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的马车走得既快又稳,没多久便到了何府。
知州府坐落在溯川城中心,他们到的时候,何大人已派了人等在门口。何府比京乔以往见过的府邸要大些,内设花园假山,小桥流水,自大门延伸至正厅的回廊,也挂足了红亮灯笼,照得一路灯火通明。
正厅中,高文森和他的贴身侍卫林毕、贺句铮及副将刘天放都已入座,同来的居然还有梁期和梁佑两兄弟。辛晨安这一行人,除了他们俩和陈章羽,还有张临、卫阗两个副将。
一跨进门,坐在高侯爷下首左侧的何大人立马站起,朝他们走来,笑得甚是和气:“各位将军来了?快、快请上座!”
他将辛晨安引到贺将军和梁期中间空着的座位坐下,陈章羽坐在他下首的对面,与梁佑正对着。陈章羽下来是张临,然后才是京乔,她被安排在左侧的最未一个位,正对着卫阗。
也对,一介小民,要不是打着何公子要向她赔罪的名义,她还来不了呢,有得落座还能赚顿吃的,何乐而不为。
这么一想,她开怀起来,执起桌上绘着梅花的瘦长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
未曾想,那和她隔着两个座位的何公子何玉翔突然开口:“明姑娘,既要小酌,何不摘了帷帽?”
她掀起白纱的一角,将手中的酒樽放在唇边试了试,仰头一饮而下,方放下酒杯道:“何公子也看到了,不摘帷帽,也不妨碍我饮酒。”
“哪有到了人家家里作客还带着帷帽纱巾的道理,这岂非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还是说,明姑娘是瞧不上我们何府的小晏?”何玉翔并不就此打住,反而有些咄咄逼人道。
梁期是知道这两人恩怨的,正当他想出来替京乔圆场的时候,却听到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何公子,您是见过我的相貌的,何必如此逼迫呢?诸位,”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厅中,朝着高侯爷和何大人所在的方向福了福身,道:“京乔自小貌丑,从不敢轻易以面容示人,就怕吓到众人。但何公子所言,也甚有道理,哪有客人带着帷帽的道理呢?京乔思来想去,实不该在此影响诸位雅兴,不若京乔先行告退,不打扰诸位痛饮。”
说完,她竟转过了身,抬步朝门口走去。
“唉,你这女人,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何玉翔站了起来,有些着急。今日这宴席就是要他向这丑婆娘赔罪,以挽回高侯爷对他的印象,如果就让她这么走了,回头还不得被父亲打死!
京乔却像没听到似的,脚步连缓一缓都没有,眼看着就要跨出门去,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明姑娘,请留步!”
她回身,看到何大人已站了起来,“明姑娘,犬子只是开开玩笑,并无恶意。今日冒昧请你前来,就是想让犬子为昨日的一时失手向你赔罪,你可万万不能走呀!”
她一晒:“原来何公子是想向民女赔罪啊,那便是京乔眼拙了,这一时半会儿,实是瞧不出来呢!”
何大人却似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呵呵道:“犬子胡闹惯了,连向人赔罪都闹得跟玩似的,还请明姑娘千万别介意。他同你开玩笑,其实只是想同你亲近亲近。”说完,他又朝何玉翔喝了一声:“竖子,还不赶紧斟杯酒向明姑娘赔罪。”
何玉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往自己杯中倒了满满一杯酒,端着酒杯朝京乔作了个揖,一饮而下道:“明姑娘海量,我先干为敬。”
“明姑娘,你看这……”
何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甚是和蔼。但京乔却看到了,那笑意并没到达眼底,若她今日敢当着侯爷和贺将军的面跟何玉翔对着干,他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走回桌旁,为自己也斟了杯酒,对何玉翔道:“此酒下肚,往事消矣。还望何公子日后待我等普通百姓也能如今日般和善可亲。”
何玉翔面有愤色,但好歹压住了,没有回话,木着一张脸坐了下去。何大人倒是笑呵呵道了句“自然自然”。
整个过程,高侯爷不置一语,倒是梁期,期间给她试了好几个眼色。其他不知内情的人,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明白他们俩好好谈着谈着,火药味怎么就突然变重了。
等他们都坐下了,高侯爷才开口:“过去的事便罢了,明姑娘想必也不会记挂在心。至于帷帽,戴着便戴着吧”他似是想起了京乔的容颜,又补了句:“戴着也好。”
“也是,戴着嘛,宴席上的食物也能美味些。”贱嘴又不嫌事多的何公子又开了口。
直到引来何大人一声闷喝:“住嘴!”他才悻悻收住了话头。
京乔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这何公子,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何公子和京乔的风波过去后,宴席便是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何大人混迹官场多年,拍马功夫一流,直哄得高侯爷哈哈大笑,全然忘了昨日才教训过他儿子。贺将军是军将,大约比较耿直些,不太瞧得惯他这德行,只偶尔被点名了才凑趣几句。辛晨安和梁期坐隔壁,倒是聊到一块去了,不知说了些什么,酒是互敬了一杯又一杯。京乔除了张临没什么熟识的人,就安心喝酒吃肉,只偶尔和他低声交谈几句。
宴席过了约莫一半的时候,何大人放下了杯盏,捋了捋微白胡须,幽幽道:“唉,自古无歌舞不成宴,自卞原战乱以来,老夫已多年未曾品味歌舞。今日难得侯爷、将军、辛掌书记都在此,没有歌舞实在不成样子。外边歌姬舞坊我们又不好传叫,免得辱了侯爷声名。这样吧,小女自幼学舞,倒也颇识些音律舞蹈,不若,便唤她来为我们增些雅趣吧。”
“这怎么成?”高侯爷忙阻止,只是那抬手拒绝的动作幅度却极微小:“贵府小姐千金万贵,怎能劳她来为我们助兴?”
“无妨无妨,能为各位大人助兴,实是她的荣幸!”说完,与身后的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