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秦暮,并不轻松。
他被一树根抽飞到这片茂盛之地的边缘,欲再次进入之时,顿现端倪:整片树林,“动”起来了。若将整片森林比作一阵,此时这阵法中的八门全都开始移动,焕然一新。
然而这却难不倒秦暮。他清叱一声,脑海中乙奇纹路勾勒。
奇字诀虽主算,但三奇却也各有擅长。乙奇至刚,大开大合,主求自身精神直接强度。炼神必先炼体,乙奇纹路遍布全身,对身体强韧好处颇大。因此,伤门炼神一年以后,秦暮的身体强度早已不同以往。
但相对地,秦暮在乙奇主算之处,花费不多。这也是为什么秦暮只能模模糊糊算出西行有变数,却无法更加具体。而且,秦暮隐隐感觉,奇字诀之算,似乎被这方山中天地所排斥。
乙奇勾勒完毕后,秦暮静气凝神,停止呼吸,细细感知中,冥冥觉察出树人老祖所在方位——这是这“森林大阵”中杜门位置。杜门最擅藏匿,秦暮模糊感觉出位置后,恐怕还要经历一番辛苦寻找。
秦暮脚底一蹬,冲入丛林。林中地面杂草纵生,哪怕秦暮身形已然拔高,齐肩杂草还是对他的视野造成了一定影响。
突然,秦暮后脚一紧,身体前冲之势被硬生生遏制,极为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恼火起身,原来他的后脚跟缠着一根细细藤蔓。顿时,秦暮看向周围树木的眼光,变得不友好起来。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目光,周围树木的枝干,呼啦啦动了起来,伴随着地上的杂草开始不安分地摇摆。
秦暮再次加速,却一不留神被周围杂草缠住了衣袖,他猛力向前一撞,次啦一声,他的左衣袖被生生扯下。然而此举并未使他脱离险境,更多杂草夹杂着藤蔓赵向他纠缠而来。
如此密集的袭击,哪怕秦暮脑海中勾勒乙奇,凭借直觉躲过部分缠绕,也无法避免全部纠缠,速度大大降低。并且在此干扰下,他对树人老祖的方位感应,大大降低。
秦暮艰难在丛林中前行。没了左臂固然减少了纠缠,但脑海中维持乙奇运转,加之脚踏师承老瞎子的奇诡步伐,精神负担极大。哪怕倾力与猛兽一战,也不过如此。
好在此地没有猛兽,只要时间足够,终究可以回到树人爷爷身边,秦暮暗自安慰自己。
此时,丛林深处悠悠传来一声长嚎。
“我*#*……”秦暮忍不住破口大骂,只能尽力加速,林中吼声中气十足,定不是易与之辈。
现实总是残酷的,秦暮最终还是遭遇了吼声的主人。
那是一只斑斓猛兽,狮身,虎头,鱼尾,背上还有一双翅膀。虽然尚是幼兽,但如此狰狞的面容还是让秦暮心里震动。幼兽朝他长嚎一声,人性化的双眼里满是战意,却又并未离他太近,仿佛厌恶着什么。
秦暮灵机一动,举起右手扬了扬手中缠绕的藤蔓,摇了摇头。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幼兽对再次仰天长啸,秦暮周围的杂草和藤蔓仿佛在畏惧什么,渐渐离开秦暮,恢复了平静。
丛林深处的树人老祖感应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这娃娃,鬼精鬼精的。”
没有了身上的束缚,秦暮顿时精神一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猛兽身上。虽然造型狰狞,但在秦暮眼中,他终究还是猛兽。
既然是猛兽,秦暮就能一战!
幼兽先行一步,后足狠狠一踏地面,宛如离弦之箭之冲秦暮。前冲过程中,它翅膀紧缩身后,身体呈流线型,大大加速了前冲之势。
秦暮之前正与藤蔓杂草鏖战,脑海中乙奇正处于高速运转状态,他闭上眼睛,默默感受耳旁风声,而后也双脚一蹬,向前猛冲,却比幼兽慢了半拍。
那幼兽在空中伸出一双狮爪,利爪弹射而出,眼看即将落在秦暮身上。恰在此时,秦暮于前冲中,上身往前一探,一抹,那锋利狮爪堪堪从他脸上划过。同时,秦暮的双眼猛然睁开!他的双脚带着惯性,往上一捞,狠狠踹在幼兽的下腹部之上!
那幼兽反应也是极快,在秦暮闪过他的先手一招之时,背后的翅膀早已张开,一下扇动间,不仅减缓了它前冲惯性,也大大减弱了秦暮后招的威力。幼兽被秦暮一脸踹飞了出去,顺着惯性卸掉秦暮大半力道。尽管如此,最脆弱的部分受袭也绝不好受,此时它感觉下腹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又伴随着时断时续的麻痹感。它愤怒了,在它看来,这个独臂少年,伤到了它。
一击建功,秦暮却没有丝毫兴奋。两年与猛兽搏斗的经验中,一旦猛兽遭到此般重击后,往往会变得愤怒,狂躁,行动愈发不加思考,从而出现更多破绽。
但对面的奇异猛兽,愤怒吼叫的同时,眼神却越发冰冷,仿佛时刻在寻找着他的破绽
秦暮第一次觉得,对面的敌人,不简单。
更加谨慎的一人一兽,在丛林中长时间对峙着。秦暮的精神即将告急,时间愈久,对他愈发不利。
但他迟迟没有出手,他在等,等那一个瞬间,那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某一刻,猛兽的鱼尾轻轻向右一摆。
时机已到!秦暮全身的精气神操纵着肉体,在此时此刻轰然爆发!此时的他的气势仿佛爆炸的火炉,脚踏奇异步伐,只一瞬,就来到了猛兽身畔!他高举右手做爪状,对着猛兽脖颈一耕而下!这是从村夫老林出习得的耕田式!
秦暮突然发难,令幼兽措手不及,翅膀甚至来不及拍动。然而此时幼兽看向秦暮眼神之中,却充满人性化的嘲谑。
只见它的鱼尾狠狠向右一拧,尖锐的破风之声中,它的身体仿佛凌空飘起一般,生生向左移动了一寸,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秦暮的爪尖!与此同时,它的右翅展开,直指秦暮咽喉,翅膀在微弱阳光下,闪动着金属光泽。
局势,在此刻陡然逆转!
耕田式乃秦暮的杀招,融入了秦暮所有的精气神,此时已无法变招,身体被惯性带着向前,下一刻便会撞上那锋利的翅膀。此时的秦暮,仿佛引颈受戮一般可笑。
然而,在幼兽嘲谑的目光中,秦暮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不退反进,加快了右臂下落速度!
秦暮右臂在空中环过一段弧形,手臂斜向下的惯性顺势将他的身体偏转的同时,硬生生向上拔高了一丝!
锐利的翅膀重重砍在秦暮后背之上,同时招式落空的反噬来袭,秦暮在空中喷出一道血箭,重重摔在地上。他在地上抽搐着,几次想要起身,都没有成功。
那猛兽的状态似也萎靡不振,鱼尾软软下垂。看来刚刚逆转局势的招式对于它也有很大代价。但至少,它还有一战之力。
它缓缓走到秦暮身旁,高高举起前爪,一落而下,要为这场战斗盖棺定论。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原本奄奄一息的秦暮,突然间一个翻滚,避过了猛兽势在必得的一爪,而后身体一摆,右脚绷直,右腿如箭,直刺猛兽下腹!
原来,秦暮刚刚的奄奄一息,都是演戏!他不顾后背伤势所至的大量失血,倒在地上,就是为了等猛兽的最后一击!刚刚他在空中喷出的血箭,略微改变了他下落的方向,使他落在了生门处。
而生门旁边,便是死门。
秦暮早已于发现猛兽之时,便偷偷用脚尖在地上勾勒出了最简单的困阵。猛兽与秦暮对峙,迈入伤门之中时,秦暮暴起发难。局势惨遭逆转时,他面不改色,内心迅速定下这般苦肉计。倘若猛兽不选择靠近秦暮给他最后一击,而是远远观望,秦暮不用多久,便会失血过多而死去。
从头到尾,秦暮都在赌。因为他知道,他只能赌,从六岁昏迷时入口的药草,到七岁时伤门中的炼神,他的人生,他所拥有的一切,从来都被摆放天平上,摇摇欲坠。
所以秦暮赌。
赢了,活;输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