高喊,“这是要遭天谴呀!”。土坡高处的披发秃头脸上突然抽搐了一下,只见十几个羌兵不由分说举起马鞭向着人群一阵猛抽,惊慌的人群在皮鞭的淫威下悻悻退去。
李仙芝撤出已经扎入王川身体的弯刀,拎着滴血的弯刀朝房间走去。说实话,房间喊出那句“刀下留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应付,李仙芝哪里管得了这些,竟然二话不说举起弯刀向房间的脖颈砍来。
天哪!这画面给房间一万种选择他也不会再穿越了。平时总对所谓蝇营狗苟的生活抱怨不休,向往古人过的田园生活,梦想守一处院落春、夏、秋、冬应时而动,无忧无惧过个神仙日子。惬意时翻翻书,困了优哉游哉打个盹,再若兴致来了找找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感觉那就美翻了。这与眼前他的遭遇相比较,那些矫揉造作早就碎了一地,之前的想象完全都是吃喝不愁得来的懒病!
房间那来得及思考,闭上眼睛条件反射式的举起胳膊去挡弯刀“。咔”的一声,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像触电一样,从胳膊传开游遍周身。完了,完了!这下全须全尾是保不住了。房间头皮发麻,已经浑身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出乎所有人的想象李仙芝运刀手法极快,刀落之时,手腕一抖竟然是刀背砍在了房间胳膊上。人群中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