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特全名莫拉多.福特,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古怪老头。
他常年缩在一件脏兮兮的酒红色长袍里,那长袍拖在地上,走动时往往要带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他的腰间时常挂着一个咕咚作响的锡制扁酒壶,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满是油腻的手指印。每当他口渴、或单纯想要喝一口的时候,他便从袍子底下伸出干瘦的手,用黑乎乎的指甲挑开酒壶盖子,仰头“吨”上一下。因此他总是醉醺醺的,在学院里也不太受人待见。
他有个三十五岁的儿子,名叫伊果.福特,大部分熟人都叫他小福特或福特大哥。
和他父亲截然相反,伊果.福特的仪态一丝不苟:他通常穿一件褐色羊毛圆领长外衣,下身是一条棉布裤子,脚上蹬一双黑皮鞋;当工作时,他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色羊毛背心和洁白的衬衫,有时胸前还戴着一个红领结。他这一身正式的打扮让他在用法师长袍就能简单应付日常穿着的学院里“鹤立鸡群”。同事们出于玩笑给他取了“贵族伊果”的外号,但平日里他的人缘不错。
“砰,砰。”
格林有节奏地叩响了老福特和他儿子所在的透明方块,然后大声嚷嚷:“嘿!老福特,放我们进来!我把资料捎来了!”
曼洛克有些心惊胆战,毕竟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由链条和齿轮牵引的小型平台上,链条摇摇晃晃的,让曼洛克总忍不住担心他们会不会在下一刻摔下去。
“别担心。”阿尔福出言安慰。曼洛克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
只见阿尔福伸手将手臂舒展到平台之外,顿时一面如水的紫色光幕将他的手掌阻挡。他将纤弱的五指在光幕上轻轻一拨,整个平台就笼罩在一个发光的四方型当中。更多的紫色光华化作条条轻柔的曲线在链条、齿轮和金属框架上奔流、汇聚与发散,有明有暗、有浓有淡,就好似纵横交错的血管经脉。
“这个结构很安全。”阿尔福罕见地挺自信。下一刻,莱妮却揪着他的耳朵责怪道:“喂,你又乱动魔力流了!要出故障了你会修吗?”
还没等阿尔福满脸通红地回答——
“小家伙们精力真旺盛!”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刺耳的笑,透明方块上开了一个圆形的洞。
莱妮停止了打闹,还没等洞完全成形,便猫着腰率先冲了进去,边跑边大声说:“福特大哥,我的法杖做好了吗?!”
格林摇了摇头,第二个挤了进去,看见莱妮抚摸着一把短杖满眼冒星星的样子,斜着眼睛批评道:“你说你呀,还只是个见习法师就这么依赖外物,日后进修怕是很艰难。”
“有了这法杖我就是正式魔法师了!”莱妮气鼓鼓地回击。格林无奈地笑笑。
那把短杖只有小臂长短,杖身由黄木制成,杖头的六个切面分别镶嵌着六块色彩各异的小型宝石,顶端包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元素魔法?”曼洛克脱口而出。他从那法杖上感受到了熟悉的风之魔力,虽然很微弱。
阿尔福诧异地瞧了他一眼,点头示意,悄悄地说:“莱妮在元素上很有天赋,性格也开朗,和大威力的元素魔法挺合得来,我们私底下都觉得帝国法师团更适合她……”
“阿尔福,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莱妮的耳朵像猫一样往上一翘,曼洛克似乎在某个瞬间看见了她的头发全都竖起来的样子。
阿尔福立马打了一个哆嗦,嘴巴闪电般闭上,眼角却蓦地憋出几滴泪滴。显然,他咬到了舌头。
曼洛克尴尬地笑笑,将目光转到四周,发现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方块里面却别有洞天。空间很宽阔,足以容纳下五十人的宴会,即使算上乐队和舞池也绰绰有余;半空中悬浮着一排排书架和他叫不出名字的容器,地上则杂乱无章地摆着桌子、椅子和许多稀奇古怪的仪器,更多的是凌乱的手稿和似乎盛着食物的餐盘。
“哼,格林你这家伙坏得很,又把小家伙带我这里来想顺走两样东西?没门!把资料放下就赶快滚!”老福特尖着嗓子叫道。
格林面露微笑,这让老福特感觉很不妙。
“嘿,我说,老福特,有新人来了,你也不欢迎欢迎?吝啬的老福特,名不虚传哟?”
“嗯?啥?我们‘真知圣堂’这几年还有新人?”老福特吓得手一抖,刚刚到手的文件差点撒在地上。他伸长脖子,目光越过格林宽厚的肩膀,就瞄见一头左顾右盼的银灰色长发。
“这后生看上去也不小啊,该不会是你们从哪里挖的墙角吧?”
“你才挖墙脚,你全家都挖墙角!”格林忿忿不平地大吼。老福特见状喜形于色,像恶作剧成功的顽童一样呵呵直笑。
“哦,是他呀,我记得他就在那一批救治的伤员中间。你叫什么名字?”伊果.福特的声音就像他的胸膛那样坚实沉稳。
“他叫威廉。”格林抢着说道。
“他是那片地区的山民吗?”伊果.福特接着问。
格林卡壳了。他求助地望向曼洛克。莱妮和阿尔福也显出窘态。格林是一心只想拉人,他俩是心思简单,谁也没想到要刨根问底。
伊果.福特目光闪动。“不必了,”他踱步来到曼洛克的身前,直视曼洛克的双眼。曼洛克的瞳孔里隐约有些刺痛,他不禁眯起了眼。
“明天的入院仪式上,我会提供一份真言道具。到时候,什么都会清楚了。”
“你什么意思!”格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却被老福特死死拦住。老福特人虽然精瘦,劲却大得像一头牛。“冷静。”他的话有迷迭香般的魔力。格林的眼神稍稍迷离,旋即恢复清朗。在一旁,莱妮和阿尔福都吓懵了。
“你以为威廉会是间谍?凭什么?”
伊果.福特继续和曼洛克对视,眼神像喷灯里的火:“不凭什么,只因为‘真知圣堂’不能放任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存在。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太多了,帝国、教廷还是其他黑魔法师。”当他提到“帝国”“教廷”时,他从曼洛克的眼神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愤怒和憎恨。他微微一愣,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黯。
“那么,你最好有证据。”格林退后一步,推开老福特的手,怒气冲冲地扯着歪斜的衣领。
他走过伊果的身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伊果不为所动。
“我希望你记住,”格林在离开时突然回头,冷冷地说:“我们是学院,不是军队,更不是特务机关!收起你那套疑神疑鬼的做派吧,没人惦记你们在研究什么!”
然后,他带着曼洛克、莱妮和阿尔福离开了。在宿舍的走廊里分别时,他拍拍曼洛克的后背,坚定地说:“别害怕,没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曼洛克感激地笑笑,内心却惴惴不安。继续伪装还是直接坦白?他一夜忧思难剪、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