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可是州牧哦。”刘棣冷笑道。
这话震惊了陶应一辈子。
“你……你疯了!”陶应摆着个见鬼了的表情,惶恐地盯着刘棣。后者对自己的话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现在州牧就在下邳城里。如今曹军已退,州牧他马上就要回郯县了。”刘棣劝道,“这是大好时机,我们可不能放过。”
“什么叫我们?!别把我跟你们这群豺狼虎豹扯在一起!”陶应快步远离刘棣,“原来如此。在吕县听到那些金银粮草的来历后,我就明白你们这群土匪心怀鬼胎。可我真没想到,你们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大到敢打算杀父亲……”
陶应过于激动,导致后面语无伦次。刘棣没有在意他的责骂,一步步靠近陶应,将其逼入死角。
“……你们还想让我参与,让我背上弑父之罪,好替你们背锅!”陶应将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刘棣单手抵挡,脸上的笑容十分平静。
“来人啊!卫兵!来人啊!救命啊!”陶应哭喊,但无人回应。
“别喊了,二公子,没人会来救你的。”刘棣笑道。
“你把我的人全杀了?”陶应目瞪口呆,“……笮融和张闿,你们太大胆了……”
“二公子想多了,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刘棣冷笑道,“他们本来就是我们的人,一个眼神就能支开他们。”
陶应膛目结舌,一屁股坐在墙角处,思绪混乱。
“你们的人?”陶应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二公子何必惊讶,他们是我们的人,我们又是您的人,到头来,您还不是主子?”刘棣直接盘腿坐下,观赏着担惊受怕的陶应,“然后过不了几天,您就更上一层楼,是整个徐州的主子了。”
“不不不,我做不出弑父这种事……我做不到……”陶应捂着头惊恐道,“我怎么可能杀死我的父亲?此等背德之事,远远比败露走私之事更加可耻!”
“确实,弑父是背德之事。可你同时又是为民除恶啊。”刘棣轻松道。
“为民除恶?”陶应一惊,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是恶了?
“他勾结峥嵘宗贼,从贼乱中获利。不仅如此,他以前还勾结黄巾、阙宣,与他们一同烧杀掠夺,最后反吞他们。”刘棣自如地说道,“就说他纵容贼人滥杀百姓,闹事生乱,这个州牧就一点也不称职。他推行的屯田虽然使徐州物产丰饶,但你晓得这粮仓的底下埋了多少具无辜百姓的尸体吗?”
“不知道……”陶应颤声回答。
“这些无辜的亡者不计其数。他们死的时候都不晓得,他们的死给陶谦带来了多少好处?”
刘棣说话非常流畅,“人口锐减,能省下很多开支和粮食;同时从那些贼人,还有健在的笮融张闿大人那里,陶谦能分到一大把红,然后把这些战利品填进自己的仓库里。再加上日后的耕耘,才有了如此繁荣的徐州。”
陶应不知刘棣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现在呆若木鸡,表情麻木。
“笮融和张闿大人应该给你看过地图吧?假设剩下坐标的财粮量跟已经挖的两处一样多,那这些宝物的量,就算是推行屯田、大力发展手工业的成果也比不上。你想想看,他哪来的那么钱和粮?”
刘棣津津乐道,“我甚至可以说,徐州官府的粮草和金银财宝,四成正常,六成肮脏。陶谦藏着这些宝物,就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啊。”
陶应不停摇头,他越听越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跟自己……不,比自己还要黑。
“事实不可否认,二公子。你再想想,曹操去年征伐徐州,徐州损失惨重,他怎么不拿那些财粮救助,反而维持现状,选择所谓的‘休养生息’?那是因为用了这些脏钱,怕以前的黑事暴露!州牧的名声,可不能被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沾污。”
刘棣越说越起劲,“另外,陶谦任用小人,陷害君子,恣意用事,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徐州的官场几乎没什么大事,口径一直统一没有错位,为什么?都是陶谦和他那些小人亲信的手段搞的!
别驾糜竺和陈家父子为了家族的利益,不敢出手抗议,只能忍气吞声;刘备远在小沛,想作为都做不了;刺史颜盛更是毫无作为,甚至还和陶谦一起勾结峥嵘贼。少数君子苟且偷生,现在的徐州,已是小人的天下了。他们一日统治,徐州将一日不得安宁!”
陶应震惊,他开始相信这鬼故事的真实性了,“所以你们想拉上我起事?这样做,让徐州不得安宁的会是你们!”
“为了未来的安宁,现在流血是必需的,二公子。在乱世我们必须果断,否则先掉脑袋的会是我们!”刘棣单手一挥,硬声道,“万一走私的事败露,您脑袋不掉,人生却已玩完。被陶商这样玩弄,这值得吗?”
“不值得!”陶应听到最后,直接脱口而出。
“没错,不值得,所以您应该知道我们需要做什么。”刘棣冷笑道。
“可弑父之罪,远甚于走私之罪,我怎么能……”
“您到这时候了,居然还在乎面子!”刘棣气道,“当年郑庄公还大义灭亲,克段于鄢,还对自己的母亲说‘不到黄泉,不再相见’。他做了对不起亲人的事情,不是照样成为了一方霸主,一世英名流传至今。他能,你为什么不能?”
“我……”陶应还在犹豫。
“而且二公子,你不一定要弑父弑兄,只要把他们关起来藏起来,你不是照样能成为州牧?”刘棣换了种说法劝道。
“你说得对。”陶应扶着墙站了起来,“可是,东海有糜竺,小沛有刘备,万一他们来……”
“二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做臣子的,会为您清理门户的。”刘棣抱拳笑道。
“那就好。”陶应徐徐坐在床上,“那个侍女,你碰到他了吗?”
“见过她的脸。”刘棣清楚陶应的意思,抱拳冷笑,“已经为二公子处理掉了。”
“好。”陶应双手背在后面,“严肃”道,“除了你,还有谁参与?告诉我。”
“东海郡丞,曹宏,还有他带来的丹阳兵。”刘棣笑得更加阴冷。
陶应闻言,面无表情,低沉道:“我明白了,我今天累了,你出去,别让人来打扰我。”
“是,州牧。”刘棣笑着离开了房间。
陶应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与表情,嘴巴抿得很紧,身体逐渐颤动起来,眼角处不断有泪水流下。
刘棣哼着小调,悠哉地走出陶应府,一名等候多时的手下在门口接应。刘棣将胡萝卜抛给他,那人揣摩着这根“胡萝卜”,疑问道,“大人,这根萝卜,应该不是用来吃的吧。”
“观察力不错。”刘棣称赞道。
“是萝卜但不能吃,还有这奇怪的质感,莫非又是一件天国神物?”那人不知摁到了什么,陶应和侍女的声音随即从中放出。那人吓了一跳,以好奇的目光看向刘棣。
“以后再告诉你。你把这件神物交给曹宏,我要去找个落脚点放松放松。”刘棣舒展筋骨,露出色咪咪的表情。
“大人别放得太彻底就行。”那人提醒道,“曹宏拿到这神物,该怎么向他解释?”
“你就跟他说,这是控制陶应的有力武器,”刘棣眺望远方的黄昏,露出自信而阴冷的表情,“也是为陶谦专门订制的临终关怀。”
视线转向远方的郯县。
近几日内,陶商大设宴席,与诸臣乐此不疲。段斌此次劝退曹军,立下汗马功劳,陶商当天为其设下庆功宴,与糜竺、曹豹、颜盛等徐州高官一同庆祝徐州无事。
在宴席上,糜竺请求陶商给段斌、诸葛瑾赐予爵位,以当重赏,如至将来,定能为州牧所大用。陶商心情好,又因为是糜竺的请求,于是答应了下来。段斌和诸葛瑾都委婉谢绝,陶商却一再表示爵位钱财一个都不会少给,但这还得看父亲回来后的意思。
沾了段斌的光,每天都有很多宾客来造访陶商府,和陶商饮酒畅谈,不欢不散,甚至还有人提前庆祝陶商即将成为州牧,把陶商乐得整天摆着张弥勒笑脸。
当然,作为功臣,段斌也受到很多人的拜访,包括以前没见过的几个陶商手下的舍人。
他们其实都是郯县里小有名气的民间人士。他们得陶商恩惠,被授予几个相对位高而无权的官职,提升地位,他们便在时常的聚会中为陶商说好话,写文章赞美陶商,为他做宣传,以提高百姓对陶商的好感。
又是闲官又常常混在江湖上,他们几乎不来陶商府聚会聊天,陶商也没事找他们,让他们专心搞宣传,给老百姓洗洗脑。
但听闻同僚立下大功,这些舍人便立马赶到陶商府,为陶商和段斌庆功,也顺便沾沾光,到时在外面能风光一些。
陶商的舍人除了段斌,一共三人。
一人姓田,名虎,一介市井凡夫,却在郯县民间小有名气,人称“黑虎”,为人豪爽,热情好事,常常盘旋于闹市中,路见不平一声吼,无事便去蹲酒馆。在酒馆里与客人热情畅谈,在郯县百姓中有较高的名望。陶商正是看中这点,便邀他做舍人。
第二人姓卢,名深,字子支,据他本人所说,他是范阳卢氏出身,是已故大儒,卢植的长子。因为放荡不羁,早熟叛逆,与父亲发生矛盾,他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因为家学深厚,卢深靠着能说会道的本领和姓氏的优势,在徐州打出名气。陶谦还打算征召他为官,被他拒绝。而后陶商不断与他亲近,跟他搞好关系,邀他做舍人。几经波折,卢深最后答应下来。
第三人姓王,名博,字承义,自认为出身东海王氏之庶支。之前他以远亲身份投靠会稽太守王朗,后者不信,认为他胡说八道,把他骂了出去。因为他当堂和王朗互怼,由此出了名气。陶商和陶应还抢着要他,最后做东海太守的陶商略胜一筹,召王博为舍人。因为好书辞赋文章,文笔飞扬,陶商相中这点,便让他帮忙搞宣传,为自己“拉拉票”。
三人与段斌、诸葛瑾交谈甚欢,虽然个个脾气古怪,但态度良好,义气凛然,段斌还是很乐意与他们把酒言欢。
另外,陶商的妻室还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吸吸段斌这位有为少年的欧气,沾沾光。
说起来,段斌很少见到陶商的孩子,经常听到孩子的吵闹声和啼哭声,但见到脸的时候很少。可能是陶商或其夫人不允许他们见外人之类的缘故。
而且,据段斌所知,陶商夫人多,但孩子少,夫人有六位,子女却只有两位,正好一男一女。陶商为此很头疼,他自己正值壮年,结婚这么多年,只生育了一男一女。在重男轻女,又重视家族传承的古代,这很令人头痛,因为这个问题,他也常常被陶谦指责,被陶应嘲讽。
说个题外话,听说陶应妻室成群,流水线生育,子女众多,甚至说令人发指。有传闻称,陶应娶众妻生众子,乃是与陶商比拼,争夺州牧的手段。陶商也以此诟骂陶应未尽夫纲父纲。
回归正题,陶商的两个子女,男的叫陶广,女的叫陶贤英,前者十二,后者仅十。两个小朋友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哥哥,不用父母吩咐,就缠着段斌玩,让他给他们讲讲自己的英雄事迹。对付小孩,段斌也是绰绰有余,很快他就和他们俩打好了关系。
此外,段斌借着一时荣光,请求陶商、糜竺释放被软禁的泰山军,放他们回到琅琊国。
因为逮捕臧霸尹礼等泰山军是陶谦亲自下令,陶商还不敢自作主张放了他们。但在糜竺的旁敲下,陶商认为释放泰山军能改善陶家与泰山军的关系,便同意了段斌,允许泰山军在两日后启程。
因为琅琊国事态紧急,臧霸和尹礼无暇处理信物之事,便留下瞿信以及甲乙丙四人留下辅助段斌。两人带着剩下的军队在两日后启程返回琅琊。
几天以来,段斌被众人关注,又乐又累,成就感爆膨。糜竺也时常来看自己,甚至在话语中透露出愿意将糜香许配给他的意思。段斌非常高兴,这几天可能是他在古代最畅快的几日。
不过,畅快归畅快,但还有心事未了。段斌寄书信至琅琊,希望母亲婆婆她们能来郯县,自己功高得赏,也能保证家人的安康生活。
段斌还提醒糜竺小心曹宏,应该让曹豹派丹阳暗部前去下邳注意,以防出意外。
同时,对信物之事,段斌尚无眉目。虽然基本了解了有关峥嵘贼和笮融的事情,但那件与峥嵘贼有关的信物尚为重要。它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角,就算基本成形,但未成一篑,拼图始终会不完整。在段斌、臧霸、陶谦眼里,它依旧是足以证明一切、推翻一切的有力依据。
段斌想到了刘棣的话,对待那件信物,段斌总感觉刘棣的态度很古怪,他的话语让段斌产生不安,他不停斟酌着刘棣的话,日日夜夜,包括上床睡觉的时候,段斌也是想累了才睡。
当然,不只是想累了才睡。
亥时,在床上的段斌旁边,阙姝依偎在他的怀里,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这个男人的体温。
这注定是不眠之夜,但段斌却另有打算。
“小姝,我想和你说些事。”段斌抱紧阙姝,低声道。
“……”阙姝身子微动,感觉是在思考。
“我想知道,你的身世。”段斌吸吮着她的体香,低语道。
可阙姝却答非所问,
“你终于,开始怀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