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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女大当嫁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我爸的命!为了他老人家,我这当女儿的什么都豁得出去!”

说起牧春花的谈婚论嫁,就是再喜庆的红字也得落个两层霜。春花的父亲如今身有重病,急需医治,可这家庭环境摆这里,要想活命,眼下也只有牺牲春花的婚姻,再加上春花本身是个孝女,那这个事儿也就顺理成了章。来捡着这顺理成章便宜的人可大有人在,咱们喻老爷子也算其中一位。

宝凤皮笑肉不笑的一阵风似的从牧春花家院里窜出来,在喻老爷子面前一停,咬着牙根叫了声:“老爷子!”

喻老爷子见宝凤面色不善,摸不清是给自己撂脸还是在牧春花那吃了瘪,忙陪笑着:“怎么个意思啊,姑娘?”喻老爷子眼巴巴地盯着宝凤鲜红的唇瓣,生怕从那里蹦出来什么埋汰话来。

宝凤抱着胳膊,微微一笑,悠悠地说:“按您的意思,春花儿那我已然说妥了,她……”

喻老爷子好似火烧身一般,连忙打断她:“她怎么说?”边说着,便把手在衣襟上揉搓。

宝凤微微白了一眼喻老爷子,抿着嘴笑着念叨:“您急什么呀?保媒拉纤的事儿呢,跟我不沾边儿。成了,这个德呢,是您老积下的,不成,您双方也别拿我砸筏子。”

宝凤按了按喻老爷子的手腕,悄声说:“我介绍您二位认识,算是搭个桥儿吧。您二位里边儿自个儿谈去,太太那儿我还有活儿呐!”

喻老爷子明白宝凤拿话在挤兑自己,干笑了几声:“这个德还得咱一块儿积……”不等老爷子把话说完,宝凤连忙截过话头:“我没这个闲工夫儿了老人家!您快里边请吧!”说完,又扭头冲着远门喊了一嗓子:“春花儿妹妹,客人在外边候着吶啊!”

就听院子里传来牧春花脆亮的声音:“行了,你回去吧宝凤姐,我就不送了啊!”

宝凤听了,转身小碎步推开院门,朝喻老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转身小碎步溜溜的跑远了,胡同里传来她低低的笑声。

喻老爷子扽了扽大褂,理了理领子,向后抹了抹头,咳嗽一声,抬脚进了牧家院子。刚转过影壁,就看见牧春花撩开屋门外的帘子走了出来,老爷子打眼一瞧,身子一顿,脸上渐渐笑出来褶子,眸子里闪着精光,好似看到了猎物的豹子似的,眼睛刮着牧春花,打量着眼前这姑娘。牧春花低头抄起一把小凳子放到老爷子面前,转出一把芭蕉扇,微微涨红着脸,笑着说:“先生您请坐吧!”

喻老爷子钳过扇子,坐在小凳上,看着一直回避自己目光的牧春花,笑得更开心了,嗓门直接亮起来:“我这人不会说瞎话,咱也不兜圈子了。”

牧春花知道老爷子要说正经事了,笑着瞥了一眼喻老爷子的布衣布裤,低声笑着说:“还真瞧不出来您是个阔主儿……”

喻老爷子鼻孔一翻,摆了摆手,按着膝头,盯着牧春花说:“您不能以貌取人。这年月,越没钱越捯饬自个儿的,那都是为了外头骗去!我佩服的是您这份儿救父的情义!也想跟您攀个亲……”

牧春花听着老爷子这么急就扯到攀亲,连忙岔开话头,抢着先问出了心里话:“攀亲的事儿不急……敢问先生您是否有家室?”

喻老爷子嘿嘿一笑,抬着下巴,咂摸着嘴:“我呀,三代单传,老伴死了三十七年了。”

牧春花起了疑心,连忙问:“您今年多大岁数儿?”

喻老爷子长叹一声,拍着大腿,低声说:“我今年六十六了。”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嘴里又念叨上了:“六十六,不死掉块肉,我儿子上个月横死在山里头……”话音未落,豆大的泪珠就爬满了喻老爷子脸上的沟壑,看的牧春花一阵心酸。

牧春花怜悯地望着老爷子,满眼温柔,张口就想劝慰他:“啊?!天呐!您……”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了,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连连叹气。

喻老爷子感激地望着牧春花,抹了一把脸,干笑起来:“人有怜悯心,那这人就错不了!不扯闲篇儿了,提它也没用,还惹得您陪我伤心。”

牧春花也红着脸,陪着笑,连忙招呼着老爷子:“您先坐这儿凉快儿会儿,我给您沏茶去……”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走。

喻老爷子连忙拦下牧春花,连忙说:“我不渴……咱还是先说说您老父亲的病吧……”

想到父亲的病,牧春花声音就低了下去:“我跟宝凤姐说的是……”

喻老爷子生怕牧春花难堪,怕她因此有什么傻念头,连忙抢过话头:“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哪能让一个姑娘家的把话拿到面上来说,这又不是什么特别体面的事。

牧春花咬着牙,把手指头绞得发白,但语气很坚定:“当妾做小的事儿,我看还是另议吧……”牧家虽说现在是艰难,但人穷不能没了骨头,不能什么事都干,牧春花还是想堂堂正正的嫁人,清清白白的走完这一遭。

喻老爷子缓缓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咂摸着牧春花的话,心里觉着不大对:“您这话我听着可有点儿不大跟劲。”宝凤怎么就跟人家姑娘扯到做妾的事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里面有鬼。

牧春花昂着头,强笑着:“这位大叔儿……哦,这位先生,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我是说您的岁数儿确实是……是大了点儿。”

明白了,感情是这姑娘误会了,估摸着宝凤也是这么寻思的,以为是要给自己张罗,所以才跟牧春花说的是做妾,难怪刚才宝凤阴阳怪气的。喻老爷子连声大笑,甚至都笑得咳嗽起来,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笑着说:“咳!哪儿能够呐!姑娘,您误会啦!我说的这门亲,不是我!是我儿子!”

牧春花一呆。之前宝凤不是这么说的啊,搞错了?她拧着眉头,郑重地问:“大叔您这话当真?!”

“真的假不了!刚才您说的那都是什么呀,听着都让人臊得慌!”喻老爷子连连摆手,笑着别过脸去,又坐回椅子上。这都什么跟什么事,亏他们敢想,他都臊得难受。

可是也不对啊,喻家儿子的情况,宝凤可是都交代明白了的:“您儿子不是去世了吗?”牧春花觉着这老爷子有可能憋着其他事,自己可得打听明白了,别闹了笑话。

喻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还有个亲生儿子,他打一小儿就没在我身边呆过,是我媳妇儿她娘家哥哥把他养大的。他今年三十七了。”说完老爷子盯着牧春花的眼睛,打量着她的神情,估摸着接下来该怎么把这门亲给定下来。

牧春花听了,心下稍定,掂量着老爷子的话:“三十七?三十七也不算小了……”这么大年纪了,很少见家境不错的男人这时候还没成家的,牧春花想到了一种可能,便弱弱地问:“他没有什么毛病吧?”话还没说完,自己耳朵先热了。

这事有门了。喻老爷子会心一笑: “他机灵着呐!说来话长……这么说吧,这门亲事儿要是定下来了,一准儿的是我儿子明媒正娶地用八抬大轿把您从这儿接出去,不当妾不做小,给我老喻家当正经八板儿的儿媳妇儿!”说完,往后一靠,盯着牧春花,笑意吟吟,好似这姑娘已经入了自己家门。

没见到人,什么事都不能做个准,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个岔子,可就万劫不复了。牧春花心里有些打鼓,脚尖蹭着地皮,轻轻碾着,犹豫再三,又往里屋瞅了瞅,最后一咬牙:“行吧……医生说,让我抓紧时间想办法!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喻老爷子听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咱就什么也别说了姑娘,先救您父亲的事儿要紧!”

牧春花也不含糊,回身直接锁了房门,跨个篮子,一挥手:“走!”

喻老爷子把椅子拎到墙根,压住芭蕉扇,磕磕鞋:“去哪儿?”

“事不宜迟,咱爷儿俩先去趟医院问问大夫!我去外头叫车去!”说话间,牧春花已经走出了院门。喻老爷子一步并做两步,快步跟了出来。

俩人进了医院,里里外外又照顾了一通,问了大夫牧老爷子用的是什么药,几时能好,后来听说其中有一种药倒是能救命,就是不好搞。喻老爷子问了药名,估摸着自己儿子应该能搞定,就先在牧春花这里拍了胸脯,然后就出了医院,奔沁芳居后厂作坊而来。

喻老爷子来到作坊门外,刚想推门进去,又觉着不妥,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听到发酵室那边,伙计们用大铁勺从缸内往外蒯大粒海盐,还有伙计把井水浇入缸内,搅动着化开的盐水。

就听着一阵脚步声,有三个人来到了院子里,孔老痴的声音先冒了出来。耳听到他又念叨起老词儿:“一黄、二水、半斤盐。不过称不准放缸里化!”紧接着,严振声跟着喊了一声:“听见没有?!”一众伙计里里外外齐声回应自己的东家:“听见啦!”

严振声又高声嘱咐了句:“听见了就吱应一声儿!”

众伙计大喊着答应:“是!”,声音传到门外,喻老爷子听了,心下欢喜,听出来大家的心气都不错,这才推门急急忙忙走进后厂。

喻老爷子迈步如风,叫了声“振声啊!”,抬头就看见严振声、冯大福和孔老痴站在院子里擦手,身上隐隐冒着热气。

严震声立刻神态恭敬,笑容满面地给老爷子行礼:“爹!您来啦!”冯孔二人也见礼,喻老爷子抬手回礼,凑到严振声跟前:“振声,那什么……”喻老爷子刚张嘴,才想到当着这些伙计的面说牧春花的事不合适,只能停住话,拿眼瞅了瞅左右的伙计。

严振声看着老爷子的神态,知道他有事,忙抢先说:“不说也行,等晚上我回家再说,我这儿忙着呐!”

一想到牧家那边在等着救命,延续香火这事也耽误不得,喻老爷子就编了一套词儿抖了出来:“我的一老师哥得了白喉,大夫说他还有救。不过,他要用的药,市面儿上没有卖的,叫什么盘尼,对,西盘泥!”

冯大福在后面低声纠正:“盘尼西林。”

喻老爷子一拍脑袋,讪讪地笑着:“对,对,是叫盘尼西林。这个药能救我这老哥哥的命,他听说我儿子本事大,就托了我。”老爷子盯着严振声,一脸庄重,又带有一丝自豪,他知道自己儿子不会让自己失望:“我们老哥儿俩的关系可是不一般。不多,十支就足够了。十支盘尼西林。”

严振声听了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老爷子的话:“盘尼西林?!还十支?爹。您不摸门儿,这个药它不仅仅是稀罕东西,也不是拿钱就能弄得出来的!它是军方的专控药品,玩儿现了就得掉脑袋!”现在兵荒马乱的,谁都希望搞到这些稀罕药,可这东西哪是自己这样的老百姓能够轻易到手的,这东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喻老爷子一听这话,脸刷的掉了下来,冷笑几声,背着手,绕着严振声念叨:“怕掉脑袋你早干嘛来着?我儿子的脑袋不也让你给弄掉了嘛?!甭跟我这儿云山雾罩的,赶紧的给我想辙!”临了,瞪着严振声,唾沫星子都飞到了严振声的脸上。

严振声现在一个脑袋三个大了,这老爷子真敢揽这事,没办法他只能拧着眉头,陪着笑:“爹!您儿子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这话一出来,喻老爷子的火蹭蹭的往外冒,唾沫星子直接就喷出去了:“那你就给我死去!对了,还有你那个出馊主意的林翠卿,都给我死去!”说着就想到自己那大儿子了,这老泪又开始横流了,一时间整个作坊里都能听到老爷子的呜咽声。

老爷子瞅着发酵间里的黄豆坯,又伤心又来气,嚎哭着就冲了过去,嘴里喊着:“我的儿呀!”,顺手就从一伙计手里抢过一个大铁勺,论起来就往豆坯上砸,嘴里还不忘叫着:“我砸了你的丰润坯!”

冯大福一直在后面猫着,眼看着老爷子冲作坊过来,也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喻老爷子,扭过头望着严振声喊:“老爷!您怎么不管管呀?!”

严振声两眼一闭,气的浑身哆嗦,没好气地说:“大福,你放开他,让他老人家砸吧!砸完了咱也就全都踏实了。”这老爷子红口白牙的,张口就要十支盘尼西林,这是要吃人啊。

冯大福见不得自己东家这个样,好歹这铺子自己也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有感情了,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老爷,我有办法弄到这东西!”只要能保住这坯子,其他的想办法弄就是。

严振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大福?”自己的伙计,啥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大福瞅了瞅左右,咬了咬牙,低声说:“有风险,但是真的可以弄到,不过,您得跟我去趟口外。”说完,盯着严振声,眼睛都红了。

喻老爷子拧过身子,吃了一惊,拍着冯大福的肩头,颤声问他:“口外?听说,那是共……的地盘儿。”

冯大福狠狠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是……是得冒点儿风险。”没办法,这东西可着劲儿的找,也就只能去口外了。

严振声深深吸了口气:“福子,自不让我爹伤心,上哪儿我都豁得出去!”说着示意冯大福放开手。喻老爷子怔怔地看着严振声,嘴角哆嗦着。儿子这话,听着热乎啊。

冯大福这边轻轻撒了手,喻老爷子就扔掉大铁勺,扯开一众伙计,奔过去,紧紧抱住儿子,身子不停地抖着。

严振声见老爷子性子静下来了,陪着笑问:“您的这位老哥哥,我怎么从没听您念叨过呀?”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老哥哥,严振声凭着生意人的直觉,觉着这事可疑,心里很不踏实,他有自己的计较。

喻老爷子抹了抹眼角,摆摆手:“你不常回我那儿,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拜把子的一师哥,说什么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我也不会去跟他死,但是,有这份儿交情在,我就不能见死不救!”说着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严振声。

严振声瞅了瞅银票,心里更起疑,但面色依旧,刚想劝慰老爷子,就听喻老爷子抢着说:“说那么多也没用,这钱,有一部分原本是给你大哥娶媳妇儿用的,还有你给我的那些钱,都在这儿呢……你拿去买药吧。”喻老爷子一脸舒坦,心里一块石头多少有了着落。

冯大福瞥了一眼银票,犯起了难,眼瞅着喻老爷子,吞吞吐吐地说:“老爷,十支那东西,少说也得1000块大洋。”

喻老爷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这药竟然这么贵,难道是玉皇大帝的仙丹不成?

严振声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事肯定不像老爷子说的那样,连忙给冯大福使了个眼色,自己又走过去把银票按回老爷子的兜里,笑着说:“爹!这钱您老留着花!这事,我不让您老掏一分钱!”

喻老爷子还想再言语,就让严振声连哄带骗的给送出了作坊。看着老爷子背着手走远的身影,冯大福凑上来问:“老爷,咱账面上也不宽裕,之前因为捎带的货还赔了几百块,您上哪儿淘换这一千块去?”

严振声扥了扥衣服,摆摆手:“没事儿,太太那儿还有点家当。”说着,也背着手,低着头,勾着腰,奔着芝麻胡同去了。

严振声自打离开了作坊,已经半天一宿没回来了。自打入了夜,天上开始泼洒起雨来,风雨雷电把所有人困在屋内。沁芳居的伙计们倒没受影响,大家一直忙活到下半夜。这时候,外面的路灯已经变暗了。

作坊里,小黑子和孔老痴正在席棚下看酱坯,从雨幕里传来了砸门声,好像宪兵队来抄家似的。

小黑子瞅了瞅外面,又看了眼孔老痴:“谁呀这是?深更半夜的,咸菜又不治病……”

孔老痴踢了他一脚,皱着眉头嘀咕:“莫非是东家回来了?”

小黑子点点头:“东家是该回来了,可他该回芝麻胡同儿才对呀……二儿的,你去瞧瞧!”

一名伙计朝大堂内跑去,就听门外传来冯大福的声音:“二子,快开门!“”

一众伙计赶忙出去迎接,开了门,就见冯大福搀扶着严振声跌跌撞撞走进大堂,冯大福与严振声浑身泥水。

孔老痴愣了,这不就是搞了趟药吗,怎么了这是?他盯着严振声,嘀咕着:“这怎么话儿说的这是?张家口不是阎罗殿吧……”

这边小黑子嘱咐二子去后边给严振声准备姜汤水,拿两身干衣裳,那边一众伙计就把严振声托着抬着安顿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冯大福病牛似的喘着粗气:“好劲的,咱们东家跟阎王爷那打了一个照面儿!”这边还没说完,严振声就睁开了双眼,吃力地指指自己的胯下,颤巍巍地说:“小黑子,你帮我把裤子脱下来,快着点儿……”

小黑子没动手,劝慰严振声:“干衣裳这就拿过来,您先等等儿!”

严振声着急了,苦着脸喊:“福子,我是说货,赶紧拿货!”

冯大福挤进来,扶着严振声的手:“老爷,货不是绑在您腰里了嘛,先不用脱裤子。”

严振声苦笑两声:“打你告诉我说,查车的宪兵从南口站上来了,我就跑到厕所里把它挪地儿了。”

小黑子愣怔了:“老爷,您把货藏卡巴裆里啦?”

严振声急得直瞪眼:“别废话了,麻利儿地把它取出来,照着我的样儿接茬儿来,把它亲自交给我父亲。”

孔老痴急忙给严振声脱裤子,小黑子把货依样捆在自己身上,在一旁走了几步,他边“感觉”边走着。

严振声看见了,在后面急得直吼他:“你就甭哪儿百忙啦!不大的一小东西!你一定要快!救我师伯命要紧!”

小黑子听了,也顾不上磨得疼不疼了,脚底生风就奔着喻老爷子院子就去了。老爷子拿着药兴奋的不得了,小黑子见老爷子也没啥言语,挎个包就奔医院去了,只能先回来禀告严振声。

转过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出地平线的功夫,踌躇满志的严振声就站在沁芳居大堂外,眯着眼看着伙计们捯饬着赊来的面粉。

严振声笑眯眯地打量着大堆的面粉,像看着金山似的高兴,咂咂嘴,大吼一声:“黑子!大福!来人卸车啦!”

正在店内忙碌的小黑子和冯大福往门外望去,见严振声跟前全是崭新的面粉,一脸惊奇。

小黑子眼睛盯着前面,抬手招呼了伙计:“二儿的!上后边儿叫人去!”交代完,脚不带停的,跳出店外,笑着应声:“来啦老爷!”伙计福子也跟着出来帮忙。

小黑子摸了摸面粉,舔了一口,看着新鲜,笑着问严振声:“老爷,您这是打哪儿变出来的二八粉?”

严振声瞅了瞅四下,绷不住的笑,低声说:“我心里头的瓦圈走劲了,晚上睡不着觉,我就试着自个儿给自个儿心里头的瓦圈拿龙,为的是第二天上了路,能走直了道儿!”

小黑子顺话茬问:“您心里头的瓦圈没毛病啊?”

严振声瞅了一眼小黑子,揣着袖子琢磨:“没毛病吗?”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笑起来:“年头儿再不好,咱还有这个店撑着。我放下了自个儿的臭架子,见了人家就跟人家哈腰儿说好听的。沁芳居的字号是块儿金不假的招牌,但成色没那么忒好,我就拼了命的吹,把它吹成了足赤,吹得我自个儿心里头都发虚。这不,宝盛源粮庄的东家发了话,他说,就冲你严振声说的这个好儿,我赊你两千斤二八粉,钱不着急还,到年底再结。”

冯大福在旁听了,美滋滋地笑起来:“宝盛源东家的太太每天早上起来喝白米粥,见不着咱家的甜酱甘露儿,她就饿着肚子等,直等到咱的甘露儿上了桌儿,她才动筷子呢!”

严振声指着白花花的面粉袋子,大声嘱咐着:“记着点儿日子,别让她断了顿儿。告诉她,自咱沁芳居在,咱就白供她吃一辈子甜酱甘露儿!”说完,和一众伙计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店里店外,透着活泛劲儿,说话间伙计们纷纷出门扛着面袋往后厂走。孔老痴兴奋地走上前来。

严振声看着孔老痴,主动歪过身子,指着朗朗乾坤问:“耽误不了咱们伏天开耙吧?”

孔老痴顺着严振声的手往上看,念叨着:“不耽误?没几天儿啦!待会儿我就让大家伙儿蒸馒头制坯。酱是一年压一年,活人不养半天儿闲。”

还没等孔老痴念叨完,小黑子瞅着四下人稀了,把严振声拉到一边,悄声说:“李先生说,他手头不松快,他又给咱找了另一个买主儿。”

严振声拍着小黑子脊背,趴在他耳根上叮嘱:“你告诉木子爷,让他抓紧点儿办。咱不能什么都靠赊!四六条儿的黄瓜,苤蓝,香瓜儿都要下来了,菜把式们可全都是要现钱的啊!”

这边还在惦记着做酱菜的菜,那边喻老爷子手脚更快,已经和牧春花把牧老爷子从医院接回了家。他打算今天把亲事给定下来。

喻老爷子和牧春花一同缠着牧老往院子里挪,殷切地念叨着:“到家了老哥哥!咱慢慢儿的,慢慢儿的。”

喻老爷子从身上往外掏钱,赶在牧春花之前付了车钱,又拦下了牧春花递过来的钱。牧老则站在自家门内仔细打量着喻老爷子和自家闺女,苦着脸琢磨起来,却又不敢让他俩看见。

牧春花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门的锁,她转身搀扶父亲进了院子,喻老爷子也随后进院,他顺手把门栓插好。好不容易挪进了外屋,牧老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外屋的床上。

牧春花给父亲把枕头放好,又把老人的鞋脱掉,牧老靠在床头上。喻老爷子看着父女二人不住地笑着,搓着手就要走:“老哥您踏踏实实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您就让春花儿叫我,扁担胡同31号,挺近的。”

牧春花拢了拢碎发,忙直起身客气:“您喝点儿水再走吧?”

说话间,喻老爷子转身往屋外走,边走边说:“不了,不麻烦你了!老哥的病好了,我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牧老盯着屋顶,叫了一声:“兄弟等等再走!”

喻老爷子等的就是这句话,忙笑着转回身:“有什么话老哥您说吧!”

牧老侧着头,眯着一只眼问:“我想扫听扫听大兄弟的家世?”

牧春花一听这话,知道八九又要说到之前的婚事,赶忙插话:“您二老先坐这儿慢慢儿聊,我去笼火烧水做饭……”说着就往院子里走。

牧老爷子连忙出声:“先等等儿,老头子我难为你了闺女!”

牧春花站在门外台阶上,没回身:“爸,您这叫什么话?!”

牧老长出口气:“我这眼啊不浊,我瞅着喻大兄弟这人他心眼儿不错。”说完看着牧春花的背影。

喻老爷子顺坡下驴,陪笑着说:“哥哥您心明眼亮,我这大半辈子了没诓过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是啊,我闺女也不会诓人。可是,怎么说呢,我在病里头,她为了救我这老棺材瓤子,也不可能的跟我商量什么,她就这么着把自个儿给卖了。”牧老瞪着牛眼,气得直哼哼。

喻老爷子听着不对劲,瞅了瞅牧老,侧身冲着牧春花,眼角却往牧老身上窜:“春花儿姑娘,当初,你可是红口白牙说得清清楚楚的,干嘛呀这是?!要往回褪呀?!人救了,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我们买那什么西林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知道得让人误会了,这下倒好,自己一个女孩子怎么说清楚?牧春花耳朵又热了,低着头瞄了一眼喻老爷子,低声念叨:“哎呀!喻大叔儿……”又转了半个身,冲屋里喊了一嗓子:“爸!不是您说的那么回子事情……”

牧老干嚎一嗓子:“罢了,罢了,咱们认头了,你跟他就跟吧,一帖老膏药咱也不能甩了他呀?”

牧春花急的扶着门框,就要进屋,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喊了声:“爸,您误会啦!”

喻老爷子拍着腿大笑起来:“是啊!老哥,是您误会啦!我这糟老头子这么会呢?姑娘要嫁的人是我儿子!”

牧老猛地撑起半个身子,眼前一亮,顶着床沿问:“弟这话当真?!”

牧春花不想再听下去了,连忙打岔:“真的假不了!爸!您就甭打听那么细了成吗?”

牧老盯着牧春花,抻着脖子嘀咕:“春花儿,我这是为你着想!我这闺女,她就是个倔脾气,让我给惯坏啦!”后半句是说给喻老爷子听的,说完牧老就躺下了。

喻老爷子站在当院里,笑着说:“这事儿,哪天得了空儿,我再跟老哥哥您慢慢儿絮叨。我跟您闺女说过,是喻家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把她给接过去,让她正经八板儿地给我儿子当媳妇儿!我相中的,不光是春花儿的长相,还有她对长辈的孝心,就凭这个,她一准儿的错不了!现而今,这样儿的儿女不多啦!”

这下外屋才没了动静。

这事就算有了大势了,可严振声是有正房的,所以这事还得给严家北屋正房里的林翠卿商量。但这事,可让喻老爷子稍微有点犯难。

厅内一角的铜喇叭留声机上的唱片转动着,喇叭里传出周旋《疯狂世界》的歌声:“鸟儿拼命地唱,花儿任性地开……”

喻老爷子端坐在八仙桌旁,也不看踱着步的林翠卿,自顾自地说着话:“翠卿,她的岁数儿呢,是稍微的大了一点儿,二十八。可人是没的挑,这个你尽管放心。”

林翠卿咬着牙冷笑几声:“您老相中的人出不了什么大岔子,我岂能不放心嘛。”林翠卿已经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妒忌了。她瞅了瞅给喻老爷子扇芭蕉扇的宝凤,耳听着屋外秀妈来回走动的声响,心下有了计较,头也不回的叫了声:“宝凤!”

宝凤手不停歇地应声:“您吩咐吧太太!”

林翠卿轻轻巧巧地转了个身,摇着羽毛扇,觑着指甲吩咐:“瞧瞧酸梅汤镇得了没有?”说着走到喻老爷子旁边,笑着说:“老爷子您可得尝尝,这天儿啊,说热还就热了。虽然外边摊儿上有得卖,可跟咱家自个儿做得不一样!”

宝凤走到冰箱(一柏木制圆桶,上有盖,下有木塞)旁,打开盖子,从天然冰上取出一杯酸梅汤,掀起帘子走进来,瞄了一眼林翠卿,明白了她的心思,接过话茬,边走边说:“是啊老爷子,这里头不光有乌梅,还有大枣儿、山楂、桂花、玫瑰茄、甘草、龙脑加冰糖,熬了整整两个钟头才做得的。”

林翠卿指着那案几上的酸梅汤,阴阳怪气地说:“是宝翔的祖上从宫里带出来的方子,在早以,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个口福呐!您尝尝吧爹!”

喻老爷子听出来林翠卿的意思了,直接呛她:“我享受不起,没那个命,振声媳妇儿!你也别再打马虎眼了。女方已然点了头儿了,媒人我都请好了,你给振声捎个话儿,抓工夫儿早点儿下聘,三份礼咱一份也不能少了人家的。我先回去了,商量妥了麻利儿的给我个信儿。”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林翠卿快走几步,把羽毛扇一横,挡在门前,掐着腰,笑容可掬:“爹,您这儿一套一套的弄的我有点儿晕。您别急着走哇?!我这儿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儿呐!我的亲爹呦,咱怎么着也得讲个门当户对吧?!”说完小眼睛直翻白眼,滴溜溜地剜着喻老爷子。

喻老爷子哼了一声,踱了几个步,指着酸梅汤,嚷嚷起来:“还用这皇亲国戚的汤打岔吗?!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气儿,你也甭跟我兜圈子。明告诉你,她父亲在早以是个做小买卖跑单帮的,跟我喻宗一是半斤八两,都是小门小户的正经人家儿。人家老头儿有远见,牙缝儿里抠钱供闺女读完了初中,比你这五年私塾的底子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林翠卿眉头一皱,轻笑两声,轻声问:“是哪家儿养的这么个有出息的闺女啊?”

“北平这么大,说了你也不认识。要说家底嘛,比不上你们林翠卿家,你是大富大贵的千金小姐,她呢……噢,对了,宝凤姑娘认识她。她们姐俩是小学同学。”喻老爷子直接把球踢到了宝凤那儿。

宝凤看了喻老爷子半晌,才恍然大悟:“您说的是牧春花儿?!”

喻老爷子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宝凤疑惑起来:“您不是说……”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呀,不是说是给自己续弦吗?

喻老爷子摆了摆手,抬头看着院子上的青天,感慨着:“没见她本人之前我是那么说的,我是佩服她的救父之孝。见完她以后,我就改主意了。我私下里一盘算,干脆让她给我当儿媳妇儿得啦!”

林翠卿忙转过身来,扇子扇得飞快:“难得啊!难得的好事儿啊!可是我得拦您一句了,先向您道个不是,我也没想让您伤心。爹,我大哥刚走没几天,您这儿着急忙慌地的为振声张罗婚事,这一红一白的,它俩犯冲,这是大忌呀爹!”

喻老爷子愣住了,他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宝凤若有所思。林翠卿看着喻老爷子脸上脸色不定,也没先说话。

最后还是林翠卿哄走了老爷子,应承下来婚事。老爷子前脚走,林翠卿就坐下来,盘问起宝凤来。

宝凤为林翠卿扇着扇子,边作解释:“太太,我可没有糟改牧春花儿的意思。”

林翠卿没理她:“闹了归齐,这姑娘当过女招待,这是不是叫品行不端呐?”

宝凤眼往屋外飘:“干过女招待也不能说就是品行不端,反正不会不让男人占便宜。头晌儿,当着喻老先生的面儿我没敢言语,牧春花不光干过女招待,她跟鹤年的舅舅还处过一段儿,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份儿上,听说郭秉聪早就到牧家提过亲了。”

林翠卿啧啧几声,摇着头问:“那这大美人儿怎么没嫁呢?”

“聪爷没钱,这个您不是不知道。”

“品行有问题不说,她还嫌贫爱富?!”林翠卿心里一阵膈应。

宝凤却不这么觉着:“太太,嫌贫爱富不能算毛病吧?哪个女人不想许个家境殷实的婆家?!”

林翠卿冲宝凤翻了个白眼:“不成,我得跟振声透个底,别弄个狐狸精为喻家顶门立户,明儿保不齐的生下一窝儿骚再玷污了喻严两家的名声。”说着起身就要走。

宝凤却一把拉住了她,怯生生地说:“太太!我刚侍奉老爷睡下了,您别再折腾他了,作坊里上上下下忙着夏至开耙,老爷里里外外地张罗,他够累的了。选内眷的小事儿您就自个儿担了得了,没必要的什么都让老爷跟着分神操心。”

林翠卿听着宝凤的话,又仔仔细细端详着她,嘴角开始上扬,憋着笑调侃起来:“宝凤啊……”

宝凤被林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了,低着脑袋,瞄着林翠卿的胳膊,怯生生地问:“太太,您这是……”

林翠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近身挑起宝凤的下巴:“瞧你,把老爷侍奉得这么好,我怎么没往你身上想呢?!你的脸怎么红啦?!”

宝凤小脸一红,缩着脑袋,低声回应:“太太,我可没惦记过什么,也没有旁的意思。”

林翠卿却在一边笑了不停,宝凤羞得转过身子。就这么着,在严振声不知道的情况下,这门亲就这么定下来了。

却说严振声把铺子里安排妥当之后,叫来车夫高禄山拉着自己奔着街上去了。刚上街没多久,一辆轿车就猛地横在了严振声的车前。车上下来一个头缠绷带的军人。

严振声一愣,他整了整衣衫,掩饰着内心的惊恐眼盯着那军人,手直打晃:“禄山,撂把!让我下车。”

高禄山放下车把,严振声走下洋车。

严振声上前行礼:“这位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军人上下打量着严振声,完事笑了笑,指着他调侃:“你这人岁数儿不算大,忘性可不小啊?”说着摘下军帽探过头让严振声看,晃着脑袋,笑着说:“六国饭店俱乐部酒窖里的那一酒瓶子,你悬点儿没把我给楔死!”

严振声听到六国饭店,冷汗就下来了:“这位长官,那天是我贪杯,喝到后尾儿我都干了什么,影影绰绰的记不大清了。如果,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要打要罚您就招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怎么着,来呗!

军人呵呵一笑戴上帽子:“公报私仇的事儿我吴友仁是干不出来的。老爷们儿,喝高了难免散德行,因为一个女人我也犯不上记仇。”

严振声连忙笑着赔不是:“是,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吴友仁厌恶的打量着严振声:“这会儿你怎么尿啦?!老子也是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擦破点儿皮不碍的。”说完朝轿车的方向走,他拉开车门又转过身来。

“瞧你这相儿,在街面儿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可是,要说跟女人搭咕,你还是太嫩了!听过北平有一句正时兴的顺口溜儿吗?”

严振声摸不准这吴友仁怎么说起这个来,不由得狐疑起来:“我……我孤陋寡闻。”

吴友仁赖相上身,嬉皮笑脸地说落起来:“它是这么说的,女招待,真不赖…”

严振声听了,连忙打岔:“这个我早就有所耳闻。”

吴友仁笑眯眯地瞅着严振声:“后边儿的话你知道吗?后摸肘,一步一步往里走,给钱她就让你搂!让你搂,她不怪,金条美钞将身卖!”说完,还享受的闭上眼,嘴角带着笑。

严振声听到最后一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说:“这个……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吴友仁大笑起来:“你不是想搭咕牧小姐吗?”

严振声摇头连连,大声辩解:“不想!我也不敢搭咕她!”

吴友仁点头鼓掌:“这就对喽!为一个婊子,你我犯不上的!”说完,矮身钻进轿车,留给严振声一屁股黑烟。

严振声望着高禄山,醋意满满地嘀咕:“敢情那个酒吧的女招待,还真是他说的那路人!”

高禄山伸长脖子瞅着远去的轿车,下意识应声:“八成儿是吧……”

严振声突然恼火起来,咬牙切齿的低声说:“就这破事儿,他还有脸跟我这儿撇哧呐?”转身朝着汽车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骂了句:“啊我就呸!不嫌寒碜!”

就在严振声在大街上被吴友仁膈应的时候,不远处的店铺里也有人惦记上了这沁芳居的东家,就是正在店里做郭秉聪生意的那位手头不宽松的李先生。

坐在店里的郭秉聪正欲打开一个小纸包。站在一旁的李先生一副不屑的神态,直接按住了郭秉聪的手:“不用打开,不用打开了聪爷!”

郭秉聪疑惑地停住手:“木子爷,怎么着您这是?”

李先生掸着衣襟上的灰尘,笑着说:“你们家值钱的东西,全让你爸爸拿到我的铺子里换成了白面儿。如今,你的酱菜铺也让人作了价,赔给了货主,你欠了一屁股的债,现如今你猫着躲着不说,连个正经的窝儿都没有,你手里除了臭了街的鼻烟壶儿,就是印泥盒儿,仨瓜俩枣儿的小钱儿,打发要饭的都不够!”

郭秉聪臊得脸通红,连忙把纸包放进兜内,低声说:“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搅您了。回见了木子爷!”

李先生似乎不经意地说:“我这儿倒有得是挣大钱的道儿,但却不知小郭子你这样儿的怂人干得了干不了啊?”手上虽然拨着茶碗,眼角却瞥着郭秉聪。

郭秉聪缩回迈出门的脚:“怂人也有志,偷鸡摸狗的活儿我不可沾!”

李先生撂下茶碗,袖起手:“那不能够的。严振声家传的三件宝你清楚吧?”

“那是我亲爹家的镇店之物,您这是要……”郭秉聪不知道李先生这是要打什么主意。

李先生摇着头,摆着手:“不不,我是买卖人,不会挣不干净的钱。你和严爷是亲戚,他呢,又有意出让他的宝贝,买主儿呢想验验货。”说完,小眼睛巴巴地盯着郭秉聪。

郭秉聪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李先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验就验呗,我又不懂你们行儿里的规矩,是亲戚又管什么用?”

李先生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条案,笑眯眯地说:“只要验货那天你听我的就得,事成之后,我保你拿到1500块拼缝儿的钱!”

郭秉聪一下来了精神,窜到近前问:“真的?!”

李先生伸出两根细长的指头:“你要是答应了,我今儿个就先支给你200块。不答应呢,也无所谓。你上哪儿发财是你的事儿,我还照旧卖我的这些个老玩艺儿。”说完不急不躁地喝起茶来。

郭秉聪琢磨过来,李先生八成憋着坏水呢,他笑着问:“让我听您的,就能得那么多拼缝儿的钱,没这么便宜的好事儿吧?”

李先生指着他,笑得更开心了:“我找个行家,你跟他一块儿唱个双簧,玩儿个障眼法。”

郭秉聪这下全明白了,一拱手:“您高看我了木子爷,我还是当我的怂人吧!回见吧您嘞!”说完,扭头就逃出了门外,消失在大街上。

李先生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起来,端着茶碗,眼睁睁看着郭秉聪离去,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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