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一晃而过，转而又至春暖花开之际。树人老祖一槌定音之后，秦暮不再打猎。但他的日子并未轻松多少——老瞎子变得更难伺候了。
之前的秦暮，为伺候老瞎子吃饭饮水，必须与其近身相贴，而老瞎子偏生的极其滑溜，秦暮每每得花上至少一个时辰，堪堪能碰到老瞎子的衣角。
而现在的老瞎子，身形闪转腾挪间更加诡异，秦暮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脚步。以往的一个时辰，现在翻了一倍，秦暮却连老瞎子的衣角都碰不到。
偏偏他有苦说不出——老瞎子早就私下威胁他，如果敢在树人老祖面前告状害得他穿小鞋，绝对把秦暮揍得哭爹喊娘。
想起老瞎子诡异的步法，秦暮暗暗打了个寒颤，在树人老祖面前守口如瓶。
树人老祖生命悠长，知识广博，虽不知奇门遁甲，但也与秦暮讲述自他存在以来目睹的重重预言之术，让秦暮取其精华，融会贯通。
秦暮每每如醉如痴，沉迷树人老祖于空中勾画而出的线条——其中部分变化，与奇门遁甲殊途同归，另他大受裨益。
另一方面，随着树人老祖大开大合之言叙，秦暮不禁生疑：此般预言之术，当真数千年前存在于孤村？其中部分旁门左道，甚至通过恶毒诡异之法，强行改改命。命格变数，先天注定，强行改命，必见血光。
若只为村落预言，何须存在此般歹毒之术？秦暮想不通。
此日，梅花落尽，残冬已逝。秦暮盘膝坐于树人老祖跟前，痴痴沉浸树人枝条勾画出的完美弧度。
半晌秦暮回过神来，闭目吐息，长出一口浊气，精神因高度集中后的突然放松而微微疲倦。
“娃娃，悟性不错，这甲子预言术，当初在爷爷我看来也是颇为繁琐，想不到短短几日你便能融会贯通，借此踏入景门之道。当初还是小瞧了你这娃娃！”树人老祖身上枝叶一下子舒展开来，上下摇摆，显得颇为兴奋。
趁着树人老祖心情正好，秦暮索性将肚中疑惑一吐为快：“树人爷爷……这茫茫大山中，当真只存在一座孤村？”
“哈哈哈，那……”树人老祖刚刚开口，一阵狂风陡然而起！秦暮只感觉眼前一花，尚未做出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我的祖宗爷爷哟，慎言，慎言啊！”老瞎子一脸无奈地收回砍在秦暮后颈的手刀，将昏迷的秦暮轻轻放倒在地上。
“哈哈哈！瞎娃娃，看把你急得！多少年没跑这么快了？你跟那小家伙，倒是把暮娃娃骗得团团转，他还真以为这大阵中，只有一座山，只有一个孤村？”
“他现在还太小，不用知道这些。”老瞎子一改平时漫不经心，一脸严肃。
“放心吧，这娃娃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他为破阵所承受的压力，瞎娃娃你不知道的。”
“树爷爷，这么多天下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暮娃娃他的左手……”
“这是他的命，怨不得别人。他跟爷爷我说过，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树人老祖轻轻晃下枝干上的落叶：“瞎娃娃，人都是会变的……他已经成长了。”
长长的沉默，在风中一动不动。
最终，树人老祖看着自己抖落的一地落叶，开了口：“那小家伙快回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暮娃娃说了什么，你一瞎子又不是断手短腿，整的还需要个屁大点孩子服侍你？害不害臊？”
老瞎子的脸仿佛煮熟的虾子：“那是我……”
“得了得了，别跟我扯这些有用没用的。”平地上突然冒出一截树根，狠狠抽在老瞎子屁股上：“小家伙这几个月下来长进不少，你的东西，可以教给暮娃娃了。”
“可……”
“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叫你教你就教！婆婆妈妈的，爷爷我看你就是吃干饭的！滚！”
顿时，空旷平地中，无数根茎拔地而起，将老瞎子和秦暮抽飞出了森林。
……
秦暮睁开双眼时，身上沐浴着点点星光——夜晚已至，他一个人躺在村门口，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破烂烂。
他摇摇晃晃正要起身，忽然视野中出现一张大脸，吓得他一屁股跌回地上。
老瞎子还是以往那副吊儿郎当模样：“咋整的，在村门口就给睡着了，这么累？”
“我明明……”秦暮刚想辩解，就被老瞎子打断：“跟我来。”
秦暮只得起身，摇摇晃晃跟上老瞎子。照顾到秦暮脚力，老瞎子走的慢悠悠，仿佛游山玩水，可即便如此，为了跟上老瞎子步伐，秦暮依然气喘如牛。
不知过了多久，老瞎子停下了脚步。秦暮定睛一看——眼前空旷平地，正是阵法伤门所在！
回过神来，秦暮眼见老瞎子即将一步踏入平地，万分焦急，却来不及出声提醒，眼睁睁看着老瞎子踏入平地——神奇的一暮发生了：阵法的条纹道道亮起，呈淡蓝色，而老瞎子身处伤门最边，所受压力最大，却安然无恙！
秦暮一时间目瞪口呆，直到有人在背后拍他肩膀。回头一看——又是个老瞎子！
秦暮一头雾水，却只见身后老瞎子嘿嘿一笑，平地上的他倏忽消失——那不过是一道残影。
“暮娃娃，爷爷我的步伐，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你在我身边也两年有余，耳闻目染下，也有所运用了解。但是，今儿实话实说，就你打架时踏的那几步，甚至还没入门！今日，爷爷我便将这步法好好教你。”
秦暮闻言大喜，兀自驱除脑中倦意，洗耳恭听。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却是我在瞎了眼后明白的道理——只要你够快，你就能立足不败！暮娃儿，闭上眼告诉我，爷爷我长的什么模样？”
秦暮闭眼吐息，欲在脑海中勾勒出老瞎子模样，却愕然发现，不论如何回忆，皆为一片模糊。
“世间万物，得眼可观之。然得眼者不知父母馈赠，不览河山，不视万物，则得眼何用？怪哉！两年相处，你连爷爷我相貌尚无入眼，谈何得我脚步精髓？”老瞎子一字一句宛如洪钟，敲响秦暮耳畔。
“记住，先天馈赠，弃之如敝，后天所得，视若珍宝。有眼入无眼，方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以四感知厚土，以心眼视苍穹，心眼所成，万物可视，方以追星赶月！欲成脚步，先练心眼！”
秦暮闭眼后，只觉眼前漆黑一片，听闻老瞎子所言，若有所思，尝试在脑海中勾勒乙奇纹路，凭借模糊感应，闭眼前行。
然而蹒跚数步，秦暮便被树枝绊倒在地。
“再来！”耳边传来老瞎子的暴呵。
秦暮咬咬牙，继续闭上双眼。
……
秦暮又一次跌倒在地。刚刚他差点踏入伤门，还是老瞎子及时发觉，将他拉了回来。天边隐隐有了光亮，黎明到来似乎不过咫尺之间。秦暮累得瘫倒在地，一夜运转乙奇使他的大脑隐隐作痛。
老瞎子一把背起秦暮，向山上走去。
“上次跟你大战八百回合的那只幼兽要回来了。在此之前，我一身步法，你至少小成，否则胜算渺茫。”
趴在老瞎子背上的秦暮有心反驳，却累的无法开口。老瞎子将秦暮背至村口放下，倏忽闪电般探出手指，点在秦暮双眼处——顿时，秦暮眼前一片漆黑。
“暮娃子，我封了你双眼筋脉，你现在只剩四感。在将我的步法练至小成之前，你无法睁眼。”老瞎子的声音晃悠悠传进秦暮耳朵：“臭小子今晚别忘了来爷爷家，嘿嘿。”
秦暮悲愤欲绝：“我本来就碰不到你，现在没了眼睛，玩个屁啊！”
没有回声。
秦暮只得摸索着起身，摇摇晃晃走进村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