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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浪迹萍踪

话说那日明伍从少春手里接过孩子就走,来到运河岸边,便要将他掼在河中淹死,好为谈厌童泄恨。也是择行命不该绝,待要掷落河中,恰好身旁有人经过“咦”地一声,叫道:“足下这是要作甚?世道再艰难也不能伤害自家骨肉性命啊。”明伍骇然道:“我自不要他性命,干你甚事?”那人却是个热心肠,见他这般心狠,上前来说:“快说你有甚悲苦,忍心造这孽债?若是说的果然活不下去,随你也好。若是没有道理,趁早打消此念罢。不然我要出首告你伤害性命,教官府做主给孩子找个生路。”明伍见他说到要见官,倒吃一惊,忙陪笑道:“不劳老丈操心,我想好了,不害他性命罢了。”那老汉兀自想要发作,批批点点骂他不成人子。

明伍舍了那老汉,且抱着孩子往下游走,欲要寻个僻静地方动手。叵耐那孩子又饿了,哭的擂天倒地,响震四方。多有人投来诧异的眼神。明伍一路赔笑:“回家找他娘喂他。”到了一家民户,听见内里有孩子哭声。明伍动了一念:“且哄他吃饱了,好再去寻他坟地。”叩门进屋见过了那家主妇,道明了来意说:“抱孩子出来玩,孩子饿的慌了。望求俯赐矜怜,舍些奶水喂他,足感盛情。”那家主妇不忍听孩子啼哭,便抱来喂孩子吃饱了,明伍奉赠数钱酬谢过了出来。那时已是傍晚时分,崇尧家的徒弟,官府的捕快差役布下天罗地网,四处寻找。明伍好不惊慌,抱着孩子来到岸边就要抛下去,见那孩子抿着嘴笑,甚是可爱,突发善念:“那个老汉说的没错,这是造孽哩。谈庄主与他家有仇,我何苦来着葬送此子性命。天理上说不过去的,死后要下地狱哩。”

望见岸边一条船只下了几个客商,便要起航南下。明伍听得北边人马吆吆喝喝风驰电掣而来,慌忙大叫:“船家等等。”那撑船的水手闻言,便住了手。船上一个富商见是一个抱着孩子的汉子,叫道:“搭船的,快来。”明伍奔过去跳了上船,那水手撑开船掣起满帆顺水南下,早将吕家的人与官府捕快抛的远了。明伍到松了口气,心下苦恼道:“毕竟抱着这个累赘作甚,我还得供养他。”想要送去蜉蝣庄任由厌童处置,此时倒有好些不忍起来。把眼瞧瞧孩子,愈觉的眉目聪慧,煞是招人喜爱。蓦地转了一念:“我在蜉蝣庄不过为图温饱,终究是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终非久计。活了三十来岁无妻无子,这个孩子莫不是天意送我的么?我养活他长大成人,依仗他靠老,怕没有给我养老送终的。好过在蜉蝣庄多矣。”想到此把谋害他性命的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那富商过来问:“动问老兄欲要何往?孩子娘亲呢?”明伍乍然见闻,面色多变了,支吾道;“他娘,他娘害病死了。我要带他回老家去。”富商见他言语闪烁,好是怪异,又问:“老兄老家在哪里,到不知我这船能否送达?”明伍反问道:“不知员外是要去哪?”那员外道:“我家住在钱塘。这船也只走到钱塘就要靠岸,实在不知老兄欲要何往?”明伍见这富商好个乐善好施,当即抱着孩子跪下道:“员外,实不相瞒我是无家可归之人。颠沛流离漂泊无依,今见员外慷慨好义,若蒙不弃收留,给我口饱饭吃,能养活孩子。在下当牛做马报答员外大恩。”员外尚怕他是盗拐孩子的贼人,此时见他言辞恳切,倒有些不忍起来,说道:“我家广有良田,只要你肯舍力,我给你份工钱,养活孩子不难。”自此明伍随着那员外南下钱塘。不在话下。

却说徐清星夜追赶,次日早到了苏州。来到白家问起找寻事体。昱人却不在家,盈盈抹泪说:“相公半夜回来,睡了几个时辰。放不下,一早又率人出去寻问了。那贼人怎的就把孩子拐走了,你快说个清楚。”徐清将他们去割稻,回家就不见了孩子的事前后始末说了。盈盈啜泣道:“崇尧哥哥的命真苦。”徐清别过了盈盈,出门来想道:“我去十四叔家看看,或许他那里有些眉目。”不避嫌隙,只得硬着头皮来到霍家。霍演正跟宫秀吃早饭,见他进门来,倒吃一惊道:“徐清,孩子还没找到麽?”徐清垂泪道:“没有。我来问问十四叔找到没有,原来还是一样。那我去找孩子,不打扰十四叔了。”霍演慌忙把他拉住道:“你找了一晚了,该饿了。坐下吃饭,我们再商量则个。”徐清果是饿的饥肠辘辘了,便过来坐下吃饭。

吃过饭,宫秀道:“徐清,家里那么多人,怎的就被贼人捞了去?”徐清前后细细说了。宫秀惊怪起来:“少春在你家里?”徐清见宫秀一听少春名字,就那么吃惊,觉得诧异。宫秀暗骂:“少春忒缺德,这等勾当也做得出来。”抬眼见他疑惑,遮掩道:“我是不晓得他怎的瞒着我就去八哥家里了,所以诧异。你十四叔也不跟我说一声。”霍演进门来说:“八哥这个儿子出生才两月就被人家拐走了,八成是被有心人算计了。今年那竞渡赛事八哥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徐清听他这话似有嘲讽之状,忍气吞声站起身道:“我一定要把八叔的孩子找回来。”负气出门。霍演追上道:“你离家走得急,身边可带了钱?”这一句话说着徐清病根,徐清蓦地止步。

霍演急回家取了一袋钱出来送给他说:“我这里的家资都是八哥给的,有用钱的地方,大可以来找我。我这里也会派人去四下寻访,务必要找回孩子则个。”徐清泣道;“谢谢十四叔。”霍演忍不住堕泪道:“找不到也须回家去,莫要负了莺儿,教她望眼欲穿。”徐清道:“十四叔珍重罢。”出门上马去了。霍演骇异道:“徐清这个愣小子,好忍心抛弃莺儿妹妹。”甚是为张莺难过,不合嫁了这个冤家。

徐清一路寻问路人可曾见到一个抱着红色锦缎包裹着孩子的三十来岁汉子,路人多摇头摆手。徐清逐日问询,走东窜西,又怀疑是被贼人溺水淹死,打听湖河可有死尸新闻,将及一月,宛然金针堕进,泥牛入海全没些影响。直到秋尽冬来季节,寒风凛冽,天寒地坼。徐清早已把个苏州,湖州附近州县找了个遍。眼看盘缠用尽,欲要回家,可是羞于空手回去面见崇尧,张雁姐妹,堕泪道:“天可怜见教我找到择行少爷罢。”这日听闻路人传说徽州有起小孩子溺水事故。徐清猛想起:“徽州相距宣州较近,多是谈厌童那个老鬼作祟。莫不这孩子就是?”打马来到徽州,却听得说是个十来岁孩子,哪里是个男婴。又去宣州蜉蝣庄左近查访,身畔无钱,只好把马卖掉,扮作流浪汉隐姓埋名托人引见到了蜉蝣庄打杂寄身,一头糊口,一头留心想要在谈家查个海底眼出来。

且说崇尧失去孩子,整日闷闷不乐。张雁望见给择行做的鞋子衣裳之类,不免睹物思人,潸然泪下。恪卿见她总是捧着孩子的物件啼哭,见她出门去,便把来藏过了。张雁回屋看到,勃然变色道:“是哪个藏了我儿。”一头哭一头骂,骂的崇尧躲避,恪卿惶恐,合院的人吓的大气也不敢喘,骂的累了,深夜方歇。张莺一头可怜姐姐,思念择行,一头想念徐清,又且觉察到怀有身孕,愈是牵肠挂肚,没一日不是焦思掉泪。将到年终,徐清还是不归。崇尧叹息道:“谁知这个孩子这么执拗。”又想起镜平来,不禁泪流滚滚,抱怨道:“徐清若是有个山高水低的,教我死后,怎么好见地下的三哥。我一个儿子的性命便恁麽金贵,三哥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起初担心的一个,现在倒担心起两个来了。愈想愈气,愈想愈苦,日夜借酒浇愁,形容逐渐的就憔悴下来。

那些平日往来的乡宦多有来好言劝慰的,也有谈说命运安排的不须过分劳神的,崇尧逐日迎来送往,这些话多听的腻了。每每有人哄劝张雁,张雁多是疾言厉色轰他出门,不要他饶口饶舌说什么这是孩子的命,气恼了就要打人,自此吓的邻舍也不敢登门来解劝了。

恪卿感同身受,甚是愁苦,每每劝解崇尧莫要太过伤怀。常想:“这么下去,这个家还是个家么?”倒觉得与其这般煎熬,倒不如死了轻松。县令那边得了崇尧重金悬赏,要缉捕那贼,找回孩子。那捕快也不时过来回禀几句近来寻访事体,也有探出有人见一个汉子抱着孩子搭了船只南下的,去那南下水路寻访,一无所获的。说来说去,无非是毫没踪迹的话了。

一日崇尧偶然进张雁房间,张雁抬眼猛然间见到崇尧形貌憔悴,身躯廋了许多,愈是内疚起来,泪水纵横道:“相公,妾身错了。”崇尧噙泪抱住她,咽泪道:“娘子,孩子丢了,我们都很难过。日子还是要过,不要再难为自己好麽?”择善摇晃着张雁的手臂泪眼莹莹说:“娘,你还有我呢,娘别难过了。”张雁望着择善模糊的泪眼,怜爱地说:“阿善,娘的好儿子。”崇尧哽咽道:“我家儿子怕是已经遭人毒手。娘子,徐清流落在外身无分文,又不肯死心,怕是也要死在异乡,回不来了。”张雁道:“徐清认死理。相公快派人出去找他回来,莫要教他也客死异乡了。你我于心何忍。”崇尧道:“我这就去派徒弟们四下寻找,好歹把他找回来,免得莺儿悬挂,害出病来,又是一条性命。”张雁着慌道:“快去快去。”

崇尧招呼徒弟们给予钱财盘缠分头去找寻徐清,岂知过了年那些徒弟们先后回来,多说:“起先他去了苏州白家,霍家。霍爷还送了他盘缠,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张莺闻听此信,到不在心上,寻思:“徐清一心找回择行少爷,找不到是不会回家的。只是他身边没钱,怎好生活?只怪我当日没有想到送他钱。”只为钱上张莺甚是忧心。逐日只是祷告祈求菩萨保佑徐清早日找回择行,回家团聚而已。

光阴迅速,弹指间早又到了早春二月季节,春闹枝头,一派欣欣向荣气象。一日,昱人带着盈盈来到,备言找不到孩子的事。崇尧,张雁此时已是流干了泪,伤透了心,也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昱人见他夫妻如此光景,想他是悲哀过甚了,把那孩子看作了一场梦了。唏嘘之下来见恪卿道:“妹妹呀,你也要好好劝解你家相公跟大娘子,教他们莫要想不开了。”恪卿道:“日子久了,会淡忘的。”盈盈感伤合家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全然没有个喜气,叹息道:“什么时候才好使崇尧哥哥喜悦起来。”恪卿踱至盈盈身边,低声说了句话。盈盈高兴的跳了起来,叫声:“可知好哩。崇尧哥哥必定听了这个喜讯会高兴起来。我把这个好事告诉他则个。”

昱人诧异道;“甚事这般开心?”盈盈悄声向昱人说道:“你家妹妹又要当娘了。”昱人拍手笑道:“这么一来便是冲喜了,冲冲晦气,多会好起来的。”急忙去向崇尧禀报。干咳两声进门道:“八哥,快跟我来。”崇尧别过了张雁,随着昱人来到恪卿屋里,问道:“十二弟甚事,这么神秘?”昱人笑笑道:“你自问你家娘子罢。”崇尧道:“娘子有甚事倒是说呀。”恪卿含笑道:“相公,我有了身孕了。”崇尧一愣,转而笑道:“好,啊好。”健步如飞的去了。恪卿气道:“一句话不说就走,什么意思呀?”昱人好笑道:“他是高兴极了,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雁呢。要让她也高兴高兴,好撇放得下择行。”盈盈也笑,说道:“你姐姐保准会愉悦起来哩。”恪卿幽幽道:“姐姐思念择行,不会因为这个就放怀的。这会是她一辈子的痛呢。只有择行回来,她才会真正开心起来。”昱人,盈盈笑道:“冲冲喜总是好的。”

崇尧来到张雁屋里,说道:“娘子,恪卿有了身孕。”张雁抬眼道声:“好啊。我儿没了,她又有了儿。你高兴了罢。”崇尧一怔道:“毕竟是我家添丁进口的好事,你是家里的大娘,哪个不在看你行为。也要高兴些才好。”张雁噙泪道:“我给我儿做的衣裳鞋子多是妹妹取去了,算是我送她孩子罢。祝贺她好有福气。”崇尧见她感伤如此,痛定思痛,悲从中来,不觉间早淌下泪来。张雁又见他哭,不忍心了,强笑道:“相公,我不好。我这就去恭喜妹妹。”一头抹泪,下床脱了鞋子,就要去西跨院贺喜恪卿。崇尧见她赌气,忙抱住她,叫道“娘子别闹。她哥哥还在哩,我求你别闹了。”张雁扯开他的手,走了两步,驻足回身道:“相公走啊,一起去。”崇尧注着她脸上泪痕未干,挤出来的笑容,实在不知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一时痴呆了。

张雁莞尔一笑,过来执着他的手道:“相公,妹妹怀有身孕是我一家的大事情。这个消息传出去,就会把外面对我家不好听的流言蜚语冲得一干二净了。愣着作甚?”崇尧笑笑与她结伴来到西跨院,恪卿请他两进屋坐了,教养娘端来热茶。张雁执着她的手,喜悦的问:“妹妹瞒得姐姐好,有几月了?”恪卿见她眼帘上还是湿漉漉的,哽咽答了一句:“两个月了。”一语说罢,抱着张雁哭了起来,哽咽道:“姐姐,别为择行的事难过了好么。妹妹心疼哩。”张雁掉了两颗泪,笑道:“不了不了。妹妹今年给咱家生个孩子,姐姐跟妹妹一块带大他,把他当作咱家的宝贝。”昱人,盈盈看的难过,陪着掉泪不已。择善,吕正听他们说又有小弟弟了,欢喜地蹦跳起来叫道:“我们又有弟弟了。”

恪卿忙呵斥道:“莫要乱喊,谁晓得是弟弟还是妹妹。”哪里能止喝住,早教他两跑去院里四处跑老跑去喊成一片了。多有养娘丫鬟前来向崇尧贺喜,多说:“可知贵人宅上喜事多哩。”崇尧徒弟们把这当作一件新闻不多日早传遍了梁溪,多有旧时来往的乡宦人等上门来道贺,一时间冲散了挂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变得热闹喜悦起来。有那幸灾乐祸的,此时也哑口无言,不敢再言三语四的影射吕家晦气的话了。

合家上下只有张莺不为之动心,还是每日早晚饭前祷告说:“莺儿祈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徐清找回择行。”早晚三遍,没一日间断的,习以为常。崇尧,张雁劝了几番,全然不听。见她心比金坚,立志如此,也不好强她,只索由她罢了。旁人也感动她赤城的,也有感动她痴情的,关着自家的郎君,心志如此,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崇尧见张莺小腹隆起,差了两个丫鬟伺候她饮食起居。

昱人,盈盈多说起宫秀为霍演生女毓婷的事,又见择善甚是乖巧。昱人心下欢喜:“幸而我家女婿尚在,没有被偷去。”住了几日,别过回去苏州。不题。崇尧日逐教导徒弟们武艺,至晚方散。月下徘徊,好是恨那贼人苦毒,一腔怨愤难以宣泄,执着一口刀舞了起来借以发泄心中仇恨。辗转腾挪间,使得那刀光闪闪风驰电掣,刀底下风声飒飒作响。杨舜,王方拍手欢笑道:“干爹好厉害。”恪卿出屋看到如痴如醉,愉悦的笑道:“今日这趟刀法不同往日,愈是凌厉猛恶。”便问这刀法是何名称。崇尧舞罢,回身道:“娘子看看唤它何名好呢?”恪卿笑道:“这刀法守得滴水不漏,出刀如风,就向转动的轮子,可唤它滚轮刀法。”崇尧笑道:“好,那就唤它滚轮刀法。来日我把这套刀法传授徒弟们。”次日,崇尧便将此滚轮刀法传授徒弟。徒弟们欢喜的手舞足蹈,仗刀演练起来,啧啧称赞道:“这刀法迅疾如电,一刀紧似一刀的快,大有使风云变色的威势。用以御敌,足以教对手亡魂丧胆了。”

一日恪卿乘轿到梁溪买了一架古琴回家,每当晚饭后便在屋前抚琴,纤指拨弄发出淡淡的忧思来。崇尧便就舞刀使出那滚轮刀法,琴声铮铮,刀光挥洒相映成趣。张雁也提起早搁在一边的剑与崇尧对练。杨舜,王方,择善,吕正四个欢喜喝彩。张莺也随着过来觑看,脸上现出久违的笑容。少春闻听后院欢声笑语,甚是不乐,想道:“儿子丢了,还恁的能苦中取乐?”四喜与香怡笑笑,说道:“他们能开心起来再好不过。”

那县令闻说崇尧一家不甚难过了,便又来撺掇前去太湖竞渡赢钱。崇尧婉言谢绝了。徒弟们也有要去的,明里暗里说道出话来。崇尧横眉冷眼斥责徒弟们一番,说道:“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提起竞渡赛事来,也不许大行庄的人去观看赛事。如有查出,即刻逐出大行庄大门,再也不许他踏进一步。”县令听得此话,落得扫兴,也不敢再上门怂恿。徒弟们也只把眼看那西院厅堂上供奉着的龙舟,想道:“师父他放不下择行小主子。一日回不来,是不会再去竞渡划龙舟的了。”想那择行如何还能回来,只把竞渡盛会,当作一场春梦罢了。

到了七月,张莺生下一个男婴,合家甚是高兴,只是记挂徐清还不知道有了儿子,未免有些尴尬。张莺笑着脸上像绽开的花,教崇尧给孩子取个名字。崇尧把眼望着张雁,笑道:“娘子,你来取罢。”张雁笑道:“唤作徐念君如何。”张莺听到“念君”三字,心头像被什么戳了一下,脸色多变了。张雁忙说:“另改一个罢。”张雁噙泪道:“姐姐,不须改了。待到徐清回来,好教他晓得我日日在念着他。”张雁道:“姐姐也是这个意思。要教他要懂得珍惜莺儿,莫辜负了莺儿对他的情意。”崇尧叹息道:“徐清到了哪里,都快一年了还不回来。”张莺道:“徐清找不回择行是不会回家的。姐夫莫为他忧愁了。”又两月,恪卿生下一个女婴。崇尧取名吕芳。不题。

却说徐清隐姓埋名寄身蜉蝣庄日逐跟着一般苦力耕作,扛粮袋,下水捕鱼。虽说厮混的热落,毕竟地位卑微,便是进入庄内也是不能。在庄上也是有了差遣才能进入大门,还有人监视举动。夜里只与苦力们挤在庄外窝棚里,或有几个赏钱多与伙伴打平伙买酒吃了。睡倒的时候,悄悄摸出那支金凤钗来,暗暗垂泪道:“小姨娘你还好么?我好想你。”

这日厌童小妾生了一女,欢喜的邀请了亲朋故旧,达官显宦,也给每个庄上苦力一份喜钱,教他们买酒吃。徐清与苦力伙伴们趁着热闹吃的东倒西歪。徐清望见那谈管家吃醉酒出去闲逛,便寻思:“我且制服他,问出择行下落来。”撺哄道:“我们出外闲步则个。”众人齐声叫好跟着徐清出门望市集上而行,招摇过市,唬的路人多逃避过了。闲逛一会众伙伴多结伴回去,徐清便尾随着那管家来到僻静之处,乘他酒醉,欲要下手。时近黄昏,忽尔一群汉子骂骂咧咧道:“那不是谈家管家么?也有今日,打他则个。”围住了谈管家便是拳打脚踢起来,那管家大醉,哪里晓得是哪个冤家对头,只叫:“你们贼男女下黑手耶,待我认出,非扒了你们的皮。”

徐清气恼:“恁麽暗箭伤人,以多欺少。我且打退他们再处。”想到此,纵身扑上去,大叫:“休要无礼。”那帮人叫怪:“哪个不长眼睛的多管闲事,打他。”一群人便来打徐清。徐清使出浑身解数,下手沉重将那帮人打的落花流水,一哄散了。那谈管家挨了一顿拳脚,倒是清醒了许多,爬起来道:“你是哪个?”徐清一头给他拂去身上泥土,一头笑道:“小子徐水青,就在蜉蝣庄上做个苦力。”谈管家得他仗义出手,顾不得身上疼痛,高兴地视为挚友,连声道:“好兄弟。”徐清扶他去市集上延医用药包裹了伤势,说道:“谈管家吃醉酒这一跤摔得倒不轻哩。”管家正为被人殴打,脸上无光,不好回去看相,当下听得此言,甚是感谢徐清知高识低肯帮衬圆脸,愈是欣喜,说道:“你我一见如故,结为兄弟如何?”

徐清慌道:“这个怎敢?”管家道:“有什不可以呢。就这么定了,来日我抬举你不须做苦力了,跟着我做个小管事可好?”徐清寻思:“与他攀上关系,处的热落了,甚好问出实话来。”便笑道:“那我就认你这个大哥了。”谈管家付了医药费与徐清回庄。次日便请命厌童,教徐清跟随他做了一个小管事。厌童见他勤谨诚实,武艺又好,又无父无母,没有牵绊,便委以心腹,大有给他找个好亲事的念头。徐清婉言谢绝。合庄上下见他待人和善,又得管家与家主宠爱,多有称呼他徐小官人的。不在话下。

且说崇尧每每教梁溪县令派出应捕四下寻找徐清,虽然那应捕党羽极多,上心的事极少结不了案的。然而就这件事倒成了十分棘手的,纵然是纠结了数州的同僚,依然是没些音耗。茶余饭后那些应捕闲聊道:“恁的教人道我们白吃皇粮,出去见人不得。”这个说:“这都一年多了,我们拿不住那贼人,也不好去见吕庄主。白花了他家那么多钱,好不羞人。”那个叹息道:“我这条腿也跑遍了附近几个州县,毕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晓得甚时候才有个了结哩。”又一个说:“你们说说那个徐清放着家里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管,倒是铁了心的不回家要找回择行小主子来。”那个说:“人家那叫知恩图报,你懂么?”另一个说:“眼看就又要过年了,这徐清是又回不来了,可怜了那小娘子又要恓恓惶惶的自个过年了。”

那张莺一门心思在念君身上,想着把念君带好,便是对得住徐清了。两个丫鬟也是小心的服侍,生怕触恼了她。张雁暗暗抹泪:“择行死活也倒罢了,徐清这个没良心的害得我莺儿倒好。”崇尧女儿吕芳做满月喜宴,也没有请几个人,只自家吃个便饭。张莺也不来吃饭。张雁只是强颜欢笑,席间杨舜,王方思想择行跟徐清,一味偷偷抹泪。香怡也是无情无趣的叹息。崇尧,四喜,少春三个只是吃闷酒。养娘先后哄着择善,吕正去了。合家全然没有一丝喜庆光景。恪卿郁闷,未吃几口菜,抱着吕芳回去,一个满月喜宴就这么惨淡收场。

晃眼便是年初,恪卿向崇尧道:“我想搬去后面阁楼住,落个清静。就便在楼下教孩子们读书。”崇尧寻思这一年多来张雁脾气变得易爆易怒,动不动责打丫鬟,嗔怪她们粗苯,又时而恸哭,吵的不耐烦,莫教吓坏了襁褓中的吕芳,遂说:“去罢。”恪卿欣然道:“我且去住在西楼上,东楼还给姐姐留着。”一面吩咐丫鬟养娘人等搬取了屋里一应物件迁到了后院西楼上。崇尧又不想教西跨院空了,想道:“隔开些她两姐妹也好。”便向张雁说了一声道:“莺儿有了孩子,两个丫鬟陪伴她。那屋子窄小,便教莺儿住去西跨院,也宽敞些。”张雁道:“我去跟莺儿说声。”竟自来找张莺,说了其事。张莺也为姐姐动不动发火的事忧愁,怕吓坏了念君,含笑应允,搬过去住在了恪卿那屋里。依旧供奉观世音像,早晚三遍祷祝不歇。

那恪卿与吕正,吕芳住西面阁楼之上,杨舜,王方便住在楼下以便于读书。一日饭后,两个坐在门前台阶上闲话,说道:“杨哥哥,徐哥哥能找回择行弟弟麽?”杨舜哭道:“妹妹啊,择行弟弟怕是没了。”王方也哭了起来,咒骂道:“那个做不是的贼恁麽心狠,害杀了我弟弟,还害得徐哥哥回不了家。”说着呜呜咽咽抱头大哭起来。岂知那个关锁疯了的养娘的屋子就在一侧,那个养娘见两孩子啼哭择行,触着了那尚未完全迷失的心智,吓的疯叫起来,乱嚷乱叫:“不是我,不是我。”摇晃着被钉死的门窗,一味怪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是我,不是我。”杨舜,王方吓的止了哭声,只怕她跳了出来,躲在一边呆呆的看。丫鬟们闻听那个疯子又在咆哮,大呼小叫,急急去禀报崇尧。

恪卿领着吕正下楼来问:“这是怎的了。”杨舜道:“我跟妹妹说择行弟弟,他就叫起来了。”恪卿道:“孩子在她手中失去,她于心不安哩。你们以后莫在她跟前来玩。”两个“嗯”了声随着恪卿去念书。崇尧来看了下,多说:“以后不要刺激她。”丫鬟们领了话语,嘟囔的责骂那个疯子几句,一头去了。

话说少春自从送走择行,使得徐清一去不返,便打点如何撺哄得张莺到手。叵耐张莺不出前堂一步,便是想见一面也是不能,如何能够上手。这日见香怡乐呵呵从内宅出来,回对面屋里去了。少春闲时多曾与香怡说得着话,故而是没甚避讳的,就便随着进来,问道:“甄娘子笑的为什这么开心?”香怡笑道:“我做了些甜点,送去给莺儿。她吃的香甜,都收下了。”少春道:“莺儿喜欢吃甜点麽?”香怡道:“嗯。来日我再做了送她。”少春笑道:“甄娘子,你说那徐清去了一年多了,怎的还不回来?是不是死在了外边,或是另有了相好,就见异思迁了呢。”香怡是个没甚见识的,一听这话到有几分疑惑起来,说道:“呀,八哥派去几拨人都找不到徐清,莫不是真出了个甚事。绊住了身子,回不来了。若不是这样,好歹找到找不到回家说个话,再去找也成啊,怎的就连个音信也没有呢?”

少春笑道:“我正担心这个呢。”香怡便无心无绪的做着午饭,待四喜回家。少春客寓吕家,独处寂寥,早爱慕李香怡年纪少艾,貌美如花,心里动火已久的,此时转了一念:“李香怡是个可以穿房入户,毫不避讳嫌疑的人。我若是跟她打的热落了,教她从中穿针引线,何患所谋不成。”当下挑逗道:“四喜大哥快要回来了。吃过饭就去地里忙活,平日也没个知情识趣的人跟甄娘子说话。我闲的没事,就多跟娘子多亲近亲近也不寂寞了。”香怡见他今日言语怪异,有些轻薄光景,脸上羞臊,待要数落他几句,又怕门外丫鬟人等耳目众多,惹出是非不好看相,当下又不好回的他这说笑,只任凭他罢了。少春见她不则一声的做饭,笑一声,径自去了。

四喜回家,便要邀请少春过来吃酒。香怡道:“好好地,唤他作甚?”四喜憨笑道:“他是这里的门房管事,我不在家。他多跟你彼此经常相见的,亲近些也好。”香怡心下嗔羞:“亲近甚麽,这憨货倒要凑那李少春的趣,不晓得他打甚歪主意哩。”四喜就去请来少春,少春笑嘻嘻的坐了与四喜吃酒。那少春本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又是言谈便给,捷于应对到把个只有一膀子力气憨头呆脑的四喜比下去了。香怡怪那四喜口齿笨拙,到把少春当作知己看待,哪里晓得甚麽利害,心下倒有几分喜欢少春诙谐识趣光景起来。四喜吃得半醉,上床午休了。少春当那香怡来收拾桌面碗碟,便一把执住她的手,摸着软滑细腻,只嘻嘻的笑。香怡缩手不迭,教他抓着,好不急促尴尬,把眼回头望那四喜,酣然打着呼噜。少春见她娇脸红一阵白一阵,轻笑:“甄娘子,我跟你一起收拾。”香怡轻声道一句:“放手。”

少春笑笑松了,任由她收拾碗碟罢,道一声:“稍后再来。”出门而去。香怡羞气难当,把四喜大骂道:“快去干活,睡什么?”四喜睡梦里被打醒,揉着眼道:“怎的起,天还早哩。”香怡只是哭。四喜骇异,忙忙的躲去了。丫鬟听得吵闹,不敢来动问,低头细语而过。少春晓得是为适才的事抱怨发作,径自过来动问道:“娘子哭什么哩?”香怡骂道:“你滚,再也不要进我门来。”拿条擀面杖就要把他轰出门外。少春着忙,一头陪好话,一头转身就走。待到清明节前后,崇尧教人买来几百株桃树树苗,栽植在了西神山麓。又有地方捐助要在西神山大规模开凿泉水,崇尧也出钱捐赠,又教四喜率领徒弟们前去帮衬地方,开凿甘泉。崇尧与四喜在山上修建棚舍,将内里家事托付张雁经管,外事托付少春处置,便与徒弟们住在西神山了。

那香怡见四喜数日不归,便有些辗转无聊,没情没趣起来。又怕少春来罗唣,便唤个丫鬟晚间一床睡卧,说笑解闷,消遣时光。被窝里丫鬟笑道:“甄娘子想甄管家么?”香怡道:“瞎说什么,不过去几日就回,有甚牵肠挂肚的。”丫鬟笑笑睡了。少春见那丫鬟每晚伴睡,定个计较道:“我若是买哄住了这个丫鬟,来个偷梁换柱,怕她叫喊起来推我出门?这桩生意就在这丫头身上成了。”遂把那丫鬟引进屋里,将这话说了。丫鬟到吓一跳道:“使不得,她是甄管家的娘子哩。我哪惹得起?莫去撩拨罢。”少春嗔怒道:“当我不知道你私藏大娘子的钱么?那钱就藏在你床下的皮箱里。”

那丫鬟果然乘着张雁出门去,悄悄拿走放在她屋里的一吊钱,珍藏起来,想要留待日后合约期满,出了吕家去享用。当时被少春说着海底眼,岂不惊骇,吓的跪倒道:“是我一时糊涂做了没下梢的事,先生千万遮掩则个。来日做牛做马报答。”少春扯起她来,笑道:“这件事我不说出去就是。只要今晚依我的话行事则个,必然不会连累到你。甄娘子还要谢你哩。”那丫鬟打个寒颤,唯唯道:“婢子遵命就是。”至晚,香怡与那丫鬟嬉笑玩耍一会,睡到半夜。丫鬟只说去解手,灯也不点就推门出来。少春笑笑送走丫鬟,蹑手蹑脚推门进来,将房门闩上,来到内室。

少春掀开锦帐,见那香怡睡的正香,心头窃喜,技痒不胜迫不及待脱了衣裳,便上床挨身睡在香怡身边。此时紧贴着身子,那玉质凝肤,馥郁芬芳的身子早诱惑的少春神魂飘荡起来,取个计较,且慢慢的温存起来。将手去摸弄,遍体滑腻如脂。香怡神思乍醒乍倦,嗔怪道:“死丫头不好好睡,作甚怪哩。”少春只是不答,肆意玩弄调逗。香怡以为是丫鬟与她戏耍,喘吁吁的由他轻薄罢了,一颗春心早荡漾起来。岂知早换了少春,乃是风月场老手,直待她翻转身来,便去卸掉了她的下身小衣服。香怡欣然紧紧搂抱与他接唇,娇声细作,千娇百媚极了。少春嘻嘻一笑,便与其鱼水合欢干了起来,霎时唬的香怡着实魂不附体。惊唤一声:“死丫头,你怎的?”那时节又喜又爱,无暇致详,还认作是四喜回来了,只是娇声颤作,皱眉啮齿猛力承受罢了。一璧厢魄荡魂消,颠鸾倒凤云雨罢。香怡喘息方定,方黑魆魆的看这人不是四喜模样,叫怪起来问:“你是谁?”

少春起身下地,点了灯笑道:“莫要高喊,是我。”香怡惶悔无地,垂着泪眼,骂道:“李少春你这个下流痞子。我要告诉八哥赶你出家门。”着实又羞又恨,呜呜咽咽啼哭不止。少春好笑道:“我就说是你勾搭我,不见得就赶我走。倒是你会被人骂不守妇道哩。”香怡见他说的利害,岂不惊慌,堕泪道:“我给你害苦了。”少春笑道:“你我两厢情愿,谁害谁了?娘子娇娆美貌,奈何甘愿虚度光阴,倒不如且图眼下欢乐。”搂住她就要温存。香怡授人以柄,又不甚厌恶少春,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半推半就,抱着少春卧倒,恣意取乐。不题。

是晚两个兴罢更阑,搂抱而眠。待到次早,少春早早地穿衣离开,回到自己卧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个丫鬟来香怡房里看动静,香怡一张脸羞惭无地,也不好说甚麽的。丫鬟自谓侥幸,退了出来笑笑:“李先生真有能耐。”少春与香怡当面见了,两下心照,笑笑而已。至晚,少春依然来相伴香怡,愈是绸缪欢狎,海誓山盟,倍加恩爱。到盼着四喜不回家来,便是一年也不打紧,三餐多在一起吃,宛然是真夫妻似的。

一来二去,两个眉来眼去,彼此传情便做出光景来,待瞒得哪个。他两事体教丫鬟们传入到了张雁耳中,张雁惊异道:“这才几日就又变心了?”只是暗骂香怡不该,喝教丫鬟养娘们莫要多嘴多舌。到了夏末,一日崇尧,四喜回家。香怡到有了身孕,四喜好是高兴。香怡便有好些不待见四喜起来,非打即骂。听她聒噪的不耐烦了,索性就去隔壁睡。张雁向崇尧说了其事。崇尧皱眉道:“四喜人挺好的,怎的就负了心了。必然是喜爱少春年少风流,少春也不该拆散人家。”想要打发了少春。张雁道:“少春除了此事没些行止外,其余事情还是很尽责的。莫要驱赶他,教十四弟娘子怪我们不是罢。”崇尧道:“四喜那边如果晓得了,又是怎处?”张雁道:“一旦不容,好聚好散,当官休了。便教少春与香怡成就了也好。”崇尧叹息,也只好如此了。那时合家上下只瞒着四喜一个而已。

却说徐清与谈管家处的热落了,一日酒店做东道请他吃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乘他有了六七分酒意了,问道:“一向听闻谈爷对头有个吕崇尧的住在梁溪,谈爷这两年也没想个法子整他麽?”清云醉意朦胧的说:“那是个厉害的主,没事莫去撩拨。你来的时日不长,还不晓得谈爷早就派出去一个人下了手了。”徐清暗道:“是了,就在此人身上。”笑道:“这人是谁,又是怎么下了手,可曾得手么?”清云笑道:“说来可恨哩。这人原是谈爷信得过的,拐出他家孩子来,就跑的没影了。”徐清叫道:“怎的就没影了?”清云道:“没回来不是没影了。多听的说搭运河商船去了南方,以后不知到了哪里,想必与那孩子不知在哪过自己的日子了。”徐清急了问:“此人名唤甚麽?”清云抬眼见他焦急模样,到笑起来道:“兄弟急什么?”徐清一笑坐下道:“大哥说这人是谁?”

清云悻悻道:“名唤明伍。谈爷还派出人去找他,就是找不到。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呀。”徐清笑笑道:“兄弟有事,先行一步,大哥慢慢吃酒则个。”抽身就走,急急乘马回了蜉蝣庄,来到下处将一应钱财细软卷了一包,提拎着出了门,驮上马背。众家兵见了问他,只说去访友,骑了马望东而走。徐清欣喜道:“我家择行少爷果然是谈贼教人拐的。幸好那人没有害了少爷性命,我好歹要去禀报八叔知道,当官告了谈贼。”蓦地想起:“我就去禀报了,也是没有找回少爷,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见了官又没有人证,岂不是个诬告的罪名。既然知道了贼人名姓,我去找出他来,带回少爷,方好回家见他们面,告倒谈贼。”路上见到一个在蜉蝣庄的人,问起他明伍形貌。那人说了。徐清不胜欣喜拉了那人,教一个善画丹请的依着他的指点画了一幅明伍形貌图,揣在怀里。那人见他就走,叫道:“徐小官人去哪?”徐清回头大笑,改道往南,绝尘而去。

那人疑惑地回到蜉蝣庄,将上项事说了。管家也诧异的回到庄上,问起徐清。多说卷了家当走了。时有一个在梁溪随着崇尧学过武的汉子回到郎溪,来投靠厌童。厌童就问起走了的这个人来。那汉子叫道:“谈爷被他哄了。此人便是吕崇尧家的徐清呀。”清云惊怪道:“徐清,他名唤徐水青,哪里是徐清?”那人道:“水青加起来不就是一个清字麽?他家徐清去找择行,两年了没回家,哪里会想到就跑到了谈家做细作来了。”唬的厌童,管家吐着舌头,吓的作声不得,幸好是来做细作,若是来行刺的,早着了他的道了。厌童惊心甫定,喝一声道:“他望南去了,想必是去找明伍那厮。传我令,务必要追回徐清,找到明伍。”管家道:“我就去安排人马便是海角天涯也要追他们回来。”

徐清一路晓行夜宿,跑到运河岸边,想道:“既然是搭了商船,我去没头脑的找,倒不如在此坐等候问过往船只,好歹问出个下落来。”遂就岸边租赁一间铺面,贩卖些土特产品度日,就便打听过路商船那个怀抱孩子的事体。

晃眼数月过去,又是一个年头。待到二月间,只见一艘商船靠岸。那家主一身富贵气象,徐清迎上去寒暄数语,问道:“那年员外是否在岸上搭载过了一个怀抱孩子的汉子麽?”那员外便是当年那个带明伍南下的员外,此时见问诧异道:“是有其事,此人现在钱塘我家做帮工。已是两年多了。足下问他怎的?”徐清听言堕泪跪拜道:“那个男子便是我家的仇人,拐跑了我家少爷。小子徐清亡命天涯苦苦找寻我家少爷,也有两年多了。员外若肯助我捕到此贼,找回小少爷。我家庄主必然千金厚报。”

那员外多曾听说梁溪吕家事体,惊骇道:“难道此贼怀抱的孩子便是梁溪吕家吕庄主的公子麽?”徐清眼泪纷纷道:“便是小子家主。”员外慌忙呼唤家人上船,即刻返回钱塘去擒拿此贼。徐清顾不得铺面家当,跳上船相随就走。一路水域,不消数日就到了钱塘。

那徐清满以为就此可以捉住明伍,找回择行,回家去与张莺完聚。岂知那员外率领家人打入家里。到先吓坏了家里人,多惊怪起来:“爷爷呀,你今日这是发哪门子疯,怎的打进自家门里来了?”那员外踹开明伍卧房,见悄无一人,惊问:“明伍何在?”家人多说:“一早领着他儿子出去溜达了。”员外道:“那我就在家里等他。”徐清把那明伍房间翻个遍,找出了当时包裹择行的锦缎物件,晓得就是了,挥泪如雨,心急道:“还是派人出去找他则个。”员外便派出人四处去找寻,只说家里有人待他。徐清只怕他得了消息跑了,也跟着家人去找。

那时明伍正抱着小择行闲逛,偶然间见到应捕风一样的过去,毕竟心虚,骇异道:“莫不是露了马脚,去家里捕我麽?”不敢回家,望西奔跑不迭,倒像是丢了魂似的。唬的择行叫起来:“爹,这不是回家的路。”明伍道:“我儿你爹做了不是,官府要追捕我哩。莫要高声,离了此地便好。”徐清随着那员外家人找了一日,全没些音耗,未免焦愁起来,想道:“此贼莫不是晓得风声,预先跑了。家里的细软都没带,怕他能跑上天去。他必不敢向北,必然向西或是向南,我且望西追他。”骑了马望西追了一日,投宿客栈落脚。至次日又追,正见前面一个抱着孩子走的人。徐清赶至,跳下马背,把眼看那汉子胡子拉碴,不似明伍模样,问道:“借问大哥可曾见过一个汉子麽?”比划着明伍相貌。

岂知此人便是,原来明伍怕形貌教人识得,多年不修剪胡须,早是怪模怪样了。那孩子偎在明伍怀里,只不则声。明伍一见徐清,记起当日在大行庄门楼外见过徐清乘马回家报喜,好不惊骇吕家人竟追到这里,故作镇定道:“昨日是曾见一个汉子抱孩子望南急急忙忙的去了,问他怎的。”徐清道:“他拐走了我家的少爷。”明伍笑道:“这年头盗拐孩子的太多了。”向怀里的孩子笑道:“我儿,爹抱你回家去找你娘吃饭。”徐清笑笑,翻上马背望南追去。明伍扯谎送走了徐清,慌不择路的望小路而跑。

徐清赶了一程,猛然想起:“择行少爷右肩膀上有块枣核大小的红色胎记。适才好歹接过看一下也好。”当下踅回,早不见了那人踪迹,追悔道:“难道就是他?”细想那明伍相貌,如果将此人不修边幅的胡须刮去,岂不就是此人。四下村里访查,多说:“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徐清不觉涕泪交流,哭道:“小少爷就在眼前,到教贼人逃去了。”煞是悔恨与择行失之交臂。当下矢誓道:“此贼可恨,教我家少爷认贼作父。不擒获他,绝不干休。”一路问,一路追了下去。

走的盘缠用尽,便将脚力卖掉,那钱如何能够用的长久,不消几月又是一囊空乏,无计可施了就去做帮工,垒砖抹泥,赚钱糊口,就便询问下落。这里没有踪迹,便换一个地方,如果没人用他帮工,便去沿街乞讨,走的衣裳褴褛,形如乞丐,风餐露宿没一日不在寻找。想念张莺时便捧着那支金凤钗以泪洗面。多曾病魔缠身,都不舍得把钗子当掉换钱买药,偎在破庙里忍受霜风冷雨,垂死挣扎熬过去,强撑病体继续上路,再没有甚麽能使他改变初衷,动摇这一念头的了。

那家员外见徐清不回,想必是跟着追去了,感慨道:“此人好个忠义。我这里失去了明伍,是我不是,须该去梁溪通报吕庄主则个。好教晓得孩子尚在人间。”遂乘船来到梁溪吕家。上门递上拜帖,少春接了,暗怪:“这人来的古怪。”径自去报了崇尧。崇尧来到正堂,教带进那员外,命坐了,茶罢。崇尧道:“不知员外来我梁溪作甚生意,有我吕某效劳的地方,但说无妨。”那员外道:“我是来送个消息给庄主。”崇尧道:“什么消息?”那员外道:“你家择行少爷尚在人间。”崇尧听言变色,忽地起身惊喜的叫道:“我儿还活着?他,他在哪里?”声音多激颤起来。那员外道:“庄主莫急,且容我慢慢说来。”

其时丫鬟人等喜动颜色,一道烟多跑去禀报张雁。张雁,恪卿闻讯抹着泪,急急忙忙跑出来。那员外娓娓将当年误听了明伍谎言,搭载了他上船,前去钱塘的事说了。崇尧,张雁等听得喜极垂泪,多说:“我儿还活着哩。”及至员外说到徐清与他南下钱塘,到教明伍晓得风声,脱身去了,徐清一路追了下去的话说了。崇尧挥泪道:“我儿徐清,怎的就不回家来一趟?”张雁泣道:“此贼恁麽善待我儿,与了他也罢。徐清若是找不着,岂不是一生都不回家来了,我们何忍。”恪卿噙泪道:“徐清执着,必定皇天保佑。”那员外便辞别道:“老夫敬重那个少年能为家主数年如一日舍生忘死找寻小主人,故而前来报信,也好教你家勿要悬挂。”崇尧便教张雁取钱来酬谢那员外,那员外愧然道:“说来是我不合带挈那贼南下,教他安身在我家数年。多有惶恐,望图报答,不当人子。”甚是愧然,坚辞不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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