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我和姨娘爬上一个小山头,眼前的路已经完全被路边的草遮住了。草在这个季节长得茂,山上树的叶子也茂,好像山穿了绿色的棉服,因而比其他季节更显得高显得近,抬起头来往前看,好像前面就是尽头,仿佛在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交接的地方,有了一道屏障,再也不能往前走,而它们连在一起的那个凹的地方,该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水潭,人一迈进是永远不会出来的。但是那个看似眼前的尽头,却是怎么也不会走到。
姨娘边走边拔了狗尾草给我编了一只小兔子,我拿荆条编了一个草圈,又插了几朵从路边踩的花,这时候,早上的不愉快早已抛在这条隐在草间的小路上。
记得我自己走这条山路,是九岁那年的一个傍晚。那时也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太阳已经将半个身子嵌在远处一坐山的后面,我在这条小路上和它赛跑,我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姨娘家。草和这时候一样旺盛,路边的草有的都没过我的腰了,我拨着草,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前快走。突然听见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吓得停下来,气也不敢喘,那声音离我离我越来越近,并且速度很快,有一种在草上划过的感觉。突然这东西就来到我跟前,并且一下子停住。我硬硬的看着它,却原来是一只山蜥蜴。我朝它一跺脚,它跐溜一下转了头,一会功夫不见了。这时候,我的心却好像刚才已经到了喉咙,又一下了落回了原位。
我使劲跑了起来,爹说这山上林子厚,有狼。跑着跑着,一个模糊糊的黑影真真的朝我走来,我看着那黑影,要有两个我还高,要是我遇着这么大一只狼,不等我喊救命,它已经把我活吞了。想到这,我开始折头往回跑,我边跑边回头,看见那黑影真是追着我来,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跑,也不顾路边的酸枣棵子挂破了我的腿。“妮儿!妮儿!”那黑影竟然在叫我,它越叫我越是跑得急,可又觉得那声音甚是熟悉。我不跑了,停下来,姨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原来是姨父来接我了。
原本每个周五下午,姨父都要在山头等我的,可是今儿他给队里放羊的时候丢了一只小羊,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回到家,姨娘看见我腿上划破的地方流了好多血,她不停的骂姨父,并且吃晚饭的时候不准他喝酒。骂,他是能受得了的,但是不让喝酒,却是要了他的命。他要和姨娘争论争论:“不喝酒是决计不行的,今儿不是我错,那只羊羔崽子好好的不见了,我找它半天才找到。我还一肚子气没处撒呢,不让喝酒,绝对不行。不让喝酒,那我不吃饭了”姨娘说:“不吃饭好啊,我娘俩撑死了吃,拿不吃饭吓我,我还真不是被你吓着才长这么大,嘿,嘿,老头子,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在一旁偷笑。
“可是到家了!”姨娘叹一声。我被她这一叹从九岁的那个晚上拉了回来。看见半山腰上那座亲切的小房子。房子全是用白石头垒的,红红的屋顶,配上周围的绿葱葱的一片,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