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梦心中一颤,面上却镇定自若。
她后撤半步,回旋镖在手,眼绽精光,英姿飒爽:“好大的口气。”
窗框上的人侧过身,露出一张年轻但阴郁的脸:三角眼,鹰钩鼻,薄嘴唇,月光在他惨白的五官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表情,散发让人深陷其中的邪恶魅力,危险而致命。
年轻盗贼激动地喊:“克洛斯大人!救救我们!”
他口中的克洛斯大人,全名克洛斯蒙德,扬起那张狡诈的脸,两只眼睛都隐没在月影里,闪烁锐利的寒光。
“你们做得不错。”
他随手扔下一袋金币,四散的光辉盖过一切言语。
盗贼们贪婪地伸长脖子、砸吧着嘴,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暗梦趁其他人不注意,悄然跃上房梁。克洛斯蒙德忽视了她的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是你们应得的。多亏你们,我们才瞒天过海。”
盗贼们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上一刻还是生死危机,这一秒竟是人生巅峰,刺激的感觉不用多解释。他们跪着爬到克洛斯蒙德的脚边,围成一圈,谄媚地亲吻他脚下的地板,同时又忙不择迭地捡起散落的金币,争先恐后地把它们塞入自己脏兮兮的口袋。
克洛斯蒙德撑着脑袋面带微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群人,眼角的余光始终紧盯着房顶的那片黑暗,纹丝不动。
暗梦伏在高高的房梁上,只露出半边脑袋,却冷汗直冒。房梁下有很多空旷的平台,也笼罩在如烟的黑暗里,无言的恐惧蛰伏其中。
如坐针毡,如临大敌。
克洛斯蒙德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条残酷的弧线。
他踩住一名盗贼伸向金币的手,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捏着鼻子说:“知道吗?人生最讽刺的事,莫过于在高峰摔下低谷。”
盗贼们不解地看着他,眼神不时飘向地上。克洛斯蒙德又掏出一个小袋子,却有数不清的金币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地上清脆响亮,像死神穿过门廊时摇晃的铃铛。
“欢呼吧,你们不用和其他几组人平分报酬了。”
盗贼们高呼克洛斯蒙德的名字,狂热地趴在地上,挥舞手臂将成堆的金子拥抱入怀中。他们是欲望最忠实的信徒,恪守贪婪的信条,履行占有的义务,最后被册封为永不满足的圣人。哪怕面前的金币已经垒成小山,他们依旧为了最后几枚金圆的归属而争夺不休。
克洛斯蒙德捏着鼻子别过头去,等他再回过头,地上只剩下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哈,让他们带着希望死去,我真是一个仁慈又多情的人。”
接着,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可还有一只老鼠要料理。”
暗梦睁大眼睛,看着金币化作的金沙在克洛斯蒙德的周身盘旋、起舞,穿过盗贼们凝固的脸庞,将触碰的万物变为粉尘。那金沙是如此的轻柔,在从窗口渗进来的月光中闪烁梦幻的光辉,宛如起伏的波涛和麦浪。
克洛斯蒙德位于金色风暴的中央,被托举着往上升去,整座房子都在咯吱咯吱摇晃。
魔法师?可恶!暗梦攥紧了武器。
失去支撑的屋顶塌下来,她当机立断甩出手中回旋镖,同时脚下使劲,向后腾跃而去。她撞穿了下坠的屋顶,看到当空一抹海蓝色的妖异月光。
飞出的回旋镖疾速旋转,卷起的激流切割开金色风暴,划出一条黑色轨迹。克洛斯蒙德抬手握拳,金沙便汇聚成飞梭打出。但回旋镖却化身一只灵巧的蝙蝠躲开重重障碍,凶猛地扑向猎物。
“有意思。”
克洛斯蒙德举起双掌,合于额前,顿时,回旋镖周围的金沙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粉,纷纷黏在了它的表面,平添了无穷的质量。
很快,回旋镖就失去了轻灵与速度,在离他眉心两寸的地方凝滞住。金沙仿佛蛀虫飞速地侵蚀着回旋镖的表面,眼看就要蛀穿!
突然,克洛斯蒙德脸色大变!他急忙挥手召回飞散的金沙,金色风暴凝聚起来化为金色的甲胄,将自己紧紧包裹,瞬间变成一个金人。
“咔嚓。”
暗梦从视觉的盲区破空杀至,漆黑的夜行服上没有一丝光芒流转。
她踩在飞舞的回旋镖上,无声但迅速地接近,在被察觉前,狠狠地将它一脚踢向克洛斯蒙德,同时调整身形,在半空中接住了落下的另一支武器。
锋利的回旋镖经过两重加速已是势不可挡,大半截利刃都没入了金甲当中。克洛斯蒙德发出一声闷哼,借着回旋镖的势头向远方飞去。
暗梦在屋顶上跳跃,飞快追赶,直觉告诉她对手并没那么简单,上上之策是即时撤退。但回报与风险同在,假如能击败他的话,凭“影子”的拷问手段,能教他把肚子里的情报都吐出来。
而且,如果放虎归山,岂不是泄露了雇主的情报?瑕疵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属于“影子”的冷酷逻辑占据了上风。
她伏在突起的屋脊后,看见克洛斯蒙德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两眼紧闭,腰间似有鲜血横漏,回旋镖就卧在一边。金沙失去了生命,铺在地上像一地麦穗。
她紧握武器,被侵蚀后粗糙的手感使她微微蹙眉。越到最后关头,她总是越发谨慎,这习惯曾不止一次救过她的命。
她仔细地观察四周。一片不小的空地,树木,花香,应该是市民白天集会的公园。周围房屋不多,窗户都暗着。没有可疑的拐角和小巷。
一切似乎都在说明这是个机会,但抑制不住内心的惴惴不安——那是无数次死里逃生造就的直觉,是精准无情的预言家。她决定等待,哪怕会错过和雇主约定的时间,任务结果也必须完美。
耐心是最锋利的刀。
而事情的转机往往出乎意料。
一小队巡逻的卫兵好巧不巧地经过这里,很快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克洛斯蒙德。当他们发现满地都是金沙后,兴奋地哇哇直叫。队长模样的人喝止了卫兵的哄抢,留两个人守在原地,带着其他人去搬救兵“打扫现场”。
留下的两人看着满地的金沙好不羡慕,便偷偷摸摸地揩上一把,嘻嘻哈哈揣在怀中。下一瞬,他俩表情一僵,直挺挺地倒下去。
“笨蛋。”
暗梦不屑地撇撇嘴。她在倾斜的屋顶上匍匐前行,悄然无声地靠近屋檐,像一只弓起身子的黑猫,随时准备飞扑而下捕食猎物。
金沙魔力犹存,对手应当只是昏迷。借一注月光,她看见克洛斯蒙德的嘴唇白得似雪。
为了万无一失,她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瓶子,打开,将墨绿色的液体往回旋镖镖刃上一抹。从不轻易动用的毒剂,是见血即蚀去肌骨的秘药,只要用量和切入角度得当,就可以在敌人四肢上各开一道口子,然后中招的可怜虫就会瞬间溶解成人棍。
当然,还能自动止血,保证拷问价值。
吸气,呼气,蓄势,收势,如此反复三次,浑身都热起来,充满动感。
“唰——”
破风声动,她已踏着回旋镖杀向克洛斯蒙德。利刃刮开目标的手肘和腿肚。她顺势落地,避开一地金沙,拾起另一只回旋镖,立马回头望去。
还是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