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沉钟
01.
雀跃西山,无名峰顶,落雪初晴,天空如洗。
柳生站在无心观大殿屋脊上,远眺东方,眼睛里满含愁丝,一只画眉鸟从屋檐下钻出,折身轻拍羽翅,落到他肩头,啼声鸣叫。
柳道疾的松鼠在院子里正刨雪玩耍,忽然看屋脊上有人,一阵纵跃也跳上去,人立而起直勾勾望着柳生肩头画眉鸟。
“小子,你的鸟儿借我玩玩!”松鼠忽闪着双眼,前爪一勾,冲柳生索要画眉鸟。
“你能说话!”柳生看见这小东西居然口吐人言,童心未泯,蹲下来就要摸它的脑袋。
“哼!”松鼠不悦,纵身跳起来,躲开柳生的手掌,越过他肩头时竟顺手一把将画眉鸟捞在手里,唧唧一笑,竟停在半空中,悬浮不动。
“你……”柳生虽然已知它是叔祖的灵妖,却未料到它修为如此高了,能升空遨游,至少也有筑基的修为,毕竟自己的灵妖画眉除了区区魅术,什么也不会,或许她更擅长嘴上功夫。
“小混蛋!”柳道疾不知何时站到院子里,冲房顶上大呼,也不知是骂自己的孙子还是骂松鼠。
上面二人低头。
松鼠看见柳道疾,唧唧轻笑,双足踩踏脚下云雾,就要溜之大吉,却不料柳道疾隔空轻拍,它身下云雾顿消,哀嚎一声跌下云头。
柳道疾伸手接住。
“叔祖,莫伤它!”柳生跳下房顶,关切地看着叔祖手心里的松鼠。
“这厮顽劣,屡教不改,随谁呢?”柳道疾话未说完,手里松鼠小爪一勾直指他鼻尖,他嘿嘿一笑大骂道:“兔崽子!”
画眉鸟被松鼠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尖叫挣扎,柳生实在看不下去,就要夺它回来,松鼠却不放,撕扯之下,画眉大痛,调转了嫩黄鸟喙啄在松鼠下巴上。
“啪!”柳道疾大手一挥,亦拍在松鼠头上:“灵妖可是随便戏耍的!它还是只雏儿,你个兔崽子,别弄坏它喽……”
松鼠见众人都来欺负,爪上用力,竟将画眉一掷而出,重重摔在雪里。
“你这只灵妖,怎么如此羸弱?”柳道疾毫不在意摔到雪里的鸟,灵妖肉身本就比灵主强悍的多,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对你倒是一件好事,但凡灵妖羸弱的,灵主就越发强悍,只是以后出门,务必携带它,若是灵妖被人拿去炼丹抽魂,你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是!叔祖。”柳生怜爱地将画眉捧起来,见它无事,遂塞进怀里,“可是,我这灵妖为何无法长久化作人身?”
“嘿,妖毕竟是妖,兽能化人便是妖,它们以兽体游走反倒更加自在,你的鸟儿还只是个婴儿,能不变化,就不要变化。”
“嗯。”
“既然封丘回不去,就待在无心观里,什么时候筑基有成,什么时候再走!”
“可是家里……”
“嘿,你母亲,人精儿一样的妇人,还怕一个纨绔梁王不成,放心好啦,倒是柳不韦这个孽种,最是道貌岸然口是心非,有空了,我会去柳家找他谈谈的!”
柳道疾并不愿意提柳家事,若不是见柳生秉性尚可,才懒得理这闲事。
咿呀,高养与李嗣道推开房门,见院子里站着柳道疾,慌忙来拜。
“算了,小东西,你以后也不要乱跑了,和柳生安心待在观里修行,你师父呢!这个惫懒的小混蛋,他的徒弟凭什么都是我来教!”柳道疾骂完,转头问高养。“他可曾教过你道术?”
高养摇头。
“混球。”
柳道疾又骂一句,折身要走,却又看见李嗣道:“喂!尖嘴猴腮小子,你是哪里的道士?”
“回师尊,弟子也是化一门的,师门在虚天观。”李嗣道慌忙跪倒回答。
“切!偌大的虚天观,弟子跑来我无心小庙干什么,震元子那个老混蛋,许久不见他了……”
李嗣道见柳道疾竟如此叫自己家开山祖师,心头一颤。
“我叫他老混蛋,你们叫不得,学给别人听也不行!要是被老混蛋听见,我拧掉你的头。”
柳道疾一瞪眼,嗣道更加惊恐,这老神仙,竟能看破自己心思。
几人还要闲扯,忽然一股无匹巨音自雀跃后山奔袭而来,院子里的,除了柳道疾,几个炼气弟子纷纷立势不稳,几乎栽倒。
第一道洪钟之声刚过,又是第二、第三道!
“不好!惊龙钟怎么响了,你们几个!”柳道疾食指横指,又一转动,定在刚出门查看动静的高松痴儿身上,“看好他们,我没回来,寸步不离无心观!师门召唤各宗门观主,我得去瞧瞧!”
“是!”高松正色,惊龙一响,怕是事情不小,岂敢马虎。
柳道疾纵身化为一道青烟蹿上云海去了。
02.
震元子适才刚打了个喷嚏,正在奇怪毫无缘由何来喷嚏,突然听见惊龙钟,忽地站起来,吓了李元龙一跳,过了一个呼吸,元龙才听到钟声,自己这位师祖早就不知所踪了,偌大虚天正殿空荡下来。
“惊龙钟?莫非是……”李元龙自言自语,拔腿亦走,再过不久,掌门必定召集筑基子弟。
雀跃后山的三清宫中,那兜元宫门前此刻高修云集,一个白须老道疾步从兜元宫里跨出来,高声喝道:“都进来,掌门不在,只好召集各观主同议。”
各路观主,法力最低微的也有结丹中期修为,听白须老道如此说,心里好奇,却都不做声,鱼贯进入兜元宫。
柳道疾刚落在兜元宫前,身后又一道惊鸿乍现,惊鸿如电,瞬间砸在他屁股后头。
“哪个混球!活的不……”柳道疾破口大骂,一转头,呆住了。
“混小子,你继续骂!”震元子一身白袍,须发却红如赤霞,此刻面无感情望着呆若木鸡的柳道疾。
“嘿嘿嘿……”道疾干笑,手上摆出一副请的姿势,“原来是震元小师叔啊,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到天天被人背地里骂,骂得我心旷神怡。”
震元子一拂袖,亦进入兜元宫。
“列位!”白须老道刚张口,看到震元子与柳道疾一前一后进来,点头致敬,继续道:“长生殿要大举入侵夏国了,适才神陀寺来人,问我化一门的态度,我已含糊打发掉了,神陀寺所在中州,是萨摩大军第一要攻下的州郡,他们宗门首当其冲。而我雀跃山虽在京西,却也不得不防备长生殿。唇亡齿寒,想必大家都明白。”
“噢,那赶紧说吧!招来我们做什么,老夫还有一炉升龙丹等着炼制呢!无忧子,你长话短说!”
“好!我的意思,掌门不在,我们四大虚字观就要代掌门决策,另外听听无字观各宗主的建议。”
无忧子捋捋白须,见冲他喊叫的正是火元老君,自己的师兄,冲他一拱手。
“我没意见!你们三个说话……”火元老君袍袖一拂,坐到地上。
“不如暂且按兵不动,等掌门回来再说!”又一个青衣道士站出来说话,其人满脸和蔼之色,提议恰如其人。
“嗯,我同意青元子提议。”白须无忧子答到。
“我不同意!”震元子高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退一尺,他们必定进一丈,长此以往,我等修仙故土,必定沦丧,姑且不说国境中天材地宝会被掳掠,单单那些灵石矿脉也保不住的。诸位莫非想寄人篱下做不能自主之人!”
柳道疾在他背后重重点头。
“哎呀,既然无忧子与青元子意见一致,我站到他们这边!”火元老君起身,作势要走。
“你!”震元子怒气上头,一指火元,“此刻安能见风使舵!”
“怎么!震元子,你又不服气?来我虚元观,老夫随时奉陪,道行不够就不要指手画脚!”
火元老君反唇相讥,丝毫不落下风,说罢,此君唤出一只火葫芦,驭火而遁,瞬间消失在升腾的火焰中。
“既然如此……”无忧子与青元子对视片刻,均一点头:“沉惊龙钟,化一归隐。门下诸弟子无师门号令,不得出走雀跃山脉三清地界!”
“喏!”柳道疾虽心有不快,仍与众丹修叩拜称是。
震元子一跺足,自顾自化作一道惊雷冲破殿门而去,惊雷消去,众修窃窃私语,众说纷纭。
“哐”
震天巨响,兜元、玉清、紫薇三宫品字相交的广场上,一尊三丈高的巨钟被一刀斩断吊索,瞬间沉入下方一汪清泉里,泉水沽沽,一会儿不见了巨钟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