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含珠主仆两个正在说着悄悄话,那边的含容和含妗两姊妹也聚在一处的商量着什么。
“长姐,要怎么才能和阿姐亲近呢?”含妗撑着下巴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杵在铺了棉缎的桌子上,双目微微有些出神的望着含珠住的院子,大眼睛无意识的一眨一眨,好半天才微微转一下眼珠,撩动起一圈清漪。
含容有些冷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捧着一个玫瑰缠枝的手炉取暖,听见妹妹这句话,似是不悦的微微低垂了一下眼睛,不在含珠面前便重新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进的冰冷样子。
“珠儿是你的同胞姐姐,老人不是常说你们同胞姊妹之间心有灵犀,自然而然的便会亲近的。今儿个晚上不就是了么,你们之间才接触多久,就开始黏糊在一处了。现在你问我这个,我如何知晓。”含容虚浮的飘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并不看含妗,沉默的呷了一口茶。
赏花看月的长廊上垂了一半的细竹丝做的帘子,垂下来一个如意绳结,挡了外头大半的冷风。只是这长廊里头,却不比外头暖和。
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含妗并不意外的翘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玩心大起的探出身子,伏在回廊栏杆上,伸手去接外头一棵枝干粗壮的霜月白落下来的花朵。捂得暖呼呼的双手在冷风里这么吹上一会儿,不过一会儿就凉浸浸的冰冷。
“长姐今日是怎么了,怎的这样的急躁和咄咄逼人,全然不似你平日里稳重端方,不理外物的清高出尘的样子。”含妗眼睛里漾着丝丝缕缕银白的月辉,好奇的上下扫了扫镇定自若的喝茶的长姐,眼睫合拢的一瞬,掩住眸中粲然亮起的光芒。
“难不成长姐这是嫉妒了?”含妗不是十分肯定的猜测出声,旋即便连连否了这个猜测,笑盈盈的坐过来,靠着含容曼声细语的道:“是我一时乱了心思,长姐怎么会嫉妒呢?长姐是咱们家中最无欲无求的人,这辈子的路早早地就已经定好了,咱们一家子的人,日后无上的荣华富贵,都指望着长姐一人。想要什么没有,只需略略看上一眼,隔日就有人双手奉上了,怎么会有嫉妒的时候呢。是我想岔了。”含妗笑的真挚又羡慕,眼底却跃动着暗幽幽的冷光。
含容冷冷的盯了一眼轻慢待她的含妗,粉白的唇如出一辙的笑出一个冷然的笑意,鬓边簪着的一支水润的瑶枝白玉簪,垂下来的几丝细细的流苏脚上缀着米粒大小的蓝晶石,在被细竹丝帘子筛进来的月光下,更显深海一般的水润光泽。
含妗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这根珠簪是太子特特送来的礼物,上头这白玉是取了东海之中灵光石,找了老师傅依着太子亲手画的样子打磨出来的。底下缀着的这几颗蓝晶石也是无价之宝,等闲人囫囵个的得到一块,如何舍得磨成簪子戴在头上,拿来当作传家宝还来不及呢。
落在她这位姐姐这里,却只是寻常珠宝之中的一件罢了。更多更好的,还压在箱子里,未曾戴出来。
“你既知道这家中未来的飞黄腾达都要指望着我,你怎么还敢集采三番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惹我不痛快。”含容真是受够了这个性子乖戾的妹妹,早年间若不是因为她,珠儿怎么会······被那个女人弄到那样远的地方去。想到此节,含容眼中那一点凝睇的冰霜愈加冷锐若锋。
“我嫉不嫉妒,不需要你妄自揣测,你只需要好好地端着你的美貌无双,好好地过日子就是了。”含容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拢共也没有多少松快的日子可过了,珍惜些吧。”
含妗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淡了下来,戳中了让人不快的心事一般的把艳丽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烦躁得挥手道:“我知道了,每次吵嘴说不过我,总是要拿这件事来刺我一下,长姐这样不会拿捏人的短处。这样不会吵嘴,日后做了皇家儿媳,可怎么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手底下讨得了好。”含妗担忧的飞了一个眼波,只可惜含容背对着她,未曾瞧见这个灼灼生艳的眼波。
没撩拨到端着架子的长姐,含妗倍觉无趣,懒散的扶了扶头上的正红的一朵宫纱牡丹,娇气的冲着背转过身去的含容哼了一声,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昂着头的走了。一路上还能听见她语调如珠的抱怨声。
总算是把人给送走了,含容无奈又疲倦的叹了一口气,一旁安静伺候的丹泓上前力度适中的按揉含容鼓胀的太阳穴,涓涓细流一般的声音细声细气的道:“四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
“什么活泼,不过是聒噪又烦人罢了。仗着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想来肆意妄为,如今连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了。”含容愁眉不展的紧皱眉头,只觉得今日真真是烦躁得让人百爪挠心般的不适,手上握着的手炉也像是烧着了她的心火一般的让她燥热难当。
丹泓看着含容隐隐有些郁火难消的样子,开口道:“小姐是在为今日三小姐回家的事情而烦恼么?我瞧着三小姐是个温和稳重却又有几分俏皮开朗的人,在寒月关那样的地方独自长大,身边没有任何长辈教导,还没有变得愤世嫉俗的阴郁乖戾,三小姐的心性可见一斑。”丹泓和原先跟在含珠身边的雾迩是一起进来伺候的,都是含珠看中了,两姐妹一人一个的分了去。只可惜后来雾迩年纪轻轻的就染了病去了,只剩下丹泓一个还跟在含容身边伺候。
对这个命不好的三小姐,丹泓也心中多有叹息之意,且看着含容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家姐妹回来,对三小姐未免也多关注几分。没瞧见人的时候,还在担心曾经那个明朗若三月骄阳的大家小姐会不会变成一个全然相反的乖戾之人,在看见人的那一刻,丹泓总算是放心的长吁一口气。
刚才姐妹之间的相处,丹泓也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含容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您和三小姐这十年未见,便是再好的情分,也是隔阂生疏的。小姐且不必忧心太过,我瞧着三小姐还是一如从前一般的十分想要亲近您的。现下回到家了,您和三小姐相处的日子好多着呢,这磨合的时日一过,您们之间的情谊定然还会恢复如初的。”丹泓难得欢快的笑出声来,安慰的揉着含容的肩道:“保不齐,这经过光阴的阻隔,思念越深,便会转变成更加牢不可破的羁绊呢。”
含容蹙着眉尖的犹疑的叹出声来,夹杂着担忧的软软低语道:“但愿如你所言,我们之间的情分会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