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露丝的成功会面让亚历山德拉很满意。她站在那些让病人感到无比安心的镶框证书前。伦敦大学学院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学士学位、英国皇家精神科医学院证书、言语治疗ST-4证书和专科医师培训结业证书代表了她受教育阶段最辛苦的时期。倒不是因为费脑子——她智商一百三十一,学习不难——而是因为学习很枯燥,她要强忍着才能不揭穿同学和教授的愚蠢。
相比之下,攻读精神科博士学位是最容易的,也是墙上所有证书里她的病人们唯一能看懂的一张。
亚历山德拉没觉得纸面上的成就有什么好骄傲的。在她看来,她总能心想事成。她之所以展示自己的资质,只有一个目的:信任。
学业结束后,亚历山德拉又执行了总体规划的第二步。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打造职业声誉,在精神卫生专业的有限范围内写论文、发表个案研究,以便获得他人的尊重。但其实同行的意见在她心中一点都不重要——她唯一的动力是建立起无可挑剔的声誉,为她以后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做准备。现在,她准备好了。
这些年里,她为司法系统卖力,为那些卷入司法程序的平头百姓做心理评估。这虽然不合她的口味,但是很有必要。她因此得以结识了蒂姆,一个来自破裂家庭的青少年。他充满愤怒,性格卑鄙,但纵火很有一套。她的评估结果可以决定他是去成人监狱坐很久的牢,还是只在精神病院里待很短的一段时间。
亚历山德拉运用手腕打动了蒂姆。两人结盟,双方得益。他在森林山丘精神病院住了四个月,然后就纵火烧死了两个人。再之后亚历山德拉继承了一笔遗产,开起了现在这家私人诊所。谢谢了,爸爸妈妈。
蒂姆后来自杀了,为他们俩的关系收了尾。她运气很好。
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搭的。每一个病人都让她进一步理解了人们的情感:他们的强项,他们的动机,还有最重要的,他们的弱点。
有的时候,她会克制不住自己想早点开始研究的欲望,但她也明白那需要时机,而时机的把握取决于两个关键因素。
第一个因素是安全网的构建。之前之所以要打造无懈可击的声誉,就是为了以后万一有人指责她行为不当,别人也不太会相信。
此外,她一直在耐心等待合适的实验对象找上门来。她的实验需要易受影响、潜意识里希望犯下不可宽恕罪行的人。实验对象必须心智健全,但有精神错乱的可能。这是她为自己寻求的另一层保险。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亚历山德拉就知道露丝·威利斯是完美的研究对象。她能感觉到对方对重新掌控人生的迫切需要与绝望。可怜的小露丝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需要一个了结。但亚历山德拉知道——这才是重点。几个月的耐心准备为这个时刻做了铺垫。她即将迎来大结局。
万一出错,她选择的这个实验对象的指控也不会被人当真。她花了很长时间来确保自己不会失败。一路走来,她也有过其他的潜在实验对象,但最终她选定了露丝。
她的其他病人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在她从事真正研究的同时,他们为她令人艳羡的生活方式买单。
历次治疗中,亚历山德拉一边对病人点头、发出安抚之声,一边构想着购物清单或者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她每小时的治疗费用为三百英镑。
买宝马Z4的分期付款来自一位警察局长的妻子。她为了纾解压力,偷窃成癖。亚历山德拉很喜欢那辆车,所以这位病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康复。
哈格利路那栋三层维多利亚式样住宅每个月两千英镑的租金来自一家房地产中介连锁机构的老板。他儿子有偏执型被迫害妄想症,每周都要来她这儿三次。她只需精心选择几个词语,看似无意地插进他们的谈话中,就能潜移默化地让他的妄想加深,于是他的康复也会很慢。
她站在壁炉前,壁炉上方挂着的画像是整个房间的焦点。她喜欢一边凝视他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一边想他会不会理解自己。
这幅色彩丰富的油画是她委托画家根据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绘制而成的。画的主人公是唯一一位令她自豪的祖先。
她管他叫“杰克叔叔”。杰克叔叔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名刽子手。博尔顿镇上的比林顿家族和哈德斯菲尔德镇上的皮埃彭特家族世世代代都从事这个行当,但黑乡没有这样的家传,于是杰克叔叔机缘巧合地干起了这一行。
当时,杰克叔叔因为没有赡养家人而被关进斯塔福德监狱。服刑期间,行刑时间最长、把将近四百五十人送上绞刑架的刽子手威廉·卡尔克拉夫特大驾光临。
那天,卡尔克拉夫特要绞死两名犯人,所以想找个人帮忙。所有犯人里只有杰克叔叔主动报名。卡尔克拉夫特喜欢让绞架的高度低一点,这样犯人死得慢,而且死的过程更痛苦。他的助手得帮忙前后晃荡犯人的双腿,好让他快点断气。
杰克叔叔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从此他以刽子手的身份开始到全国各地出差。
站在他的画像前,亚历山德拉总能找到归属感,觉得这位远祖很亲切。
她抬头朝他严厉无情的脸笑着。“哦,杰克叔叔,要是事情跟你那时候一样简单就好了。”
亚历山德拉坐到角落里的写字台前。终于,她开始创作她的巨著了,困惑了她多年的疑问很快就会有答案。
她长长地、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抽屉里的克莱枫丹信纸和万宝龙笔。
这是她的娱乐时间。
“最亲爱的萨拉”,她动笔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