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龟背山虽然样貌奇特,却并非什么奇山异水之地。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普天之下却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没有来过,听也基本都是听过的。原因无他,只因这龟背山上伫立着一座举世闻名的阁楼,名唤听雨。
各中缘由,便要追溯到梁末沧初去了。
据闻前朝大梁惠帝年间,蝗灾不断,百姓疾苦。加之朝政荒废,各地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后沧武帝灭梁立沧,天下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却又巧遇百年不遇的大旱,以致诸多州县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朝廷虽说有意赈灾,但奈何新朝初立,国库并无多少存蓄,供需差距实在是犹如天谴,让人只能望而兴叹。
就在武帝束手无策之际,却是有一云游方士前来觐见,说是有办法解决当今的问题。
沧武帝正为此事急的寝食难安,此时一听有人有办法解决灾情,自然是高兴无比,隆重的迎请那方士来到殿上,不惜放下身份向对方虚心求教。
那方士见堂堂帝王居然像个学生一般尊崇自己,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惊惧。当下也不敢拖拉,将自己的方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按照那方士的说法,乃是前朝大梁后期朝政腐败,不顾百姓疾苦,致使天下怨念滔天,惊动了上苍,故而上苍降下连番灾难惩罚大梁。
而今大梁初灭,灾难的影响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消除得了的。而接连的灾害加上新旧朝更迭而引发的连番战事,更加重了天下的怨念,所以才会灾情不断,祸及天下苍生。
而今新朝初立,上苍自然不会将前朝的罪过加褚在大沧的头上,只是被滔天的怨念遮蔽了天眼,故而灾情才会一直持续,甚至愈演愈烈。
这番说法,玄之又玄,听得沧武帝一愣一愣的,可偏偏人家说的又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而且,古之帝王将相对于玄学来说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便是武帝自己以前每次出征之际也要祭天以期凯旋,所以听到这话,虽说心里觉得有些不靠谱,但却还是保持着几分疑虑的。
出于这般考虑,武帝也没有当即翻脸,仍是和颜悦色的问道既然事情原委在此,那又当如何解决才是。
那方士仿似没有察觉到沧帝态度的变化,仍是款款而谈说,既然问题在于上苍被怨念所蒙蔽,那问题自然也好解决,只需在天下致高的地方建造一座亭阁,用以奏表上苍,上苍自然便会知晓,届时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根本上的好转。
直到这时,听这方士说话越来越玄乎,越来越不靠谱,武帝才是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发雷霆之后便将那方士羁押在大牢以待秋后发落。可出人意料的是,那方士自从被关押后既不叫屈也不喊冤,仿佛将牢房当成了自己的家一般,整日里饭来了就吃,没事就睡觉,过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时间一天天过去,灾情也是愈演愈烈,眼看着刚刚建立起来的根基即将就这么没了,武帝终于是慌了神。最后没有更好的办法,所幸病急乱投医,按照那方士所言的方法姑且试试,行则皆大欢喜,不行再问罪也是不迟。
事不宜迟,武帝便迅速召集人马远赴这西蜀高原之地,经过多方勘察,最终确定在这琳琅山脉的龟背山上修建亭阁最为合适。
据闻,在亭阁竣工的第二天,原本前几日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就变得阴沉沉的,没几个时辰,便是下起了瓢泼大雨。举国上下,原本哀鸿遍野的哭嚎声也被轰隆的雷雨尽数淹没了下去。
这一场雨下了足足数日,原本因为干旱而龟裂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竟是长出了不少的野菜与作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武帝也是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急忙将那方士又从牢房里请了出来,力排众议封其为国师。而这位国师就是大沧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人物南宫瑾,也就是当今南宫世家的先祖。
而那座建好的亭阁也就此被武帝命名为听雨,这便是听雨阁的由来。而后世帝王,每逢年中都必定会来这听雨阁祭祀,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风雨无阻。
南宫清予目瞪口呆的听完上官元尘的讲述,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祭祀高台上那巨大庄严的听雨阁,咽了口口水道:“没想到这听雨阁还有这般玄奇的来历!”
上官元尘笑道:“向来名山古迹,哪一处不是各种仙神传说?你若去的多了,自然也就不会觉得惊奇了。”
南宫清予嘿嘿笑道:“我只是突然听到这般奇闻异事居然还能跟先祖扯上关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一旁的南宫媚也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一听这话,没好气道:“难以置信是假,颇感自豪是真吧?”
南宫清予被她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争论道:“不管怎么说,这里也算是祖先提议修筑的,我等后世子弟既然到此,有些感触又有甚奇怪?”
上官元尘哪有心思管他们逗嘴,抬头望去,心中也是略感震动。
这龟背山顶上,乃是一座完全由大理石砌成的三层巨大石台,每一层石台上都建立一片红墙碧瓦的房舍,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心最高石台上那座威严巨大的听雨阁。
上官元尘看着石壁上雕刻的图案正有些出神,不远处却是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请问是上官大人吗?阁主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上官元尘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身前站立着一位七八岁的道童,五官精致,气质天成。此时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无视其他人询问般的目光,上官元尘点头道:“正是鄙人,请小师傅带路。”
道童对着众人躬身行礼后,便是转过身向着听雨阁行去。
一路无话,很快便是走过三级石阶,来到听雨阁的大门前。道童停下脚步,转身道:“阁主大人就在阁内,请大人自行进入。”说完,竟真的毫不迟疑的离开了。
南宫清予正要说什么。却不想上官元尘道:“你们就在外面等候,冰儿和我进去就好了!”
姚冰点点头,推着上官元尘便是向着听雨阁深处行去。
轻车熟路,在阁楼内兜兜转转半晌,直到登上第七层阁楼两人才终于停了下来。尚未来得及看看周围,一声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已是传来:“哈哈,上官大人驾临本阁,当真是稀客啊。”
上官元尘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正正襟危坐头发花白的锦衣老道士,道:“明知道我行动不便,还要我登上这七层高楼,玉真人,你是故意的吧?”
那玉真人正笑得开心,冷不丁被他一句话呛到,猛然一阵咳嗽后,面色泛红走到上官元尘面前,啐了一口道:“就算贫道在龟背山下等着你,难道你就不会再来这阁楼之上了?”
上官元尘不禁莞尔一笑道:“那可不一样,我自己来,和你请我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玉真人为上官元尘和姚冰斟上茶水,听他这话,轻轻放下茶壶道:“你上官大人若是不愿去的地方,可没人能请得动你。而你想去的地方,也没人拦得住你!所以我这小小的阁楼,又如何留得住你这尊大佛?”
上官元尘端起茶杯轻轻一嗅,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整个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不由赞叹道:“想不到真人连这宫廷御用的麝神香都有,看来在下当真是不虚此行了。至于元尘所往的地方,大抵都只有两种人而已,就不知真人愿意成为哪一种?”
玉真人嘴角肌肉抽了抽,瞪了他一眼:“还哪一种?也不知我前几世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认识你。与其如你说的那些,不如这次离去后咱俩就老死不相往来谁也别惦记谁,你说可好?”
上官元尘脸色怪怪的,讪讪笑道:“十几年未见,真人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玉真人急忙道:“别别别,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开玩笑。贫道所言句句实话,字字肺腑,声声由心。这般认真的言论,上官大人竟会以玩笑置之,实在让贫道很是痛心疾首啊。”
看着他故作悲痛的模样,晓是以上官元尘的心性也有些忍不住有了想揍人的冲动,当下也不废话,道:“咱们也别贫了。我来的目的你也是知晓,我要的东西呢?”
听他说到正事,玉真人一改先前做作的神情,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叹道:“那东西你当年放在哪儿,自然还是在哪儿的!只不过……”
说着,有些担忧的看着上官元尘,轻声问道:“那东西一旦现世,所沾染的因果非同小可,你既已放下了,又何必再拿起它?”
上官元尘神情恍惚道:“有些因果,一旦沾染哪里又能真正逃脱得了?上官元尘早已枷锁缠身,自然不在乎再多一道的!更何况,这本就是我欠下的,如今也是时候还了!”
玉真人又叹了口气:“也罢!你既已做好决定,也没人能劝得了你。好歹相识一场,贫道送你一句话:‘死生未必君中意,天机难算秋月寒’。望上官大人好自珍重!至于那第九层,你若想去,贫道也不拦着你了!”
上官元尘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真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说的这么婉转。”
玉真人摇摇头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上官大人号称算尽天下,也总有算不到的东西。话已至此,无需再问。”
上官元尘神情凝重的看着玉真人,见后者确实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既是真人之言,元尘自不敢忘。只是天下苍苍,这一离去,怕是真的再无相见之日。元尘也送真人一句话吧!”
说着,转过身,让姚冰取出纸笔,飞快的写了两行字。也不再跟玉真人打招呼,两人径直向着第八层行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第七层,玉真人才是神情凝重的走到台前,当看到上官元尘留下的字后,神情顿时一变,急忙将之叠好藏在怀里,才神情怪异的飞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