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城入口。
林一脸好奇地欣赏着风景,赖利和门口的守卫交涉。
“不行,”守卫态度坚决,“城内发生了可怕的事,现在很不安全,我不能让游客进去,这是为了你们好。”
赖利装出惊讶且无奈的样子,乞求地说:“行行好吧,我们只是附近村庄的渔民,只想进城转转,不会过夜的。”
守卫狐疑地扫了林一眼,面色骤然警惕:“渔民可不会穿成那样。”
林依旧穿着剑客的长衫,配着剑牵着马,睥睨远眺、气度不凡。在他周围,阳光都黯淡三分。
赖利赶紧打圆场:“哎呀,那是我表弟(林忽地打了个寒颤),是个佣兵,刚刚从前线退下来。他一直想看看大名鼎鼎的天鹅城,一有空就找我来了。看在他为帝国打过仗的份上,你就行行好吧。”
守卫肃然起敬,看向林的目光多了几分庄重。但林依旧眺望着远方,仿佛在地平线上发现了无穷的秘密。
“他耳朵不太好,”赖利赶紧解释(瞎掰),抬起一根手指敲敲自己的脑门:“他冲锋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所以这里有些不灵光。”
林又打了个寒颤。
守卫既崇敬又同情地朝林行了个注目礼,然后挥挥手:“你们进去吧,把马寄放在那边的马厩里。还有,天黑前记得出来。”
赖利连声感谢,一把拉过林闪身越过城门。
片刻后。
林一脸黑线,赖利尴尬地笑。
他们在一座石桥上慢步,桥上行人如织,桥下小舟如梭、流水似绸。忽地,有谁奔跑着嚷嚷,无数人都朝一个方向涌去,气氛登时火热起来。
“怎么了?”林惊奇地问。
赖利凝神倾听,答:“好像说是什么马戏团的预演……嘿,你想看马戏吗?说是免费的!”
“为什么不呢!”林大声喊,嘈杂声浪中没人注意到他语言的不同。
人群的力量是巨大的,在极限的拥挤中你可以省下所有力气,哪怕双脚离地,都有热心的市民推着你走。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片宽阔的、但已经被黑压压的人潮填满的、吵闹的广场。
广场靠着湖水的一边搭起了一座面向观众的高台,高台旁还有一间色彩缤纷的帐篷。马戏已经开始了。
赖利兴致勃勃:“怎么样!”
林勉强听清,大声吼道:“还行!”扶桑偶尔也有马戏团的巡回表演。
但接下来,他的眼球就被牢牢吸引住。台上的表演愈发精彩,人群的反响愈发热烈,诙谐的乐曲愈发高亢,观众的情绪愈发喜悦。
放眼望去,攒动的人头有如不朽的浪潮,激动人心的热量在千千万万人散发的荷尔蒙和呼出的热气里传递。心灵之上,最坚固的外壳也熔化。逃离了琐碎日常,每个人都迸发出最原始、最质朴的激情与活力!
再精彩的表演也要苍白,是共鸣的、集体的情感让生命多姿多彩。
就在这场狂欢即将进行至最高潮之时,林脑中电光一闪,意识豁得明朗。他皱起眉头,嗅到一缕熟悉的、厌恶的气息。
那缕气息和欢乐格格不入,和人群格格不入,和朗朗天地格格不入。那是腐败,是扭曲,是混沌,是伏行白夜的险恶阴影。
不远处站着几个打扮诡异的面具人,即使是在狂热的人潮中,他们也冷得像冰。附近人都下意识地对他们敬而远之,竟留出一小片被忽视的空地来。
混沌的仆从缘何行走于白日之下?
林轻轻推开人群,朝那边挤过去。可几位面具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他们交头接耳,朝着林指了指,然后转身离去,顿时没入人群,凭空蒸发了。
林丧气地骂了一声。
赖利发现异常,问他怎么了。“没什么。”林耸耸肩。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响的鼓鸣,现场忽地安静下来,所有的嘈杂都遁入地底,所有人翘首以盼,像有崭新的风暴即将诞生。
舞台上走出一个正式打扮的马戏团成员,他高举双臂,在万众瞩目中高声宣布:
“女士们,先生们,还有孩子们,尊敬的克罗克塔奇先生刚刚做出了决定,从明天早上开始,将在城外南郊举行为期三天的不夜狂欢,诚邀全城一百五十万居民参加!还请大家相互转告,届时一切花销都由克罗克塔奇先生承担!”
片刻的寂静,然后,冲破霄汉的欢呼!一天之内,人们激动不已地奔走相告,交口称赞“克罗克塔奇”的慷慨。
“嘿,”赖利快活地叫,“南郊,离我们的地方也不远!”
林也感到很快活:“这几天有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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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吗?”伊果不敢置信地大叫。
希伯尼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唾沫,淡然回答:“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清剿混沌教徒时可能的意外伤亡。”
伊果接着叫道:“一百五十万人!”他举起双手在空中挥舞,“一百五十万人!你真的要给一百五十万人包吃包住还包娱乐?”
希伯尼满脸的不以为然:“他们又不会全都过去,而且我们也不一定要整整三天。”
这时,崔莉斯揣着一本账本踱步过来。她将金色的马尾辫甩到脑后,犹豫但冷静地说:“初步估计,这会花掉一亿金币。假如你不自己动手,算上雇佣大批法师、工匠连夜赶工的钱,花销还至少要翻一倍。”
希伯尼躺在沙发上,略有苦恼地揉着眉心:“稍稍超出预计。不过话都说出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支票再加一亿吧,布置一套最基本的魔法防御阵列。”
伊果目光呆滞,灰溜溜地退到一边。曼洛克毫无存在感。
忽然,希伯尼扭头望向弗罗蒙特,目光狡黠:“这血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啊,我尊敬的至高大魔导师阁下,我可是听说你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有不少私房钱。”
弗罗蒙特手一抖,咖啡溅了一身。他无奈地反问:“都是谁告诉你的?”
希伯尼用灼热的目光逼视着弗罗蒙特。弗罗蒙特终于叹息一声,肉疼地说:“好吧,这笔钱我出一半。”
“你真有钱?”希伯尼却被吓到了,万年不变的“真知圣堂”让他一直以为弗罗蒙特是个穷鬼。
“当然,”弗罗蒙特索性不再掩藏,“我拥有十几个古王朝的财宝,不过都是些没什么用的黄金珠宝,无价的圣器可一件都不在我手里。”
希伯尼凑近身子试探地问:“那有多少?”
“大概,”弗罗蒙特张开双臂比划,“可以把天鹅湖给填了,再造十座天鹅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这笔钱都你出吧,再翻一倍,算我的酬劳。”
希伯尼调笑道。
弗罗蒙特遗憾地摇摇手:“诸王朝的金库可不敢随意动用,我只是碰巧保管着钥匙。万一惊扰了徘徊其中的亡灵,不等混沌全面入侵,世界就将倾覆。”
“那本手札,”
希伯尼忽然若有所思:“是你从里面偷出来的吧?”
弗罗蒙特沉吟许久。
希伯尼眯起眼睛,睫毛的阴影下燃起两团火。
曼洛克和伊果发现气氛不对,担忧地对视一眼。崔莉斯翘腿坐在阳台上削梨。午后散乱的阳光好似一盒被打乱了的拼图。
希伯尼抬起食指,指着弗罗蒙特的脸,指尖微微下移,又瞄准了他的心脏。
他歪着头、不容置疑地说:“那本手札之外追加一个报酬。我要你归还、或向我揭示属于卡萨家族的那份财宝。”
弗罗蒙特耸耸肩:“出尔反尔可不是美德。”
希伯尼脸色一冷:“家族传说也不会骗我,那本手札证实了恭古.卡萨的存在,也证明了诸王朝之中,卡萨家族确有一席。而你,从未告诉过我,也就是说,你欺骗了我五百年。”
一时不慎,吐露秘密。
弗罗蒙特别无选择地笑笑,却语气平静,娓娓道来:
“卡萨王朝,诸王朝的末班车,第二神代的守墓人,最后的余晖。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皇帝即是被称作‘暗夜魔君’的恭古.卡萨。”
希伯尼全身开始颤抖,眼中射出热切的火光。崔莉斯抬头看着他,用温和的笑容安抚他。
“告诉我,告诉我更多。”
弗罗蒙特的嗓子忽然沙哑:“我实话实说,你会相信吗?”
希伯尼一怔,视线随即沉下去、黯下去。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说“不”时,那双挣扎的眸子陡然明亮。
“我只能选择相信你,至高大魔导殿下。请告诉我吧,告诉我衰落的缘由。”
弗罗蒙特长叹一声:“我无法告诉你更多。一切的秘密都随着卡萨王朝的圣物和财富,在新世代的第一缕光芒前,被亘古封印于如今教廷最西部海岸的黄沙之下。横亘在答案和求索者之间的是超越生与死的距离,我恳请你不要因为我的泄密而贸然行动,否则你的灵魂将被永世束缚在摇晃的天平之内。
卡萨家族的力量传承自‘暗夜魔君’,但第二神代的消逝带走了太多的知识和记忆,那些时光的珍宝沉淀在遗忘河流的最底部,那无光的水域连我都不敢涉足。我只能确信的是,你现在修习的‘汲魂巫术’,最根本的力量已经遁藏在那本手札当中了。
以前,我不敢把这些告诉你,因为卡萨王朝对灵魂的钻研太过可怕,我担心你会成为祸害世间的怪物。原谅我的自私。”
希伯尼.卡萨霎时凝固了。
许久,这具沉寂的雕像才复苏。他点头,沉声道:“如果属实,我欠你很大一笔情。我会先把它还清,再验证你话的真伪。”
弗罗蒙特欣慰一笑:“万分感谢。另外,我能知道如果方才我拒绝的话,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试验一下从手札里琢磨出来的新玩意儿,”
希伯尼接过半个梨,慢悠悠地答道:“顺便体验一下做至高大魔导的感觉。”
弗罗蒙特缄口无言,曼洛克感到一阵阴寒穿过脚心。
“话说,”伊果突然插话,“这次混沌教徒的事要不要暗中知会一下帝国?我们不必事事躬亲。”
曼洛克摇头打趣:“帝国同样会把我们视作眼中钉,更何况我必须躲开伪帝的注意。不过,你要是能忽悠几个教士进去做诱饵,我倒很赞成。”
“得了吧,”伊果一脸不屑:“我再也不想进教堂了。”
弗罗蒙特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区区混沌,不足挂齿,不过随手除之。”
但时间紧迫,必须立即制定对策。
他提出,伊果和希伯尼(他朝后者点了点头)马上去南郊准备明天的事宜,曼洛克留下帮他进一步分析混沌教徒的信息。明天这个时候,集合,然后动手!
众人神色一穆,目光凛然。倾斜的日光缓慢移动,透过纱窗写下隐秘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