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落的中心围着他们的族人,只见火堆上架着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看不清他的样貌。
“他犯了什么事情?”唐闻好奇地问周围的族人。
“他是族长家的奴隶,听说前几日跟别人打架一连杀了三四个孩子。”
“听说他还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听说他还玷污了不少好人家的女儿。”
“简直坏透了!烧死都不会有神明宽恕他的!”
族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对少年的议论就没停下来过。
“你们胡说!我没有!”柴火上的少年尤为愤怒,他挣扎着否认着,可是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说的话。
“阿眠?”唐闻低头看向身旁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儿,帽兜兜住了她的头发。
阿眠悲悯地望着那个少年,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行刑的人将少年脚下的木堆点燃,阿眠的双眸中映上了火光,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被淹没在了大火之中。
“他没有错,他没有说谎。”
说着,天空降下了一阵淅沥的雨,只在火光冲天处。
逃窜的火焰让开了一条道路,阿眠缓缓走上前去,她拍了拍少年的脸颊,关切地问他:“你还好吧?”
烟熏得少年睁不开眼,他眯睎着眼微微抬头看去,刺眼的日光中有一张明净的脸,仿佛神的模样。
“不是我......”
阿眠的举动吓傻了周围的居民,那些人也以为是神明降临,只顾磕头跪拜。
唐闻叹了口气,无奈只能上前赶紧带走阿眠和少年,若等他们清醒过来谁都走不掉。
于是,两人行的旅程变成了三人行,虽然唐闻一直强调是带了只跟宠。
......
“那个少年就是我。”
听到这里姜无月不禁有些唏嘘,她问西风:“那在遇见他们之前,你是怎么样的呢?”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我记事时就在斩风族了,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出现的,以及什么时候在那的。我没有姓氏,没有血亲,没有部族。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独自活下去的本事,是族里一个挑夜灯的老人收留了我,可是老人一次出门被狼群咬死了再也没有回来。隔壁的人家见我弱小,就把我卖了出去。我不记得被转卖过多少次,最终还是辗转回到了斩风族,给族长的儿子当奴隶。他小小年纪暴戾非常,每次都把闯的祸嫁祸到我的头上,鞭笞受罚从未短过。”
西风紧紧捏紧拳头,最终叹了口气将气都呼了出去。
“他们皆说我满身罪孽,至死也不配得到神明的救赎。可我深信神明了然于心,究竟是我恶贯满盈,还是他们皮囊下腐朽的灵魂最恶。”
姜无月上前结实地给了西风一个拥抱。
“阿月,我的过去承载了太多的不堪,可是自从遇到了唐闻和阿眠,我的世界就都变得不一样了。这些经历就像羁绊,把你我牢牢绑在这人世间。所以阿月,你的前路除了仇恨还会有我。在你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抗衡唐闻的时候,回头看看我,我会帮你。如若你厌倦了纷争,我也能即刻带你走,去一个不再让你失去自我的地方。”
“西风......”
从未被善待过的西风终于遇到了阿眠,是阿眠将他带出水深火热,给予他重生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姜无月也遇到了这样一个真正喜欢着她本我的人。
少年像个保镖一样整日守在阿眠的身边,而唐闻也有了较多的闲隙去处理更多的事情。
少年改良了一套与斩风族相似的武学,可是又不尽相同,唐闻总觉得这个少年比斩风族里的勇士更强悍,时不时还教导他一番。
这天,唐闻给少年带回了一件礼物,是一把长刀。长刀虽朴素,样子也很普通,但材质和做工却是上上成,少年拿到后简直爱不释手。
在书房读书的阿眠读到了一篇诗文,她念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你就叫西风吧。”
少年很是欢喜,他立刻跑过来在阿眠面前跪下,有模有样地磕了个头,一腔忠勇地说道:“遵命,家主。”
这样的举动吓坏了阿眠,她赶忙把西风从地上拉起来,郑重地对他说:“不。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们,更不属于任何人。你是西风,你只属于你自己。”
西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语,他久久地沉默了。而阿眠则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乖。”
又过了半年,唐闻成立了谪仙堂,在汤阳郡买了宅子将阿眠和西风安顿下来。
在未来两年多的时间里,谪仙堂迅速壮大,唐闻麾下精英辈出,确已有能与百年门派相抗衡的能力。
叱罗门屡犯谪仙堂,都被唐闻和西风一一挡了回去。于是,叱罗门找到了新的盟友——摘星阁。
唐陆生允诺摘星阁阁主宋淮,叱罗门只要得到唐闻的人头,阿眠就是摘星阁囊中之物。正可谓是狼狈为奸。
可是那一日,一名刺客悄悄潜了宅院,在西风不留神的空档刺伤了阿眠。
唐闻这才知道,原来像神明一般的阿眠也会受伤,并且不能愈合。
尽管伤口不深,但唐闻也能感受到阿眠的生命随着这小小的伤口一点点的流逝。
此番更是激怒了唐闻,他与叱罗门的仇怨上升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越逼越紧的叱罗门让唐闻再也按耐不住决定反扑。尽管唐闻的活傀儡术始终欠缺一点精髓,使其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但他决心倾尽所有都要让叱罗门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叱罗门与谪仙堂的大战一触即发。
激战了三天三夜,双方都未能讨到便宜。
“西风,你回去守着阿眠,我担心他们会偷袭。”
唐闻的脸上挂着彩,几日未曾换洗的衣衫沾满了腥臭血污,可是他不在意,他的心始终挂念着后院的那个人。
“可是......”这是西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只是为了唐闻的犹豫。
唐闻决绝地看向叱罗门的方向,说道:“这是我的选择。如若我败了,你就带着阿眠回溯徊山,那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落在唐闻的侧脸,为他消瘦的下颚线镶上了一道金边,他转过头来,对西风说:“西风,我真的好爱阿眠。可是我太无能,保护不了她了。”
视线胶着唐闻的双眸,西风感受到了来自唐闻的疲惫,他恭敬地对唐闻抱拳,说:“我会保护好阿眠的。”
唐闻的视线从西风离开的小路处收回,如今已了无牵挂,他可以做最后的搏杀了。
就算死,也要拉上叱罗门作为陪葬。
阿眠的小院子叫作玉晴院,就是后来被唐闻在各分堂都复刻了一遍的院子。因为阿眠钟爱这个院子,所以唐闻也钟爱。
不同的是,只有这个院里种的是桃花,风一吹就是一场至死不渝的浪漫花雨。
阿眠在偏厅架了口小锅熬着甜汤,想等唐闻回来一起吃。
一阵阴风掠过,一个魅影出现在了阿眠的身后。
“原来这就是帮着唐闻打天下的九灵石啊。”来人痴痴地看着阿眠,带勾的两柄弯刀悄悄地来到了阿眠身边。“如果抓回去炼成丹药,那我应该只用两根手指就能把唐闻捏死吧?”
呼哧一声风啸,西风的长刀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离她远一点!”西风破窗而入,轻巧地落在了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狂狷一笑,她勾起红唇,抡着双刃就朝西风砍来。
“我堂堂摘星阁圣女,从不听别人使唤!”
这个女人出刀好强悍!得速战速决。
西风默念起虞山乱刀斩的口诀,是他自创的技法,在与薛绫光比试时被击败,虽然阿眠前些日子替他修改过,但后一直没有机会在实战中的使用过。这档子关头,顾不得许多了。
摘星阁圣女姬琉雾,一双弯刀使得精妙绝伦,奈何西风不识此人,同时也只以为是普通长刀,一轮攻势下来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不容西风半点儿喘息的机会,姬琉雾掷出一柄弯刀向西风抡去,西风急忙抵挡,向来坚固的兵器竟被削去三分之一!
弯刀在空中盘旋了一轮又安稳地回到了姬琉雾的手中。
“就你这伎俩,再回去练练吧!”
这样的状况使得西风大惊失色,姬琉雾看在眼里,笑弯了狐狸般的媚眼,她纵身跃起双刀直下,预备给西风最后一击。
西风在慌乱中倒背起虞山乱刀斩,顿时周身狂风大作,一阵炽热的气流在西风脚底流窜。它呼啸着,窗外的桃花被卷起汇成一道道有形的气流。
姬琉雾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她瞥眼看见站在西风身后为他提供力量源泉的阿眠,她心下了然,想要先杀了那个始作俑者。
当姬琉雾准备动手时,却已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气流冲击向自己,最终倒在满是花瓣的血泊之中。
“叫铁嫂来收拾一下吧,我看着不喜欢。”阿眠的瞳孔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光彩。
“她死了吗?”西风问。
阿眠怜悯地往血泊处看了一眼,说道:“我杀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