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实验室内,弗罗蒙特摇晃着手中的试管,曼洛克忙着校正天平,希伯尼坐在角落里抽着烟斗。
“我说,”弗罗蒙特不满地瞥了希伯尼一眼,“你要是真的闲得没事做,不如帮我把那边的溶剂配好。”
希伯尼默不作声,只瞄了眼堆在墙角另一边、因操作失误而报废的仪器,弗罗蒙特立马闭上了嘴。
“滋滋”,热油的声音。
“这是在干嘛?”
“热午饭。”崔莉斯用勺子搅动着坩埚回答。
这时,伊果将一簇水晶粉末投入玄色液体当中,顷刻间电光闪动、火焰升腾,原本的空间顿生错乱,迷离的光线狰狞可怖。
弗罗蒙特抓狂地大叫:“伊果!你是蠢驴吗?!空间晶体不能直接加到卢锡元素解构试剂中!那是攻城炸弹的配方!见鬼了,你的魔法炼金常识都被吃了吗?!”
“众所周知,”伊果的脸比锅底还黑,“我是跟主教学的魔法。炼金这种玩意儿有谁明白?”
弗罗蒙特差点儿把试管捏碎:“那你还自告奋勇?”
伊果撇撇嘴:“我从同事那偷学的,自己感觉还不错。”
“你在教廷还有同事?!”
“当然有,他叫克洛斯蒙德。我一直希望能在他的葬礼上念悼词,可惜他一直不给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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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是发自现实之河的泡沫,闪耀而易碎。
现在,帝国军团的指挥官奥勒加正面临这样的困境。
局势已僵持数周,烈阳城的凡世铁军粉碎了帝国骑士的正面优势,扼制了战斗法师的发挥,也渺茫了帝国大军主动出击的胜算。
倘若安居天命的皇帝在派遣新的增援上犹豫,这场战争将从速战速决的闪击变为劳民伤财的对耗,一举吞并扶桑的野望也将在教廷抢先一步的进攻后付诸东流——西边“圣战军”有如漫漫蝗潮,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攻城略地之际打得扶桑守军节节败退。
也许可以寄希望于敌人的失误?但对方有龙帝御驾亲征,谋臣老将环侍左右,决心与才智皆备,头脑发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倒是自己这边……
奥勒加捂住自己因失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脑壳阵痛有如打鼓。
数位东南方的实权贵族接连发生意外,得到消息的继承人们纷纷带队离开军团,急不可耐地参与到瓜分遗产或捍卫权利的行动中去,如此一来帝国的兵力削去了整整一半。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离奇。拥有正统继承权的嫡系们再次遭遇暗杀,哪怕加强防备也无济于事。接着,仿佛魔鬼在暗处煽风点火,数不清的无名之辈不约而同地跳出来,以私生子、家族旁支、远房亲戚等身份要求分享财产,关键还证据确凿。
奥勒加几乎可以指着自己的名字发誓,一定有只无形的黑手在幕后操控一切。一定是那些狡猾的东方人!他恶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发泄心中不满。
忽然,指挥室大门猛地被推开。他下意识地拔出火枪,却看见一名头戴羽毛帽、满脸汗水和惊恐的传令兵僵在门口。
“有什么事?”他收起枪,皱起倨傲的眉头,心底却是隐隐不安:只有最要紧的情报才会越过参谋直接传到他手中。
传令兵低着头,拘谨但恭敬地走上前,不发一言,颤抖着递过去一卷由金红细线扎好的信纸。奥勒加打开一看,瞬间面色灰败,瘫软在椅子上。
“急报:昨日凌晨,北境城邦之佣兵团已越过波澜江,总兵力约十二万,不日将抵达扶桑战线。”
他感觉天旋地转,随即两眼一黑。四面八方无穷的黑暗朝他挤压过来,密不透风,命运向他耀武扬威。
片刻,过硬的心理素质帮他回过神来。抬眼一看,传令兵还直直地立在面前,离自己更近了。
奥勒加挥手驱赶:“你走吧,我暂时不需要你。”精明的掌权者将软弱视作有悖道德,藏起情绪像松鼠藏松果一样自然。
但下一刻,他立马惊叫出声!
传令兵恰好抬起头,正视奥勒加。只见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霍地变成琥珀光泽的深黑,那是恐惧的颜色,绝望的颜色,噩梦的颜色,宣判的颜色!
东方语:“再见。”
奥勒加看见天地在旋转,看见自己的身体坐得笔直,而鲜红的血从脖子的断口激射出来,仿佛燃烧的喷泉。他看见军装上属于元帅的勋章熠熠生辉,看见了裤管上的白色灰尘和鞋子上沾染的泥土,最后,是明亮的火炬和高耸的巨石天花板。
眼角,是刺客远去的背影。
天赐良机已至。
侠客们潜伏大山久矣,现在,是他们舍身报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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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岸边天光正好,风平浪静,湖光轻漾,碧潮微落。
林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嘴里叼了根嫩芦苇,对着太阳打着哈欠,一副懒猫样。
破除圣灵寄生的隐患后,他顿感心彻神明、功力精进,一身真力喷薄欲出,剑在鞘中躁动,骨子里的搔痒怂恿他一展身手。魔天离开前嘱咐他别惹事端,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记忆力有时跟金鱼一样。现在,这份冲动愈发炽烈,将点燃行动的烈焰。
“赖利!”他冲渔村内大声喊:“有没有兴趣和我出去走一趟?”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篱笆后面探出来:“好啊,去哪喵?”
林豪气地喊:“天鹅城。如何?”
“嗷,那我可得给你当向导!”
赖利飞速披上外套戴好帽子,抓起一把泥往脸上一抹,顿时一张猫脸化作人面。他又抓起一把泥,小步跑到林身旁,玩笑说:“你要伪装一下吗?”
看到林脸上惊奇而犹豫的神色,他又补充一句:“你那张东方面孔会惹上麻烦的。”
他的劝说轻轻推了林一把,不过是反方向的。林大笑:“麻烦怕我,我可不怕麻烦!快走快走,别磨叽!”
他“噌”地一声从石头上窜起,两指塞口中吹出响亮的口哨,黑色闪电霍地闪现。
赖利看着林坐在“乌眸”背上神气活现的样子,忽地有些担忧:“按理来说,我们是不该走远的,假如主事的殿下们责问……”
林挥挥手示意不用担心,指指自己表示一切有我。
赖利心领神会,摊手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姿势。趁林毫无防备地转身的瞬间,嬉皮笑脸的赖利甩手将泥巴糊到林脸上。这一手突袭干脆利落,金色头发蘑菇般从脑门上冒出,林顿时“长”了一张标准的帝国脸。
“还是伪装一下好!”赖利笑着说,也唤来了自己的马。可等他定睛一瞧,却发现眼前的“帝国人”穿着一身东方的剑客长衫,说不出的变扭,哪怕在最拥挤的人群中都“鹤立鸡群”,可谓标新立异界的中流砥柱。
“诶,我说,你要不要再换件外套?我那有多的……”
林哭笑不得:“看不出啊,你藏得还挺深。”
此时脸上凉飕飕、轻飘飘的,像涂了薄薄一层果冻,带着草根的香气。他摸着自己的脸,由衷夸奖:“好手段!”
“那是。”赖利骄傲地抬起头。但等他回过神,林早已拍马而出!
“等等,天鹅城在那边,你跑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