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字大章警告。本章别名:皇牌空战,滑稽.jpg)
天空在摇晃,天堂和地狱已然重叠。
“真知圣堂”的建造者也许从未预料到会有如此疯狂的一天,从幽冥中惊醒的英灵以泪洗面。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实验室专门为防止意外而设计的坚固晶壁,那能够抵挡巨龙冲撞的远古造物顷刻间四分五裂。空间犹如雨点,在肆虐的狂风中飘摇,每一刹那都岌岌可危。
随着冲击波喷涌而出的火焰是毁灭之神的喜悦。
带来灰烬的业火化作交错翻飞的犬牙,将四面八方的物质残忍地撕咬并吞噬,而它们顷颓之时的哀嚎将被带往消散在时光之尘中的茫然祭坛,成为滴着血的新鲜礼赞。毁灭之神骑着一百匹战马,挥舞着所向披靡的战矛,刺向胆敢亵渎被遗忘之旧神的狂徒的胸膛,要连同将他托起的时空一并贯穿,留下对于莽撞世人的无情警告。
天空将永远铭记这一道不会褪去的伤疤,那是散发心悸光芒的神秘符号,更是源自万古的最后一瞥!
实验区内,无论是用于支撑的金属框架还是负责传导的链条齿轮,统统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失去了固定的实验室纷纷当空失坠,坠落下无尽的黑暗深渊,尚未失效的空间法阵将它们牵引向粉身碎骨的未来。
“中转站”内,代表“实验”的那一扇门凶猛地炸裂。就在毁灭的战矛要从洞开的门户中投掷而出时,两道身影凭空闪现,汹涌的魔力宛如滚滚的浪潮,铺天盖地奔腾而去,阻挡住业火的行军。
她们便是被称作“双面蝶”的双子大魔法师,悠久的岁月非但没有剥夺她们的美貌,反而赋予了无比雄厚的魔力积蕴。但是,即使是她们也感到力不从心。庞大的压力压迫在身上,细腻的皮肤上裂开无数条水纹状的口子,鲜红的血从里面丝带一样飘飞出来,在她们的脸上画上病态的苍白。
终于,“霜星”率先支撑不住,被庞大的压力顶飞,砸穿了对面象征“仓库”的门,刹那间不见踪影。接着,伴随一声极度惊恐又半途而止的惨叫,一具血淋淋的残缺肢体被残暴的业火追上,翻滚两下,消失不见。
灾难要蔓延,活祭品们引颈受戮。
刻不容缓!
直面毁灭之神伟岸但飘渺的真身,弗罗蒙特因恐惧而颤抖,因不屈而从容。他身边聚拢着迷蒙的雾,宛如遮蔽回忆的白芒,隐去了万千目光。他小心地捏住曼洛克灵魂的一角,催动魔法之息,从中源源不断地吹出奇异的火光。
那紫色的火,穿透迷蒙的雾,化身蛰伏已久的蛇咬在毁灭之神张扬的心口上,犹如见血封喉的毒,溶解了折射自万古的光。
业火霎时一滞。须臾,余势渐息。
弗罗蒙特拂去满脸的黏糊糊的汗,忽地抬起头,眼角渗出凄凉悲痛的泪,落地成殇。
“总要有牺牲的。”他深吸一口气,边倔强地喃喃自语,边用双手支撑住自己,从地上艰难地爬起又倒下。他浑身的骨头没有哪一根还是完好无损。紊乱的血流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如同酷刑施加在身上。
追寻真理无法逃避代价,只不过,在一切筹码兑现前,命运始终笑而不答。
“真知圣堂”的残破之躯从云天之巅显露出来。原本是几片云朵或者一群飞鸟的地方,突兀地显露出游鱼状的硕大金属舰体,闪闪发亮又炫丽夺目,逸散而出的强大魔力将一切高明的混淆手段都彻底否决。
想象有一条倒霉的鱼无知地吞下了一节点燃的炮竹。现在,那节威力巨大的炮竹霍地解放了自我,而那条不幸被开膛破肚的垂死之鱼,就是现在的“真知圣堂”。虽然依旧悬浮于目力难以触及的高空,舰体的前方却已然支离破碎,数不清的玻璃和零件凌空坠落,在灿烂的晨光中下了一场亮晶晶的雨。
更糟糕的是,长达两百米的舰体挤开了原本收束的空间,顷刻间涟漪仿佛颤动的蜘蛛网,吸引了掠食者们的目光。无论是被好奇心挑动的好事之徒,还是觊觎圣堂久矣的野心家,纷纷像嗅到了猎物的猎犬,兴奋不已地摩拳擦掌。“真知圣堂”此刻就如同一个打开了一半的宝箱,露出里面金光灿灿的财宝,即使有忠诚的卫士守护在前,那诱人的气息也是无法抗拒的请帖。
连神庭之注视都可以欺骗的空中圣堂,在这一天,终于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还能行动的魔法师们不问缘由,而是自发地集中到了操控室、魔力炉和武器舱等地方,各司其职、积极抢修,绷紧神经准备应对接下来层出不穷的危机。
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有那么一群“幸运”的鹰身女妖碰巧位于圣堂周边。
自从第二神代终结,魔力在天地间毫无征兆地消退,野生的魔兽便日益稀少。也正因如此,魔兽才渴望魔力,而这份渴望超越了理智也忽略了生死,正如飞蛾为灯火痴狂。此刻,泄露的强大魔力犹如散发着香气的蛋糕,能让饱受饥渴折磨的魔兽彻底抓狂。“真知圣堂”这一闪耀的灯塔,在魔力荒芜的黑夜里分外明亮。
凄厉刺耳的尖啸划破天空,负责防御的魔法师们反而松了口气。他们原以为充当马前卒的会是贪婪的巨龙,已经做好了舍命一搏的准备。鹰身女妖相比巨龙,就像街头混混对比战场老兵。
鹰身女妖丑陋的翅膀和布满肮脏羽毛的身体在视力得到魔法强化的魔法师眼中清晰可见。
鹰身女妖们数量众多,有三四十只,明显是一个部落倾巢而出。它们有着年轻女人的面容、老太婆一般干巴巴的身体、怨妇般充满憎恨的内心和老鹰的脚爪,被诅咒的坚硬羽毛护住身体要害,手中通常持投矛和长弓,用种族独有的怪异魔术增强射程、精准度和穿透力,同时附着可以把人类女性变为它们同类的剧毒。
不论在哪里,鹰身女妖都招人厌恶。此时此地尤其如此。
魔法师们打开舰体的魔法护罩,然后升起外部炮台,将提前充能完毕且形状规则的魔力水晶推入炮膛,紧接着调整炮口的角度和位置,利用射程优势发动了第一轮齐射。
魔法的光辉划过长空,闪耀的火焰拉出绚烂的轨迹,狠狠地砸在鹰身女妖身上,绽放出一朵朵炽热的莲花,喷吐的烈焰将它们单薄的身影吞没。
一位魔法师走出炮台的防护罩,凝神打量,疑惑地自言自语:“消灭了吗?”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法师,在战斗中缺乏危机逼近的直觉,否则,他绝不会草率地暴露自己。
下一秒,一支尖锐的长箭带着风的呼啸,撕开了那名魔法师的胸膛,在他不敢置信的呆滞目光中,第二支廉价的箭粉碎了他珍贵的大脑。
箭雨“叮叮当当”地落下来,覆盖了炮台,也在魔法护罩上点下了惨白的斑。
“可恶!它们对火焰抗性很高!更换属性!”一名年纪较大的高级法师看着鹰身女妖们摇摇晃晃但依然坚挺的身影,骤然想起了这一冷门的知识,他慌不择路地拨动炮台上的按钮,绞尽脑汁想要回忆起只看过一遍的操作指南。
第二轮齐射的魔法光辉什么颜色的都有,从幽蓝色的冰霜、暗绿色的酸液、深紫色的雷霆到天青色的风刃,乱拳快打般往疾速逼近的鹰身女妖们身上招呼,效果却出奇地好。
只见它们的身形摇摆不定,有如风中残烛。沉重的寒冰挂在它们的翅膀上,剧毒的酸液腐蚀了它们的血肉,迅捷的雷霆烧焦了它们的武器,锋利的风刃砍断了它们的肢体。
鲜血如花瓣洒落,红丹丹地闪着光,仿佛漫天的红宝石。
没有什么比看着上一刻还与自己为敌的混蛋们灭亡更赏心悦目了。满肚子墨水的法师老爷们面对着这一副别样的风景,不由地看呆了。
可他们没有忘记上一个被爆头的倒霉蛋的教训,足足三分钟,没有人起身欢呼。直到三分钟后,低低的、压抑的舒气声才传来。
“安全了吗?”
他们这样问。
负责维修的魔法师告诉所有人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恢复移动。同时,联系得上的大魔法师也在加速赶来。
他们还需坚守,时间会考验。
就在众人即将沉不住气的时候,天边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三个黑点,由小变大,由淡变浓,众人的心情也由“轻松惬意的适度紧张”变成了火烧眉毛的过度惊恐。
披着闪亮的黄金战甲,手持祝福的坚盾和长枪,气宇轩昂且英武不凡,恍若所有热血青年心目中的楷模——这就是帝国手中点数最大的明牌,万中无一的狮鹫骑士!
狮鹫流畅有力的曲线在阳光下尽情展现力量的优美和气质的高贵,柔顺光洁的鬃毛堪比情人的秀发。它的眼中忽闪着矜持但骄傲的星光,呼之欲出的是对与自身匹配的辉煌胜利的渴望。作为仅次于巨龙的远古巨兽,只有最高尚勇武的骑士才能让它们心甘情愿地屈尊成为坐骑,只有最身经百战的战士才能享有和它们并肩作战的荣光。狮鹫是英雄的见证者,历来清高。
因此,骑乘狮鹫的骑士们眼中没有贪婪的污浊秽黯,只有向往荣耀并不惜为此堵上性命的清澈澄明。这样的对手是所有人的噩梦。
更不必说“真知圣堂”此时的处境了。悬浮在空中不能闪避,宛如一只搁浅的鲸鱼,只能任凭蚊虫的叮咬——假如狮鹫骑士们能被算作蚊虫的话。然而,他们更像精通战术、装备精良、手段致命的老猎人,能极具耐心地用匕首一点点地刮下“鲸鱼”身上的肉。骑士们虽然崇高,但绝非头脑发热直线冲锋的敢死队员。
最糟的情况是他们误打误撞地击毁了“真知圣堂”的魔法动力炉。彻底失去动力的舰体将无可避免地坠落,迎接还不能长途飞行的魔法师们的命运比从高楼上丢下去的鸡蛋好不了多少。不过也好,也许骑士们为了下方可能会被波及到的帝国臣民,会舍己为人地牺牲自己也说不定。
操纵外部炮台的魔法师们手心中沁满了汗水,滑溜溜地握不住握把。趁着他们擦拭汗液的工夫,其他魔法师们纷纷跑出舰身站到了炮台周围,念动各式各样的法咒,决心坚定地要捍卫此地。
也容不得他们退缩了。现在,所有人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假如炮台被全部摧毁,那么高机动性的狮鹫骑士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就能屠杀一众反应迟缓、战斗经验匮乏的学术型法师。
也许他们倾向于抓活的,但谁也不指望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的慈悲上。他们拧成了一股绳,一股力量,一个整体。昂首挺胸,绝不投降。
进入有效射程。
炮台齐射!
第一轮齐射选择了最迅速的雷霆和拥有扰乱效果的风刃。每一发魔弹都堪比高级魔法师的全力一击。狮鹫骑士们的三角尖椎状阵型瞬间就被打散,可他们看上去依旧雄姿焕发,没遭受什么损害。
善于学习的魔法师们使用炮台的效率比刚开始时提高了不少。还没等天空中的魔法光辉消散,第二轮齐射便接踵而至。同样是风刃,但收效一般的雷霆换作了可以减速的冰霜。
狮鹫骑士们同样擅长适应。只见他们早有准备,轻巧潇洒地分别向上方、左边和右边闪躲,擦身而过的魔弹弹道不能令他们有分毫的动容。还没等第三轮齐射就绪,三名狮鹫骑士便配合默契地飞向不同的方位,然后从上方、下方还有正面围攻上来。
但魔法师们一样不慌不忙,即使对方有两人正处于射击角度之外。
炮台并没有和舰体完全固定,而是可以在舰体表面自由地滑动,并且使提供落脚点的平台保持水平。整个炮台就像附着在鱼身上的一个浮动气泡,而炮口从任意角度延伸出来。
狮鹫骑士们显然没有预见到这样的变化,在面对第三轮炮击时显得手忙脚乱。锐利的风刃刮过狮鹫强健壮硕的躯体,给它们剃了毛。稀薄的血雾凌空花朵一样绽放。命中了,但没到要害。毁了容的狮鹫自尊心极强地愤怒大叫,骑士们则谨慎地安抚坐骑,眼中跳动着被激怒的火花。
他们顷刻间就重整旗鼓,故技重施地包抄上来。炮台上的魔法师们感觉到隐隐的不妙,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硬着头皮发动了第四轮炮击!
孰料,骑士们非但不躲闪,反而加快了速度,迎着魔弹冲杀上来!
他们是脑子傻掉了吗?魔法师们在心底咒骂。他们期待着盯着骑士,渴望在下一秒看到对手四分五裂的景象。
然后,他们明白了是什么让他们隐隐不安。
第三轮炮击时,骑士们只是在佯攻,目的是试探出“真知圣堂”防御手段有何未知的变化,同时摸清楚每一轮炮击的威力。
现在,骑士们的身上包裹着澎湃的斗气,犹如坚不可摧的神圣铠甲,硬抗住了魔弹的密集冲击,代价只是微不足道的稍稍一顿。
狮鹫骑士们不愧是骑士中的佼佼者,他们斗气的强度和数量,即使比之大魔法师的魔力也不逞多让。
于是第四轮炮击并没有取得效果,反而加深了魔法师们的绝望。但是,这份绝望却并没有摧垮他们的斗志,反而激发了更加强烈的求生意识,宛如水底下有鲨鱼在游,溺水的人用他的挣扎挑战命运。
他们一咬牙,将炮口再次锁定了只剩百米之遥的骑士们。
即使炮口就指着自己的脸,骑士仍然自信地微笑,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荣耀在朝着他们招手,鲜花与绶带在他们身上发光!
也许那是他们的棺材的反光。他们违背了骑士的美德,犯了错误——自大。
“轰!”
这是前所未有的轰鸣,震撼天宇,颤动日月。
雄伟的光柱从炮口当中摧枯拉朽地涌出,那份源自纯粹的魔力的灼热瓦解了一切弱小的抵抗,淹没,湮灭。空间都像烧开了的水一样被扭曲。
魔法师们将自己的魔力尽数注入到炮台当中,不成功便成仁。超高温溶解了炮管的材质,软塌塌的,像拉了太长的橡皮泥。
他们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只有少数还能坚持在战斗岗位上。他们满怀希冀地朝光柱消散后的天空望去——
帝国损失惨重。
一名骑士永远辞别了人世,他盔甲和武器的碎片上还燃烧着灼热的光。在弥留的最后一刻,自知死到临头的他用尽全部的气力推开了座下的狮鹫,张开怀抱迎接死亡。现在,伤痕累累的狮鹫在空中盘旋着悲鸣。
另外两名骑士也是身负重伤,座下的狮鹫同样挂着彩。但是,即便疼痛摧毁了他们的神经,他们依旧高举光明的使命,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曾经,这是事关荣誉的国家大义,而今,这却是关乎尊严的私人恩怨了。
他们握紧了长枪,抛开残破的盾牌,抓紧时间拉开距离,慎重地迂回周旋。他们已经发现,“真知圣堂”的魔法师们体力和魔力都逐渐不支。时间站在他们这边,老辣的猎人打算用钝刀子给垂死挣扎的猎物慢慢放血。
魔法师们的脸上真正地浮现出绝望。他们最具威力的一击竟然无法出奇制胜。炮台已经几乎报销,单凭他们的魔法几乎无望扭转局势。
骑士们催动狮鹫,又要发动冲锋。他们明锐的眼睛察觉到了对方士气的低落。
就在他们接近时——
寒霜凭空凝结,化作一把把朝外的匕首,粼粼闪着杀意,将“真知圣堂”的所有方位包裹。
骑士们心生警兆,同时明白,值得挑战的对手出现了。
满身伤疤的“霜星”,失去了一只眼球,也不复曾经的美丽,气质依然冰冷,然而饱含杀意,宛如修罗场上走下来的厉鬼。
她不久前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姐妹“流火”。她心如死灰。她发疯了。
一个没有牵挂的人。
她飞出去,匕首一环环地围绕在她的身边。两位骑士一左一右,谨慎万分地将她包围。
“霜星”轻蔑一笑。她不想去考虑先杀谁,或者是不是会被杀,她现在只是一只被盲目的仇恨驱使的野兽,将要渴饮鲜血,那能够暂时地抚慰内心的麻药。
她扑向了左边。坚冰匕首顺势而动,组成一条冰蛇,獠牙里是冻结灵魂的毒。
左边的骑士沉稳地闪开。原先在右边的骑士此刻出现在“霜星”的背后,闪电般抬手,刺穿了“霜星”纤弱的身体,从肩膀刺入,从小腹刺出。斗气螺旋地在枪身搅动,毫无悲悯地将“霜星”搅碎。
然而,下一刹那,他面色大变!
那在搅动下分崩离析的,不是柔软的血肉,而是坚硬的冰晶!
然后,从四散的冰晶中反射出一道靓丽的人影。“霜星”的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带着血腥的香甜气味的吐息冻结了他的心,寒冰的利刃斩断了他的躯壳,也劈开了被冻僵的狮鹫。“霜星”的胸口是狰狞的空洞,鲜血已经凝结,伤口边缘是泛着光的冰。
永远别小瞧魔法师的伎俩。
她放开了死去骑士那僵尸一般苍白的头颅,接下来冲着硕果仅存的那名骑士轻蔑地勾勾手指。骑士明智地拉开距离,他知道“霜星”已是强弩之末,作战的要点在于消耗。
智慧是魔法师最宝贵的力量,当放下理智,便是注定失败之时。
“霜星”不甘心地瞪着逐渐远去的骑士,他冷冷的眼光宛如猎人搭在弦上的利箭,击发之时便是索命一瞬。
那也将是她堵上性命,带走骑士生命之时。她回眸望向体无完肤的“真知圣堂”,那是漫长岁月里她心心念念地倾注了一生的地方。她明白冤有头,债有主,但是她注定了不敢、不会也不愿向罪魁祸首复仇。她唯独希望最后的冰霜能带来刺痛和明朗。
骑士却退缩了。不是因为耻辱的胆怯,而是他看见了至高无上的皇帝。
云气,云气在翻滚。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兽,从远处的云山云海中诞生——
金光璀璨的狮身兽,背上是龙的翼,尾巴是狡猾的蛇,前爪分别握着权杖和利剑,在咆哮!
那是招张的旗帜,所向披靡的风暴!
风暴,风暴,帝皇的风暴!席卷天空,震颤灵魂,象征权威,带来征服!
“千年帝”撒里昂.弗斯,帝国的神,凡世的皇!
绝望。
绝望像一团火,将“霜星”坚固的心熔化。她痛苦地哭泣。难道,今天一切就要终结?
帝皇的意志所到,有如御尊驾临。
与此同时,
“弗斯家族的小东西,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一道宏伟的怒吼响彻。
“霜星”激动得咬住了舌头。她回首便看见顶天立地的蓝色巨人。云气所化的巨兽在巨人面前好似一只吃胖了的猫咪。
“弗罗蒙特,”威严的声音回应,“汝依然执迷不悟。”
只一瞬间的对视,决心与决心的碰撞,力量与力量的博弈。
“下一次,希望我们能真正地见面,在你昏睡之前。”
于是,云气消弭。巨兽不见踪影,连同骑士和狮鹫。
蓝色巨人低声呢喃:“我们会的。”他的话语宛如低沉的雷霆,滚过帝国的大地。
之后,一切安好。
弗罗蒙特蓝发蓝袍,容貌年轻慈祥,在一干劫后余生的魔法师的簇拥下走向返回圣堂的“霜星”。
“霜星”一言不发,只是面色冷酷地狠狠扇了弗罗蒙特一巴掌。弗罗蒙特面无表情,不做评价。
随后,“霜星”化作冰晶离开了。
立在一旁的伊果边咳血,边凝重地提醒:“她不会回来了。”
弗罗蒙特轻轻点头,伤感地回答:“我,知道。”尾音变成一声叹息。
总要有牺牲的。命运还没有完全作答,揭示的代价已然显著。
卡尔.弗兰克茨搀扶着还剩一口气的老福特,眼神惘然。曼洛克刚刚清醒过来,茫然地观测着“真知圣堂”的受损程度和原本的模样。
弗罗蒙特愧疚地低下头。这件事的真相终究要被揭晓,而他,逃不掉全部的罪责。他的执念,他的野心,他的夙愿,折磨他的心,但坚定他的意。他走出第一步,已经没了回头的道理。
纵然得益于圣堂构造的巧妙,这次灾难也带走了一半的魔法师。雪上加霜的是,由于事故始发于实验区,所以葬身的大部分为高级法师。弗罗蒙特竭尽全力保住了同一实验室的四人,却护不了其他无辜的人。
那些枉死者的冤魂必定在夜半敲响他噩梦的窗柩,反反复复,在他的良心上撕咬。而他,决心孤身承受这一切,让无量的痛苦和着悲伤入喉,麻醉自己,在幻象中看到赎罪的目标。
伊果对此不屑一顾。在离开“真知圣堂”的袖珍飞艇上,难以想象他会用如此淡漠的语气说出了如此残酷的话:“对我的目的没有益处的人,既没有存在的多余,也没有消失的遗憾。”他似乎是想安慰弗罗蒙特,可惜找错了方法,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方法。
卡尔.弗兰克茨带着老福特作为主管大局的人留在了圣堂,直到圣堂恢复机能或其余大魔法师就位。经过弗罗蒙特的震慑,早已没有谁胆敢打圣堂的主意了,至少在他们知晓至高大魔导离开之前没有。
弗罗蒙特不敢面对还活着的那些人。他给了卡尔所有的钥匙,而卡尔面色复杂地收下了。他明白,他的老师也不会回来了。
曼洛克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什么,那时候,你会在那里?”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像质问,可惜做不到。伊果也提起了精神,他可不知道这事。
弗罗蒙特没有介意曼洛克的不信任。他淡淡一笑,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你相信吗?圣诗连接了真理,而你的先祖,巴,此刻就委身于真理之中。”
曼洛克一怔,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弗罗蒙特是在胡扯,是在岔开话题。
“我试图和巴沟通,我试图把巴弄回来。但是,我失败了。我扩大了事态。”弗罗蒙特悲伤、后悔、懊恼但最后释然,像是喝下了一杯鸡尾酒,“我唯一的收获,便是关于你的火焰,特殊的火焰,本不应该出现的火焰。”
伊果和曼洛克共同来了兴趣。“别故弄玄虚。”伊果催促。
弗罗蒙特揭示了谜底:“你的火焰,专门克制神性,却丧失了原本应有的威力,简直是匪夷所思。巴告诉我,这是他留下的后手,却没想到,预言出了差错,到现在才派上用场。”
“什么预言?”伊果捂住曼洛克的嘴,抢先问道。
“我做出的预言,关于浮士德会遭遇的危机。”弗罗蒙特自嘲地苦笑,笑声中有浓得可以挤出来的凄楚。
他揉着头发,追悔莫及地坦白:“我不是一个好的预言者。”他顿了顿,想到圣堂如今的遭遇愈发痛苦地说:“我总是狂妄地否决我的无知,我的报应总算来了。”
伊果若有所思:“无知,是预言的基础。”
突然,他对曼洛克商量地说:“既然你的火焰这么特别,那不如你我合作。首先,我,一个大魔法师,来保护你。而你,到最后只需要帮我干掉一个人。”他在“人”字上咬重读音。
“谁?”曼洛克觉得很奇怪。
伊果一字一顿地回答:
“撒里昂.弗斯。”
曼洛克呼吸一窒。
弗罗蒙特的心中却萦绕着忧郁。之前的形象都是在逞强,面对那无穷业火之时,他已惨遭重创,而今只余下一半的实力。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地上,纵使是坐拥帝国的“千年帝”也无法安然行走,更别提徒有“至高大魔导”虚名的他了。
飞艇,驶向帝国腹地的天鹅城。在那里,他期待能说服他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