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血巫
“天作孽,犹可恕
人作孽,不可活
天之道,皆有命
人之道,尽在我”
持杖人于月色下低吟,浑身挂满了树叶子,有的葱绿有的焦黄,更是用带刺荆藤缠在上身,也不怕刺芒扎了皮肉,其下身倒是穿着粗布裤子,不过裤腿已经化作褴褛,一条一条挂在腰带上,怎么看,都是一乞丐。
他前面赶着的却都是些华丽的正常人,有锦衣者,最不济的也穿戴齐整。
勃儿斤只数了数,在前者七人,殿后的,一个。
持杖怪人撞开客栈小门,伙计开门,也不问,迎一行人进来。
“喏!付钱去!”持杖的用乌木杖一拍最前面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那人脑袋被木杖拍打,也不叫痛,乖乖从钱袋里掏出一锭元银放在柜台。
“瘘神仙,老规矩,后院请。”伙计看到银子嬉笑道。
“好酒三坛,不是春泸贡,老子可不喝!再切五斤牛肉来。”瘘神仙懒洋洋的在大堂里撒眸了一圈儿,见没什么异状,就去后院了。
勃儿与高养住在二楼,如今已经四更过半,被瘘神仙一行人惊扰后,两个人再不能入睡。
“赶尸的怎么会来人住的客栈?”勃儿斤只自语。
“就是赶死尸还乡的那种么?耳闻不如一见。”高养兴奋道,又说“可那些人根本不像死尸吧?行为举止根本就是活人。”
“我行走江湖,也见不少了,没见过赶活人的,不管了,反正与我们无关,我们还是早日抵达墨姑为重。”勃儿又躺下小寐。
高养睡意全无,又搬出青须客给的《经络解要》研读,能读懂之处早已耳熟能详,不通之处依旧隐晦滞涩。
到日上三竿,小镇热闹起来,有三五马帮,此刻才出发,若赶早路,林中虫蝎俱在,十分不妥,而阳光升起,林瘴褪散,虫子自然不复。马帮走后,街头空落落的,勃儿斤只此时才领高养下楼,买些吃食就要上路,再跃一山即到汉川,汉川穿过去,是京西诸郡,潜入白虎九关就能到墨姑势力掌握之地,高养道爹爹身死之地大风坡,勃儿特意买了些祭奠用品。
楼下,瘘神仙正在吃早餐。
一张八仙桌,堆满了珍馐,他却只喝酒,空酒坛空了好几个,也不见醉。
“包里揣着死人钱,心里却藏杀人意呦……”瘘神仙忽的一嗓子,高养哑然,看那乞丐青壮年岁,说话却是老态龙钟,似一副破锣。
勃儿一惊,忖度这叫花子如何知道他包裹里的情形。却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人就要出门,迎头却来一个矮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来者正是黑儒,混沌十万山莫不周,高养身后熊崽欢喜一吼,却依旧呆在高养身后。
“啧啧啧,小崽子,把我的铁背熊怎么着了,这么听话。”黑儒阴沉一笑,手指压住下唇,打了个响哨,那停在高养背后的铁北熊一阵狂躁,高养回头看,熊崽双眼又通红起来。
“哈哈哈,矮子,你给这铁熊下的咒似乎没啥用啊,被一个小儿轻易化解的七七八八,你们混沌十万山都破落到如此田地了吗?”瘘神仙喜笑颜开,又灌了两口酒。
“老病鬼,待会收拾你,莫某先与两个小鬼算算账。”黑儒说罢出手如电,一对手指作利箭状击在勃儿斤只两肩坎井,勃儿顿时提不动内力,大骇。
高养离的远,双足发力退到内堂,双手交叉,使出一招太平盛世护住心胸要害。
黑儒也不追,只用手掐住勃儿斤只咽喉:“将那圣手门小须陀行踪告诉我,否则,都得死!”
“什么小须陀,我不知。”高养奇怪。
“圣手门小须陀?此子医术了得,虽有九十年纪,却有如同少年之躯,因其胯下有白须长过三尺,兼又医术超凡,人称小须陀,黑鬼,我说的对不对?”瘘神仙不等黑儒回复高养,兀自插话,看见黑儒脸色有变又冲高养道,“小兄弟,你若单独告诉我他行踪,我便救你二人,如何?”
高养正色道:“在下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朋友?嘿嘿,怕是你不知他为人罢了。”黑儒抢先道,“快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掐死这个鞑子。”
“咦!老黑鬼,你叫他鞑子,莫非背地里叫我蛮子不成?气煞我也,呔。”瘘神仙佯怒,把桌案上的一把筷子掷出,黑儒吓了一跳,松开勃儿斤只,瞬间凝气,在胸前结出黑色气盾,抵挡下所有飞竹。
瘘神仙得意一笑,伸出的右手作爪倒收,勃儿身周气流滚动,仿佛被莫大气力拽扯,瞬息间倒射,在瘘神仙桌前堪堪稳住,依旧动弹不得。
“如何?”瘘神仙对着高养一笑,此时高养才看清其面容,额如平川阔而舒坦,鼻似高陇挺拔傲然,口眼自有一番柔情,只是面部经年未洗,污垢连连,再俊郎的五官也显得颓废又潦草。“你且放心,我找小须陀,只求他医病,不害人性命。话说回来,小须陀虽是圣手,心肠着实不怎样,你也无须如此袒护他。”
“当真只求医?”高养踌躇,父亲教诲,为人必信义,但他却不是父亲那样苛刻之人,只要无伤大雅,变通则可。“真如此,告诉你无妨,那末,先赶走这黑鬼罢!”
“好说好说,这老鬼本就是来找我的,你们顺带着被殃及池鱼,救下你二人,举手之劳。”瘘神仙一拂面,三尺长发粘的不成样子,拂也拂不起来,他尴尬嘿然,只好作罢。
“你这病鬼道行平平,口气不小。”莫不周气结,“这半年来,你擒拿我弟子门人十数人,这里只有七个,其他的呢!”
“你那些弟子,好事不做一件,坏事一箩筐,我替天行道了。”瘘神仙嘿嘿笑道,一拍手掌,一列队伍从后院迈进前厅,为首的锦衣者满脸惊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又被你下了傀儡蛊,你这厮,玩弄歪门邪道,还言之凿凿替天行道。”莫不周看了一眼诸弟子,气不打一处来。
“总比你们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好。”瘘神仙说罢提起乌木杖,那木杖通体黑透,顶端却生着三抹绿叶。
莫不周结盾护体,双手合十掐诀,又掷出一张法网来,与那日擒小须陀如出一辙,此网名曰天罚,系混沌十万山独家法门,可牢困敌手禁锢其法力,在道门间颇有名头。
“雕虫小技!”瘘神仙轻挥木杖,顿时法力施展,所到之处一片青木香气,堂中木梁桌椅地板纷纷生出绿叶更有甚着开花结果,蔚为壮观。
黑网渐渐涨大,却覆盖不了绿叶结成的区域,索性一兜冲瘘神仙头顶罩去。
瘘神仙不急不忙,身周绿叶长成一个绿色树枝盘结的木笼将自己和高养二人笼罩。
一时间,黑绿二色交织对垒不分上下,莫不周已漂浮到半空,他的一众弟子就苦了,地板上的绿芽钻进靴子又深入肉体中,一个个不能动弹的黑儒弟子满脸痛处却又叫不出声。
莫不周不为所动,继续施法,祭出一器,此器名曰金银书,是金属性法器,他欲以金克木击碎瘘神仙木笼,金银书金为笔银为册,金笔在银册上点点画画,写出一个“破”字,顿时金笔如飞矛直抵木笼,途中金笔涨大有半丈长,甫一接触木笼,那些绿叶便开始萎缩。
瘘神仙脸色凝重起来,单手一拍腰间,一只酒葫芦飞起,他仰头一饮葫芦嘴,又喷将出去,一股流火坠入葫芦,葫芦仿佛有了灵性涨大到磨盘大小,去硬拼那支金笔,金笔坚挺不为所动。
瘘神仙变换法决,葫芦口亦吐出火流,绕着金笔盘旋,七八圈后金笔小了三分,仔细看,却是外表被火融化。
“哼!”莫不周亦变换法决,金笔拖着火尾收回,又草草在银书上写了个“重”字,银书飞起至半空,连同葫芦的火和底下的木笼统统压下,木笼吃力,吱吱响,流火虽是金银克星,融化速度却不快,莫不周意欲拼着金银法器被毁也要将对面三人擒住。
高养左右插不上手,眼下情势又急,瘘神仙亦面色沉重起来,忽生一计,但见他谣遥一指黑儒七弟子,那些弟子顿时身体一松,纷纷飞遁而起,手忙脚乱的剥离身体中的木芽,一个个凑到了莫不周身后。
“嘿嘿,认输了吗?”莫不周冷笑,此时的他笃定瘘神仙法力不济,撤出了对自己弟子的法力控制,以作缓解。
“师父,弟子……”为首锦衣者刚开口,突然觉得喉头甜润,似有流体溢出,手一抹,竟是血。
莫不周被其一喊,也不回头,神念分出稍微探查,七人安在,心下安定。
尚未扯回神念,脑海里却生出一丝阴晦。
“这是……”莫不周暗忖,“不好!”
锦衣者看着手中血迹,正在疑惑,小腹里却突的胀痛,只片刻,小腹炸裂开来,血雾如箭四射,他脖颈依旧在,勉力回首,身后六个师弟,如他一样,个个小腹如鼓,片刻间炸裂,整个大堂一时间血雨弥漫。七个人躯体连同元神一起灰飞烟灭。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血巫?”弥留之际,锦衣者如此想道,紧接着脑中神识海一片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