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刀颇觉意外,说道:“哈子兄,老皮兄,这俩人可是洛阳守备周桐城的亲属,你们说这事可咋善后?”
老皮闻言,沉吟半响,三哈子也不搭腔。老皮问孙一刀道:
“孙兄,那个周桐城什么来头,可有什么厉害处?”
孙一刀俨然说道:“当初收拾黑狗,其实主要靠的这周守备之力。我与他有几次相处,觉得他倒是个官场中的清流,为人尽忠爱民,豪侠仗义。”
三哈子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周守备倒是个值得仰仗的人。”
老皮也附和的与三哈子说道:“哈子爷,也许我们还有用得着人周守备的时候,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孙一刀一听这话像有活口,便问三哈子道:“哈子兄,你如给我个面子,放了那两人,我必定重谢。”
三哈子哈哈大笑,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兄。咱们俩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不是我三哈子不愿放人,实在是担心众兄弟心中不服,怕压不住啊。”
孙一刀忙问:“这又是为何?”
老皮便把当初袁承杰孙贵二人,怎么帮三个锦衣卫,怎么打死了他们二十来个兄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与孙一刀说了。孙一刀闻言倒觉得不好意思,说道:
“哈子兄,我明白你的难处,自家兄弟的仇岂能不报?换成我也不好办,倒是我来找哈子兄你的难堪了。”
三哈子说:“孙兄哪里话!咱们再议议,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老皮一摸胡须道:“哈子爷,孙兄,不如这样。”便如此如此的与两人说了。
袁承杰和孙贵一醒来,发现自己被绑了。俩人手脚被捆住,躺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周围黑咕隆咚。袁承杰竭力用手一摸身边,发现是一间木头做的房屋,没有窗户。地上有一条光线的地方,看着像门缝。他们无法动弹,便在屋里面喊叫。外面一人呵斥道:“喊啥喊!老实点!”
孙贵骂道:“去你大爷的狗贼!没胆的鼠辈!偷偷给我们下蒙汗药!”
外面那人火了,打开门,进来俩人,袁承杰和孙贵一时见到亮光,顿时觉得刺眼。俩人进得门,对哥俩就是一顿乱踢,边踢边骂道:“叫你嘴硬!叫你嘴硬!”
正打骂的时候,袁承杰见又进来一人,两个看守忙停住说道:“军师。”进来那人点点头。袁承杰仔细一瞧,正是留他俩住的中年人,原来是着了他的道。袁承杰问他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我们?”
中年人正是老皮,只听他说道:“你俩先委屈几天,等我们选个良辰吉日,送你们上西天,便舒服了。哈哈——”
孙贵在地上吼道:“要杀便杀!别废话!”
老皮呵呵一笑:“你俩杀了我们二十多弟兄,岂能那么便宜便杀了?得用你俩好好祭奠一下死去的弟兄。”
袁承杰明白,这是那帮山贼。现在落入他们手里,自己和孙贵怕是凶多吉少,怪自己轻信他人,误喝了酒。原来那晚三哈子叫老皮带人到前头一个三户人家小村子。老皮把三户村民聚拢在一个屋里,黑灯瞎火派人看好,都不准出声和走动。他特意点着蜡烛,住在另外一个村民家的草屋,扮做农夫模样,引袁承杰他们投宿。兄弟俩也是江湖经验不足,故此着了道。
袁承杰向老皮说道:“既是如此,我俩这样绑着,尿也不能,水也不能,你们还得派人看着。择日不如撞日,你们现在便给我们来个痛快。”
“你们俩人真个不怕死?”老皮摸着胡须问道。
“你拿刀砍我,我要眨一下眼便不姓孙!”孙贵毫不在乎的说。
老皮对哥俩倒生出些敬意来,别个被绑架的人不是鼻涕眼泪的苦苦哀求,便是“好说好说”的许愿给钱。唯独这两个倒是条汉子。他便对看守的人说:“他俩按本地财主监牢待遇执行,不过绳索换成脚镣、手铐,把脚镣给我钉死在木头里面。按时送饭送水,不得有误。”
看守的小头领见军师如此说,只得答应下来。那军师来过后,袁承杰和孙贵换了牢具,能在黑屋里走动个三两步。看看过了三五日,也没什么动静,他们便在黑屋里挨着日子。一日看守开门进来,说是带他们放风。看守拿出一根皮绳,把俩人各一只脚绑在一起,开了脚镣的锁。让兄弟俩一起挪着步往屋外走。几天不见阳光,袁承杰和孙贵晒到日头,心情好了许多。那个小头领让他们围着木头屋子转,不许走远。孙贵和袁承杰说:
“哥,他们对我们好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袁承杰也不解,说道:“我也不知那军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能是临终关怀吧。”
哥俩正闲谈着,只见一个衣着华丽,二十出头的女子,风情万种的走来,后头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侍女。这山里头难得见如此美丽的女人,孙贵吃吃的觑看。只见小头领赶忙上去弯腰抱拳行礼,觍颜直勾勾望着女子的脸,说道:“夫人又来采摘后山的梅花?”
那女人站住了,也不答话,两只眼睛柔情似水的往袁承杰身上张望。小头领看的嫉妒,便说:“这是哈爷新抓的两个仇家,过几日便要点天灯。”
女子冲袁承杰轻轻一笑,玉指略一指袁承杰,回过脸对小头领,说:“那汉子看着一身筋骨,点天灯岂不可惜,不如留着好使唤。”
小头领忙涎笑着说:“这厮可是哈爷挂名头一号,留不得!夫人要是有事使唤,小的随时听候调遣,万死不辞!”
那女子一笑置之,款款往木屋后的山上去了,边走边频频顾看袁承杰。袁承杰没正眼瞧这女人,只顾着想心事,慢慢踱步。倒是把孙贵给看丢了魂似的,脚下跟着袁承杰一步一步挪动,眼睛却一直盯着她走上山去,眼见看不到,还不时张望。
看管的小头领也目送着女子往山上走去,恨不得立马跟了去才好。他回头看孙贵的样子,便走上去一顿臭骂:
“你这杀胚!看什么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压寨夫人也是你配看的!”孙贵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不说话。小头领又骂袁承杰,“要死也不死快点!磨磨蹭蹭的,害我不得自由。”袁承杰听他骂惯了,由着他骂去。
后面几天,每当袁承杰他们出来放风之时,总能碰到那个压寨夫人。一次那压寨夫人送了小头领一盒点心,把小头领乐得心花怒放。压寨夫人对小头领说:“你去把那俩人分开,可以吗?这样看着多累人。”
小头领见是夫人发话,自然应允,拿两根粗皮绳,将两个人的脚分开绑着,既能各自走路,又不至于迈开腿跑。这是他的拿手活,他很专业。他处理好特意跟夫人炫耀一下;“夫人您看,这么绑两腿距离刚好,不影响走路,不至于摔倒,又跑不起来。”
压寨夫人点点头,笑着向他说道:“你把那个低头走路的汉子带过来,我有话问他。”
小头领便把袁承杰唤来,袁承杰走到面前,只顾低头看地。孙贵倒是远远的站着一直望着这女子,无奈这女子不拿正眼瞧他。这女子又把小头领支开,便和袁承杰说话:
“你抬头看着我,我的脸漂亮吗?”袁承杰抬了一下眼,看了这女子一眼,又移开目光。说实话这女子确实肤如凝脂,艳若桃花,眼含秋水,不过袁承杰对她并无什么想法。
压寨夫人又看着袁承杰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怕我吃了你不成?”
袁承杰终于开口说道:“夫人,在下是山寨死敌,一个将死之人,还请夫人不要徒惹麻烦。”
那女人噗呲一笑,说道:“惹什么麻烦?我倒是想你来惹惹我。”说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袁承杰,把袁承杰看得不自在起来。女子又说道:“这山寨上上下下几百个臭男人,见了我没一个不垂涎三尺的,唯独你是个例外,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袁承杰低头说道:“请夫人自重,没事我回屋里去了。”说着便要挪步。
“不许走!”那女人脸带揾怒,她盯着袁承杰看着,眼里若有点泪花。过一会她说道:“他们都一样,只把我当轻浮女子,可供玩乐罢了。可谁又知我的心呢?我也曾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许你喜欢这样的吧。”
袁承杰看这个女子现在没了浮浪姿态,听了她话觉得也是经历过波折的人,便止住步子,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袁崇焕将军的侄子袁承杰。”
“我知道。”女子低下头温柔的说,“三哈子跟我说了。”
“他怎么知道的?我从没向山贼说过。”袁承杰怀疑道。
压寨夫人抬起头,看着袁承杰说:“一个叫什么孙一刀的人跟他说的。”
袁承杰想这个孙一刀,自己并不认识,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底细。压寨夫人见袁承杰低着头不语,便又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袁承杰不好回绝,便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压寨夫人一笑道:“还什么芳名啊,早就是一棵残花败柳了。”
又说道:“我本姓洪,名秀儿。要不是家父得罪了宦官,被抄家问斩,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她说着落下泪来。
袁承杰有点同情起她来,语气和缓的说:“姑娘,没想到你和我一般遭遇,同是天涯沦落人。”
洪秀儿擦干净眼泪说道:“所以我才特别属意于你,你以为是你魅力大吗?”
袁承杰笑说:“不敢当。”
俩人又聊了一会,小头领过来低声下气的说:“夫人,时间差不多,他俩得关进去了。”洪秀儿只得罢了,小头领呵斥着袁承杰回去。洪秀儿不舍的看着袁承杰进了屋。
当晚饭后,看守的人收碗筷时跌落一根筷子,被袁承杰摸到藏起。他候着门口的光渐渐没了,进入深夜守卫没有动静的时候,轻声唤醒孙贵。
“孙贵,快醒醒!”
孙贵睡眼惺忪,手上戴铁铐,脚上铁镣,还能安睡如平常。他清醒过来,问道:“哥,啥事?”
袁承杰示意他小声,让他把手铐挪近,钥匙孔面靠过来,说道:“我藏了一只筷子,已经拗断磨尖成两个尖簇,我先给你开锁。”这几天袁承杰趁着外面放风,不断的看手铐钥匙孔,摸索着怎么开锁。今天终于等到机会拿到一只筷子。他两只手利用仅有的活动空间,几个手指拿着两个竹筷子做的尖簇,靠近孙贵的手铐钥匙孔。袁承杰的手摸索了一阵,手铐竟然打开了。孙贵立即觉得手上轻松许多,便接过袁承杰手里竹尖簇摸黑开始摸索起来。袁承杰在一旁轻声指挥怎么拨弄。孙贵摸索一阵,也给袁承杰打开了手铐。
卸掉手铐,兄弟俩看到了逃出去的希望。袁承杰接过竹尖簇便开起自己的脚镣来。未曾想脚镣孔虽然比较粗大,看着比手铐容易些,不过里面的卡扣更粗重,袁承杰一用力,不小心把俩根竹尖簇都弄断了,再无法打开脚镣。脚上的镣铐缠着房屋地面的粗木头,不开锁就出不了这屋。
“哥,怎么办?”孙贵着急的问。
袁承杰想了一会,说道:“先等等,我们明天一早假装把手铐带上,等他们给我们一人开铁镣,要换皮绳的时候,我们一起动手,抢了钥匙。”
孙贵轻声击掌道:“好!难怪师傅总说哥哥有谋略。我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法子。”这一晚俩人卸了手铐睡的很舒服,不过袁承杰时时警醒,怕看守们开门进来。眼见门下那条缝亮了起来,袁承杰坐起来轻轻推孙贵——俩人关在一起这一个多礼拜,早已无法互相用手推对方。哥俩忙先把手铐套上,装作仍然被拷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