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入川
高养将《夜抄十册》说仙篇递给瘘神仙,并道:
“神仙在客栈里搭救我二人,还没有回报大恩,但有一事找别人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我还要劳烦您帮忙。”
瘘神仙接过来,潦草一看。
“写的倒是详细,却疏漏太多,终究是一介凡人,对那修仙界一知半解而已。”他言罢,将干养右臂把在手中,切他脉门,沉吟片刻说:“人这一生,本不过是天地一蜉蝣,苦求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故而有仙缘之人,是为天眷之人,但世间事,有一阴亦有其阳,天眷也必有天罚,你父亲文章想必你也看了,他说的异能之士常常归为贫夭孤三类结局,一点也不错,因为他文中记载的人,大部分都有仙缘。”
“那我呢?为何父亲文中说我的灵基时隐时现。”高养又问。
“你看我,生的如何?”瘘神仙不回答他,反问一句。
“神仙容貌俊郎。是个漂亮人,只是……”高养吞吞道。
“只是太邋遢!”勃儿斤只在一边插话。
“哈哈哈,说的好,”瘘神仙不怒反喜,“你们看我这是副好皮囊,又怎知我天生也有隐疾,不日前客栈中与莫不周一战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叫我血巫,我这隐疾也源自于血巫二字,具体的就不说给你们了,我问你们要小须陀的行踪就是为了治愈此隐疾,而我故意邋遢生活,为的就是遮盖这天眷皮囊,好减轻天罚之力。”
二人不语,不好打听别人隐私。
良久,瘘神仙才道:
“而你,也是天眷之人。”
高养顿时心喜,却不知自己被苍天眷顾之处在哪里。
“别高兴太早,你身上的天罚远胜过天眷,而你这天眷之相我只能感觉到,却又不能深解,但有一点与老夫差不多,都是些没用的天眷之相,像我这般,生的好看又能怎样。倒是你这天罚,有些意思了。”瘘神仙嘿然,“灵基时隐时现,所以,你能修仙道,却要大打折扣,将来修成,也会法力时有时无,仇家若要灭你,待你法力消退时候,一个小小法术就能取你性命。小兄弟,我们也算有缘,劝你一句,远离修仙是非,那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夜色正浓,三人围坐在山野一篝火,瘘神仙不再言语,高养怅然若失,勃儿却昏昏欲睡。
高养忖道,修不修仙,对我而言无关紧要,这里离汉川大风坡只有三四百里了,祭拜爹爹查明他被害真凶才是紧要的,送那墨姑勃儿返国以后,将来我怎么过活,都是未知数。
长生这种事,还太远。
“能如此想,就对了。”瘘神仙望着高养,低语道。
“你能读我心里想的?”高养吓了一跳,心里又要开始胡思乱想,好像自己没说过他坏话吧。
“这是中原一个儒生授我的读心相术。雕虫小技罢了。”瘘神仙缓缓闭上双眼,“也许你以后可以多接触一些儒生,那里面虽然都是凡夫俗子,却都不是等闲,你的天眷之相究竟是什么,也可以问他们。”
“多谢神仙赐教,既然您能读心,想必也知道我心里头的疑问了吧?”高养抱拳谢过,还有些事情想弄明白。
瘘神仙没有睁眼,却开口道:“你是想知道莫不周的几个孽徒是怎么死的吧,而且如此骇人死相,更想知道我是不是邪修。”
“晚辈臆断,前辈恕罪!”高养突的坐直,心思被人看穿,面红耳赤。
“那几个人早就被我下了血蛊,我自己的血,异于常人,才被人称为血巫,只不过是引动植入他们体内的血蛊,让那些孽畜精元气血暴胀然后撑破臭皮囊罢了。他们之中,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为修仙界除害,免得再有人遭殃,问心无愧!”那问心无愧四个字掷地有声,高养听了更是羞愧。
“无需如此,今夜我也就送你们到这里罢!”瘘神仙养神已毕,一个翻身,以俊俏的姿势起身,也不再废话,一拂袖腾空而起,遁入夜空。
第二天蒙蒙亮,高养就叫醒了勃儿,他自己一夜未眠,胡思乱想了许多事,想的最多的,自然是孩童时与爹爹的过往,那时爹爹逼他读书,他甚是抗拒,直到开平八年父亲被害,他没人督促了,反倒用功,青须客都说他:后知后觉,为时不晚。
“哎?那个邋遢神仙呢?”勃儿醒来看到只有高养,那只莫不周的铁背熊睡的正酣,黑儒仓惶逃脱了客栈,自然顾不上它。
“瘘神仙走了,我们抓紧上路吧,只是你这行李,有些多了吧?”高养皱眉道,勃儿一路下来,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应该是放了所谓的黑火油,粗略一看也得有一两百斤,这厮力气真大。
“嘿嘿,高兄弟,主人的托付,我务必完成使命的。”勃儿也不在乎,继续背上,似乎不知道累。
“银子快花光了,不然可以买匹马来驮。”这一路上,吃吃喝喝,走走停停,在渊州挣的几十两碎银早就快见底了,高养不禁犯难。
“用我的,你拿去。”勃儿在腰间取出一袋银子。
高养数了数,好家伙,足有三百两。
汉川有伏兵城,原本是川中军镇,城池极小,容得下几万人而已,那伏兵城并不著名,倒是城外十几里的大风坡更加为世人所知,千年前大夏先祖在这坡上斩大风草创社稷,那大风是上古一个凶鸟,祸乱人间法力无边,是否真有,只是个传说,也没几个信的,倒是几年前死在大风坡的高尚书更为人熟知。
勃儿埋头走在前面,背上的包裹和那只熊崽早就藏了别处,这汉川虽不再是大夏的地界,却有西南十六国中西越、北郎、霜缅、高掖四国盘根交错。伏兵城,隶属北郎,一群打扮奇特的兵士矗立在城门口,监视着来往的人。
高养没见过这种奇装异服的别国人,渊州隶属西越,西越被夏教化近千年,习俗早就与夏无二,北郎则不同,他们是刚从丛林里走出来的民族,这几个兵,袒露着上身,下体也只简单的围了些兽皮羽毛,一个个五颜六色,花色繁杂,却有讲究,高养猜测那领头的,腰间点缀的是山雉毛,格外显眼,剩下的小卒用的是些普通的皮毛,他们双脚套着兽皮靴,手里提着铁矛,背后是皮盾,个头都不高,粗略一看却都是些机灵敏捷的战士。
正看的出奇,那领头的北郎人大步走向高养,提矛一指:“你看什么看,要与我绞力吗?”
“什么?”高养回神,却不知道绞力是个什么东西。
勃儿听到了,一回头,心叫不好,又遇到麻烦了,这北郎国人个个好斗狠,绞力就是决斗之意,是武士间一分高低尊卑的较技之礼。
“啊呀,高兄弟,忘记嘱咐你,你怎么能盯着他们看?这在北郎是挑战的意思。”勃儿问清缘由,却无法阻止北郎头领的挑战,在其国,决斗神圣,仅次于王权之力。
“原来是这样……”高养以手抵唇,琢磨了一会,用北郎方言对那头领道:“你我较技则可,不可伤害性命!”
北郎人嘿然,也不答话,右手倒提铁矛,左手从后背取下盾来,身子一躬,做好了决斗的准备。
“勃儿兄,他用兵刃,咱们那太平拳并不擅长白手夺刃,借你刀来用用罢!”
勃儿斤只也不废话,解下墨姑弯刀抛给高养,这墨姑弯刀,刀似弯月,背狭刃短,适合切割,不能破盾,虽只有二尺长,却也是杀人利器。
仓啷出鞘,短刀雪亮,北郎人双眼一眯,知道对方手中是把钢刀,不敢轻敌,盾举在下颌位置,铁矛在盾后只露出矛尖,只一个跨步,矛尖窜出,像只毒蛇吐芯,磕到高养的刀身上便迅速缩回。
只一个试探,就能知道深浅。
是个习武练家子,北郎人心道。
力道大,不下勃儿,却比勃儿刁钻诡诈,高养亦如此判定对方。
“那我就使一套战阵刀法对付你罢!”高养郎声道,刀光一挥,吓退围观的诸多路人,决斗圈子瞬息拉大。
这一套“行军刀”还是青须客教他的,只有三式刀谱,简单,实用。
北郎人见路人围观,兴奋起来,扯着嗓子一吼,率先攻出,跃身起,盾护下腹,矛身全出,整个招式像是猿猴腾跃,等到空中落势攒够了,一击下去,铁盾也抵挡不住利矛的。
高养提刀,不慌不忙摆出一招“将军秋点兵”,弯刀一转,背朝下,刃口朝上,做上挑之状,右脚跨一尺,左足收底盘,就此一挥,像个提师出征的将军发起冲阵号令。
不过这招式只是个格挡技,兵者诡道,虚则实之,弯刀与矛尖交击,并不用全力,磕偏矛尖,夺路而回。
再一招“壮士断腕”,收回来的刀改挑为劈,左右双腿交换了走位,仿佛扭动的弹簧,足下的力气顺导至背部肌肉,摔出持刀的臂膀手腕,刀势下压直劈刚刚落地一击不中的北郎武士头颅,那武士挺盾要挡,弯刀却变了道。
实则虚之,连上第三式“直捣黄龙”,弯刀滑到盾侧,贴着盾牌内壁,精准的抵在武士咽喉,盾下的武士目瞪口呆,他要攻时却不用全力,他要挡时却又不挡,对方的刀法招式忒怪,没见过。
“你输了!承让了。”高养收回来到,三招打出去,只在几个呼吸间,围观者没有见到大开大合血斗,十分不满,纷纷叫嚣:再来,再来!
北郎武士深知,方才一刀如果再进分寸,咽喉必定被破,对方刀法看似朴实,却又诡诈,只好抱拳认输,却不气馁,郎声对身后的士兵道:“这个人很厉害,比我强。”
北郎人就是如此,不会睚眦必报,仅仅以实力说话,强者为尊。
“高兄弟,刚才是什么刀路,我还在担心你这刀法敌不过他呢。看着也普普通通。”勃儿上前接过刀,疑惑不解。
“哈,这刀法一共也就三招,但每招都有虚实,所以称为六式也可以。挑,劈,刺,仅此而已。”高养解释道,“他攻,我就虚晃一招,他守,我就实力一击,就是要泄他的力,这样打最省力气。是军中武士常用的刀法。”
“好一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道是:三式行军刀,五步杀一人。壮士百战死,斗者存一魂。这行军刀法,改的好,有力,有魂!!”爽朗之声从围观人群外传来,中气十足,说的是华语。
高养听他随口成文章,也是不凡,放眼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长衫儒服的书生立在当街,眉目普通,却清奇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