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晨安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到驿馆。
京乔早就醒了,听说消息忙带上帷帽出去。
辛晨安带着张临和几个部下,风尘仆仆地赶来。
原来他们过去的时候,那一家六口都已无了声息。北岸风大,他们的尸体被冻得冰冷,想是死去有段时间了。他们几人找了些干柴枯草,将尸体烧了,一直到凌晨,才算处理完,这家人的骨灰被埋在了北岸旁的小山头。
“因我不知他们姓名,只能立了几块无名碑。”辛晨安歉意道。
“掌书记不必歉疚,我虽和他们走了一路,却也不知他们姓氏。你能把他们安葬,帮他们立碑,便是功德一件了。”
“只是觉得可惜了,若能早点知道,或者我们军队在过江前能在北岸四周看看,说不能他们还能有救。”
“没人做到面面俱全,就算我是医者,在当时的条件下也救不了一人。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去梳洗梳洗吧。”
辛晨安摇摇头,“不必,我听军中来报,说患风寒的士兵又多了两个。明姑娘,你若无事,能否此刻便随我去军中看看他们?”
“自是可以。不过我需要些银针,以备不时之需,还要劳烦掌书记路上帮我买来。”
“好。”辛晨安本跨了出去,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你可会骑马?”
京乔有些羞愧,她,自是不会的……
虽说她在梁都也常外出采药,但要么是步行,要么是坐小牛车,从未试过骑马。马是奢侈坐骑,他们家并不富裕,自然没有。
“那你稍等一会,我去借辆马车。”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辛晨安一走,张临就问她:“妹子,用早膳没?”
京乔摇摇头,却见张临从怀中掏出两个热乎乎的包子递给她,笑嘻嘻道:“快吃,路上买的。”
后边的一个部下打趣道:“难怪张大哥不肯给我一个,原来是要藏着给表妹。”
张临笑起来:“你好意思说,掌书记都没吃多少,你一人就吃了五六个,还敢找我要,你这是饿鬼投胎呢!”
刚刚那人被张临当着京乔的面戳穿,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这窘然模样,众人顿时哈哈笑起来。
没一会儿,辛晨安借来的马车就停在了外头。京乔上车后,他将车交给了张临,策马走在前头。
“妹子”张临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听掌书记说,你要做我们的随军大夫?”
“是,反正我孤家寡人,无处可去,倒不如跟着你们。”她啃着大包子,声音有些含糊。嗯,这包子柔软香糯,甚是可口。
张临有些担忧:“可随军十分辛苦,军中也无女子,你生活定会十分不便。还有,你的脸……”
“不必担心,我这疤遇水不化的。至于生活嘛,难不成还能苦过南迁之路?在军中,至少我安全有保障,也不用担心被饿死。还能治病救人,一举多得。”
“遇水不化?”张临倒吸一口气,“那、那以后还能去掉吗?”
“放心,我能弄上去,自是能去掉。”
“那便好。”他松了一口气,“要是去不掉,我这辈子怕是难有妹夫了。”
京乔脸微微红起来:“胡说什么呢!若一个男人只瞧我的容貌,那也不见得好。”
“是是是……”张临口中称着是,心里却默叹:她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有个人爱的是她这个人,但又怎么会完全不介意呢?这块大疤实是太过骇人了!也不知她涂抹的时候怎么想的,弄成这重灾现场。
马车走得并不慢,但还是走了快两炷香时间,才到义军所在的备用营。虽贺将军说备用营是在驿馆后方,但却是安置在城郊的山边。
军营并不是以往京乔见过的用木或毡布搭建的,而是和城墙一样,用沙石搭建起来。远远地,就看到两座高塔,张临说,那是角楼,一旦有人靠近,楼上的人就能看清。
角楼后方是营门,厚重古朴,门口有两列士兵,见到辛晨安,齐齐行了个军礼。
入门后,便是一个宽广的训练场,有士兵在上边操练,也有些在四周巡逻。看到辛晨安进来,那操练着士兵的陈章羽将军走了过来,京乔也从马车中走下。
“掌书记。”他打了个招呼,又看到京乔,“明姑娘,听掌书记说你愿到军中为医?”
京乔点点头,辛晨安无语道:“你不早同意了,还废话什么。风寒的弟兄们在哪儿?我带明姑娘去看看。”
“在小营房。”
说罢,他继续去带兵,张临和方才跟他们一起的几个士兵也都回到队伍中,只辛晨安一人带她前往营房。
这是京乔第一次走进军中,不免有些好奇。她一直以为,军队大部分都是要住帐篷的,不想还有这种地方。心一动嘴也没把紧,话就这么溜了出来。
辛晨安觉得有些好笑:“帐篷是行军时的无奈之举,平日里我们不住的。有时候行军经过某些地方有空的营房,我们也可以不用住帐篷。”
京乔怪道:“我在梁都中从未见过。”
“一般军队都是驻扎在城外,极少进城。我们平回军人少,还要南下去临安,无论如何也得经过溯川,因此才在城中驻扎。你未在城中见过实属正常。”
“那城中就没有军队了吗?万一发生暴乱怎么办?”
“城中也有,但没那么多,就一两万人。大些的城郭,也只有两三万军队。这些军队也不集中到一起,一般由各自的将领带着,分散而居。”
原来如此,她渐渐宽慰起来:她还以为,做了行军大夫,就只能整天住帐篷中了呢。
“那军医呢?也在这儿住吗?”
辛晨安总算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呵呵笑道:“不必担心,除非出征远行,否则大夫都住在将军府中,只需每日到军中来查看情况即可。我们之前人多的时候,随行医师有好几个,但无奈,队伍保护不周,他们都在战乱中牺牲了。”他神色变得凝重:“明姑娘,若得空闲,你还是学学骑马吧。遇到不能抵抗的情况,你逃跑还能快些。在军中当医师,确实是万分危险的。”
京乔点点头,就算他不提,自己也会找机会学的,他可不晓得她有多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