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问一问。毕竟站得高看得远,烟阳有什么事,还会是涵虚阁最清楚。
罹晗提步,走到楼前时又停下了。
楼门开着。门口只有一个小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把小木凳上看书,旁边放着一把扫帚。
涵虚阁倒是依旧飞阁流丹,门前也依旧很清净。罹晗抬头望着楼顶,心里在一瞬间很有点怀念从前提着剑步履轻盈旁若无人地跨进阁内的日子。
门前的街道上有无数的人在来来回回,耳边尽是嘈杂。每个人似乎都分身乏术,恨不得把阳光撕下来变成自己的替身。
只有一两个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懒散地缩在树荫里,偶尔抬眼看看天。
涵虚阁被衬托的越发遗世而独立。
那小童忽的一抬眼便看见了他,罹晗收住心神,转身直走到他身前拱手道:“这位小友,在下途径此地,听说此地近日来有过异动,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那小童恭谦地对他行礼道:“此事当真。大概在郇山一带,前两日青苑黎氏的宗主还曾来过涵虚阁。道长也是来除祟的吗?”
罹晗摆手笑道:“道长不敢当,在下不过一个普通修士。”顿了顿又问:“请恕在下冒昧,贵阁现任阁主的字,可是锦程?”
那小童见他神色有变,语气小心了几分:“不错。”
罹晗眼中的颜色变了又变,顿了顿,缓声道:“涵虚阁现在,一切还好吗?”
那小童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为何神情如此异常,但还是如实答道:“涵虚阁现在很清净,没有什么不好,公子不必担心。听公子所言,公子曾经来过烟阳?”
罹晗听得那句有点安慰他的意思,心下却并不为这一小而准确的察言观色而感动。话已至此,该问的都问了,便也就此作罢,再次拱手道:“未曾。多谢小友,告辞。”
罹晗抬眼看了看天色,现在离星霞满天尚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离夕阳西下却是不大远了。
郇山那一片……除了一片小破村子还有什么?断壁残垣?
郇山此地位置极其尴尬,是个荒山暂且不提,烟阳虽说没有大江大河,小湖小河还是有那么十多个的,可是居然没有一条或是一片在郇山附近,一年到头来山里从来不会有一点人烟气,只有山脚下有过一小片村落,也早就人去屋残了。
况且他曾经在烟阳呆了十六七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从郇山挖出来过东西。
不过黎烬能来,就说明这里还是有点名堂。
罹晗边走边想,再一抬头时,居然已经到郇山脚下那一片荒林了。
罹晗闭上了眼睛,一缕灵识透出躯壳,朝整座山覆盖过去,很快就探遍了整座山。还真有那么一块地方,满是邪气。
他上辈子死前精修的是魂术,所以他魂魄的念力和灵识比寻常修士要强出百倍。因此,寻常修士无法如此轻而易举地探得邪气所在地,他却可以。
不过却是在山里,而不是在那片小村庄。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了。
难不成这山里日积月累,还真养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过不管是什么东西,我既然在这,你就别想再作出来什么妖。
罹晗想到这里,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正气,踩上奈何便向山中掠去。
然而刚刚升至半空,他却蓦地感觉到山里那股邪气淡了又淡,几乎快感觉不到了。那片小山村却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罹晗转眼看去,那片小村庄仿佛一个浓妆艳抹的披着人皮的妖怪,越看越鬼,怎么看怎么不对。
罹晗刹住身形,就这么悬停在空中,两条眉毛慢慢拧成了一个川字。
过了半晌,还是一转方向,朝着山脚下的小村落去了。
半山腰里。
郇山背光一侧的山腰上被人挖开了一个细长的洞。高有一丈,宽三尺有余。洞口还零零散散地摊着一片用来掩人耳目的浮土。
这洞被挖的非常之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符纹照明。洞内的空气并不稀薄,但阴气也是非比寻常的浓厚,普通人进到这里恐怕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被阴气压地头昏脑涨。幸而他们有法力傍身,进来这许久也没出什么问题。
黎烬右手的食指在剑柄上敲着。
蓦地,他脚步一停。
他一停,身后跟着的一干人也跟着停下来了,黎宸轻声道:“宗主,这里的阴气,好像突然淡了。”
“嗯。”黎烬慢慢地应了一声。
“话说宗主,咱们从山脚下的小村庄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查了两日多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这地方到底挖出了什么——”
“黎殊游,我教你开朗一点,没教你话多。”黎烬凉凉地戳了黎宣一句,“不管有没有挖出来、挖出了什么,有个火星子大点的危险也要来。”
黎宣举着照明的符箓,默默躲到黎宸身后去小声嘟囔:“骂我不要紧,您这总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夫人会不高兴的……”
臭小子还学会拿我家夫人当挡箭牌了?
黎烬看了他一眼。
眼看黎烬抬手就要打,黎宣慌忙摆手,“不不,晚辈口无遮拦出言不逊,宗主息怒息怒……诶?前面那个是——”
黎烬闻声便雷声大雨点小的把已经拍向黎宣的手行云流水地回了个弯,拨弄了一下发冠,借着符纹发出的光亮看过去。
那是一口棺材。
黎宣瞠道:“……棺材?宗主,烟阳人有这习俗吗?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放个棺材?”
黎烬摇头,抬手让他们不要动,自己移步走近那棺材,边端详边慢慢道:“我不记得烟阳有这习俗。不过这或许是哪家特殊的规矩也不好说。”黎烬的脸在符纹苍白的光亮下显得有些阴森:“两边有灯,看看能不能点。”
众小辈闻言皆是一愣,各自举着符箓向两边用力望了望才一下散开向两边贴过去:“真的有灯。”
光亮很快把棺材周围照了个通透。
这洞在棺材之后没有几米的地方便不再向内延伸,看来某人费尽周折地挖了这洞,真的只是为了把这口棺材放的足够隐秘。
黎烬侧目看去,装灯油的灯盘底下还有个托盘,是被钉进两侧的石壁里的,有十多盏。此刻正无一例外地尽自己所能地去发挥出它们仅有的光亮。
黎烬却是微微一蹙眉:“灯里还有多少油?”
黎宣努力向灯盘里望:“好像还有不少,够点一阵子了宗主。”
黎烬闻言转身过去向灯里看了一眼,油里浸的灯心草不算短,而且很干净,必然是近期刚换过。
灯盘钉进石壁里的高度刚好到他下巴。到黎宣的眼睛。
那棺材此时细看其实已有些残旧。边角上磨损的痕迹很明显,不过在棺盖上七横八竖地贴着的符箓却十分完好,符文清晰可辨。
黎烬的眉头皱的深了一点。
“宗主,要不要……开棺?”黎宸此时凑到他身边问。
黎烬未答,右手两指结出一道法力,在棺盖的缝隙上略略向里探了一遍。
末了,黎烬背过手去,很轻闲地开口道:“这个先不着急。我问你们,我们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众少年突然听他毫无征兆地问了这一句,皆是面面相觑。
“……有问题。”黎宣举手,“这里的阴气莫名其妙地就淡了很多。”
黎烬只点头:“对。还有呢?”
黎宣小声问旁边的黎宸:“宗主怎么开始学那些老先生没头没尾地提问了?”
黎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知道。不过宗主这么问肯定有因。”
“殊游。”黎烬一派稀松平常地点他的名。
黎宸心下蓦地咯噔一声:“在!”
“我看你想法很活跃,你继续。”黎烬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颜色,只是淡淡地勾着那耐人寻味的笑意。
“啊?”黎宣犹如五雷轰顶,“宗,宗主,这个……不能说明我很活跃吧?这种事情大家都能感觉的到啊……”
“嗯,这话有理。”黎烬点头。
黎宣刚见形式有回转的余地,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道更加猝不及防地雷便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但是本宗主不听。你继续,说不出三条回去就写反省。”
黎宣欲哭无泪:“……宗主!”
黎烬看着他,一张脸从眉毛到嘴角都透露着老狐狸精般的慈祥。
“……这个棺材很奇怪。”黎宣被逼无奈,终于开始认真思考了,“有人在这山里挖了这么深的一个洞,就为了放个棺材,说明这个棺材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但是烟阳人并没有这种习俗,不然这山早就该被挖成蜂窝煤了。所以放棺材的人可能不是烟阳人,或者是出于某些特殊的目的。
“再者,我们进来时这里阴气很浓,直到刚才才淡下去,但我们从进来到现在都没看见一只邪祟,死魂或是怨灵都没有。”
“……”黎烬沉默了半晌,“凑合。”
黎宣一颗心突得悬了起来。
黎烬却已经是转向了剩下的众少年:“有人要补充吗?”
“这棺材上的符文很奇怪,不像是某些宗教特有的图腾之类。更像是封印,而且棺材很旧,符箓却很新,应该是几天之内贴的。”黎宸道,“还有,刚才那些阴气……去哪了?”
黎烬像个老学究般来回踱步,惜字如金:“嗯,不错。”
“所以你们猜一猜,这棺材里会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