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史蒙氏,陈朔终于听到一个在后世历史中同样存在过的显赫家族。蒙氏子弟遍布军中,是秦皇最信任的人,数百年来与皇室关系密切。每一代蒙氏当家主母,必定是正宗帝姬,如今的蒙氏族长,担任秦国太尉的蒙裳,他的正妻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晋阳长公主,两个儿子蒙烈和蒙辰,一个是蓝田大营主帅统领黑甲玄骑,一个是潜龙卫统领掌管皇帝直属的暗侍卫,一明一暗牢牢掌控关中军权,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没有比他们更受宠的臣子。
而蒙氏的家训又是永不干预朝政,只专心兵事,这两兄弟连朝班都不上,常年住在军营。蒙烈已过而立之年,早早迎娶了今上长女即墨公主,育有一子二女;他的胞弟蒙辰已二十出头,却至今未娶,如今,秦皇正是属意为蒙辰赐婚彭城郡公的小女儿,年方二八的刘瞳为妻。
一举数得!
陈朔握紧拳头。刘瞳乃是秦国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她超乎寻常的武技和无与伦比的作战意识,都是军队中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源。近年来她在军中崭露头角,训练出一批优秀的基层军官,这些人对她尊敬而佩服。倘使刘瞳嫁入蒙氏,日后她便只能留在关中,不仅削弱了刘牧麾下军队未来可能强大起来的隐患,而且收服了那一批青年军官的心,更何况在刘瞳的训练下,那种优秀的基层军官会源源不断充斥进关中各个军营。更重要的是,刘瞳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要是由她参悟皇室密藏的魂纹典籍,说不定还能教出一批大有作为的皇家魂师。
陈朔闭上眼睛,刘瞳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徘徊,他只觉得胸口发闷,难受不已。这不是如鲠在喉,而是如鲠在心。可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冷静,此时冲动于事无补,还会行差踏错。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但那些对于此刻的陈朔来说都不算事,他只想冲回咸阳,尽可能阻止一切。
等等。慢慢冷静下来,陈朔看了眼刀疤脸,他对方不平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方不平诈死回国,就是在尽最大努力帮助自己。方不平虽非刘家子弟,却是刘牧的嫡系,加上他与刘瞳的关系,骤然闻听死讯刘家不会不做安排,毕竟他们也不想把刘瞳嫁入关中。只要稍做运筹,就能恢复刘瞳并非刘家嫡女的身份,亲生父亲过世怎么样也要守丧三年,这就有两条拒婚的理由。只要有了缓冲的时间,就可以从长计议,玩暗箱操作正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
陈朔胸口又是一疼。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哪一点赢得了方不平如此信任?他感觉自己配不上这份信任,从山中老人那里得到的指示是与天下所有魂师为敌,以后他该怎样去面对方不平和刘瞳?但骄傲的少年并不认为配不上刘瞳,他反而感觉自己正是刘瞳的良配。这似乎有些矛盾,但并非如此。
脑海中闪过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幅画面:像狗一样的男人为了事业放弃爱情,扛着棒子走出人群,只把背影留给曾经的爱人,独自面对广阔的天地。这哪还是狗,简直就是狗!
陈朔深呼吸,他下定决心,毅然踏上自己选择的路。
“小刀哥,还是麻烦你宣扬一下,羞辱过宇文适,别太声张,让自家弟兄知道就好。鹫巢那边不用担心,我会解释的。”
刀疤脸摆摆手,表示这都不算什么,直接问道。
“那陈郎君有何打算?”
少年脸色一肃,双眸中风雷交错。
“瞳儿,是我的。”
刀疤脸起身拱手。
“有您这句话,咱啥也不说了。”
“保重。”
陈朔转身离去,回到几人寄居的小院子,对众人交代些事,最后说道。
“我先行一步,兼程赶回秦国。我们咸阳再会。”
陈一想要劝说陈朔不必如此匆忙,完全可以按照既定方案从容赶路。他虽然不知道山中老人的任务核心,却清楚他们此去秦国图谋不小,愈是做大事越要小心谨慎,可如今陈朔为了一个女人,好吧他说过这个女人至关重要,可看到少年眼中压抑的火焰,多少猜出他对此女与众不同。
“大哥放心,小弟知道谨慎。几位兄长不久后可能会受到枢密司的全面监控,还请加倍小心。”
陈朔这么说,陈一略感欣慰,他也有些明白陈朔之所以急着赶路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尽可能与他们分开,以免全部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几人最后互相叮嘱一番,陈朔临出门时说了一声。
“十一,走。”
始终安静不语的高垣茉似乎与往日无甚不同之处,可被陈朔这么一叫,仿若神游物外,有些茫然地看着少年。陈朔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话,从后院牵出四匹马。高垣茉跟出来,面无表情地跨上其中一匹,看到她有点认真的坐姿,陈朔打马奔出小镇。
两人一路驰骋,只在午后稍作休整,太阳西斜立刻启程。不到四天,四匹马全部报废。陈朔便背起高垣茉发足狂奔,他的速度比沙漠马快多了。,可是体力消耗巨大,一天中只能保持两个时辰的全速前进,其余时间必须休息。除了赶路,他们还面临补给问题,所以不可能真的日夜兼程。
他二人特意避开商道,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大漠最边缘,补给非常困难。好在高垣茉的野外生存能力极强,这段时间陈朔没少吃蝎子、蜥蜴、蚂蚁,更是喝惯了动物血、植物液,终于在出发后第九天,玉门关在望。
咕咚咕咚一大碗羊奶下肚,陈朔舒服得一声长吟,一旁看着少年喝羊奶的高垣茉低下头,脸上露出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但不知为何,心思完全不在这边的陈朔却看得出来,他对着少女一阵傻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
高垣茉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但陈朔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微凛,没敢再多说,向好心的牧民告辞,走到无人处背起高垣茉,双脚离地,如一道闪电窜入深山。比起走常规道路,直接穿山而过才是捷径。
就在两人刚进山不久,迎面奔来数人,同样没有骑马,只靠双脚疾奔。
“好快!”
对面其中一人赞叹道,那人话音未落便即停下脚步,竟然转过身,一边看着迅速接近的陈朔一边准备再次起跑。
这是要比赛?陈朔也没在意,脚下丝毫不乱。距离那几人越来越近,他们全部停了下来,或好奇或警惕地看向陈朔。
“停!”
一人挡在前方,伸手示意陈朔停下,少年不为所动,依然保持全速。那人眼看着陈朔二人极速掠过,陈朔眼角的余光也看清了这个黑衣黑帽的青年汉子,以及他藏在身后握住弩机的手,还有他大幅度转身时腰间露出的金牌一角。
目光接触的短暂瞬间,陈朔便读懂了对方打算使用武力拦下自己的决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就是在这瞬间,少年也下做出了灭口的决定。枢密司的御用魂师,即便不在这里给自己添麻烦,也会去麻烦陈一他们,日后还会回来麻烦宇文适,最后还是要麻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