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那对夫妻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老仆的陪同下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踪影。
“回去吧,落雁。舜卿天资聪颖,又有林十九跟着,定然平安无事。”孟东行对身旁的中年女子说道。自己的妻子想早年行走江湖,自然知道林十九的本事。
孟夫人的娘家是南越的沈家,提到南越,必然离不开沈家这个庞然大物,南越多稀有矿石,是有名的铸剑之地,大师辈出,史上名剑自然也是多出于此处。而沈家,乃是南越一等一的武林世家,更是在当世出了两位铸剑大师,沈家在江湖上名望极高。孟夫人正是沈家的长女,沈落雁。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落雁女侠,惩强扶弱,也算是闯出了一时声名。
当年落雁女侠身负箭伤,被一箭射中肩头,昏迷在道上,为一百夫长所救。虽然男女有别,但好心的军士还是把衣服撕开帮她处理了伤口。等到女侠醒来只觉得自己被轻薄了,还扬言要杀了这个当兵的。也不知怎么一来二去相处下来,就喜欢上了这个无父母妻儿的孤家寡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等返回沈家时,自己的父亲坚决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还扬言要杀了这个老实的兵士,是自己以死相逼,加上自己的娘亲苦苦哀求,这才决定放过他们夫妻俩和肚里未出世的孩子。只是自己亲爹觉得丢脸,执意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永远回不去了,出家,出嫁,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手中那把自从闯荡江湖就陪着自己的留影剑,算是唯一的嫁妆。
沈家消息传出,整个江湖一片哗然。但凡听到消息的人,都会去猜测是哪位幸运儿,竟能得到落雁女侠的垂青,就算断绝跟沈家的关系也要跟着那位公子,想来定是一位武功卓绝,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谁都不曾料到,原是个军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跟风度、英俊几个字,也完全沾不上边。沈家自然不会出来解释这件事,至于孟舜卿夫妻俩,也不想被人打扰了清净生活。
男人在荆州城当兵,两个人就在荆州城外结了草庐,也算有了个家,后来大女儿出生了,她就一个人照顾着孩子,自己本是大家小姐,再怎么身上也有些值钱物件,全都典当了来维持生活,除了那把留影剑。再后来他逐渐升迁,生活好了,儿子也有了。
这么多年,他随军打仗,她就带着孩子随君打仗。他到哪她就跟到哪,哪里就是家。从荆州城到雍州一路辗转几千里,好在她早年行走江湖,这些脚程也算不得什么。世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堂堂的落雁女侠,会如此心甘情愿地过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
男人也争气,这么多年来,百夫长,千夫长,杂牌将军,后来直接住进了雍州城的城主府,官居一品。也算自己当年没有看走眼,可自己当年也没想到他能从一个普通小士兵摸爬滚打到今天的地位。
“好虎架不住狼多,就一个林十九,再厉害还能怎样?老娘的儿子要是少了一根寒毛,你以后就不用上床睡觉了。”女人没好气的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总觉得一个林十九不够,怎么着家里的三大剑客五大高手都得带上她才放心。
男人只是苦笑,这么多年了,对眼前这个女人,满心的爱和歉疚,为了自己,她与家族决裂,为了自己,她隐姓埋名淡出江湖,为了自己,她甘愿相夫教子,平凡一生。
儿子也是他的呀,他又怎能不爱?他早就跟各地要好的同僚打好了招呼,也派了多名高手暗中保护,只是这些,都是他私下里亲自安排,没有人知道。
“你还敢不搭腔?”孟夫人早年混迹江湖,也是爽利之人,中年妇女的脾气一上来,抄起城墙上竖着的杏黄旗便打,可怜这位西北的霸主,竟然丝毫没有半点脾气,落荒而逃。
于是城墙上便上映了一场大戏,一个中年女子拿着杆杏黄旗追着一中年男子,边追边打。
那男子抱着头在前面跑,边跑还不忘喊着:“夫人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城上的士兵见到这一幕,各各握紧长矛,挺直腰杆,一副专心戒备的神色;随行的家丁更是见怪不怪,两手一袖,抬头望天,显露出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脸云淡风轻。
驰骋沙场的老将孟东行惧内这件事,整个雍州城无人不知。若要真的给这一家子的身份地位排个名次,那必然孟舜卿排在第一位,最后的才是城主孟东行。但是在处理事务上,孟东行却着绝对的权威。他不屑去管自己儿子在市井上的花柳风月。他觉得男子流连秦楼楚馆无伤大雅,况且孟舜卿虽然顽劣,却不是真不懂事,在做事上有自己的分寸,至少不会让自己老爹面子上挂不住。
话说回来,孟舜卿带着老林和那匹烈马走在官道上。正寻思着天下之大,该去往何处?本以为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哪知此时竟然像离群的野马,有了自由,却没了方向。
向北向西断然不行,雍州城就在整个大周的西北方了,如果再往西或者往北走,就到了北羌,雍州边境,大周与北羌连年征战,统兵的正是自己的老爹孟东行。边境混乱,若是去了北羌被人盯上,保不齐就得交代在那里,虽不至于埋骨他乡,也一定是马革裹尸。自己还有那么大的家业要去继承,可不能这么随便交代了。
要么向东,要么向南。整个大周王朝,冬至东海,南到南越,北达涿州,西至雍州。反正有三年时间,足够走遍中原大地,足够看尽世间各种人和事,足够一个男人经历沧桑变幻。
“那我们就向东吧,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我们就到泰山顶上看一看天下。泰山以东就是东海,正好去赏玩一番,听说崂山太清宫的牛鼻子道士们,各各仙风道骨,还会踏空飞行。”孟舜卿一脸羡慕,却看到老林一脸不屑地摆了摆手,两手一插,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走吧走吧,知道你是高手。”孟舜卿一脸无奈,他也想开了,带着老林好歹路上能有个伴。这一路上的奇闻趣事,也有人说道一二。孟东行不给自己安排人手,自己偏要在这江湖混出个名堂。功夫可以学,秘籍可以买,这天下,钱还真好使。孟舜卿拍了拍马背上装的一包裹银票,顿时有了底气。这包袱是孟东行隔着院墙从墙内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