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松下无心
“师尊,你老人家莫非也是封丘柳家人?”高养偎在柳道疾身后问,此时二人正在云霄之上,足下踩着一叶牙板,应该是柳道疾专门用来飞行的法器。
“哼!要不是跟柳家扯上干系,我才懒得管你,你这种被儒学毒害的臭鸟蛋最难调教!”柳道疾目视前方突一伸手:“把柳家给你的法盘拿出来吧!”
高养将铜盘从包袱里取出,这才得以仔细看,那盘与俗世中风水定穴寻龙觅宝的罗盘极其相似,上面阴刻八方十六面,阳雕天地人鬼六畜,柳道疾接过来,以食指轻点罗盘中轴,一丝淡淡白光射入其中,不多时那罗盘上竟浮出一只铜勺。
“嘿嘿,柳家还是那个柳家,居心虽然险恶,做人却不吝啬,这八极锁地十六龙阵盘,可是小门小派趋之若鹜的好东西。”柳道疾嘿嘿一笑,高养抬头看他,只见此老灰白头发,焦黄胡须,身材佝偻的与那佝偻山风雷二兄弟一般无二,身上的道袍虽然不脏,却洗的发白,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丹修,“我见过的丹修,除了此位也就圣手玄君了,玄君确是锦绣人物,穿着虽不华丽,却也考究,站到人群里也是个扎眼的人物,这一位嘛……”高养在心里暗暗嘀咕。
“臭鸟蛋,又在腹诽老夫吧,瞧你们就气,儒门里尽是道貌岸然的家伙!”柳道疾一瞥高养,随口讥讽。
“呃……”高养竟被他读了心,当下自知有愧,老夫子也教过他读心法门,但凡意乱神迷者,心意最易被读,故君子难读,小人易度。适才自己真是有些小人了,他又暗暗自责。
“切!想便是想了,被人识破自责个屁,也就你们儒生,唯唯诺诺,莫衷一是。”
一路骂骂咧咧,柳道疾与高养只行了一炷香功夫便按下牙板,落在一座绿茵环绕的山峰,那峰顶有座破烂庙宇,庙门前有一松树,虬角张牙,怒冠冲天,好不神俊,松下坐着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在读书。
“傻儿,我给你捡了个徒弟,你们俩一起咿咿呀呀,就不再寂寞了!”柳道疾还在云头时就冲底下嘲笑。
那书生一抬头,鄙夷道:
“老杂毛,我何时要收徒弟了?”
“我是你师傅,你不收徒弟,岂不是要断我无心观传承!”柳道疾坠到书生面前,砸起一蓬烟尘,呛的书生直咳嗽。
高养目瞪口呆,原来这俩竟是一对师徒!
“老杂毛,我师傅什么时候变成你了,”书生刚说完,柳道疾怀里跳出一只松鼠蹿到书生头上,冲着柳道疾居然唧唧咧嘴,似在发笑。
“你……”高养一指书生,“你莫非是高松痴儿!”
“呦,小东西,跟老杂毛混的蛮熟啊,这都告诉你了。”书生放下手里书,看着眼前少年,身高不过七尺,相貌倒也端庄,眉宇间竟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虽然粗布烂衫,却一眼能看出是个学过儒的,他背后阔剑格外引人注目。
“我父亲见过你,还在书录中提到与你盘道。”高养从储物袋唤出那本《夜抄十册》,“你原来是封丘城下乞讨是吧。”
书生瞠目结舌,全然未料。
“我就说吧,你两个有缘。”柳道疾拍拍屁股,朝无心观走去。
“你父亲……莫非就是高阶?”痴儿粗略翻看《夜抄十册》,转头问高养。
“晚生高养,拜见师傅!”高养一拱手跪下道,打心底里喜欢痴儿,不仅是因为父亲记述过高松痴儿的生平让他觉得可敬,更是因为他与柳道疾的嬉笑怒骂,这场景若换做他与老夫子,万万不能。
“……”高松痴儿罕有的沉默不语,站起来跟随柳道疾。
无心观只有七八间房舍,前后不过二进,更无阁楼回廊,那房舍经年累月被风雨洗礼,到如今已经破败,高养跟进来时偷偷看,屋顶上还有两尺高杂草……
“这徒弟我不收。”高松痴儿一屁股坐在前厅太师椅里。
“不行!”柳道疾吹胡子瞪眼。
“这本是柳氏推来的祸水,化一尚可承受一二,师傅你接不得。”高松痴儿突然正色,高养却忍不住了,凑上前怒道:
“左一个祸水,右一个东移,我自从到了柳家就察觉到了,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说吗?两位前辈,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祸水,你们怕的那个人又是谁!”
柳道疾与高松一呆。
“小东西,老夫带你来,自然不怕,你问起来我就告诉你。”柳道疾一摆手制止高松的劝阻,“高尚书在原来的大夏皇帝死后曾经伙同司农陈恒调查死因,具体的我们不知道,但他们好像惹到了一位修仙界的巨头,这个人修为之高不容亵渎,这才有人制造了大风坡血案,若是那些制造血案的人知道你还活着,想必一定会来斩草除根,柳家怕的,就是这个!”
高养神色一黯,心道:果然还是刺杀了父亲的那帮人作祟。料想青须客是知道一二的,却从不告诉我,只把我蒙在鼓里。
“傻儿怕的倒不是那些鼠辈,而是鼠辈身后的巨头。”
“好了!多谢二位,我高养从不拖累不相干的人,我这就下山!”高养不听下文,抱拳作别。
“小东西,你还不谢老杂毛的恩情,要不他,恐怕你早就被化一门的管事们剁碎了献给那些人了!说这些狗屁意气用事的话有什么用。”高松痴儿全然没有半点书生气,说出来的话砸到高养心头,让他一阵难堪。
“嘿嘿,再过几年断龙之脉发作,就你这脾性,也躲不过一个死,我顺手接下你也不图你报恩,只是看不过。你执意走就走,想报仇?再过一百年吧。”柳道疾一伸懒腰,一巴掌拍到高松头上,“都是你个兔崽子,怕个鸟蛋,这么好的徒弟送你,你都不要。只要他不去自寻死路找那些人,那些人哪里知道还有一个高氏子弟存世?”
“呃……”高松一阵语塞,起身一拉高养。
“那就安心在无心观做个道士吧!”
“这算拜师么?”
高养心头憋闷渐渐平复,良久,对着厅中二人问道。
二人嘿然,厅外的松鼠却突然蹿进来,一跃骑到高养头上,前爪一作揖,竟替高养行了个礼。
众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