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乔踏进营房一看,里边一排铺上躺了二十几个士兵,还有些坐着在喝姜汤,一整个屋子,至少有三十个人。
她要了一间明净些的屋子,请辛晨安组织他们一个个过来。
这些士兵,大部分得的是风寒,但却不止风寒之症。患病的大多是当时跟着陈章羽从梁都逃出来的,在那场逃亡中不少受了伤,后期虽有包扎,但并没有得到很好地休息,因此身体根基遭到了损坏,小小风寒才久久不好。
京乔开了治风寒和强身健体的两副药方,吩咐人去城中抓药:“风寒的药方你按单子抓便是,但是第二副健体的药方,要多备些。将士们常奔波劳累,身体一虚就容易患病,以后在长途跋涉的时候,也可以多煎些给他们喝,避免患病。”
想了想,又让人抓了些大蓟、小蓟、地榆和苎麻根等止血祛毒的草药过来。
除了那些风寒的士兵,还有另外几个比较严重的,因出城时受的旧伤未愈,反反复复地低烧着。
眼前的这个士兵便是如此,发着低烧,腿上的刀伤因医治不及,并没有愈合,反而是往外渗着脓血,暗红的血混着浊黄的脓液,看上去很吓人。伤口浅层的肉,都已腐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们这样多久了?”她蹙起眉头。
辛晨安想了会儿:“自我找到他们时便已如此,算来应有半个多月。”
“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反复下去。”她的眉皱得更紧了,脸色变得严肃:“掌书记,劳烦你让人拿壶酒和一把小刀来。”
她又管身旁的人要了火折子,将酒倒在碗中,点燃起来,剩下的让那受伤士兵喝下去。她拿着小刀,放在火上烤着,火光映着她的白纱,将她衬得有些高洁。拷完小刀,她对辛晨安和周边的人了句:“按住他”,便抬起了他一直没好全的右腿,将刀轻划下去,细细刮着那些腐肉。
那士兵头上的汗滴了下来,表情十分痛苦,好在四肢被人压着,动弹不得,倒也不影响她操作。
“有些疼,你多忍一会儿,就快好了。实在不行,就请你们掌书记多喂你些酒。”
那人早已疼得讲不出话,就着辛晨安的手又喝了一大口酒,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头发都湿透了。
辛晨安见他这样,有些担心:“明大夫,这全得刮掉吗?”
当着士兵的面,他不再唤她明姑娘,似在强调着她的身份。
“不必,只需把周围腐烂的死肉刮去即可。烂肉不除,人会被感染,所以他才反复低烧。”
辛晨安点点头,不再言语,只吩咐其他人更用力按紧这士兵。过了没多久,这士兵便已晕了过去。
军中的人都没见过如此操作,一时既好奇又恐惧。只见这明大夫,带着帷帽,覆着白纱,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见她下手极稳,毫不犹豫,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先前听说来的是个女大夫的时候,众人还有些担心:女子太过娇弱,没见过这军中各式各样骇人的伤,只怕不妥。如今倒都觉得,掌书记这大夫找得即使稳妥。
等京乔把腐肉清完,去城中买药的人也回来了。她将治风寒的药包给了辛晨安:“这些先熬着给方才那些人喝,大火煮开换文火,三碗水熬成一碗便可。等他们风寒彻底好了,再熬另一副药。另外,给我一个石碗和药杵。”
拿来石碗后,她将方才令人买的大蓟小蓟洗净,放在碗中用杵捣碎,敷在那士兵腿上刮掉腐肉之处,用干净的布条包起来,又将剩下的药碎给他们:“一日两换,一直到完全止血为止。若他再烧起来,便用冷水打湿布条覆在额头,勤湿勤换,直到退烧。若再反复,依然如此操作。”
她又如法炮制为后边几个刮去腐肉抹上药末,等到全部忙完,已是暮色低垂,早过用午膳的点。
她站得太猛,双眼发黑,头晕得厉害。眼看就要栽下去,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
一股清朗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借助这双手,稳了稳心神,才缓缓站了起来。
“多些掌书记及时出手。”她福了福身。
“是我谢明大夫才是,你为了将士们,已经连续四五个时辰没休息了。我嘱咐伙夫做了些吃食,想来也好了,我们过去吃点吧。”
京乔抬眼看了看辛晨安,只见他也是一脸疲惫。从方才她开药开始,他就一直在忙进忙出,既要照看这边的伤者,又要去巡视练兵,想是和她一样也来不及用餐。
唉,没料到,做军医这么劳累啊……
哪知两人刚走到伙房,晶莹剔透的冒着热气的香粥,刚飘了些味道到京乔鼻中,就有人来通传,说高侯爷派了马车来接他们去知州府何家参加为平回军接风洗尘的宴席。
“我也要?”京乔指指自己,有些讶异,她一介小民竟然也在邀请之列。
“是。”前来通传的小兵道:“他们说何公子前几日冲撞了明大夫,要向您赔罪。”
她咂咂舌,有些怀疑,这何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知书达理了?大概是因为被高侯爷教训了一通?
所以这个宴席,讲的好听,说什么为平回军接风洗尘,说到底还是要为自己的儿子得罪了侯爷赔罪吧。
辛晨安也想通了此理,无奈地笑了笑,道:“走吧,难为知府大人了,还得多请我们几个。既如此,我们便去吃顿好的。”
京乔点点头,又看了看那热乎乎的饭菜,有些垂头丧气。唉,什么劳什子宴席,她只要现在,只要眼前这些粗浅饭食就够了!
辛晨安看她这懊恼不已的模样,无声地咧了咧嘴,低头吩咐手下带了些能拿走的馒头包子,就和京乔往营外走去……
何知府派来的马车,比早晨辛晨安借的气派很多,光是拉车便有三匹马。马车是用绸布覆盖,四周的框木用的也是较好的料子。车内甚为宽敞,除了京乔,辛晨安也坐了进来。除了这辆,后边还有一辆马车,是给陈章羽和他的副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