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元年间,洛阳人李渤与其兄涉在此隐居读书,渤养一头白鹿自娱,鹿通人性,跟随出人,人称‘神鹿’。这里本没有洞,因地势低凹,俯视似洞,称之为‘白鹿洞’。后李渤为官江州刺史,为纪念他青年时代在此读过书,广植花木,建亭、台、楼、阁以张其事。”
自入庐山以来,伍乔尽心尽责的一路解说,果然是资深驴友,大概是将庐山周遭都丈量了个遍。
甫入庐山,伍乔便讲了庐山山名之来历:“早在商初,有一位匡俗先生,在庐山学道求仙。据说匡俗字君孝,有的书称匡裕,字子孝,也有称为匡续的。匡俗在庐山寻道求仙的事迹,为朝廷所获悉,周天子屡次请他出山相助,匡俗也屡次回避,潜入深山之中。后来,匡俗其人无影无踪。有人说他成仙去了,这自然是无稽之谈。后来人们美化这件事把匡俗求仙的地方称为“神仙之庐”。庐山之名,由此而得。”
“某却听了另一个传说,仍是匡俗先生的故事,但时间较晚,情节也有些不同。说是匡俗的父亲东野王,曾经同都阳令吴芮一道,辅佐刘邦平定天下,东野王不幸中途牺牲。朝廷为了表彰他的功勋,封东野王的儿子匡俗于邬阳,号越‘庐君’。越庐君匡俗,有兄弟七人,爱好道术,都到都阳湖边大山里学道求仙。这座越庐君兄弟们学道求仙的山,被人们称为‘庐山’。”不是冤家不聚头。人生中会遇上许多人,有些人纵算只见上一面也能相谈甚欢无话不说,有些人即便认识一辈子也是水火不容形同陌路。周聪便看伍乔不爽,什么人啊,有家室有妻子的人,“依依师妹”长“依依师妹”短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不,伍师兄一说话,周聪便开始拆台。
这二人,一个冷嘲热讽百般刁难,一个则静如处子岿然不动。饶是周聪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伍乔只是不疾不徐处变不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上看他们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亦是一桩趣事。
“嗯,还有另一种传说,说在周武王时候,有一位方辅先生,同老子李耳一道,骑着白色驴子,入山炼丹,二人也都‘得道成仙’,山上只留下一座空庐。人们把这座‘人去庐存’的山,称为庐山。‘成仙’的先生名辅,所以又称为‘辅山’。但是老子与武王并不同时,这同样是神话故事。”李惟唯恐天下不乱,乐的添柴加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大伙儿一起乐呵才对:“传说也好,神话也罢,只要故事性够强,就能流传。当然,这些神话传说,既是姑妄言之,那便姑妄听之。”
好嘛,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至于杜静姝与常依依,只微笑着看热闹,做安安静静的吃瓜群众。她们也没气力参与其中,登山,可是体力活。
庐山多峭壁悬崖,瀑布飞泻,云雾缭绕。险峻与柔丽相济,大山、大江、大湖浑然一体,以“雄”、“奇”、“险”、“秀”闻名于世。
白鹿洞书院,位于庐山五老峰南麓。这一路走来,沿途皆是美景。
五老峰虽高度略低于大汉阳峰,但其雄奇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为全山形势最雄伟奇险之胜景。
“都道庐山美景无处不在,尤以瀑布与云雾胜名。看,那些笼罩在山头的云雾,像是戴在山顶的白色绒帽;那些缠绕在半山的云雾,又像是系在山腰间的一条条玉带。云雾弥漫的山谷,它是茫茫的大海;云雾遮挡的山峰,它又是巨大的天幕。”周聪喘着粗气,感叹道:“此山景致原本就极为瑰丽,变幻无常的云雾,更是兜添了神秘的色彩。在山上游览,似乎随手就能摸到飘来的云雾。漫步山道,常常会有一种腾云驾雾、飘飘欲仙的感觉。”
伍乔安步当车,如履平地般轻松,慢悠悠的说:“静如练,动如烟,轻如絮,阔如海,白如棉……4.须得是无风的夜晚,袅袅的雾儿在松林里升出来,丝丝缕缕,挂在松针上;抹在青岩间,像玉女臂上的轻纱,似蚕儿口吐的细丝。”
好吧,论文采,周聪又输一阵,忍了。
幸好杜、常二位小娘子坚持徒步登山,这会儿累的精疲力竭,靠着山道茶亭的栏杆,只想好好休息,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此处离五老峰已不远,或者说已然身在其中。举目望去,山姿不一,有像诗人吟咏,有象武士高歌,有象鱼翁垂钓,有象老僧盘坐。凝神细看,亦有雕檐画角的屋宇隐约峰峦叠障之间。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李爱莲五次游历庐山,为庐山留下《庐山遥寄卢侍御虚舟》等十四首诗歌,尤其《望庐山瀑布》广为流传。这首《望庐山五老峰》与李太白大刀阔斧、奔腾豪放、激情喷涌的诗风有所不同,虽然不乏矫健飞腾之句,但全诗是以平淡取胜。”
在周聪听来,伍乔此番言语显然是炫耀其博学多才,李惟的话就顺耳多了:“嗯,此诗纯用古调,次句亦秀削天成……李太白性喜名山,飘然有物外志。以庐阜水石佳处,遂往游焉,卜筑五老峰下,与庐山结有不解之缘。名山、名人、名编,相得益彰。”
“师弟所言甚是。”伍乔指着巍峨群峰,说道:“此山丘壑纵横、峰峦起伏,移步换形则千姿万态,名胜古迹遍布,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名人志士在此留下了丹青墨迹。”
笑了笑,他望向李惟:“李太白有谪仙人之誉,师弟亦然。李青莲,李爱莲,名相若才相若……师弟当作文以谢此美景才是。”
两世为人,这是李惟第一次登上庐山。
关于庐山之美,实在是闻之久矣。
匡庐奇秀甲天下,名副其实。人漫步山间,但见云雾缭绕、悬崖飞瀑、流泉幽谷、竹林松涛、水光山色,还有那迎春盛开的杜鹃花,一片片的竞相绽放,娇若云霞,着实是美不胜收,恍若仙境。
寄情于山水,拥抱大自然,亦是大幸事。
“诗嘛倒是有一首……”他缓缓吟出了那首极为应景的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样子的一首诗,放在此时此地此景是再合适不过了。初听或许会觉得语言浅显质朴无华、全无雕琢习气,但细细品味却格外来得含蓄蕴藉,思致渺远。
周聪、杜仲达这等少年倒还罢了,伍乔毕竟阅历丰富,第一时间便此诗之妙,喟然长叹:“世间果有天才乎?谪仙人之誉,实不为过哪。”
“诗者,或言志或言情也。李师弟此诗却是言理,语浅意深,因物寓理,寄至味于淡泊。可谓是‘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伍应星赞叹不已:“此诗得出一个一般性的结论,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意思。局中人常常看不清事物的全貌和真相,就是由于受到认识条件限制之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妙不可言。这等用条畅流利的语言表现一种清新的、前人未曾道的意境,开创了新派文风,作诗到了如此境界,实是深谙返璞归真之道,常人难以企及也。李千变,名不虚传。”
“淮人无出其右者?啧啧啧,伍大才子竟亦有谦逊一面,难以想象哪。”周聪自动开启找茬模式,能怼伍乔一怼,便是乐子。
“伍乔见过李师兄。”对于周聪的针锋相对,伍乔直接无视,整理衣襟,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对李惟行了一礼。
彼时,行礼有“叉”、“揖”二种。作揖有土揖、时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之分,而长揖则更正式、恭敬。
伍乔对李惟行长揖礼,口中称呼“李师兄”,便是周聪亦是心中一凛,不敢多言。
李惟怔了证:“伍师兄这是……”
“‘伍师兄’三字切莫再提,达者为先,师兄才学数倍于某,更何况入老师门下亦先于某,怎可乱了辈次。”伍乔哈哈一笑,说道:“某自负的紧,老师常言李师兄才高八斗,某多有不服,先前自恃年长,有心占师兄便宜,还望师兄原谅则个。”
李惟尚未出言,周聪抢先说道:“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你李师兄才高又何止八斗。”
伍乔罕有的附和周聪:“也对。单以诗词论,李师兄可谓是天下第一人也,纵便是西蜀欧阳炯亦有不及。”
“单以诗词论”?自恃才高,果然是有傲骨在身。李惟知晓这伍应星工于诗文,更擅长作赋,若非如此,常夫子也不可能收其入门墙。
而且此人倒非一味恃才放旷,且禀持文人风骨,是真正的士子,值得深交,有这么一个“师弟”也不错,当下他口中说道:“你我同门,来日方长。”
伍乔笑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