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晗侧身让过,那怨灵便又张牙舞爪地朝他追过来。
罹晗两眼眯了一眯,拦截一类的符箓作用在于对各种邪祟直接产生各种实质性伤害。譬如减慢邪祟的移动速度等等。与镇压一类相互配合。
然而……他好像还是低估了这位兄台隐藏在愚蠢的外表下的过硬的实力啊。
那一道镇灵符也是绝对压不住它的。罹晗转手便凌空画出又一道镇灵符,除一道主纹外还有三道细纹,威力比之木牌上的不知大出多少。他抬手将符纹径直推出,符箓迎风而上,啪地拍在那怨灵脸上。那怨灵一下摔翻在地上,身形瞬间矮了三分,周身弥漫的阴气也消散了不少,屋里顿时不再乌烟瘴气,罹晗一张禁锢符摔出去,那怨灵竟然就轻而易举地被困住了。
罹晗微愣。
这就锁住了?
感情刚才那些声势,真就只是声势?
然而那怨灵就在法力形成的笼子里扑腾,没有半边能挣脱出来的意思。
罹晗熄了符纹,凑近俯下身去看,那怨灵周身阴气缭绕,而内部竟似是有一丝丝的法力存在的痕迹。罹晗奇道:“怪哉。”哪位高人的奇思妙想,他还从未见过法力和阴气相互融合,还相处的这么融洽。
看来这位幕后的先生很值得注意啊。
罹晗闭上眼睛,一丝灵识从躯壳里飘出,直探进那一小团法力之中。那团法力并不厚重,似乎只是某人随意弹指挥出的一缕。
法力的气息很陌生,他不认识。
罹晗放弃了辨认这法力的主人,正想让灵识抽离出来,却感觉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接着那东西瞬间从四面八方一起涌上来,直接把他那一缕灵识黏死了。
原来这邪祟忍了这许久,是想上他的身,吸他魂魄精气。
罹晗眼看着那怨灵不费吹灰之力便挣断了笼子,整个化作一道黑影贴在了他身上。
然而房间里并没有任何一道符纹亮起。因为罹晗根本没设防,任由它附在自己身上,一路往他的魂魄深处钻下去。
说白了,罹晗正巴不得它赶快过来上自己的身。
这怨灵要是真敢贴过来,那只能说明它已经完全不再留恋玄扇了,它所携带的阴气已经完全抽离出玄扇的身体和魂魄,不会再对玄扇有什么影响了。
那就好办多了。
再没什么顾忌,直接杀了就行了。
罹晗的嘴角放肆地勾起来,食指一扣,玄玑手里一直握着的木牌便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玄玑迅速扔了木牌直冲进去,只见罹晗犹如挺尸一般直立在房间正中央,周身阴气四溢,玄玑见状惊道:“予竹?”
罹晗转过头来冲着她:“帮我把它弄出去。”
玄玑道:“哪里?”
罹晗笑:“何某这里。”
玄玑又看了一眼玄扇,丢了道法术过去,光屏亮起便把玄扇挡在了后边。转头面向罹晗:“你怎么办?”
罹晗歪着头朝她勾了一勾手:“玄阁主尽管施展便是。”
玄玑又无奈又想笑,只得并起两指捏了个法诀:“我来了。”
罹晗点头:“我把它推给你。”眉间一道清心符终于亮起,清亮的法力波动一下将那只还在努力钻研他灵魂的怨灵震的一个趔趄,接着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另一道法力风驰电掣般发现、捆住、捆成粽子、无情地扯出去,摔翻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罹晗伸着懒腰:“哎呀……玄阁主好功夫啊好功夫,效率果然比何某高多了。”
玄玑瞪他一眼:“乱来!”
罹晗嘻嘻一笑:“没大碍啊,这不出来了吗。”
玄玑踢那只怨灵,边撒气边嘟囔:“十年来没个清净就是因为你。”那只怨灵被她踹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模样竟然有点可怜。
罹晗微汗,嘴角一抽,笑容有点僵硬。
玄玑撒够了气,抬头看着罹晗:“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了。”
罹晗道:“玄阁主客气。这东西很有意思。”
玄玑抬眼:“怎么?”
罹晗笑:“这里边有几缕法力,藏在阴气里边,我还从未见过有哪种功法可以把阴气和法力相融合的。”
玄玑一听也是一愣:“哦?”
罹晗道:“何某没感觉出来什么。”
玄玑点头:“一会我问问它。”
那怨灵很有骨气的龇牙咧嘴,很不安分地嗷嗷乱叫,在地上拧来拧去。
玄玑怒瞪:“安静!”
那怨灵似是感觉到这人自己惹不起,很有几分委屈地不吭声了。
罹晗瞥了一眼玄扇,发现只这一会功夫,这人脸上竟然已经回过了几分生气,不再像个死人了。
罹晗道:“看玄宗主这样子,过不了几日应该就可以恢复过来了。再调养几年,修为或许能恢复过来也说不定。”
玄玑眼睛一亮:“真的?”
罹晗笑道:“这东西一出来玄宗主的脸色便好了许多,说明这东西并未损害玄宗主的根基。”
玄玑一双凤眸弯起来了:“那就好啊。”
罹晗敢打包票这丫头绝对不只是单纯地为自己兄长高兴,一大部分绝对是因为这样日后她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游山玩水了。
玄玑却是温声道:“何公子帮我这么大忙,还须得摆个宴席好好答谢一下。”
罹晗慌忙摆手:“别别别!我最不会这种了!”
玄玑笑:“怎么?”
罹晗道:“何某只求玄阁主万不要对外声张就足够了。”
玄玑歪头看他:“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要?”
罹晗很坚决:“什么都不要,包括对你兄长,也不要提。”
玄玑点头:“好。”转身拿出一个钱袋递到他面前:“这些望何公子不要推辞。就当是我请了个名医。何况人在江湖,还得有些东西。”
罹晗沉默了一会,接过来了:“多谢玄阁主。”
玄玑道:“你可称我琬君。”
罹晗只点头。
玄玑问:“时辰已晚,公子不再多留了吗?”
罹晗摇头。
玄玑便行礼道:“那我送罹公子。”
罹晗微微一抬眉:“玄阁主,在下姓何。”
玄玑笑道:“我知道。不过也就……罹夙有这本事。”
罹晗闻言不语,只是回了一礼道:“玄阁主不必送了。”转头推门便走。
玄玑在他身后道:“保重。”
罹晗头也没回,一路风一般走了出了太清阁的大门。那匹马还在原来那棵树下拴着,罹晗解了绳结,牵着马发呆。
罹晗简直想抽自己,怎么就后知后觉呢?玄玑肯亲自做粥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要不然区区一个才开灵的修士,就算放言能治好她家兄长,也值得她关注到如此程度?
玄玑认出我了?
她怎么认出来的?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我做了什么很有代表性的动作吗?
我摸过鼻子吗?
罹晗想到这里又不自觉地摸鼻子去了。他摸鼻子有个特点,喜欢用食指抵住鼻尖,中指搭在鼻梁上,一下一下来回刮鼻梁。紧张的时候如此,尴尬了难过了亦是如此。所以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几乎是他唯一表达内心的小波澜的方式。
但是我摸过鼻子吗?
罹晗用力回想了很长时间,他确实没有过这个动作。
那玄玑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啊?
罹晗自认为从他回来到现在他表现得已经很活泼了,和原来的性格差异已经很大了。
所以他越想越郁闷。
不过认出他倒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玄玑既然认出了他,还让他保重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只要被人认出来再冲到街上大喊一声“幽都鬼王回来了”就会召来无数的围堵追杀,那么多人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玄玑还让他保重,这是保哪门子的重啊?
罹晗彻底乱了。
他现在要去干什么呢?直接回烟阳,还是去找黎烬告个别呢?
头顶的月亮很大。
玄玑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把簪子。
那簪子是支很寻常的木簪,外表很朴素,只嵌了一块烟玉。但比起那些珠光宝气插金缀银的,这支却独得她喜欢。
那支木簪当初送给她是做工还有些粗糙,然而她天天戴着,平常又免不了来回摩挲,这两年被她戴的越发光滑了。
这簪子名为芷月。
玄玑盯着那簪子便在笑,仿佛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看一位自己心仪的,飘逸宁人的公子。
这簪子也确实是位沉冷俊逸的公子在她十五岁生辰当天送给她当礼物的。
当时这人很生硬地把簪子包在个玉盒子里递给她:“生……生辰快乐。”
她也如此这般地笑着接了。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
后来那位公子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十年之久。
玄玑想起临别前罹晗那略有点慌乱的眼神,笑地想捶桌子。笑够了再去看那簪子,鼻尖又有点发酸。
好像十年前她丢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结果有一天,这东西突然又自己出现在她眼前了。
现在他也是一身白衣,头发束地不高不矮,一本正经地对自己拱着手说自己姓何。
你姓何还是姓罹我还不知道吗?
玄玑如是想着,握着那簪子笑的越发甜了。一双凤眸亮的似是有星星。
角落里的怨灵很没有眼力见的嗷了好一嗓子。
玄玑闻声很不悦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它:“你也有这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