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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融世界里并没有专家,只有赢家与输家

行业规则

陆云深是周六一大早回的滨海,在回滨海前便已经了解了有关情况。劫彭昊天龙祈股份的不是别人,正是研究员姚云龙,他甚至没有跟交易员下达交易指令,用自己账户上的钱便完成了该笔交易。

至于说姚云龙与彭昊天有什么私人恩怨,其实也谈不上。姚云龙是一个头脑极其敏锐的人,他早就觉察到了陆云深与彭昊天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一个是滨海市最大的私募基金经理,一个是滨海市盈利最好的私募基金经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尽管陆云深平日里与彭昊天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但是姚云龙却暗暗觉察到彭昊天与陆云深之间的互不服气,他早已预感到这两个人的一哥争夺战迟早会爆发。

按照去年的基金净值排名,陆云深是遥遥领先的,而彭昊天却第一次录得了负值。姚云龙敏锐地察觉出了里面蕴含的信息,这不,终于逮到陆云深外出调研的机会,首先发难,故意劫了彭昊天的货,不仅如此,他还用了单子的暗语,羞辱得彭昊天大为光火。姚云龙显然在做某种政治投机,他以为察觉到了陆云深心中的想法,借此便可以青云直上。在陆云深回来的那个早上,他正在餐厅里高兴地享用着他的早餐,他拿了一个iPad,还在欣赏着龙祈股份的股价走势图,他越看越觉得兴奋,终于手机响了起来,是陆云深打来的。

“喂,陆董好。”姚云龙笑呵呵地接起了手机。

显然姚云龙是渴望着这一刻的,他期望得到陆云深的认可,这一点从他堆满笑容的脸上便可以看出来,他还轻轻地喝了一口牛奶。

“有你在,我可能好吗?”陆云深讥诮道。

“陆董,您是我敬重的人,我也相信您是能够明白的。”姚云龙被陆云深这句含义不明的话给搞蒙了,他据理力争地应答道。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陆云深一声冷笑。

“您这是什么意思?”姚云龙脸上的笑容早已跑到九霄云外。

“你下周一去财务部把工资领了,我不想在私募一号再看到你!”陆云深根本不与姚云龙争论,干脆利落道。

“喂……”姚云龙还想争辩点什么,那边却传来决然的“嘟嘟”声。

姚云龙愤怒地将手机朝窗玻璃扔了过去,手机“哐当”一声便砸落到地上,引得餐厅中的每个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姚云龙起步说了一声“看什么看”,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餐厅。姚云龙可能已经看清了微妙的局势,但是他却不可能看清楚陆云深这个人,他总是不苟言笑、说话云山雾罩的,让人如坠云雾。其实在陆云深的心中,尽管对彭昊天也有着诸多不满,但是他却始终恪守着老式的基金交易原则,他可以接受摆上台面真刀真枪的竞争,却反感背后的阴谋诡计;他信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生信条,但是他又有着人若犯我,虽远必诛的行事方式。姚云龙的所作所为,完全背离了陆云深的人生准则。

陆云深在给姚云龙打电话的时候,心里是怒不可遏的:一是姚云龙的所作所为实在称不上基金江湖的道义;二是姚云龙居然敢自作主张,这把他这个董事长到底放在了什么位置?陆云深在公司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物,他不相信什么从善如流、虚心纳谏的鬼话,他认为公司治理的第一要务便是树立董事长的绝对权威,在他的权威面前,没有什么对错与否。换言之,即便是姚云龙的所作所为都在陆云深人生价值的框架之内,他也逃不出卷铺盖走人的人生际遇。

“给彭昊天打电话,说我约他晚上吃饭。”陆云深挂断了姚云龙的电话,接过了何丽娟送过来的一杯水,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何丽娟道。

“可是……”何丽娟有些迟疑。

“没有什么可是的,这次是我们做得不对。”陆云深说道。

“那好吧。”何丽娟边说,边坐到沙发边上,凑到电话前,拨了彭昊天的电话,电话“嘟嘟”几声彭昊天便接通了。

“彭董,我是何丽娟。”何丽娟笑着和蔼地道。

“哦,原来是何总啊,怎么您也会给我打电话?”彭昊天讥诮道。

“哎,彭董您这是什么话?彭董您是贵人,又特别忙,平日里我们也不敢去叨扰,这不……”何丽娟依然微笑着对彭昊天道。

“不要说这么多套话,还是开门见山吧。”彭昊天不耐烦地道。

“好,彭董果然是个爽快人。我们陆董想请您今晚一起吃顿饭,不知道您今晚有没有时间?”何丽娟带着微笑,十分和蔼道。

“真是不巧得很啊,我这几天都有安排,我看还是过几天吧。”

“这……”何丽娟有点为难。

“好了何总,我现在还有一点事儿,不好意思。”彭昊天匆忙道,还没等何丽娟开口,电话那头“嘟嘟”的挂断声便传了过来。

“这个王八蛋,给点颜色他还真上了脸了。”何丽娟拿起听筒,狠狠地往电话机上一砸,一改和颜悦色,眉头一皱愤怒道。

“这也不能全怪他,如果我们的股票被人劫了,也会发怒的。”

“劫就劫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大家不都这样干吗?”何丽娟跷起二郎腿,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点燃之后抽了一口道。

“我陆云深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次是我们理亏,给徐行长打电话,让他帮我约一下彭昊天吃饭。”

“徐文彪?”何丽娟夹着烟,望着陆云深问道。

“他若约彭昊天出来吃饭,彭昊天是不敢不来的。”陆云深来回地在客厅里踱步,边踱步边对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何丽娟道。

“云深,你不用怕,就是徐行长不给我们配资,我也能想办法弄到资金,找徐行长去说和,这要是传出去……”何丽娟很疑虑地说道。

“我不是怕,以我们的业绩,哪里不能弄到资金?关键是我们破坏了行业内的规则,我不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陆云深坚持道。

“唉,这个行业哪有什么规则啊,赚更多的钱才是王道。”

“一个行业没有规则,大家都没办法赚钱。”陆云深道。

“好吧,那我给徐行长打个电话。”何丽娟终于答应了。

徐文彪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人,他先是表示彭昊天正在气头上,他要替陆云深问一问,然后挂断了电话。大约一个小时,徐文彪又给何丽娟回了电话,说本来彭昊天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经过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彭昊天终究算是同意了,时间就约在今天晚上七点,地点是望海楼。何丽娟不停地对徐文彪表示谢意。

“一个王八蛋,一个老狐狸。”何丽娟笑着挂掉电话,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对陆云深说道,“晚上七点,地点是望海楼。”

“好。”陆云深应道。

“我陪你去?”何丽娟看着陆云深道。

“这种事情,还是我一个人去的好。”陆云深道。

向对手道歉

望海楼,位于滨海市的南端,一个凸出到海里的半岛上。望海楼建筑设计古朴,装修考究,门口花灯掩映,音乐喷泉在灯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地投映到了建筑物上,似蓬莱仙境一般,门旁停靠着一排豪车,显然来这里的人身份都极为尊贵,这也正是望海楼的档次所在了。

陆云深是6点40分的时候来到望海楼的,他订了二楼一个开窗便能看到海的包间。他推开窗户,海风徐来,远处渔灯闪耀的场面都可以一览无余。陆云深在窗口站着看了片刻,徐文彪便走了进来。只见他圆圆胖胖的脸,油光满面,一进来便奔向陆云深,和他拥抱着道:“云深兄,好久不见了,最近不知躲在哪里发财呢?”

“唉,在财神爷面前,我哪里敢说发财两个字。”陆云深笑道。

“这就是兄弟你的不对了,你知道我一个拿死工资的,算什么财神爷啊,你这才是财神爷哦。”徐文彪一边坐下,一边对陆云深道。

“徐总,请喝茶。”陆云深给徐文彪倒了一杯茶道。

“我哪里敢劳驾你给我倒茶?”徐文彪假意客气说道,然后喝一口茶,小心翼翼道,“不知道云深兄最近可有什么发财的门路?”

“个人认为,这个东西可能还不错。”陆云深喝了一口茶,用手指蘸了最后剩的一点儿茶水,在黑漆的桌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新荣股份。

“唉,可惜我不能做啊。”徐文彪一边说,一边用手将茶水写成的四个字轻轻抹去,端起一杯茶,敬了陆云深一下。

于是两人便开始谈天说地,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内容,不清楚的还以为这两人是亲戚呢。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半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哎,这个彭昊天,这都几点了?还不到。”徐文彪卷起袖子,看了一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7点30分,但是彭昊天连影子也没见到。

“可能路上堵车。”陆云深尴尬地笑着道。

“我给他打一个电话问问。”徐文彪道。

“我看还是算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陆云深制止徐文彪道。

正在陆云深与徐文彪推拒的时候,彭昊天敲门走了进来。一进门他便对徐文彪道歉道:“徐行长,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实在是太堵了。”

“你就不知道早点出门?”徐文彪埋怨道。

“唉,您不知道,最近实在是忙。”彭昊天笑道。

“来,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让彭董点菜。”陆云深按了一下点餐器,服务员走了进来,他笑着对走进来的服务员吩咐道。

“你们点就行了,我待会儿还要走。”彭昊天笑着道。

“哎,老彭,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徐文彪板着脸,用厚实的手掌拍拍彭昊天的肩膀,微微有些埋怨道。

“实在是最近比较忙,你知道的。”彭昊天微微一笑道。

徐文彪此刻跟陆云深使了一个眼色,陆云深会意,便立即堆起笑脸道:“彭董,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有点不愉快,不过这其中有误会。”

“误会?”彭昊天饮了一口酒道。

“是的,因为我出去调研了一趟,结果我们公司的员工不懂事,劫了彭董你的货。”陆云深双手撑在桌子上,很认真地对彭昊天道。

“哦?”彭昊天张大了嘴巴道。

“是的,涉事的员工我一回来就开除了。”陆云深说道。

“就不知道那个小子是不是冤死鬼。”彭昊天抿口酒冷笑道。

“哎,老彭,你说这话就是不够意思了啊,你看云深专程请你来,这份诚意不是明摆着的吗?”徐文彪脸色一沉,一脸不满道。

“徐行长,您也知道,今天要不是看您的分儿上,我是万万不会来这里吃这顿饭的。”彭昊天笑着对徐文彪解释,接着瞥向陆云深,一声冷笑道,“陆董,徐行长说你很有诚意,那诚意在哪儿呢?”

当彭昊天说出这句话时,整个包间里的气氛都变得极其凝重,在座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半晌之后,陆云深微微一笑,拿起两个酒杯,斟满了两杯酒,一杯双手送到彭昊天的面前,随即起身,端起一杯酒,很有诚意地对彭昊天说道:“彭董,我诚挚地向你道歉。”

彭昊天坐在那里,并没有端起面前的酒,陆云深也只是呆呆地拿着一杯酒站着,还是徐文彪哈哈一笑道:“这样好,相逢一笑泯恩仇。”

“来,老彭,端起酒喝了,男人之间的事情,哪里有酒解决不了的!”徐文彪将酒递送到彭昊天的手中,催促他赶快将酒喝了。

对于徐文彪的话,彭昊天不敢违拗,只得极不情愿地端起这杯酒,缓缓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和陆云深碰了一下杯,怏怏地喝了。

“陆董的道歉我接受了,不过话说回来,就像很多女人说的,道歉要是有用的话,那古驰还用出那么多包吗?我想我这话的意思,陆董是懂的。”彭昊天喝了酒,吃口菜,不满地说道。

“我懂,怎么赔偿,还听彭董你吩咐。”陆云深问道。

“你们公司那天劫了我三千多万的货,平均成本是十九块七毛五,如果陆董真的有诚意的话,我想陆董以十七块的价码吐出来。”

“老彭,你这个要价是不是太高了?”徐文彪道。

“不高,陆董才损失五百万不到,我的几个账号都被交易所暂停申报了,我想你们也知道,昨晚交易室已经让龙祈股份停牌自查了,我周一开盘损失可能远不止这个数。”彭昊天摆出一张无辜的脸道。

“可是……”徐文彪还想说些什么。

“好,既然彭董吩咐了,我照办就是了。”陆云深笑笑道。

“既然陆董这么爽快,那就下周一收盘后,我们以大宗交易方式成交,大宗交易价按照当日涨停板价格确定。”彭昊天本想着陆云深会还价的,但没想到陆云深居然如此爽快,于是喜出望外道。

“等等,周五龙祈股份的收盘价是二十块五,下周一涨停板价格应该是二十二块五毛五,你们不是刚才说好成交价是十七块的吗?”徐文彪是做商业银行的,对股市市场显然并不十分熟悉,诧异地问。

“嗯,十七块与二十二块五毛五之间的差价,还要麻烦徐行长到时候从陆董的账上转到我的账上。”彭昊天抿了一口酒,笑道。

“哦,我明白了。”徐文彪猛然拍了一下他那浑圆肥大的脑袋,恍然大悟地说,“你的这个大宗交易价是做给别人看的。大宗交易价二十二块五毛五,实际上成交价只有十七块,给别人一种有人愿意高价大规模接盘的错觉,这样引诱别人去追涨,以为捡到便宜货。”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彭昊天咯咯笑道。

“你啊,真是只老狐狸。”徐文彪哈哈一笑指着彭昊天道。

“吃菜,来,徐行长。”彭昊天给徐文彪夹菜,然后极为满意地开始吃菜了,早已将所谓的“还有事情要忙”抛到了九霄云外。

彭昊天的倨傲,显然已经超出了陆云深忍耐的限度:他有意在自己面前迟到,有意让自己站起身来道歉,有意让自己承担巨额的赔偿。所有的一切都让陆云深感到耻辱,特别是看到彭昊天满脸笑容,得意扬扬的样子,他更是窝火。他黑沉着脸咀嚼食物,黑沉着脸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徐文彪忽然接了一个电话,说有急事便离席而去,饭桌上只剩下了陆云深与彭昊天。彭昊天夹了一口菜,自斟自酌道:“今天你还可以借一下老徐的面子,下一次你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我到这里来给你道歉,并不是因为我错了,更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我尊重我们这个行业的基本原则!”陆云深饮下一杯酒道。

“油腔滑调的,可惜啊,干我们这行可不是搞营销,动动嘴皮子可赚不到钱哟。原则?狗屁!基金行业能赚到钱才是最大的原则。”彭昊天将夹在空中的菜放在碟子里,一声冷笑嘲弄道。

“有没有真功夫,还要试过后才知道。”陆云深停下吃喝说道。

“好,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彭昊天起身准备离去。

陆云深呵呵一笑,吃着菜,饮了一杯酒,并不理会彭昊天的离去。彭昊天走到大门口,拉着门,然后扭头:“对了,别忘记大宗交易。”

“区区几百万,我还是拿得出的。”陆云深轻松地说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面子问题。”彭昊天哈哈笑着离去。

彭昊天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着,久久不能散去。陆云深又吃了一口菜,然后猛然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咬咬牙,起身离开。

陆云深径直回到了家中,按照惯例,他周末不谈论任何有关金融生意的事情。虽然今天损失了一笔钱,他自己倒感觉买了一个心安理得,所以心情虽然谈不上十分惬意,好歹也是舒畅了。等到离开望海楼之后,他早已将彭昊天刚才的所作所为忘了个一干二净,陆云深总是说做人不能记性太好,这一点他自己有时便做得很好。

倒是彭昊天却完全不同,尽管他刚才挽回了一些面子,但是他仍然感到心里窝火,毕竟在龙祈股份的事情上,陆云深是让他当众出丑的,而在这望海楼里,却只有区区三个人,即便是他有意将陆云深的窘态传扬出去,别人也都会以为他在吹牛。说实话,彭昊天是不准备会陆云深的,但是徐文彪的面子他哪里有胆子去拂?所以他出了望海楼之后并没有走,只是望着大海不停地抽烟,越抽烟就越感到来气。

事实上,当彭昊天脚步踏出望海楼大门的时候,他已经给蒋文杰打了电话,让蒋文杰调查一下,陆云深的公司是不是开除了一个人。蒋文杰的消息何其灵通,在接到彭昊天的命令之后,不仅迅速地查到陆云深的公司确实开除了一个叫姚云龙的人,而且得知这个姚云龙此刻正在酒吧喝得烂醉,破口大骂陆云深忘恩负义呢!蒋文杰立即打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站在海边的彭昊天。彭昊天听完之后呵呵一笑道:“我就说吧,借陆云深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把我的货劫了。”

“是啊,彭董您是这个行业的头儿,别说陆云深,就是再加几个陆云深,他也没有胆子在您的头上动土不是?”蒋文杰立即恭维道。

“姚云龙真的在边喝酒边骂陆云深?”彭昊天的眼珠骨碌碌一转道。

“这还有假?”蒋文杰正色道。

“好,那我倒是想会会这个人。”彭昊天呵呵笑道。

等彭昊天说完,蒋文杰便告诉他姚云龙在哪个酒吧喝酒,彭昊天开车便直奔那个酒吧。而此刻的姚云龙正趴在吧台上,逢人便拉着碰杯喝酒,喝完酒就骂这世界的老板都是王八蛋。

彭昊天看着姚云龙这副样子,轻轻地“呸”了一声,朝着吧台走过去,凑近了姚云龙。姚云龙一看有人来了,当即便端着杯子朝着彭昊天喝酒,彭昊天举杯与他碰了一下。然后姚云龙又开始重复故事,醉眼惺忪地朝着彭昊天说道:“这个世界,老板都是王八蛋!”

彭昊天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冷笑道:“你看我是谁?”

姚云龙这才似醒非醒地扭过头来,将右手搭在彭昊天的肩膀上,仔细分辨了半晌,忽然额头上青筋暴出,不禁往后一个趔趄,觑着彭昊天道:“彭董,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

姚云龙以为彭昊天找他是来追究自己劫货的那件事情,其实他完全想错了,彭昊天是不会在他这样一个小角色的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时间的。彭昊天微笑着拍拍姚云龙的肩膀:“我知道事情的真相。”“真的?”姚云龙诧异道。

“说句你也许不爱听的话,就像那被蒋介石拨弄的杜月笙,你就是陆云深身边的一个尿壶,有用的时候拿来用一下,没用的时候搁置到一边,还要说你臭。”彭昊天喝口酒,替姚云龙打抱不平道。

“还是彭董懂我。”姚云龙以为彭昊天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真把自己当成了陆云深的替罪羊,心中的块垒已然放下,表情轻松道。

“你说说,你对私募一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陆云深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呢?”彭昊天敬了姚云龙一杯酒,啧啧说道。

“谁说不是呢!彭董你说说,我姚云龙跟着陆云深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谁承想是这样一个下场?”姚云龙叹息道。

“是啊。现在陆云深把你打发了,外人还真以为你是个自作主张的人,哪个会想到你是陆云深的替罪羊呢?”彭昊天顺着姚云龙的话道。

“唉,我也算吃了个哑巴亏。”姚云龙道。

“这个哑巴亏咱们可不能吃。”彭昊天自斟自饮道。

“彭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所谓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当听到彭昊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姚云龙不觉眼前一亮,停住喝酒道。

“你想想,如果他将你开除了,你一声不吭,那岂不是你自己承认了自己的肆意妄为,陆云深开除你就是理所当然了。”彭昊天道。

“彭董这话是这个理儿。”姚云龙仔细思忖一下道。

“你得反击。”彭昊天见姚云龙心思已经活动,便正色道。

“反击?彭董可不可以将话说明白点?”姚云龙讨教道。

“据我所知,陆云深这些年搞私募,并不安分,你也应该尽一点儿良好市民的义务吧。”彭昊天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轻声道。

“这恐怕不妥吧,行业有行业的规矩,跟警察合作了,下次还有谁敢用我?”姚云龙听彭昊天这样一说,慌忙摆摆手对彭昊天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实话,我就看不惯陆云深这套两面三刀的做法,工作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尽管去做好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明天就可以到珠江财富来上班,薪水我比照私募一号给你增加50%。”彭昊天慨然而又认真地对姚云龙道。

“彭董,我劫了你的货,你还对我这样?”在历经冰与火的机遇后,姚云龙忽然感到莫名的感动,他几乎都噙着泪水了。

“千万别这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切尽在不言中。”

“嗯,什么都不说了,彭董你就看我以后怎么做好了。”姚云龙也举起酒杯。两人的酒杯“啪”的一声,彭昊天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笑容。

初遇佳人

“几点了?”天已经大亮,陆云深起床穿衣,床上依旧还在睡着的一个长发女子翻了一下身,十分慵懒地询问陆云深。

这个长发女子名叫吴沛涵,她目前是一位平面模特,她一米七的个头儿,身材傲人,脸蛋精致,时常会参加一些平面模特的拍摄,但是她似乎比别的平面模特更加洒脱,有工作就去,没有工作也不强求;她也与一般的平面模特一样是网络红人,她总是在微博上把自己的照片放上去,内心对自己的美貌感到惬意,但是她不买粉丝,不请水军,也不做讨好粉丝的事情,更不搞网络直播,她只是纯粹地欣赏自己的美,但绝不贩卖自己的美。当然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她有着独特的艺术修养:能够欣赏经典的画,能够吟诵古代的诗。

“七点,睡吧!”陆云深穿上衣服,整理衣服道。

可以看到,陆云深年纪四十开外,一头精干的短发,瘦高个儿,戴副金属眼镜,透过这副金属眼镜可以看到他那双总是凝结成三角形的眼睛,射出令人畏惧的光芒。陆云深的上身穿着藏青色的胡戈波士衬衣,下身是黑色的同一品牌的西裤。他这一辈子一直喜欢这个欧洲品牌,认可这个品牌的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是的,陆云深就有着这种近似强迫症的认真精神,他总能够在早上六点起床,在八点以前赶到公司开晨会,交易时段可以滴水不进;中午一顿简单的午餐后继续投入战斗;下午盘后要么参加券商的路演,要么参加卖方分析师的推介会;晚饭后散步一小时,然后复盘当日的股票走势。他的股票池中有七百多只股票,他往往要因此而工作到凌晨,十年如一日。如今据传他已经身家百亿,却依然如此。别人干这一行,也许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他干这一行,就是因为他爱干这一行,没有其他原因。

当然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礼拜天。这一天他喜欢看部电影,看看书,或者去滨海市美术馆看一下画展。总之那一天他不想聊关于金融的任何事情,绝无例外。

昨天礼拜天,在滨海市另一头的滨海美术馆,陆云深认识了这个名叫吴沛涵的女孩。过程很简单,在一幅直线条的、干瘪得像一个老妇人的乳房的画作面前,陆云深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Shit(屎)”,而这句“Shit”又恰好被讲解员听见。讲解员愤怒地叫唤保安,“礼貌”地请陆云深走出这场画展,然而吴沛涵却也添了一句“Shit”,于是便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后来,陆云深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昨晚肯定是喝了酒的,狭小、阴暗而又凌乱的房屋内到处都散落着衣服、书稿,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最为醒目的,还是滚落在地板上的酒瓶。这是白兰地的味道,陆云深对白兰地的醇香很是熟悉,鼻子一动便能够清晰地分辨。当然,看着躺在床上的吴沛涵,她那充满倦意的脸庞,蜷缩而裸露的身体,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云深走到窗口,拉开了窗,清晨的阳光便一股脑儿地射了进来。这里是阳明小区,陆云深知道这里,这是滨海市美术馆旁的一片老旧区域,本来多年前便准备拆迁,哪知后来来了一群自称艺术家的人。他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涂鸦,在这里觥筹交错、勾肩搭背,在这里相拥而坐、一吻定情,在这里放飞自己的梦想,在这里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天地。于是这个破败的、衰落的小区便焕发了活力。而吴沛涵就是这些年轻人中的一员,她二十五岁,去过北京,现在却又悄悄地出现在了这里。

陆云深拿起包,准备出门。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他此刻才忽然发现,在卧室摆放稿纸的杂乱书桌上,有一个精致的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迎着太阳格外美丽妖娆。

“玫瑰花,新鲜的?”陆云深触碰了一下花骨朵,若有所思地问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吴沛涵望了一眼陆云深,然后裹着睡衣起床,款款走到摆放玫瑰花的桌子旁,抽出玫瑰花凑到鼻前轻轻一嗅。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陆云深和一句道。

吴沛涵没有回答,她将这朵玫瑰从自己的鼻前挪开,想都没想便将这朵玫瑰丢进了垃圾桶之中。陆云深只见她倚靠在墙上,修长的身材在朝阳的照射下画出一条弧线,她笑道:“岁岁年年人不同。”

陆云深看着头发蓬乱的吴沛涵,她那白净的面庞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绯红,她的直率与果敢是那样让人沉醉。陆云深扳过她精致的面庞,然后嘴唇贴住了她的嘴唇,片刻温存后,朝着大门走去。

“我走了。”陆云深打开门道。

“嗯。”吴沛涵依然站在原地道。

“你不询问我的联系方式?哪怕是我的名字?”陆云深扶着开了的门,望着同样看着他的吴沛涵,眼睛里带着某种特有的期许问道。

“不用,记得你的人,有没有地址都能找到你,记不得你的人,你站在他面前也没有用。”吴沛涵靠在墙上,露出酒窝浅浅一笑道。

陆云深微笑着走出了这个房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站在房门口朝门牌号上望了一眼,五栋五〇二,他复述了一遍这个号码。

陆云深走下楼去,在不远处便有一个连锁花店。他径直走了进去,老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殷勤地向他介绍着各种花卉。陆云深在洁白无瑕的白玫瑰花前驻足,脑中浮现起早上吴沛涵房间那株红玫瑰,下意识地想起了张爱玲的著名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不觉会心一笑,跟老板说:“就是这种花了,您替我包一下吧。”

老板用精美的包装纸将这束花包好了,陆云深又找老板拿了一个信封,简单地写了几个字,掏出一串钥匙放进了信封里,封口后在寄件人栏上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在收件人栏里写上:亲爱的她!收件地址栏写上:阳明小区五栋五〇二室。

私募一号

私募一号,并未处于这座城市原有的金融中心,而是在滨海市新开辟出来的金融港。一弯蜿蜒的海岸线在它身边缠绕,海风习习,温顺的海浪正轻轻地拍打着海滩。它的地理位置犹如一个温暖的港湾,市政府对这里进行规划的时候,绝想不到会有很多金融企业搬迁至此,哪知当私募一号准备定居此处的时候,很多私募公司便闻风而动,于是这里随即便成为了一个金融圈,索性就取名为金融港。

金融港里的楼并不高,最高也不过九层,而私募一号的办公地点,就在这栋一共九层的高楼里,而且处于最上面的八九两层楼。这座楼本来是叫睿顺资本的,后来陆云深硬是出了不菲的价格,将“睿顺资本”这几个字从楼的顶端抹去,挂上了鎏金的四个大字:私募一号。

私募一号共有六个部门:战略部、投研部、交易部、市场部、行政人事部、财务部,总共有一百多名员工。也许是为了取一个吉祥数字的缘故,市场部、行政人事部、财务部在九楼,而战略部、投研部、交易部在八楼。两楼的门口都有门禁,八楼到九楼在内部也有一个装修精致的楼梯可以爬上去,两层楼门禁的管理都相当严格,进出公司的员工都必须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保安,换上公司配发的蓝莓手机,工作下班后用蓝莓手机换回属于自己的手机,方能离去,当然有三个人可以例外:陆云深、陆云祺、何丽娟。

两层楼的门禁之外便是电梯,电梯可以往来八九楼之间,陆云深是直接到达的公司,他习惯先去九楼。私募一号大楼的电梯是有人负责开的,当陆云深踏进电梯后,他礼貌地说了一声九楼,穿着暗红制服负责开电梯的小伙子便笑着按动了直达九楼的电梯。

当陆云深迈出电梯的时候,很多私募一号的职工都会礼貌地叫一声陆总好,陆云深总是微笑着点头回应。陆云深匆匆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几件崭新的胡戈波士的衬衣,还有几条不同颜色的领带。他脱下衬衣,从抽屉里抽出一件穿上,又挑选了一条蓝色花纹的领带,有条不紊地戴上了。

“徐秘书,进来一下。”陆云深按动桌上的电话道。

陆云深的声音刚落,赵雅琪便着一身低领的白色花边衬衣、一件黑色的短裙微笑着走了进来。这是一个身高约一米六八、瘦削的年轻女孩,一头齐肩的中短发,鹅蛋脸,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美的。

“陆董,你找我?”赵雅琪问正扑在桌上看电脑的陆云深道。

“怎么是你?徐思思呢?”陆云深问道。

“徐小姐上周五辞职了,何总让我替代她的工作。”赵雅琪道。

“哦。”陆云深应付般地回答一声,然后便陷入了某种思考,片刻之后他才问道,“你帮我看一下,这周我都有些什么安排?”

“早上晨会之前,证券交易服务商克诺斯资本的合作人要来,周六晚上您要请滨海证券的分析师唐仲秋吃饭。除此之外,都是些日常安排,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赵雅琪并不看日记本,口齿伶俐道。

“嗯。”陆云深惊异地抬起头道。

“那陆总,你还有别的事儿吗?”赵雅琪眼睛并不回避陆云深的目光,她轻轻瞟了陆云深一眼,那目光如秋水一般荡漾,令人陶醉。

“没有了,哦,我劝你还是换一件衣服吧,你知道的,我不想下次进门又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陆云深将目光挪到电脑屏幕上说道。

“好的。”赵雅琪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道。

赵雅琪只是尴尬地站在那里,好半天后终于听到陆云深说了一声去吧,她才惊惶地从陆云深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还好她还带了另外一件白色的衬衣,赶忙到卫生间里将这套白色的衬衣换上。

赵雅琪用手撑着盥洗台,镜子中的自己越来越让她感到模糊,感到陌生,也许这就是成长,成长最大的代价便是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她想大哭一场,但是她知道私募一号从来就不相信眼泪,这里是罗马的斗兽场,这里是非洲的动物乐园,这里是强者的游戏,在这里,只允许有鳄鱼的眼泪,但是绝不能有弱者的眼泪。

“雅琪,换了一套衣服?”秘书王媛从洗手间出来走到盥洗台,她看到赵雅琪手里拿着早上穿的那件衣服,身上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衣。

“嗯,刚刚不小心弄破了,所以进来换了一件。”赵雅琪即刻便挂起笑脸,尽管她强忍住情绪,但是眼圈上依然残留着斑斑泪痕。

“哟,出了什么事儿?哭了?”王媛颇似关心地问。

“没有啊,我哪里哭了?”赵雅琪假装道。

“这眼泪都还挂在眼眶上呢。没事,谁要是欺负了你,跟姐说说,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王媛递给赵雅琪一张手帕,貌似关心地问。

“哦,刚才眼睛进了沙子,揉了一下就成这样了。”赵雅琪笑道,“不过,还是谢谢王媛姐的关心,陆董喊我,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王媛笑道。

于是,赵雅琪便快步离开了洗手间,伴随着赵雅琪咚咚的脚步声慢慢消失,王媛将那张手帕扔进了垃圾桶,脸上的怜惜变成了嘲笑。

当赵雅琪拐弯走到自己办公桌的时候,陆云祺正带着余馨朝陆云深的办公室走去,赵雅琪立即笑着对陆云祺道:“陆总好。”

陆云祺总是习惯梳一个大背头,上身一件短袖的花布衬衣,意大利品牌的,下身是一件中麻灰色的休闲裤,脚上蹬着一双皮鞋,鞋尖儿高高地翘了起来,那鞋尖儿顶部的骷髅头闪烁着狰狞的凶光。

“哟,云深换秘书了?”陆云祺上下打量赵雅琪道。

“是的,思思姐辞职了。”赵雅琪微笑着道。

“云深到了吗?”陆云祺又笑着问道。

“早到了,正在屋里等着呢。”赵雅琪流利地应答道。

“余小姐,那我们进去吧。”陆云祺领着余馨往里走。

陆云祺领着余馨敲了一下陆云深的门,陆云深应了一声请进,陆云祺与余馨便走了进去。余馨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个理着板寸头的、瘦削的男人,一丝不苟的打扮,面前摆着一杯红酒,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尽管这个男人算不上英俊,但是他偶尔皱眉,眼睛凝结成一个三角形的时候,余馨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您好,陆董,久仰大名。”余馨站在陆云深的对面微笑道。

“您好,余小姐。克诺斯资本能够让您这样优秀的人物到我的公司合作,我真是感到三生有幸。”陆云深礼貌地起身与余馨握手道。

“哪里哪里,陆董过奖了,我特意来跟陆董学习的,还望陆董不吝赐教哦。”握手后,余馨坐在旁边沙发上道。

“你看看,美国大投行过来的人,还这样谦虚,有句成语叫虚怀若谷,我看就是专门为余小姐定制的。”陆云深慨然笑道。

“就是,余小姐,您喝水。”陆云祺递过赵雅琪送来的一杯水。

“余总,您到来的时候,我刚好出去调研,没能亲自接您,还望您不要怪罪。”陆云深一边让余馨喝水,一边表示抱歉地说道。

“陆董繁忙,再说我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哪里用得着接呢。”

“您是滨海人?”陆云深显得很感兴趣。

“是的。”余馨喝口水道,“怕是陆董是客,我才是主哦。”

“陆董,晨会时间要到了。”赵雅琪敲门进来道。

“你让他们等一等,有客人呢。”陆云深回绝秘书道。

“哎,不用等。”余馨忙拦住正要转身离去的秘书,“我哪里是什么客人,我就是一普通员工,陆董这样客气,我倒不好意思了。”

“好,那就准备开晨会吧。”陆云祺扭头向陆云深道。

“余小姐来自克诺斯资本,有没有兴趣给我们指导指导?”陆云深轻松地躺坐在办公椅上,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又微笑着对余馨道。

“指导不敢当,有这样一个学习机会,我求之不得。”余馨道。

陆云深与余馨在办公室里闲聊的时候,赵雅琪早已来到了八楼,她来到投研部,走到各个办公室里通知分析师们上去开晨会。

私募一号的晨会总是在8点20分开始,9点钟结束,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十分钟,却足以令所有的分析师感觉到头痛不已。最感到恐惧的是这个31岁,名叫蒋胜蓝的分析师。蒋胜蓝身材微胖,头发稀少,此刻他正在纸上给实习生刘畅讲解着股票走势图,当蒋胜蓝听到赵雅琪在门口喊他开会时,他居然惊慌失措地将笔落在地上。

从蒋胜蓝的名字便可以看出,干金融干出名堂是他同样干金融的父亲对他的期许,他也总是用这句格言要求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硕士毕业那一年,蒋胜男对这句格言丝毫不怀疑,因为他进入了梦寐以求的私募一号,做了一个分析师,当年的年薪便已经超过了50万,这让他感受到了十年寒窗一朝得志的快慰。然而这种快慰仅仅在半年之后便一扫而光了,因为在私募一号,除非战胜你的对手,否则就会被你的对手战胜。

私募一号对分析师的管理是非常松散的,你可以不坐班,可以不穿制服,甚至可以一连数日都不见踪影,但是对你所交的分析报告上所推荐的股票,却有着遥不可及的要求:这只股票至少要跑赢当年沪深300指数的20%。任何一个有金融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几乎是一个无法达成的目标。或许,这其中有很大的不公平,比如这其中有很多是基于一种好运。但是陆云深并不理会这些,因为陆云深的信条是:金融世界里并没有专家,只有赢家与输家,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尽管你报告的陆云深不一定会买,但是你所交报告的股票一定要达到陆云深的要求,人事行政部每年都会拿着你的分析报告,对比沪深300指数进行考核评分,评分低下的分析师,就会被末位淘汰。而蒋胜蓝此刻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今年虽然写了几个分析报告,却没有任何一个报告的股票跑赢了指数,更别说入陆云深的法眼。

“师哥!”一个蒋胜蓝带来的稚气女生唤他道。

刘畅今年22岁,娇小、瘦弱,丸子头,穿着白色T恤,朝气蓬勃的。她是滨海金融学院大四的本科生。蒋胜蓝是在母校老师的生日宴会上认识她的,她恳求到私募一号来实习。蒋胜蓝是一个颇好面子的男人,便请求了时任人事部总监的徐思思。就这样,刘畅因为家里的特殊原因,在老家找了一个大型国有金融企业的工作后,在暑假的空当,来到了私募一号实习。

当刘畅唤自己的时候,蒋胜蓝才猛然醒悟过来,他一愣,然后若无其事地对站在一旁的刘畅道:“哦,没什么事儿。”

“你肯定有事,能不能跟小师妹说说?”刘畅关心地问。

“唉,说了你也帮不上忙的。”蒋胜蓝叹息道。

“你都还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刘畅推搡了一下蒋胜蓝的胳膊,做了一个鬼脸,缠着蒋胜蓝说一说他的困难。

“你是实习生,说说也无妨。今年大盘行情不太好,我推荐的几只股票都没涨,更别说入陆董的法眼了,看来我今年可能要被末位淘汰了。”蒋胜蓝把身子往后一仰,望着天花板,显得很苍凉地道。

“那你现在有点子了?”刘畅表示很同情。

“唉,我的大脑现在就像死机的电脑一样,转不动了。”

“哦?”刘畅嘟着嘴,迟疑片刻后,她便急匆匆地走出了蒋胜蓝的办公室,当刘畅再次回来的时候,她带回来一个蓝色文件夹。

“什么东西?”刘畅将文件夹扔在蒋胜蓝的桌上,蒋胜蓝诧异道。

“也许能够让你交差的东西。”刘畅诡异笑道。

“让我交差?”蒋胜蓝这才把视线落在了这个蓝色的文件夹之上,顺势将其打开,标题赫然在列:“咸昊电子研究报告”。蒋胜蓝瞥了一眼之后道:“不行,这是你的研究成果。”

“现在是你的了。”刘畅深情地望着蒋胜蓝道。

“可是……”蒋胜蓝还想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可是了,你拿着去吧,希望你能过关。”伴随着赵雅琪的两次呼喊,刘畅推着起身的蒋胜蓝往前走。

当蒋胜蓝拿着刘畅的研究报告走出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刘畅忽而诡异一笑道:“不过这份研究报告,可能会让陆董感觉到有点意外,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还不了解陆董,在他面前,除了不能说期货,其他的是可以畅所欲言的。”蒋胜蓝被刘畅推出了办公室,快步朝九楼的会议室走去。

“还好我不懂期货。”刘畅看着蒋胜蓝走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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