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听袁承杰如此说,便请他也弹奏一曲。袁承杰推脱着,周鹏举说道:“哥,你怕啥,弹不好让玉儿手把手教你,正好有机会亲近亲近,这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呢。”说着哈哈笑了。
袁承杰只得理一理仪容,坐到古筝前,弹了一首《平沙落雁》。开头还显生涩,后面越来越顺畅,一曲终了,玉儿坐在哪里没回过神来。袁承杰行礼道一声:“贻笑大方了。”她方才站起来,略带羞涩的望着袁承杰,语带柔情的说:
“听哥哥的琴声,前面一片荒凉萧瑟,孤苦伶仃的悲凉感受。后面从容自若,云淡风轻的透彻感受。有过大悲大喜之人,方弹的出的。”
袁承杰大为感佩,说道:“我少时也曾无忧无虑,过着官宦子弟的浮浪日子。十四岁时遇到变故,流落他乡,一时有感而弹。让玉儿姑娘见笑了。”
玉儿听了似有触动,如遇到可托付终身之人一般。她欣喜的眼神满含期待,用矜持收敛着,说道:“哥哥经过风浪受过磨难,今后定然有一翻作为。”
袁承杰忙说:“玉儿姑娘过奖,过奖。”
周鹏举笑着击掌说道:“妙啊,妙啊,玉儿姑娘往常对我也是不错的,不过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今天看来,袁大哥,你才是玉儿姑娘对胃的人,正所谓,人生难得觅知音啊。”
玉儿赶紧赔礼道:“玉儿给周公子赔不是,我只顾着跟袁大哥说话,冷落周公子,我自罚一杯。”说着便拿起酒杯向周鹏举敬一下,一饮而尽。
周鹏举看她喝完,笑对袁承杰说:“哥哥,我看出来了,玉儿对你可是真情实意,毫无逢场作戏之感。不如哥哥今日把玉儿赎身出来,娶了如何?”
一语说中沈玉儿心里,她羞赧的低下头,笑而不语。
袁承杰心里挺不安,他今天遇到沈玉儿,开始只道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如今感到与玉儿言语投合,颇为和谐。但他心里念念不忘的是春娥,前几日见了春娥一般的孙慧欣,便把孙慧欣放在心上。俩人年纪倒是相仿,玉儿稍大一两岁,显得成熟些。不过想着这里的女子,人人可得亲近,甚有疑虑。
按说袁承杰也早过了婚娶之年,山中没人介绍罢了。而今眼前出现这么一个女子,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玉儿等了一会,不见袁承杰说话,便失望起来。她幽幽的说:
“袁公子自然要找一个大家闺秀,方能班配。我等风尘女子,岂敢高攀。”
袁承杰怜惜的看着玉儿,说道:
“玉儿姑娘这等佳丽,我一介穷武夫,岂敢有非分之想。”
“你俩推来让去,不是爽快的人!哥哥你担心钱干什么,有我呢!”周鹏举爽快的说,又看着玉儿说道:“只要我们的玉儿点头愿意,洛阳城多少人等着给她赎身呢。”
玉儿不置可否,说道:“周公子,这事再说吧,袁公子心里早有人也说不定。”
袁承杰听了也不说话。这时他边上另一位女子说道:“我给大家换换气氛吧。”说着落座弹起古筝,谈了一曲轻快灵动的《汉江韵》。周鹏举看袁承杰和玉儿投缘,便把沈玉儿让与袁承杰,让他俩挨着坐。
不过刚才谈到赎身,袁承杰没有接上话,让沈玉儿有点隔阂,现在她对袁承杰更多些客套,俩人聊的也不那么投缘了。孙贵搂抱着身边的女子,又想抱到里间求欢,那女子死活不肯。袁承杰急起身,用力按住孙贵的手,让他把女子放了,孙贵只得放手。
周鹏举呵呵一笑:“孙贵贤弟,他们三人与别个不同,只卖艺不卖身。你要喜欢,把刚才坐你腿上那两个再叫回来。”
袁承杰忙替孙贵说不用。他想,这么说来,这沈玉儿应该还是清白之身,心里感觉又有些不同。原来“有凤来仪”这里有讲究,前面风骚多情的两个是一般的青楼女子,让客官恣意挑弄皆无不可,最终让客人满意到泻火为止。然后才是卖艺的女子上来,你便有情欲,劲头没了,只能安心欣赏。
袁承杰看出来已久,便辞别玉儿,拉着孙贵要走,周鹏举只得告辞,结账出来。路上袁承杰问周鹏举,“这里喝酒多少钱。”他觉得自己和玉儿很能理解对方,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他想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再见几面。
“这顿一百五十两银子。”周鹏举轻轻巧巧的说。
孙贵一听咂舌,“这么贵?这得卖二十具狐狸皮才够这里吃一顿。”
周鹏举笑着说:“不贵,已经给我们省二十两银子了,兄弟你还是个雏儿,二十两算作红包,减了钱。”
三人回守备府里时,早有亲兵陈峰等着。他见袁承杰过来,便说:
“袁兄,周守备已经报王总兵同意,封你为前军校尉,孙贵为棍棒教员。请二位赶紧准备行囊归营,下午三点随军出城剿灭山匪。”
孙贵不满的问:“为什么我不是前军校尉?棍棒教员是什么官?”亲兵解释道:“周守备本来报的两个前军校尉,谁知王总兵说仗还没开打,不能乱封官许愿,需要拿军功来说话。只肯给一个前军校尉。周守备说:让孙兄弟你先委屈一下,教授那些新兵棍棒枪法。等打死些贼寇便能马上升校尉。”孙贵听了也只能作罢。
袁承杰倒不把官职放在心上,问道:“兄台,我们下午出发去打哪里的贼寇?”
陈峰说道:“这个不知,行军前一般是保密的,等到了目的地自然清楚。”
袁承杰和孙贵简单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提着兵器,告辞周鹏举,跟着亲兵来到军营。周鹏举心里是想去的,不过一想到要看他爹那张怒其不争的脸,便觉得心堵,不愿跟着接受指挥,他这脾气说白了也是跟他爹学的。
袁承杰、孙贵走进军营时,操练场上已经列队整齐,周桐城骑着马,正在训话。见他们才来,便说道:“怎么才来?赶紧入列!”袁承杰和孙贵由亲兵引导着排到一支队伍里。
“今天我们去剿灭山贼,不是要你们去杀人,而是去救人,救人脱离邪路,走上正道。他们本来也是跟你们一样的普通农夫,只是受人蛊惑落草为寇。而今太守发旨意,给山贼们一条出路:允许他们下山为良民,如果加入我们官兵队伍,还有饭吃,有军饷拿。我们进山,不仅是打仗,更是要宣传,宣传这个出路,让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上可报效朝廷,下可养家糊口。”周守备慷慨激昂的说道。
“一年没发饷,家里快饿死了,还说有军饷拿,谁信呐!”袁承杰边上一个人轻声说道。
“就是啊,当官的那管我们士卒的死活。”一人附和道,“打打杀杀的时候想着让我们上了,平时连块肉都没有吃过呢。”
“我那天路过福王府,里面敲锣打鼓唱大戏呢?一大马车一大马车的山珍海味运进去。听周围人说,福王府天天这样,跟过节似的。”又一人羡慕的说。
“他们山吃海喝的在城里享受,让我们替他们去送命!”一人气咻咻的说道。
“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我想大家也知道了,便是那个从陕西流窜我们河南的李自成,我们河南人的地盘,你一个陕西人来撒野。攻城略地,抢我妻女,夺我良田,你们说答不答应?”周桐城问道。
“不答应!”士兵们机械的回答道。周桐城听的很满意,觉得士气不错。袁承杰听在眼里,士兵散场,有两个小时整理行礼包裹。袁承杰领了校尉衣装,一身戎装的他找到周师叔,把听到的说给守备听。周桐城听了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拍拍袁承杰的肩膀,说道:
“承杰啊,我何尝不知啊。军饷是当务之急,最是影响士气。不过王总兵说他那里没钱,我找谁要去?福王府富的流油,拿出的银子、粮食,保守估计,供养十万军士三年都绰绰有余。可福王一个子都不肯出。今天上午,我跟王总兵去求见福王,他推说有病,不肯见我们。好像知道我们要钱去的。这可是他们朱家的天下呐!”
袁承杰听了,觉得周桐城也挺为难。忽然想起周鹏举说过福王是玉儿的迷弟,便说:“我倒是认识城里一个女子,福王跟她关系不一般,也许说得上话。”
“你如何认识一个女子?”周桐城有点怀疑的问。
袁承杰知道不好将周桐城供出来,便假意说道,“我在路上认识的,她刚好住在城里,福王挺看重这个女子。”
“青楼女子?”周桐城问道,“福王爱逛青楼我也是有所耳闻。”
袁承杰只好说:“是的,那女子在一处叫有凤来仪的地方。师叔,我现在找去托她一下,看什么时候福王来她哪里,见一下面如何?”
周桐城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一个朝廷命官,去求一个妓女,总觉得落不下脸。袁承杰看他犹豫不决,便说,“师叔,恕我斗胆,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我们没有钱粮,不说打李自成,便是山里的匪徒也未必打的过。”
周桐城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如果那个女子能帮我们约见福王,老夫也只能屈身去一趟青楼。”
袁承杰这次没带孙贵,一人飞奔着往有凤来仪去了。沈玉儿听小姐妹说:
“大堂里有个披甲带刀的军官找你,不知是谁。莫不是来争风吃醋?”她便走来看看,远远望是袁承杰,铁甲钢盔,很是精神。便笑着跟他说:“袁公子,你这身戎装来有凤来仪,莫不是来抓嫖?”
袁承杰没心思开玩笑,直接说道:“玉儿姑娘,可否找个地方说话。”沈玉儿以为他来提赎她的事情,便乐呵呵的说:“好啊,去我屋里说话。”俩人去了玉儿的房间。
袁承杰把来由与沈玉儿一说,她楞了半响。现在她对袁承杰的了解更深入了:这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虽然袁承杰地位卑微。不像那个打小九九的福王,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管天下人死活。她问道:“你们缺多少钱粮?”
袁承杰说:“如果募兵到五万,按一年兵饷算,需要五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粮食和马草。”沈玉儿一听数目这么多,说道:“以我对福王的了解,这么大的数目你们提都不用提,福王肯定不会出。你要他出个五千一万两什么的,倒有可能。每年他在我这里花费都不下三千两。”
袁承杰直接说:“洛阳城要是不保,命都没有,福王留着钱财还有何用?”
“话虽如此,福王他不一定听得进去。”玉儿说道,“这样吧,你等我消息,如果福王要来,我马上派人通知你,你住在哪里?”
袁承杰抱拳表示感谢,说道:“我暂时住东大营,不过一会马上要随军出征。”玉儿一听,紧张的问道:“你要去打李自成?”
“不是,我们先进山剿匪,乘机收拢些兵员和粮草。”袁承杰说道。玉儿听了稍稍心安,便道:“那福王来了如何通知你?”
“我们去一个礼拜便回,你可在一周后通消息。”袁承杰说道。接着他便要告辞回营。沈玉儿忙唤住他,从脖子下摘下一个玉坠子,交到袁承杰手里。袁承杰急忙推脱:“玉儿姑娘,我如何敢收你的贴身之物。”
玉儿说道:“你别嫌弃。能遇到袁公子这样的知音,我已经满足。这个坠子跟着我三年,是我第一次卖艺赚的钱买的。希望你好好保存。进山千万小心,不要一个人逞强,我等你回来看我。”玉儿眼湿湿的说着。
“玉儿姑娘,我岂敢嫌弃你身上之物。我是刀口上过活的人,我们与李自成军队早晚有一战,还不知前景如何,万一——。”袁承杰说道。
玉儿忙伸手堵住袁承杰的嘴巴,说道:
“别乱说!我还等你来赎我呢!”袁承杰尴尬的不知如何说,他即使有想法赎她,也拿不出银子。玉儿见袁承杰一脸为难的样子,忙笑道:
“袁公子,玉儿跟你开玩笑啦,别怕,我不会讹上你!”
“哪里哪里,我有什么值得你讹的。”
“你有一付可以让我依靠的肩膀。”玉儿说。
袁承杰见玉儿表露心迹,局促不安,又不好回绝。玉儿让袁承杰摘掉头盔,袁承杰照办了,便给他带上玉坠子。袁承杰重新戴上头盔,辞别玉儿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