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约定进攻万雪山的日子。
就在头一晚,仇墨天召集了各门各派的领队开了一个短会,仔细商讨了对策,待到所有人满意了之后众人才离席。容涓坐在首座旁听,全程没点头附和半个字。
会议的内容很简短,展现出来的全是仇墨天搜集到的情报。
他言明,敌人很有可能是当年灭门余孽联合集结的,人数不多,但有秘密武器需要大伙提防。
最后,他承诺会亲自带领大家一同进山,并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容涓作为朝廷的代表自然不能推脱,她也承诺会尽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就这般,容涓心不在焉地被人流推着一直向前走去。她每每回身时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清虚门队伍那边,可始终看不到心里期待的人的模样。
浩浩汤汤的百人队伍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终于达到了山腰上的平台,边上竖着一块石碑,写有“通天台”三个大字。
它像是一个盘子横向嵌在山腹之中,头上有个斜顶,边上就是悬崖绝壁,如同一个观景台。可又像是有人刻意修葺过的一般,地面光洁平整,足以容纳所有人。
行到此处,仇墨天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看向所有人,说道:“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对仇墨天的行为感到吃惊,这里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他所说的仇党余孽。
一切都很反常,这更像是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的开场白。
当众人都察觉到不对劲时,已有人准备火速离开现场,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扒开人群出去,就被当场击杀在地,而唯一的出口也被堵住,想要出逃的人都被拦路截杀。
仇墨天仰天长笑,他张开手臂就从悬崖处纵身而下,消失在了雪山雾气之中。
台上的众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此时的容涓也有些失了方寸。这样的情况谁又能料到呢?
突然一声惊天炸响,天上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黑色的羽毛。众人都安静下来投去探究的眼神,一片死亡前的宁静。
还未有人来得及张口询问,蔷薇血色便染红了雪地。
黑色羽毛瞬间化作利刃,将拥挤在一起的众人一一射杀。
容涓运起内功想要抵挡一二,却撑不住太久。黑羽实在是太多了!她还没来得及再想其他办法转圜,黑羽便来到了眼前——眼前一黑,容涓也倒在了冰天雪地里。
是旋转着的天空,没有黑色梦魇,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地下落,沾在容涓的皮肤上,消融在血水里。
......
有人撑着把雪青色的油纸伞刚走到山脚下,他驻足了片刻。
远远就寻觅到了已摔成肉泥的仇墨天,他嫌弃地抬起衣袖掩住口鼻。
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从仇墨天身体里钻了出来,不沾半分血腥,直直向那个人飞去。
他放开袖子,将晶石紧握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
“真可悲,都是唐闻的工具罢了。”
此人正是唐星岁。
他将晶石收好,带着人继续上山,去巡视屠杀场,做此次任务最后的收尾。
簌、簌。
唐星岁来到容涓跟前,他垂头看着她,嗤笑了一声:“还能有个没死透的?”
朦胧之际,容涓仿佛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眯着双眼努力地想去看清他,意识却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中消亡。
......
没过几日,万雪山惨案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肆翎卫又痛失一员闹得幽都满城风雨。
铺天盖地弹劾北府府卿的奏章堆满了南宫皇帝批公文的桌面。
南宫子晋从堆积如山的奏疏中站了起来,他愤怒地把一本本奏疏统统扫翻在地。
“他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吗?!”
府卿跪在下方,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宫子晋。
南宫子晋捧起一摞奏疏跑了过来,狠狠摔在府卿的身上。尚不解气,他又揪起府卿的领子,质问他:“你好好看看他们都说你什么?!‘无能府卿难掌其位,望陛下速速将其革职查办’......府卿啊!老师啊!你这让孤情何以堪呐!”
原来,邝子毅之前的那番话不是空穴来风。府卿深知,他在报复自己,报复眼前的这个人。
南宫子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厉声问门口的护卫统领:“六哥呢?!”
“回禀陛下,六王爷三年前就去云游江湖了。”
南宫子晋闭眼思索了一下,吩咐道:“把他找回来,接替府卿的位置。”
“遵命。”
府卿厉声制止:“不可啊陛下!”
南宫子晋在府卿面前蹲下,他双手搭上府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府卿人老了,该过上颐养天年的生活了。对吧?府卿。”
府卿垂首,没再言语。
再度有些许意识时,容涓只觉意识涣散,稍加挪动肢体便引来阵阵剧痛。
还未来得及适应,只听狂笑入耳,一翩翩公子持扇入室。
“本公子今日活傀儡术大成,你是不是得下床来给爷磕个响头?”
容涓气血上涌,一个跌撞从竹榻上栽了下来,胳膊和腿像是关节断了一般堆在了一起。
唐星岁暴跳如雷,扇子一合赶紧走了过来,一边帮着容涓接骨,一边对着容涓各种臭骂。
“你知不知道背着唐闻辛苦攒点碎银子有多不容易?!”
“格老子的,你别碰,这副身体已经属于我了!你给我弄坏了我上哪再去搞一个?”
“你能不能别乱动?这些药可贵了!”
最终容涓妥协了,她没再乱动,只是忍着疼痛沉默着看着他,一点点帮自己把胳膊和腿都重新接好。
容涓张了张口,问他:“是你杀了所有人?”
唐星岁给她翻了大白眼,不识好人心地说道:“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当然是给你们集结令的人咯,死了你们,武林盟主之位即可尽收股掌之间。”
容涓看着他缓慢捏拢的五指,仿佛有根弦“啪”一声被崩断。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唐闻就是冲着武林盟主之位去的!他们都被唐闻摆了一道。
又想到孟骁没有参与此次出行,容涓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了些。至少,他没有这样无故惨死。
她坐在竹榻上反复合掌聚气,却感受不到丝毫气力。容涓无助地看着她重新组合的双手,心彻底沉了下去。
唐星岁垂着眼,替容涓重新包扎了一番,说:“不用试了,你之前的武功都废了。”
犹如晴天霹雳,将容涓的心劈成了两半。
知晓此时她心里不痛快,唐星岁也不再多说,但他希望容涓不要再有别的什么期冀,能活下来已是万分侥幸了。
“再过不久,你将会逐渐失去五感,不再拥有疼痛,成为一具真正的傀儡。”唐星岁站起身来,向容涓保证说:“但是我会保护好你的意识,你还会清晰地记得以前的事情。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容涓的睫毛有些颤动,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他,眼中情绪复杂。
阴霾的情绪一扫而光,唐星岁凑到容涓面前对她说:“我叫唐星岁,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他还不忘冲着容涓贱兮兮地挑眉。
邝子毅很快便回到幽都接手了北府的事务,而府卿锒铛入狱,正是邝子毅亲手送进去的。
“府卿啊府卿,你忙活了大半辈子,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
凌乱的灰白发遮住了府卿的面容,他手脚都戴着镣铐,白色的囚衣染得血迹斑斑。
“邝子毅,只是你的报应还没到罢了。”
邝子毅咧开嘴角,他微微仰头一声轻笑:“呵,那也不会如你这般凄凉。”
说罢他佝身出了牢房,长靴踏碎了映着火光的水洼,犹如踩碎了府卿一生的心血。
邝子毅,不,应该叫他南宫子毅。他是老皇帝的第六子,是当今皇帝的六哥,是北府府卿孟仲庭的同门师弟,是南宫子晋的师叔。
三年前,邝贵太妃无故薨逝,北府草草结案引得南宫子毅不满,但手中无实权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加之当年争夺北府府卿一职落败,他始终挂怀于心。于是,他化名邝子毅离开了北府,带着他的仇恨寻求江湖势力的帮扶,最终匿身于谪仙堂之中,替唐闻做了三年的事,换得他今日的得势而归,不用再仰人鼻息,受尽不公。
南宫子毅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薛绫光从里屋走了出来,二郎腿一翘在他面前坐下。
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杯茶,向南宫子毅举杯,笑道:“恭喜六王爷得偿所愿。”
“你来做什么?”南宫子毅有些不悦。
薛绫光的口脂颜色还是那么艳丽,她抿唇一笑,道明来意:“当然是来帮扶你的。”
“是替唐闻监视我的吧?”
薛绫光咯咯笑着,摇曳着身姿便出了南宫子毅的房间。
“你会需要我的帮助的。”
南宫子毅捏紧了拳头,往事不会再重现第二次!不论是谪仙堂还是南宫子晋,都别想摆布于他。而他,会一步步慢慢走上那个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