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果在手中变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铜铃,循着特殊的旋律忽急忽缓地摇晃。铜铃先是发出一阵清脆婉转的妙响,宛如枝头百灵鸟的演唱,然后是一段沙哑的皮革摩擦声,最后无论他怎样卖力地晃动,藏在铃铛里的声音都闭紧了嘴巴。
只见伊果满头大汗,他拼命地摇晃着手腕,状若癫狂,最后整只手臂都上下翻飞,让人忍不住担心铜铃会不会在下一刻和他的上肢一起被甩到千里之外。他手臂挥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仿佛一只拼尽全力扇动翅膀的鸟儿在追赶着即将沉没的太阳。
陡然间,空间泛起了风暴,每一个完整的画面都分离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像千万只蝴蝶绕着圈子四处翻飞。他们三人站在了风暴之眼,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强烈拉扯,脚下唯一完好的地面都开始龟裂。
所有的一切都在移动,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静止。兴许万事万物本身只是静止的,但此中人的思维赋予了它们“动”呢?
曼洛克伸出手挡在身前,弯下腰抓住地面以免自己被猛烈的风波及。锋利的碎片撕开了他的袖子,只差一点他就要被绞入狂暴的涡流当中。他全身肌肉紧绷,脸上青筋暴起,指尖不经意间爆出了几朵细小的火花。
弗罗蒙特的黑袍随意地飘扬,他的蓝色长发云雾般逸散,闪动着遥远的光芒。
他将一只手搭在曼洛克的肩膀上,温和地安慰道:
“不用害怕,孩子,你在这里所感受的一切都源自你的心。”
曼洛克将信将疑,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闭上眼站直了身板。风的力量随着画面一同消失,可等他一张眼,再次目睹那飞速旋转的无数碎片,风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
弗罗蒙特笑着摇了摇头。他一把将曼洛克提起,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和善地问:“对了孩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曼洛克。”曼洛克惊魂未定,来不及细想就实话实说。一旁的伊果在百忙之中斜了斜眼睛。
不一会儿——“就快好了,那群老顽固可真是难缠,你该考虑帮我树立点权威了。”伊果气喘吁吁地抱怨。
下一秒,异度空间的风裹挟着灼热的气息和绚烂的光吹拂在这片紊乱的空间,于是拼图的每一块零件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风暴停止肆虐,不远处的台阶上多了十一道朦胧的影子。
伊果虚脱地瘫坐在地上,两腿叉开像一条死狗。
“伊果.福特,又是你这个混球!这次强制传送老子做什么?你又勾搭了哪个主教的女儿被人家追杀了?!”
一道笼罩在硕大青紫斗篷下的滚圆身影脾气暴躁地破口大骂:“老子好不容易实验有些进展,全他妈被你毁了!你这个XXXX……”
伊果面色胀得通红,刚想发作,却有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出带血丝的痰。他侧过头,求助地望向弗罗蒙特。
这时,那道身影也注意到了一位看上去既陌生又眼熟的蓝发人士,他随即失声惊呼:“卧槽,我没见鬼吧?大魔导师,您还活着?”
弗罗蒙特的嘴角微微抽动,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回骂道:“卡尔.弗兰克茨,我要是死了,一定是被你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气死的。”
“怎么会呢?”卡尔.弗兰克茨急忙掀下斗篷,露出一张圆滚滚的脸,讨好地叫道:“老师早就不做人了,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弗罗蒙特呼吸一滞,眉毛触电一般跳动。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卡尔.弗兰克茨那逐渐接近的硕大身躯,将脖子扭过九十度,打量其他来客。“也不知道这个百年里有没有什么新面孔。”他喃喃自语。
他看到了两位双子星般对称的貌美女孩,“喔,双面蝶,老面孔。”然后是三个聚在一起的、只有一米高的、打赤膊的、浑身肌肉发达的老男人,“啊,矮人三兄弟,真希望他们没喝高。”接着他看见了一名英俊的棕发青年,“新面孔,不错的驻颜术。”之后,他看见了一只花斑猫,一只虎皮鹦鹉,一只金花松鼠和一只色彩鲜艳的……袜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三只动物和一只袜子抓狂地吼道。
伊果捂住脸伤心地叫了一声,无比委屈地辩解:“我被骗了,他们随便扔了点东西过来,这群混蛋!这不能怪我!我刚刚可以算是同时和十一名大魔法师在战斗!”
卡尔.弗兰克茨趁没人注意挤到了曼洛克的身旁,用手指戳了戳后者的腰,套近乎地说道:“哟,这位弟弟,哦不,小兄弟,看着陌生啊,也是老家伙新收的学生吗?我叫卡尔.弗兰克茨,叫我卡尔殿下就好了。我跟你说啊,老家伙记性不大好,把不定哪天睡个长觉就把你忘在一边,所以他办公室的钥匙一定要备好,里面好东西不少。老子的那把当年被没收了,寻思着你现在能不能帮我捎点东西出来,来日必有重谢——啊!”
伊果幸灾乐祸地看着弗罗蒙特将卡尔肥嘟嘟的圆脸踩在脚底下反复揉捏的场景。卡尔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老家……老师我不敢了,放过我吧——啊!”
“你们还是老样子。”最矮的那名矮人笑呵呵地撸着自己沾满了黑炭的胡子,“看样子是大魔导师阁下要见我们吧?有什么事吗?这三十年里地下火山正好活动,我们还有一千三百二十万个符文要铭刻呢。”
曼洛克略略呆滞。他听见看见了什么?三个矮人?传说中第二神代后就已经销声匿迹的矮人?还有只在睡前故事里流传的符文魔法?好在来到“真知圣堂”后他经历的离奇事本就不少,逐渐培养出了一颗坚韧的大心脏。
弗罗蒙特将脚底板从卡尔已经变形的脸上挪开。他深吸一口气。
“在场的都是老朋友,”他微笑着扫视四周,矮人三兄弟不置可否,双面蝶们一个面若冰霜地昂起头,一个热情似火地抛出飞吻,惹得卡尔激动地招手,转眼伊果的脚又落在他的脑门上。
“还有新朋友。”他向棕发青年微微点头,青年礼貌地还礼。
“以及没有到场的朋友。”——猫舔着爪子打着哈欠,鹦鹉和松鼠早就跑了没影,最安分的是那只袜子。
“请原谅我的冒昧,时间紧迫,我就开门见山了。”他的目光像秋水一样清澈明亮,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看到了,浮士德家族东山再起的希望。”
沉默。下一刹那,场面如同一个失控的大爆竹,一下子窜破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