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修仙人
陈雨楼轻叱一声,打马上跳下。
身前有三个闲汉,统一的打扮,头包黄巾,袒胸露乳,腰悬军刀。
雨楼一望之下就知道是几个逃兵,如今战事颇多,各方势力拼斗,每逢败阵的一方,就会有许多逃兵,战场上击溃敌军,能砍杀掉的敌方兵士十不足一,剩下的溃军里,若身上有些银钱,便会回乡里重新安居,没有钱的就去四处哄抢百姓,实在抢不到了再回归军营,哪里有的吃,哪里就是家,乱世之中,忠诚廉耻无从谈起。
“有钱就孝敬爷们,放你一马,没钱,让爷们三个享受一番也可以……”为首一个大声道,但言犹未尽,人头已经落地,满腔子血溅到其身后二人脸上。
陈雨楼手中钢剑缓缓垂下,有三五滴血星子染到她袖口,绿袖红斑,煞是惹眼。
仓啷两声,剩下的逃兵抽出军刀来,那刀口上篆刻着北郎二字,应该是北郎国的军士,拔了刀,二人不敢妄动,知道对面狠辣,应是合力抵抗为好。
陈雨楼却收了剑,跳上马背,双腿一夹,高马嘶吼绝尘而去。
两个逃兵依旧惴惴不安,好一会儿才收了刀,扒掉死掉的同伴身上的衣衫瓜分了其银钱,仓惶远去。
青须客待此处无人了,缓缓从山石后现形。
“狠辣,不嗜杀,比老夫强。”
言罢,他又翻山越岭往陈雨楼走处追去。
渊州城里济世堂歇业了三天,再开门时,街坊们发现里头已经换了一批人,陌生的面孔,不久后又会重新熟悉起来。
墨姑壮汉打开一扇门,躬身道:“主上,那些医者都已安顿休整好了,您这身体……还是请他们诊治一二吧?”
“精元已失,强弩之末,又逞强打了那修仙者一通,被其损伤,恐怕我时日不多了,你去请那几位来,我有话讲。”房中一人声音低迷,若油灯将枯。
高养随儿医行至墨姑武者房中。
武者言语,高养译给儿医。
“我本西北一武士,随大将军出征白虎九关,其关牢不可破,将军差我到西南寻黑火油,以求炸关破城,奈何行踪一路暴露,有一夏人尾随”武士说罢,看了一眼高养,“你我本是敌国,却反被你等相救,真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我之将死,有一事相托,护送我那奴仆勃儿斤只回墨姑,我有宝物相赠。”
武士不待二人回复,勉强起身,从被褥下取出一匣。
“给我下蛊者是一修仙人,我料他法力低微,不然不会以蛊毒制我,我与勃儿斤只从他洞府盗得黑火油和此宝匣,被他撞到,他与我拼斗,却不能制胜。我们逃出去,就遇到了你们,我时日不多,只好托付你们送勃儿斤回去。”
“我不去。”儿医道,“匣内之物也无兴趣。”
“哈哈,我料定神医早已探视过匣内,不错,匣内空无一物,只有完成护送,才会将宝物相赠。”
儿医起身离开,那武士狡诈,料想有伏笔,如今他与黑儒莫不周一战,元气大伤,眼下还是休养较好。
不多时,高养手捧宝匣出来,已然接受了武士重托。
“我只说一句,若是真得了宝物,有不解之处,将来可到北地斜月山三星洞寻我。”儿医郑重道,说罢又探了一眼宝匣,确是空的。
勃儿与高养都是习武的,在一起自然有话没话都扯到武学上,行路间隙有过几番探讨。
至于墨姑武士,一直留在渊州,刻意暴露行踪一二,引那些曾经尾随他的夏人好让勃儿与高养方便潜出。
“高养老弟,我看你脾性,全然不似个读书的,不如与哥哥一道投奔我家大元帅府吧,将来荣华富贵,绝对快活似神仙。”勃儿斤只郎声道。
“兄台,我护送你可不是为那些荣华富贵的,我只是好奇那些修仙的,到底有哪些神通,渊州城里虽然见了黑儒和儿医较量,却不过瘾,对于其间的功法窍门亦有不解。”高养之好奇心不减其父半点,“我道是奇了,我们习武的,吐纳练气,为何使不出那玄乎其神的大神通,我问那儿医,他虽然没有多讲,却也是需要静坐吐纳采气的。”
“八成是功夫不到家罢!”勃儿道,他八岁开始习武,刀马弓箭也算精熟,师傅却说他天资愚钝,即便苦练也只有半瓶子的能耐,不如从军,武学之道乃小众之道,小之又小,不是什么人都能有所成就。“我师傅说,武学这一门,是小众之道,不是人人都能成就的,天资不行,就是不行。”
“那也未必,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天资不过锦上添花罢了。”高养虽然脾性慵散,却对那些苦心孤诣之人颇为欣赏,“噢!对了,勃儿斤只大哥,你授我的驯兽秘法着实好用,你瞧这熊儿,如今乖巧的很。”
那黑儒逃的急,座下的熊兽未能收走,高养一时性起便想收来自己用,那厮虽然个头仍小,力气颇大,时日久了成年之后,定有大用。奈何,此兽暴虐,不近人情,喂它吃喝,它便吃喝,吃完依旧不知感恩。
勃儿斤只见高养整日饲那熊兽,在一旁道:“这等凶兽,不能照寻常法子调教,我教你一手,管不管事,另说。”
勃儿斤只的法子简单的很,教高养手持金锣,待熊兽疲惫将要入睡,便锣声震天,使它睡不得,这样熬了三四天,熊崽实在是困乏,高养需靠近它,把住它头颅,与其对视,只到那厮眼睛里血红尽褪,便成功了,此时再喂它一缸蜜水则可。
高养试之,果然应验,这熊最紧要之处不是蛮力,也不是利爪,而是眼睛,此獠天生一对铜铃大眼,打斗时便双目凝血,瞪视敌手,有心虚者无需动手已经弱了三分。
小熊跟在高养身后,晃晃悠悠,其憨态引来不少孩童嬉闹,这熊孩初时毫不介意,但追逐嬉闹的孩童多了之后也是闹了,索性一吼,吓破一片,无人再敢靠近。
如此行路,着实惹眼,勃儿与高养议定远离官道,取小径。
《夜抄十册:博物篇》
先帝时,赏余一明珠,其珠大若拳头,通体透彻,余尝问身边人,可知其来历,无人能答。
又几年,我在鸿鸬寺遇少卿张赞,他早年周游列国,博闻强识,特问他明珠之事。
张赞博学果不其然,答曰:玻璃,此乃数万里外波斯国匠人所制,精美绝伦,最精美者可透出人像,知往事断未来,常为神庙巫人用。
传闻波斯有一能匠,妻早亡,日夜思念,遂求救于当地神巫——波斯称之为:流法术士,又名法士。法士道,我即便将你亡妻招来,以你肉眼凡胎也看不见,你还是灭了心思专心职事。
能匠问法士:何物可令我开慧眼。答:天外琉璃星河月,非其中一样不可。
琉璃者,飞石走火可得,可遇不可求,星河之月,更难求。能匠遍查古册,只为得其中一样。
终于一日,他决议自制琉璃画星描月,以各色矿石于大火中,不知试验了几个年头,只做成了这种玻璃,而非琉璃。
法士见他心诚,遂尝试一用,招来了亡魂,出乎意料,玻璃内幻象清晰仿若真人,能匠大喜,法士大惊。自此之后,神巫法士们都会备下玻璃球,其用法也层出不穷。
张赞又说一物,比这玻璃更奇特。
南海之滨,有交州,州内地狭人稀虫蛇猛兽颇多,交人多沿海居住而远山林,然则海中亦不太平。
其海域内有异妖,人身鱼尾,声若琴瑟却相貌巨丑,每有年轻男子出海捕鱼时,此妖便拟声女子呼救,引男子去救,只露出背影,隐约望去,真似个妙龄少女。待被捞起,此妖就吸食人脑髓。
渔民曾合力捕捉此类妖鱼,有三两只进贡朝廷,有饱学之士道:此鱼妖非鱼也,乃是上古时一乐师后裔,乐师名曰琴操,五音圣手,其后人却不得真传,被世人唾弃移居海滨,又千年自陆上进入海中,是为海人,其族人怨念颇重,又不能忘祖上乐师伟名,终日在海中歌,有人近前,则吸食脑髓以报复驱逐之仇。
又一能士曰:海人一说,不过传闻,此妖只是鱼种异类,其皮可制衣,有辟水之效,其性,淫,以其色胆入药,可壮生阳,其肉种多脂,制为灯油,万年不灭。有匠人如法炮制,果不其然,献给先帝,先帝甚悦,赐此妖名曰:鲛人氏。
张赞又言东海之尽头,有一弹丸之地,其岛屿虽小,却有不老仙药,历代帝王无不趋之若鹜,能到达者十不过一,前朝有方士彭生,奉帝命寻药,迢迢万里,百年后归,旧帝已薨,其孙继位,新帝问之:汝何人。回曰:旧帝钦命药师,已寻药回。新帝见其能述先帝事,无一差错,信。
彭生道:此仙药,乃凤凰胆,然凤凰为不死鸟,五百年鸟形五百年成胆状,人服之后,寿元至多五百岁。
帝服下,不过月余,新帝薨。
彭生沦为囚徒,有大臣责问:以真药自服,假药弑君,当灭九族。
彭生道:我到东海蓬莱岛,得遇一大一小神鸟,苦等五十载,待其小者褪形成胆后服下,又等五十年,大者亦成胆,携来进贡新帝,其中无假。愿与医官同查此中蹊跷。
新帝葬地宫中,彭生与医官入地宫中,剖帝尸体,于腹中有一青珠,光泽流离,隐隐有一青鸟盘旋飞舞于珠内,医官大惊:此莫非鸾鸟乎!彭生亦惊,鸾者,形似凤而习性相去甚远,其虽为神鸟却未有不死之身。
彭生大撼!驱医官出地宫,自封地宫之门,愿为帝守陵五百岁,至死不出。
医官宣告朝野,朝野震动,为表彭生之忠贞,于新帝陵树碑:
鸾凤和鸣而不同,失之于道,表之于忠。
——大德帝不老寻药师彭祖墓。
勃儿斤只听的痴了,高养在客栈闲来无事,就说惊奇故事与他听,此等异闻录,不知父亲为何单独立书成传,这全然不似他脾性,高养如此想道,其父高阶治学甚严谨,从不将无从考究之事见著于书。
“高养兄弟,你这故事都是哪里听来的?真是闻所未闻,奇怪的很啊。”勃儿斤只半晌回过神,“不过那彭祖的墓,我见过一回。”
“你见过?”高养惊奇道。
“前朝皇陵深埋在大山里,那有彭祖名字的墓就在白虎九关伏尾关后的大山中,昔日我与家主刺探夏军军情,曾经深入过,偶然遇到的。”
“大哥能否画副图给我,我对此等异事极有兴趣,有机会了,必定去看看。”高养实则抱着缅怀父亲的心情去行走父亲走过提过的地方,他自幼便有此志向,虽然与父亲相处时日并不多。
“好说好说,你护送大哥去墨姑,大哥正无以为报呢。”
当下二人在夜深人静中闲聊许久,直到二更才睡。
这客栈在一山中小镇上,名为镇,实则是走马商旅落脚的一个村寨而已,时过三更,天色深沉,下弦月挂在青空。
小镇外却传来一阵奇怪的脚步声,若寻声望去,只见一人持杖,众人在前,脚步整齐划一,状似赶尸队列,却又无尸杠串联,前者一如普通之人走路,却是哑口无言,止有脚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