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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相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长空一片渺茫茫,清水卷起万丈波。

长相思,那是青鸟落泪,满楼皆风雨,空长叹,丝绢鸳鸯绣落点点逝去,不想恨,情是毒,无解,唯有相守相爱得缓解。

长相思,相传自苗疆,乃天下毒物之最。中蛊之人如若背叛自己的爱人,每日必会遭受蛊虫撕咬其心,蛊虫食尽其肉,吮尽其髓,最后蛊虫自七窍出走,空剩一张干瘪皮囊。

阿黄踱着小方步,小脚丫子偶尔踩到枯枝叶上“嘎吱嘎吱”响。

红药站在“尸体”前,瓷脸煞白,手心微微起汗,暗暗里咽了口水,不自觉攥紧手中的扇柄,微过度用力,纤指血色尽无,心中犹有面鼓,一直“咚咚咚”响,闷热的天气,如水面蒙上层厚油,水分子和余热无处挥发,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叫人喘不过气来。

烦躁的天气与紧张的心狠狠碰撞一起,相互交融黏腻,压抑的气息,天空灰霾沉寂,积叠的云裹住整片天空,仿佛一切活物皆被罩在同个玻璃罩子中,相互关联又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可快些,别犹豫不决。”龙王在一旁催促她快些儿行动。

“要不。。。还是你来!”红药刚想把烫手山芋丢给龙王,不料其眼神如刀子般杀过来,红药一时背脊阵阵发凉。可谓前有豺狼,后有猛虎,上下皆不是。

“要是救的是坏人怎么办?”红药停滞不前。

“本王自会掐死他。”龙王阴阴一笑,一口白牙晃人眼儿,是可怖至极。“可快些,休要再磨蹭。”

龙王耐心有限,也是看不惯她犹豫不决。

红药暗地里深吸口气,心中默念咒语,举起扇儿来,对着人轻轻扇了扇,手不自觉有些许轻微颤抖,扇完扇子她像后有猛虎穷追,逃也似的跑到龙王身后像鹌鹑一般缩着。

“没救活!”龙王狠狠弹了红药的脑袋儿。

“什。。。么。。。?”红药捂住被弹疼的地方,眼泪儿汪汪,下一秒豆大的泪珠儿就掉下来。

“本王可有教你用白面扇他吗!”龙王准备伸手在弹她。

“唔。。。那我再去扇他。”红药红着眼眶,痛死啦,这条龙真是讨厌死了。

红药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踱到男子一米远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

“还不快些!”龙王眼里有些许火苗燃烧,树立于一旁的绿木此刻无论微风如何轻抚,是动也不动,连落叶也不曾掉落一片,就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是要是我就活了他,别人知道了都来找我怎么办?要是他说出去怎么办?”红药在这最后一刻总算想到今日如若种下此因,日后它果要如何办!

“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今日谁要是散播消息出去,明日本王便诛其全族!”龙王极其凶狠的吼红药,前半句是告诉她的,后半句却是对周围各路精怪的警告。

红药再次举扇,轻轻扇了扇眼前的人,红的一面灼灼似火,金灿灿的蜂皇自扇中飞出,绕着红药来回飞动,金翅颤动,嗡嗡作响。

“拜托你啦。”红药对蜂皇说。

蜂皇离开红药,绕着地上的人飞了一圈,便飞回扇中。

红药拿着手中的扇子,无措的望向龙王。

龙王嘴角噙笑,游戏正式开始。

红药见他嘴角含笑,想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赶紧溜走为妙。

“咳。”红药正欲溜走,忽听得地上之人有了响动便又驻足观望。

果然是好奇害死猫。

地上的人先是手指轻动,尔后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红药眼中多了些许激动之色,却是不动声色暗地里观察地上之人的异动。

“唔。”地上之人尝试坐起身子来,又奈何手臂无力支撑,及是狼狈。

“公子你醒了?”红药看他愣是半天没有坐起身来,赶忙上前搀扶他坐起。

“多。。。多谢姑娘,可是姑娘救了在下?”男子一张白脸毫无血色,在那黑压压的眉毛底下,双目却是漆黑有神,剑眉星目,配上一张薄唇,极是阴柔俊美。

“呃,我看公子昏倒在我家门前,想必公子是中暑了。”红药见他坐起来了便赶忙退开至一边。

“姑娘可否告知是如何救治在下的?难道姑娘就是这山中的神医?”男子望向红药,神色激动,脸上因激动多了些许红潮。

“我。。。我。。。”红药不知如何开口,犹如毒辣太阳底下的蚂蚁,团团转。

“内人并没有医治公子。”龙王不知几时来到红药身边,左手端着个瓷碗,瓷碗上横放着一棵鲜草。

“这位是?”公子望向红药。

红药老早躲到龙王身后去了,偷偷伸出手拉扯龙王大人的玄袖。

“这位是内人,我是她的相公。”龙王一语差点噎死红药,背后的红药偷偷扯他的玄发表示不满。

龙王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里皆是不想暴露一切皆听本王的。

男子眼神询问红药,红药偷偷露半个头,不料刚好与男子眼神撞上,“呃,这是我相公。”

龙王极其满意,右手像抓小鸡一般从背后把红药扯出,揽入怀中,右手扣死在她腰上,纹丝不动。

任凭红药如何挣扎,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红药脸儿愈发滚烫,红若杜鹃花,娇艳欲滴,垂下头,暗地里却是偷偷使劲儿,不过那都是打在棉花上,软绵绵。

“我娘子看你晕倒了,以为公子中暑了,便嘱咐我回屋端碗水过来,这不我刚从屋中出来,便见公子你醒了。”龙王瓷碗上还横躺着棵绿油油的草。

红药一看那草便知是他在门口随意扯的。

“公子喝碗水罢,还有嚼此草的叶子便可祛除暑气。”龙王居高临下,太阳照射下他的影子犹如庞然大物,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入地上的人。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小生今生有幸得公子及夫人所救,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报效公子和夫人。”地上的公子接过瓷碗,满心感谢。

“我是尤三,这是我娘子红儿。”龙王报上家门。

“原来是尤公子和红儿姑娘,在下柳樊原,乃清宝村人士。”柳公子也报家门。

“柳公子,你先嚼片叶子再喝水才能祛暑。”龙王出声阻止柳樊原喝水。

“谢谢尤公子提醒。”柳公子放下瓷碗,扯下一片叶子,含入口中,慢慢咀嚼,青涩酸苦的味道直冲味蕾,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端起碗来,喝口里面清水帮忙吞送下肚里。

“既然柳公子醒了,我们也便不送了。”龙王示意红药,红药上前去把瓷碗收回。

“你怎么这样!”红药小小声质问龙王。

“你说这株路边野草。”龙王传音入耳。

“不是!”红药知他暴怒无常,阴晴不定,单用野草捉弄他人也不出奇。

“待会他自会求于我,又何必着急,娘子。”龙王邪魅一笑,这一刻好似天下万物都失去颜色,唯独他的笑闪尽耀眼光华。

“你。。。你。。。你。。。”红药再次羞红脸,这个臭流氓!

“尤公子。。。在下。。。”柳樊原站在原地,羞难开口,踌躇不前。

“噢,柳公子有何事?”龙王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柳樊原,黑眸中尽是洞悉天下一切的犀利。

“在下可否。。。可否在尤公子家暂住几日?”柳樊原红了耳根儿,“我本是入山替我那未婚妻子寻找草药,殊不知迷了路,又昏于公子屋前,本不好再叨扰,在下又实无地可去。”

“有何不可。”龙王应允他。

一旁的红药极为震惊,他不是极讨厌人类,视人类如蝼蚁,怎会如此爽快,其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下找到草药便尽早离开,实在是叨扰尤兄和夫人了。”柳樊原本以为他们会拒绝他的请求,不料他们如此随和,倒是合了他的意,又惊又喜,静儿这番可是有得救了。

“柳兄不必客气,住下便是。”龙王此番好客着实吓着旁人,不过以他捉摸不透的性子,旁人也见怪不怪。

“在下替我那未婚妻子先谢过尤兄和夫人。”柳樊原双手交握于额前拜谢龙王和红药。

“柳兄客气了,你且随我等进来,我让下人给你安排房间休息。”龙王拉过呆愣一旁的红药,引柳樊原入了门。

头上是蓝黝黝的天,延绵无尽头,偶尔有小鸟儿飞过,也是匆匆忙忙。

“红花,绿叶。”龙王朝屋内叫了声。

“少爷,有何吩咐?”红花绿叶不知由哪个旮沓处冒出来,着实吓了红药一跳。

“带柳公子去后院厢房休息。”龙王说道。

“好的,少爷。柳公子请跟随我来。”红花引柳樊原去后院厢房休息。

“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个后院的?还有这红花绿叶又是谁?”红药小小声问龙王,满腹疑问。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何必计较那么多呢。”龙王三言两语打发过去。

“你倒是告诉我呀!”红药不依不饶,誓要知晓个明白。

“你知道吗!?”龙王给她一个眼神,黑眸中似有笑意。

“我不知道呀!”红药被他给问糊涂了。

“不知道就行了,你该准备午膳了。”龙王提醒她该备好午膳。

“我。。。。”红药心有许多疑问。

“夫人,绿菜已清洗干净,鲜鱼也已料理好,等您下锅翻炒。”绿叶出言打断红药的疑问,龙王趁机转身走开。

“你是谁?”红药逼近绿叶,背着阳光的脸庞上多了一丝阴暗。

“我是绿叶。”绿叶不惧红药的逼近,不卑不亢。“夫人可不要耽误了午膳。”

红药虽有千万疑惑,却还是不得屈服,极其讨厌这种身在局中却无从知晓的感觉,明明下一秒能拨云见日,却总是败在解连环局的那至关重要一步,越走越远,越陷越深,龙王确是玩得不亦乐乎,牵引众生。

红药不太情愿慢悠悠踱去厨房料理午膳,额角那几根随意乱摆的发丝如主人心境一般杂乱。

红药见时辰善早,也寻不着阿黄,淘好了米上锅,便独身坐在厨房门前发愣,她的脸此刻像一朵淡淡牡丹花,额角那几根随意乱摆的发丝便是牡丹的花蕊,白牡丹独自低头沉思,阳光调皮洒在其上,娇媚动人。

绿叶也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去了,不见其影。屋中有人,却是极其安静,好似在陶罐中投入一颗石子,石子仿若被陶罐吞噬一般了去,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红药腹中有千万疑惑,问龙王,他似一早打定不告诉她;自己猜,好似总差那一个重要的环节,差一点触摸到真相,却还是散在雾中,拨不得云雾,真相早被万千云雾所掩盖,混混沌沌,不知所处何事。

周身云雾,思想也沾满水汽,湿腻粘连。

“红儿姑娘,红儿姑娘。”

红药思绪早飘忽到九霄云外,这会儿听见有人唤她,才回过神来。

“柳公子有何事吗?”红药回过神来,见柳樊原立于她面前,对着她的眼儿挥手。

“额。”柳樊原慌乱中收回手藏于背后,“我适才唤了姑娘好几遍不见答应,便走近瞧下姑娘是否睡着了,却见姑娘睁着眼儿,也不像睡着,怕是想事情有些出神了。”

“柳公子见笑,我只是发呆愣而已,经常这般模样,您第一次瞧着,有些奇异是正常事儿。”红药绝对不承认适才是在想事情,这一连串事情她串了又断,断了又串,一环又扣一环。

“早觉得姑娘是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凡。”柳樊原有意与红药拉近距离,好早日找得草药,救治病榻上的未婚娘子。

“柳公子见笑了,我乃一介平凡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素日里便是与相公在这野山中生活,哪有奇异非凡之处呢!”红药撇清一切,对于陌生人她总会有一定的防备心,毕竟不知心,好于坏,无从知晓。

“红儿姑娘心地善良,已是最大的非凡。”柳樊原极懂得夸赞他人,嘴儿犹如抹了蜜糖儿,哄得人开开心心,混混沌沌。

“哈哈哈,没有的事儿。”红药好似好开心,嘴角噙着笑,心里仿佛开出了花儿延伸至脸庞。内心却是毫无波澜,平静,无事献殷勤。

“红儿姑娘久居深山,可否听说过龙涎草!”柳樊原终于问出了他此番的目的。

“龙涎草?”红药首想到的便是龙王口水沾染过的草,难免一阵恶寒。“未曾听过。”

“红儿姑娘您且仔细想想,可有听他人提过?可知这山中何处有此草?”柳樊原依旧不死心,试图牵引红药回忆与此草有关的信息。此草对于他极其重要,关乎一个人的生命。

一草,一命。且不论有无此草,就算有,也是极其罕见稀有,怎会从一乡野女子口中得知,急病乱投医也不见得是上策。

“我。。。”红药欲开口却被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话语。

“夫人,午膳。”绿叶不知由何方忽然出现,阻断在红药与柳樊原中间。

“午膳你来准备就好了,何必叨扰红儿姑娘,姑娘家儿十指应当不沾染阳春水。”柳樊原讲得头头是道。

红药心底里一阵冷笑,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做小姐时候是如此,出嫁随夫后,可又是另一种说法,可还会有人搭理新妇十指能否沾阳春水,不过都是先表面说法。男与女之间本该平等,相互间分配活儿理应最好,公平,互助谅解,日后也得和睦。

“少爷只食夫人所煮饭食,柳公子不要让下人难做。”绿叶毫不不卑亢,家主吩咐不得不从。

“柳公子,家相公只愿食我一人所煮饭食,我这便先去忙了罢。”红药顺绿叶的话下接,逃回厨房,这柳公子也是个难缠的主。

“适才叨扰红儿姑娘了,等姑娘有得空闲再向姑娘请教。”柳樊原不再咄咄逼人,礼貌向红药拜谢。

厨房的热气熏得人脑袋儿发涨,红药毫不客气指挥绿叶去炒时蔬,仿佛刚才平等和睦的想法她是从来没有想过一般。

绿叶很是勤快,红药在一旁点拨他,两下也便上手了,炒好了土豆片儿又去炒青菜。

红药乐得清闲,又看见尾鱼已被宰杀干净,安静躺在陶盘中,鱼眼儿莹亮盯着她瞧。红药找出姜块来,切好细姜丝抹遍鱼身,再给鱼抹上细细一层盐霜,静止一会,又给抹上一层清油,这才洗了手。

米饭香味儿渐渐飘出,香甜浓郁,胶质浓厚。

红药下锅煎了鱼,恍惚又发愣起来。

“夫人!夫人!”绿叶叫唤她。

“啊?”红药才回神,见鱼已煎得金黄,干脆也不红烧了,捞起鱼来,放入切好的姜丝,青蒜,热锅爆香开来,又指挥绿叶去清洗口蘑和切好嫩豆腐,将鱼下锅续煎,倒入一瓢热水去,待口蘑洗净,豆腐切好,一同下锅炖煮。

待红药把鱼汤端上餐桌,见得龙王早已坐定,正在一旁笨拙的舀白米饭。

“扑哧。”红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笑弯了眉眼,笑出一世繁华。

“哼!”龙王黑了脸,瞪红药一眼,丢下饭勺,“速给本王盛饭。”

红药给他盛好白米饭,瓷碗轻放在他面前,嘴角噙笑,娇媚若生出了花儿,延续至窗外的好天气。

“不准笑!”龙王懊恼不已,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做了这般蠢事。

“喝鱼汤,补脑!”红药舀好了鱼汤给他,鱼汤浓白鲜香,豆腐滑嫩可口,口蘑菌肉肥厚,汤头甘肥不腻,三者相得映彰。

“哼!”龙王冷哼,却还是经不住鲜香,端起鱼汤来,细细吹了吹汤面,小酌一口鱼汤,唇齿留香。

“柳公子,你回来了。快些坐下一起用午膳。”红药瞥见柳樊原进门,便招呼他一起用膳。

“谢过红儿姑娘。”柳樊原先谢过红药,洗净了双手再去盛饭。他也是真的饿了,也不恭维,夹了些菜,埋头扒拉碗中的饭。

红药一看便知他去山里了,发丝中藏了片儿绿叶,有些许凌乱,衣衫上也有几处水渍晕染开来,兴许是沾染了山中的水雾,似初绽花朵,害羞娇艳。

饭后绿叶很是勤快的收拾清理,红药乐得清闲自在,独自在前院择菜。

阳光正好,丝丝斑驳投映在绿叶蔬菜上,一棵棵如灵活欢乐的绿鱼儿,可惜鱼儿终究离不开活水,骄阳下不再娇绿,一会儿便耷拉下枝叶,显得无精打采。

红药加快择菜,额前青丝此刻沾染了些许汗液,犹如被露水打湿的花蕊,沉重而贴于额前。

龙王不知于几时静坐于她附近,高大的身躯,娇阳下映射的黑影投映于红药身上,红药躲避在强大阴影下,阴影下又是另一番世界,遮去骄阳热辣,安静阴凉,不与世争,不受打扰。

龙王喜着玄衫,却又不是尽玄黑,都是袖口或者领口绢绣了一圈金丝繁华,花样别致细腻,或尽是绣上一圈简单金圈,玄黑做主,金丝做缀,简而不素,秀丽繁华。龙王的玄衫便是那墟无国的鲛人年年进贡,鲛人善织,所织玄衣深得龙王喜爱,即便炎炎夏日,玄衫在身也不觉得周身有一丝炎热。

“你听说过龙涎草吗?”红药在阴暗中看不清脸庞。

“嗯。”龙王懒得搭理她,随意敷衍了事。

“听没听说过嘛?”红药拉扯他的玄衫,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有。不过如果你想要本王可以找给你。”龙王半眯起黑眸,伸手扯回她手中的衣角,嫌弃她手上的叶汁儿会沾染他干净的衣衫。

“啊?有这么好的事情?麻烦多多益善。”红药一脸期待,即使在阴暗中也变得熠熠生辉。

“你捡些菜枝儿过来。”龙王嘴角邪魅,黑眸里有一丝狡黠一晃而逝。

“你该不会是想?额,还是不要了。”红药见他笑得邪魅,再想他要菜枝儿,心中有了数,继而嫌弃,才不要菜枝沾染龙王口水的所谓龙涎草呢!

“怎么不要了!不是多多益善吗!”龙王调侃她,忽而沉脸,“何人问你?”

“柳公子呀!”红药懊恼,就知道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明知其没有,心里却偏偏还是有些许期待。

“此草乃是民间一传说,闻其能起死人,肉白骨,更是能长生不老。深得民间狂热分子追求。”龙王精辟概括民间对长生的狂热。

“柳公子说他那未过门娘子病了,听闻龙涎草可以救治她,他便上山寻草好回去救治他家娘子。”红药道出缘由。

“你可曾见过其娘子?”龙王问她。

“未曾。”红药如实答。

“那你如何知道柳公子所言真假?或许现编的故事来是诓骗你无知!”龙王毫无怜悯之心,一针见血,道出处事之理,与人相处保持三分距离,不可听尽他人言。

“额。”红药想反驳他,可又觉得他说的言论在理,竟无从反驳。

“本王要喝甜汤,煮好了端给本王。”龙王留下句话,起身甩甩衣袖便走了,不带一丝尘埃,徒留红药一人呆愣在原地,仰望他高大威武的背影。

夜晚,天色已暗下来,月似玉盘,黄黄的,似玉色缎子,高高悬挂在天上。

红药熬好了艾草水,淡淡的馨香味儿,绿莹莹的水光,雾白热气缭绕,似碧波水绿蝶儿在银白月光下翩翩起舞,下一秒与雾白热气热辣碰撞,瞬间消逝,绿水莹莹如初,与天上的明月相得映彰。

山中夜间昼夜温差大,艾草祛湿散寒,安眠解乏。

红药一试水温有些烫肤,恰好有些口渴,便想着去厨房找口水喝,再泡脚也不迟。谁知当她喝完水回到房中,泡脚水已被他人霸占,连位置也占了,丝毫不客气。

“你在干嘛!”红药双手叉腰,显得气鼓鼓。

“泡脚。”龙王看也不看她一眼,依旧低头翻看手中的书籍,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月光倾撒如身批银色素纱的舞者,伴月起舞。龙王的玄发若镀了银霜,却更是乌黑柔亮,如柳丝灵动轻柔。

红药看他也没有起身让贤的意思,只好打了水去一旁泡脚。心里暗暗嘀咕,传说龙族都是常年泡在寒水之中,哪里还需要泡脚。

“你该回你房间去!”红药想起终究是女子闺房,虽自己处于山野无太多规矩,可孤男寡女共处一间房间终究极是不好的,干柴烈火,要是引火烧身就真的不好了。

“隔墙有人。”龙王密音入耳。

“相公,艾水热吗,温脚吗?”红药立刻戏瘾上身,故意拨高音量。

“尚可。”龙王依旧翻阅书籍,放佛眼前并无红药这一号人物。

红药心头有小鹿乱撞,脸儿潮红,不知是水太热,还是心太快。龙王安静览阅,玄衣周围裹着银光,青丝灵动,面如冠玉,眉似剑宇,黑眸中蕴藏一片浩瀚星辰,水天相连,无边无际。一张薄唇却是毒辣得可怕。红药赶紧按住心口,担忧心跳太快导致小鹿撞死。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声响,很轻微,却不及门内空气若凝结,安静中红药的心跳声深特别大,特别快。

窗外人行动很快,瞄了眼窗沿缝里,见屋中两人很是安静,借着月光,在怀中掏着什么,越是着急,越是找不着想要的东西,估计来者是新犯,略显着急,却又不得按耐性子,细细在怀中寻找,额头已是一圈细细密汗。他在阴暗中摸索了好一会,终于掏出了一根竹棍儿,用衣袖随意抹去薄汗,似乎松了口气。见他拔去两头盖儿,食指沾了口水,印在窗纸上,窗纸遇水破了个洞儿,刚好容纳竹棍儿粗细。黑暗中他举起中空竹棍儿,邪恶的暗黑者伸出了他罪恶之手,对着纸洞,将竹棍中的迷烟缓缓吹入房间内。

房内的人不一会便双双昏迷在桌前。黑暗中的人瞧见房内两人已迷倒,也不着急推门上前,反而谨慎在门外站了好一会。

怕是早已按耐不住性子了,待迷烟散尽,门外之人悄悄推开半边门,缓缓镀步而入,月光倾洒,透过纸窗,照映于柳樊原脸庞上,他一面处于阴暗,一间照耀于月光,如他性子的双面。

他白天偷听得他们夫妻讲起龙涎草,离得远听得不大真切,却是明明白白听得几句重点,男主人有龙涎草,还问女主人要不要龙涎草。欣喜若狂,他便耐着性子,蛰伏于夜间出动,今晚一举拿得龙涎草。

柳樊原翻遍红药房间终是未寻着半棵仙草,苦闷不已,离仙草只差一小步距离就是未得其芳踪。

正欲放弃之际,偶得抬头瞧见窗沿上摆放一棵碧水绿草,月光下裹着一层水雾,波光粼粼。继而大喜,由怀中掏出一块白绢布,摊开,轻轻拔起仙草,弹去根部的潮湿泥土,将龙涎草摆放于绢布中央,轻缓卷起,折叠,温柔如水,如对待心爱的情人一般。

柳樊原做完一系列之后,按压住心中的狂喜,轻步离开房间,带上房门,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脸色不再蜡白,此刻因兴奋脸颊多了一丝潮红,手指微微颤抖,似身处梦境而不真实,得来全不费功夫,几次伸手摸向怀中的龙涎仙草,确定它的真实存在,心中踏实了几分。他盘算着要赶紧离开为妙,免得徒生事端,失去来自不易的宝贝。

说来也怪,红药家中屋子也就那么几间,今日柳樊原也不知是撞倒了哪路神仙,任凭他如何绕走,就是无法到达门口,房间都一样,却是徒生出好多间出来一般,曲折潆绕。

走得柳樊原心中渴闷,忽而见着凉井,便停下舀甘露解渴,却瞥见井中似有一人影浮沉。井水寒凉,井中之水快要溢出井沿,用木瓢便能舀凉水喝。柳樊原用木瓢浮开井水,井水似银镜盘掉落于地,碎裂绽开,井中倒影也裂开无数,模糊不清。

“柳生,柳生。”有人呼唤柳樊原,声音轻柔很是好听,似在远方,又似在井中。

“谁?”柳樊原犹如惊弓之鸟,汗毛炸立。

“嘻嘻嘻嘻嘻嘻。”轻柔女音忽而变得惊悚,似猫叫,似婴啼,阴森嬉笑。

黑暗要吞噬一切,黎明被黑暗如密网般紧紧包裹住,挣扎不开,动弹不得。

“是谁?”柳樊原心惊胆战,周身寒凉。

不知几时,周围寒气阵阵,起了白雾来。明明处于炎下,却是冻得发寒,野草也批了白霜,一切诡异而安静。

“柳郎,柳郎啊~”黑暗处有一女声幽幽传来,空洞冰冷。

“是谁?是谁?”柳樊原衣衫后背已汗透,薄唇颤抖不已,脚步慌乱,步步后退。

“是我,是静儿啊,柳郎,我好冷,好冷啊~”女声哀怨,继而嘶哑如咀嚼树皮,犹如黑夜中有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划着地面,干哑酸涩。

“静。。。静儿。。。??”柳樊原瘫坐在地,手指紧紧拽住地上的杂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你不是死了吗?”

“柳郎,柳郎啊,救救我柳郎,我什么也看不见,这里好黑好冷。”声音悲戚,阴森刺耳,像猫的爪儿挠在心上,又刺又痒。

“不关我的事,不要。。找我。。。只怪你命不好。。。”柳樊原双手抱住脑袋,瑟瑟发抖。

周围忽而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缓慢,如踏在心上,心不受控制猛速加快,如擂鼓,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犹如在耳畔,在身侧。

周围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柳樊原状如惊恐之鸟,瑟瑟发抖,一片暗黑,浓得化不开的白雾,雾里如藏着凶猛饿兽,静静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落入其中。

“柳郎,柳郎啊,快来陪我,陪我啊。”女声凄厉幽怨,由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丝丝包裹。

“走开。。。走开。。。是你时运不济。。。快走开。。。”柳樊原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堵住那太过恐怖凄厉的声音,又似来自心中,仿佛已成魔,来去萦绕不止,挥不尽,赶不走。

“柳郎,你说过爱我。。。生死与共,绵绵无绝期,为何?为何?”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啊。。。”柳樊原已语无伦次,心理极尽崩溃,只差一根要命稻草而已。

“为何不做数了?为何啊?”女声似猫叫,又尖锐又酸涩,凄婉怨恨。

“我忘记了。。。我忘记了。。。长生。。。我要长生。。。我不要死。。。不要死。。。”柳樊原似想起什么,慌乱在胸前一阵摸索。

有目的爱情,曾经的承诺,曾经的美好,在这一刻全都化作灰尘,低到尘埃里,风过尔后消逝。

柳樊原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湿,黏腻的贴在额前,一身凌乱,衣衫早已汗湿,眼白爬上红血丝,眼睛浑浊略呆滞,思想早已在惊吓度中停止,脑袋空白,手中紧紧拽着某物。

“我只要长生。。。你还不懂吗!接近你只是为了活下去。。。只要活着。。。我不想死。”柳樊原手中的龙涎草此刻泛着莹波绿光,在无止境黑暗中照亮一小片周围,浓雾仿佛被人稀释,逐渐退开。周围女声也消失了,只有“滴嗒滴嗒”的声音,似铁马的叮咚声,安静得如周围一切事物全入冬眠,唯有水声清脆,似黑色死亡的追命声。

“哈哈哈哈哈。。。我要长生。。。什么爱情。。。什么誓言。。。那都是假的。”柳樊原紧紧拽着他的救命草,碧绿仙草,波光粼粼,倒映在他眼里,那是希望,是长生。

近乎癫狂状态的柳樊原把龙涎草整颗放入嘴中咀嚼,如嚼情人的血肉,龙涎草又苦又酸又涩,似伤心情人泪。

浓雾淡薄,柳樊原原是跌坐在井旁,似乎一开始就未曾离开过古井,原是盈满的井水早已不复存在,空荡荡黑压压的井口,如魔物的大嘴,阴森恐怖。

“滴嗒滴嗒”,干涸的井里传来滴水声,一滴一滴,声声滴在心上,似催命符。

“谁?是谁在那里?”柳樊原艰难吞下龙涎草,心中也有了些底,只要长生不死。空灵的滴水声再次令他颤抖,他警惕的望着四周。

“柳郎。。。柳郎。。。”井底传来女声,闷闷的,如盖在罐子中,很近也很远。

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形式所迫。”柳樊原坚持他无错,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她自己命理不好。

“沙沙沙。”井底有石头翻动声,有人在井壁攀爬,也有滴水声,似远似近有人窃窃私语,汇杂交融在一起,如死亡的旋律,大凶。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柳樊原手脚并用往后退,忽而摸到似石头东西,光滑还有洞,定睛一看是个洁白的头颅骨,在黑暗中泛白光,眼眶空荡荡的。

“窸窣”,井沿传来声音,忽而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冒出来,原是青丝,继而是脸,如石膏般惨白的脸庞,两个眼眶处空荡荡,不见其眼珠,眼眶中有血泪缓缓流出,嘴巴被一根红线缝住,严严实实。

“柳郎。。。柳郎。。。”女鬼似喜似悲,呼唤他曾经的情人。

“啊啊啊。。。不要过来。。。走开。。。走开啊。。。”柳樊原本被骷髅头吓得不清,这会看见井沿处的女鬼,吓得失禁,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尿骚味和浓酸的汗臭味。

“柳郎。。。你还给我。。。还给我。。。我的眼睛。。。”女鬼手臂已是白骨,缓缓朝柳樊原走近,白骨与白骨的碰撞,“咔喇咔喇”响。

“还给你,还给你。。。我还给你就是了。”柳樊原已癫狂,瘫坐在地,夜凉似水,见他目光呆滞,举起两指,对着眼眶狠狠一挖,“啊啊啊”,眼珠双双躺在他手心,血缓缓至他空荡荡的眼眶中流下,滴落在草地上,染红了大地,打湿了绿草,一片斑驳。

“啊啊啊啊啊啊。”柳樊原瘫倒在地,心跳纵停,结束一生。双珠滚落,跌至女鬼白骨脚边。他的魂魄刚出窍忽被黑夜中一道天雷击中,肉体和魂魄皆是灰飞烟灭,无今生,无来生,无轮回。

女鬼捡起双珠安在眼眶中,缝在嘴上的红线也脱落,她对着黑暗说了一句“谢谢”,便慢慢的透明淡化而去。

夜凉似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红药出来倒泡脚水,看了一眼黑暗中,拎盆含笑回房休息,她要回去赶走那条龙才行。待她回到房中,却发现龙王早已离开,红药见夜已深,何况今晚之事已是漫长,何不快些就寝与周公下棋为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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