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大风
“先生高论!在下有些不解,你说我这行军刀法是改过的刀谱,是什么意思?”高养快步走出人群,冲书生施礼。
“小兄弟,人生不求甚解,更好,更好……”说罢。书生转身走进城去。
勃儿追上来问高养那儒生何人。
“我也不知,但他出语不凡,奇妙的很,我要结交一二。”说罢,不理勃儿,也追进了伏兵城去。
陈雨楼蹲在大风坡一处废墟前,废墟倾倒之前想必规模宏大,前后丈量下,约有七八里,左右放眼望,也有二三里。
“这大风庙损坏年头也不太久,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她自言自语,手里提着根登山杖,到处敲敲打打。
从草木堂到渊州,再到汉川大风坡,她一路上花去了半年工夫,无人晓得这样一个俏丽女子到这荒野废冢来干什么。
大风庙,祭祀夏之先祖斩杀大风所用,开平十年之前,一直有精兵守护,转眼几年过去了,疆土沦丧,精兵俱已逃散,而仇视华夏教化的高掖人来到这里,将大风庙付之一炬。
大风坡下住着几十户山民,日常以樵采为生,有人到山中来采药时,偶尔在大风庙废墟歇脚。
陈雨楼便遇到一个。
药农是个不起眼的年轻人,陈雨楼与他搭话,他有些受宠若惊,眼前姑娘声音极软,闻之心酥,虽看不见她容貌,想必也是个清新脱俗的仙子。
“小哥可知道最近年头有哪些人来过这里?”陈雨楼低声道。
“这里荒僻,没有人来,再说了,这大风庙夜里闹鬼,谁敢来?不是白天,我都不来。”言罢,年轻人又看一眼陈雨楼,心里咯噔一下,“你……你不会是女鬼吧?”
“怎么会,你胡说什么!”陈雨楼嗔怒。
“啊呀呀,这可怪不得我,这里确是经常闹鬼的,几年前,守护这里的那些军队和仙人,不都一夜之间不见踪迹了么。”年轻人漫不经心道,依旧望着陈雨楼绿纱下的身体发痴。
“什么时候的事!”陈雨楼急道。
“好像……是开平九年还是十年的时候罢!奇怪的很,仙子不知,那些军队厉害的很,个个都是强壮的人,经常来我们村子采买日用,而且还有仙人在庙里,我采药时候就见过一个,踏着飞剑在山峦中飞行,真是了得。”
“那后来呢?”陈雨楼追问。
“后来?就这样了……”年轻人一指身后废墟。
“啪!”陈雨楼一拍药农后脑梗,他便昏死过去,雨楼则飞身腾越,向山下村庄奔去。
“年轻人,跟着我干什么?”伏兵城,老白酒楼,高养立在一书生身后,书生坐着,正喝酒,酒好,入喉圆润,入胃化为暖流,只是有个呆子站在身后,总是不舒服,书生只好叫高养坐下。
“先生,我想请教行军刀改刀谱的事,您就讲一讲。”说罢,他唤来伙计,叫了五六个时令小肴为书生下酒。
书生展颜,这才娓娓道来:
行军刀并非三式,而是三十六式,本名也不叫行军刀,被称为鬼藏刀,取其诡诈隐晦的意思,鬼藏刀为两千多年前忘神子和笑笑生合力所创,二者是道儒两家高人,参悟山鬼行藏打斗技巧创立此刀谱,奈何此谱一出,为当世不容,其刀法过于阴损狡诈,习武之人学了,日久便影响心性,被公认为邪刀谱,又过了几百年,这刀谱被人改了,取藏刀式弃鬼刀式,却生硬难练,误导了不少人,渐渐无人问津,就连鬼藏刀也被牵连受冷落,你这行军刀法,我没猜错的话,是本朝人所改,招式虽少却融合了鬼藏精髓,不错,不错。
“那先生会不会鬼藏刀法?”
“不会,没有根底,还是别练的好!”书生斜视高养,“你想学,还早着呢,嘿嘿。”
高养脸上红白交错,此时勃儿斤只追进酒楼,看到二位,也要坐下来。
“你这粗汉,忒无礼。”书生斥道,一根筷子敲打勃儿手背,也没使多少力道,勃儿却如同电击,抱着右臂躺到地下打滚。
高养大惊,知道书生是个高人,遂解释勃儿是个朋友,并替他的鲁莽赔礼。
“小娃娃,你这朋友,看似粗野,却滑的很!”书生说罢,抬腿便走。
高养想追,却又不能不管勃儿,只好带他去看郎中,郎中道,只是被人点了穴道,三两个时辰就无碍。
从伏兵城采买些干粮,二人跑出城来,在一间山洞取回包裹,熊崽正在酣睡,它最近食量大增,荤素杂食,让高养头疼不已,勃儿却道:这是个好事,若将这头熊放到军中效力,养它到成年了,堪称万人敌。
高养并不认同,好端端一个生灵,放到战场厮杀,有伤天和。
勃儿前头带路,却低语:
“高兄弟,不是哥哥我说你,你这样的想法,很难在当今江湖行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依我看,还是跟我投靠墨姑将军的好,无需提防江湖险恶,又可建功立业。”
高养不语,只在心下道:我苦读这几年的书,为的是什么?现在自己都不清楚,但有一点是透亮的,那就是不轻动杀戮,不违天和。
二人只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大风坡前,那坡并不陡峭,只是个丘陵,坡前一处散落着几十户人家,此刻正值傍晚,夕阳西斜,余晖照的整个天地赤红一片。
“我本汉川一狂客,
世事无关堂前卧。
奈何大风疾如律,
且开天眼洞妖魔。”
二人闻得唱诗,循声望去,勃儿脸色陡变,高养却兴奋异常。
“怎么是他!”二人异口同声。
“先生!怎么如此凑巧。”高养远远的冲坡上一个人喊,正是伏兵城详解刀法那位。
“巧不巧,不在天意在人心。”书生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酒壶,真像个醉鬼迷途胡言乱语的腐儒。勃儿立在原地,未动一步。
高养和憨熊疾跑片刻,来到书生近前。
“噢,小娃娃,你来这里干什么,还带着一只人熊。”书生此时卧在一棵树下,脸色红润欲滴,怕是喝了一天,又跑来此处山野耍酒疯,高养不忍,从包裹里取出毯子,给他盖上,山风虽小,却极易受寒。
不想书生抬手丢了毯子,又继续睡。
“还真是个怪人,别管他,到这里来耍酒疯,真会挑地方,高兄弟,我们去村里借宿罢!”勃儿已经到了身后。
“也好!”高养答。却折身背起酒醉的书生,一同到坡前村落。
勃儿虽然不悦,却不好说出来。
在一户药农家借宿,付了些银子,那户人家只有两位老者。
夜色渐沉,书生躺在炕上睡的沉,隔壁老者房内却依旧亮着灯火,勃儿正奇怪,院外大门噗通一声被撞开。
只听一人疾呼:“爹娘救命!”
勃儿率先跳出去,只见一个踉跄的年轻人爬在院子里,四肢发抖。又忽的见到铁塔一样的墨姑人,差点昏过去。
“啊呀,是我儿,儿啊,怎么回来这么晚。”老人定神道。
“有鬼,有鬼!”年轻人连滚带爬到房中。
“咳!小哥,你说来听听,什么样的鬼怪?”高养道。
“中午时分我在大风庙歇脚,有一魔女,额不,应该是妖女,询问我大风庙的事,我本不想答,却鬼使神差全都答了,却被她打昏了,直到入夜才醒,却见废墟里灯火升起,那种地方,怎么还会有人,定是妖女的同伴,隐约瞧见许多人,生的奇形怪状。怎么能不恐怖。”
高养安慰了两句,他也听青须客提过大风庙的事,便有了夜探大风废墟的念头。
此时书生却悠悠转醒,也去隔壁瞧了年轻药农,说那厮庸人自扰,自己吓自己。说罢提着酒壶便出门了。
高养不语,在后头跟着,勃儿不愿意去的,却也硬着头皮跟来了。
三人无话,走了六七里就看见了废墟,那慌冢里确实一片灯火,因为相距甚远又看不清灯火里是些什么。
忽的有仙乐飘来,灯火里有一人飞来,目的正在高养三人。
书生也不慌,仰头看天,天上月郎星稀,星位一如既往,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掐指又暗地嘀咕,等那飞来之人停下。
高养二人吓了一跳,哪里是人,分明是个人身蛇首的怪物,两个人立即摆出防御的招式。
“乾坤颠倒,来者无欺。”书生拍拍高养二人肩膀。
“你很怪,”蛇人道,“我的确与你无害。这一眼就能看出,我飞来时不急不慢,我奇怪的是,我看不到你有仙根,却有仙家的本事。你怎么知道我中了诅咒?”
“儒门天相,天地行藏告诉了我你的来历。”书生一抱拳,“在下丹丘生,请教阁下大名。”
“非我同道,不知最好,你们走吧!”蛇人说罢便要离开。
正此时,却有几道流星坠落,落在废墟才现出身形,是一群修仙者。
蛇人同伴们也不惊慌,一个个飞上半空,两方对峙。
蛇人大声道:“劝你们不要贪图什么大风珠,小心惹火上身。”
来者中一人道:“我知道大风将你们都变成了怪物,那是你们道行不济,既然无福消受,就交给我们罢!”
“这五六年,像你们这样的人,来了少说也有七八伙,没有一个得逞的,阁下想要,自己去取吧。”蛇人一摆手,让同伴们到自己身边,高养此时才仔细打量这些怪物,总共十几个,有的长了兽首,有的身披羽翅,似人非人,。
来者一愣,又与同来的七八个聚在一起,稍微片刻就忙活起来,但见他们遍插旗帜,将旗帜结成了一副阵图。
“是小阴阳风火阵。”丹丘生嘀咕道,蛇人听了,圆目微眯。
“先生既然识得阵法,可知它威力?能否详解一二。”蛇人问。
“此阵有阴阳二门,可将风火之力互转,以风驭火,以火驭风,皆在掌旗者操控之中,火本风之源,只要此人深谙火灵之气,再狂的风也能驾驭。我没猜错的话,这阵原本就是准备对付大风鸟的吧”丹丘生解释了一通又奇怪:“那大风不是早就化为枯骨了么。”
“谁道枯骨不能成精?”蛇人一笑,那笑容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恰逢此时,远处又亮起一从火把,上百人跨马而来。
高养看了一眼,就心底惊奇。却没说话。
那些快马来到镇前十余丈便停下,马队中一个绿衣女子冲为首一人道:“督主,这里就是那宝物所在之地了。”此女正是陈雨楼。
“好,很好,雨楼差事办的好,这外门弟子的缺就补给你了。”那首领语气阴柔,怪里怪气,听不出是男是女,马队中人个个面戴轻纱。
“呵呵,长生殿的小丑们也来凑热闹。”蛇人轻蔑道,也不再管他们,只看那些修士布阵。
高养盯着陈雨楼看了好一会,陈雨楼定然也看到了他,却默不作声退到阴柔人背后。
“先生,”高养凑到书生背后,“这长生殿是什么来历?”
“一群追逐长生之道的狂人。”丹丘生轻道,“你想加入他们么?听说男人去了要切掉男根。”说罢丹丘生冲高养促狭一笑。
“呃……”高养顿时汗颜。
“那还修个鸟道,没了命根子,就算成了仙,也是个没鸟的仙。”勃儿听丹丘生一说也开始鄙视起长生殿起来。
“谁说不是呢?”蛇人大笑。
“无礼!”长生殿首领勃然大怒,一弹指,一根细针从袖口射出,直取勃儿斤只咽喉,。
“不过是筑基同辈,敢在我面前杀人?”蛇人愠道,也一抬手撒出一枚铜钱,叮当一声,铜钱与针同时落地。
长生殿首领冷哼,也不再与蛇人计较,两群人心知肚明,此时动手都要便宜了取宝的那一群修士。当下最好的策略,还是静观其变,宝落谁家,尚有两说。
风火阵很快布好,布阵主士中一个飞到半空,摇动主旗,半空中一道天火坠下,落到法阵里,顿时一片火海燃起。
火焰升腾,引动气流,浊沉清升,风势渐渐大起来,废墟里却静悄悄,只有马嘶阵阵,并不见其他异状。
“怕不是死鸟动弹不了,这些人故弄玄虚吧?”勃儿冲高养打趣,高养也不答话,他自从修习了内功,耳力惊人,只听到莫名处有嘶吼阵阵,微不可闻。
“都退后三十丈!”蛇人率先发话,极速退去。
高养与勃儿只是凡人又武功低微,速度甚慢,只走到半路,只感觉大地震颤,嘶吼猛然大作,一回头,吓得面如死灰,一只三四丈长的骨鸟破土而出,那鸟头眼洞空空,头顶生了一根硕大骨刺,两只翼只剩下骨架,飞在半空里,却卷起风龙,飞沙走石大起。
风火阵运作已到极致,生出的风不下于大风鸟展翼之力。骨鸟似乎异常欢快,一头扎进风火阵,追逐起那阵中狂风。
几个修士纷纷跃起,各自执掌一面旗子,往法阵中打入法决,隐隐可见五颜六色的气流汇入法阵,法阵顿时癫狂起来,风渐渐小去,火渐渐升腾。
“真是匪夷所思,白骨也能成精,先生,那些修士发出的气流是什么东西?”高养与勃儿终于退到丹丘生背后。
“是他们修行的灵气,讲了你也不懂,跟你们练武的打出内家真气一样。”蛇人漫不经心梯丹丘生回道。
“那可不一样,所谓真气,源自于经络之力,是武者日积月累锻体而来,灵气,乃天地之力,是修士们吸收天地元气藏诸于气海,斗法时再打出,有天壤之别……”丹丘生娓娓道来,异常自信的样子。
“好了,现在不是论道的时候。”蛇人目不转睛,盯着大风怪的一举一动,但火焰升腾后法阵中只见火海,不见任何其他事物,蛇人凝神,略一施法,双目顿时如电,透过层层火焰壁障,终于看到大风鸟在火阵中惊慌错乱,连连放出风龙,但那风一遇火,反而助长火势,料想一时三刻还能苦撑,时间久了,风鸟气尽,定然被那群不知来路的人捉去。
高养三人自然看不到阵中场景,只见一副巨大火盆在废墟中熊熊燃烧,蔚为壮观,寻常人恐怕一生难以见到。
丹丘生伸手比对了一下那伙盆,又抬头看天,火盆上空气流紊乱,而四周星月失色,不断有流云聚集。不时便有倾盆大雨。这种烧天的勾当,民间求雨时常用,颇费人力物力,而几个修士略微施法就营造了同样的效果,这让他一阵唏嘘,凡人还真是卑微。
“先生,叹什么气?”高养道。
“此处已经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了,再有半个时辰,大雨将至,况且大风一灭,几伙人必将大打出手,还是速速离去吧!”丹丘生说罢便转身。
“你这书生,倒是有自知之明。”蛇人笑道,“但现在走不得,风珠花落谁家之前,一个都不能走,走漏了风声,可就不好了。”
说罢,蛇人一群中一个满身鱼鳞的怪人抬手撒出一片渔网似的东西,将三个凡人困在一团。
丹丘生似乎早有预料,高养愤恨难平,勃儿斤只则紧咬牙关,一双眼睛四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