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固然可以让人短暂地身心愉悦,但逃课可不是好习惯,尤其是第一天。
魔法时钟爬上床头使劲地踢着曼洛克的脑门:“快起来,快起来!”曼洛克发狠地一翻身,顺便将时钟扔到了地上。
“再睡会儿。”他口齿不清地嘟囔,将脑袋埋在被窝里。昨晚的忙碌与失落剥夺了他充沛的精力和睡眠时间,现在的他满眼血丝,脸上露出秋天树木的憔悴。
时钟再次跳上床沿,对着他的后腰狠狠一脚。曼洛克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从床上窜起,一把抓住躲闪不及的时钟,用尽全力把它砸在墙壁上。
“去你的!”平素一贯有教养的他气急败坏地爆了粗口。魔法时钟贴着墙面一点点地滑落,发出意识不清的“啊哦”声,在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这个魔法时钟是伊果在临别时作为“道歉”而赠送的礼物,虽然弗罗蒙特检查过后明确表示没有问题,但曼洛克依旧怀疑这是伊果用来谋杀他以获取浮士德家族火焰之秘密的道具。他暗暗下定决心:等今天的课程结束,一定要从仓库里顺一把匕首把这玩意儿给拆了。
没错,他依旧还是“威廉.夏洛特先生”。至高大魔导需要时间来计划下一步的动作和做相应的准备,在此期间他还得呆在“真知圣堂”——好处是他有宽裕的时间和充足的资源来恢复实力。他向弗罗蒙特说明了他原本的力量和现在的窘境,后者只建议他耐心等待:“时间会给出答案。”
明面上他也不再需要担心伊果。伊果咬指发誓他会保守曼洛克的秘密并放弃任何加害行为,但曼洛克敢打赌,伊果绝对不值得相信。
谁也不知道那样一副正人君子打扮的家伙是多么的道貌岸然,他内心的龌龊行径必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显现。就凭他隐瞒了自己大魔法师的身份,在众人中间以年轻的高级魔法师自居这一点,就不能让曼洛克打消对他的警惕。更不必说伊果曾经为教廷效命
虽不知道弗罗蒙特为何会对他报以特别的信任,曼洛克仍然对伊果耿耿于怀:在他眼中,伊果来到“真知圣堂”的动机并不像他对弗斯家族的仇恨一样纯粹。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过分探究,那么除了偏执将一无所获。曼洛克深谙此理。此刻怒气冲冲的他睡意全消,只得从床上爬起,整理凌乱的衣冠,打开门前往外面的洗漱间清洗一番,再返回房间,从小桌子底下拿出果仁面包和半瓶牛奶。
苏醒的“真知圣堂”开始活跃起来,逐渐有了学院的样子。外面陆陆续续地有脚步声经过,掺杂着热情或敷衍的早安和三言两语的闲话。
“咚咚咚。”
曼洛克疑惑地打开门,发现是阿尔福。阿尔福穿了一件一尘不染的紫罗兰色长袍,腼腆地缩在门框后面,扶着那双标志性的大眼镜。
“早上好,威廉先生,嗯……格林先生让我早上领你去教室……”
曼洛克冲他友好地微笑,擦了擦嘴,说:“那还等什么呢?”
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中转站,再穿过相应的传送门,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几条过道朝四个方向间隔相同的角度辐射状地延伸出去,连接着越来越大的扇形教室。左手和右手边都有细腻的白玉石旋转楼梯,分别通向上层和下层。
大厅中央是一座圆形喷泉,喷泉中央耸立着一座纯白的雕像。那是一个穿着朴素且蓬松的长衫、将装满水的水晶瓶高举过头顶的、面容慈爱的牧羊女,脚边簇拥着三五只毛茸茸的、昂起头充满人性化的渴望的小绵羊。咕咚咕咚的清泉从牧羊女手中的水晶瓶里流淌而出,浇灌在脚下的芳草地,也湿润了羊羔们的唇舌,在喷泉外缘汇聚成浅浅的一圈。
阿尔福掬了一捧清泉,小心地啜了一口。
“啊,好凉。”他在袍子上擦擦手,转过身对曼洛克欢快地说:“你相信吗?据说最早的时候,这个喷泉里真的有来自神界的智慧之泉!”他像一只闻到了花香的蜜蜂一样兴奋。
曼洛克微微一笑,他仔细地瞧着四周。大厅的地面奢华得无以复加,金子、钻石、宝石以及其他一切被世俗奉若珍宝之物都以一个凌乱但不失美感的方式交织、层叠在平整的水晶地面下,平铺成一张绚烂多彩的画卷。大厅的其他地方却相对朴素,由无数圆拱形的金边和富有动态的繁复曲线构成,玫瑰、郁金香、百合花等等一切象征浪漫的图案都可以在这里寻到踪影。
大厅顶部是一个圆润的球面,能看到六道拱状的梁。一行火焰般的格言铭刻在正中央:“知识至高无上”。
而在喷泉的底座上镌刻着一行银色的花体小字:“感谢伟大的建筑师兼艺术家罗曼尼.巴洛克的付出”。
“据说,在最辉煌的时候,整个学院都被填满了,想转个身都不容易。”阿尔福绞着手指一脸向往。现在的大厅里空空荡荡。
“其他人呢?”曼洛克一脸惊诧。
阿尔福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实际上,今天只有你有课,我是陪你出来熟悉熟悉的……”
片刻,等曼洛克走进教室,他才明白了“真知圣堂”的师资究竟有多“雄厚”。
简直就是奢侈,或者说,胡闹。
六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曼洛克凝固在半路上的脸庞看个不停,像妇人欣赏着刚刚到手的珠宝。
一声问好还没说出,就卡在了喉咙里无力地徘徊。曼洛克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刷刷地坐在讲台上的六个仿佛同一磨子里刻出来的身影,六个闪闪发光的秃头晃瞎他的眼睛。他僵硬地举起右手做出一个打招呼的手势,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倒退出教室,闪电般揪住了阿尔福的衣角,惊魂未定地低声问:“没开玩笑?就是这里?”
阿尔福确信、一定以及肯定地回答:“没错,每一节课都有比学生还多的老师任教。”即使是在讨论一副“恐怖”的景象,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得像千锤百炼的钢。
曼洛克叹了一口气,拍拍阿尔福的肩膀,放弃了抵抗。他走入教室,认命地坐在前排的座位上。
这节课讲解魔法的基本原理,授课老师是“路德维奇六兄弟”。虽然被六个老师同时看着压力巨大,但好在平日里闲得无聊的老魔法师们都在认真备课,即使只有一个学生也一丝不苟,所以课堂内容不但质量过硬,而且简洁易懂、幽默风趣,纵使是之前单纯依靠精灵魔法、理论基础薄弱的曼洛克,也听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不由自主就入了迷。
时间在羽毛笔摩擦羊皮纸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中午。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路德维奇一号浑厚的嗓音为这堂课画上圆满的句号,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差点将曼洛克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
“作业是六张羊皮卷的总结,两天后的第二堂课上交。”
然后,他看见曼洛克惊慌之中带着怨念的脸,也许是念到新学生还需要时间适应,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单面就好。”
曼洛克眉毛一跳一跳的,虽然只是他的片面之词,但他有点理解为什么“真知圣堂”这么难招人了。
这谁顶得住啊!
他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向弗罗蒙特求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