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不看维尔福加倍付钱,日夜兼程飞奔巴黎,让我们先走进杜伊勒里宫,穿过两三间客厅,进入这间拱形窗户的小书房。这间小书房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曾先后得到拿破仑和路易十八的青睐,如今又得到路易-菲力浦的宠爱。
此刻,路易十八坐在一张胡桃木书案前面,一边颇不经心地听一位头发灰白、仪容高贵而庄重的五十来岁的人说话,一边批阅格里菲乌斯版的贺拉斯诗集。
掌门官进来通报警察总监到。
路易十八微微一笑,说道:“请进,男爵,您来对公爵讲讲,关于德·波拿巴先生您所了解的最新情况。无论局势多么严重,您丝毫也不要隐讳。厄尔巴岛是不是成了一座火山,要喷发出战争的火焰?”
丹德烈男爵双手扶在椅背上,极为优雅地摇晃着身子,说道:
“陛下费神看了昨天的报告吗?”
“看了,看了;不过,德·布拉卡公爵找不见报告,您对他谈谈其中的内容吧;详细讲一讲,窃国大盗在岛上干些什么。”
“先生,”男爵对公爵说,“陛下的臣仆听到从厄尔巴岛传来的最新消息,都要欢欣鼓舞。波拿巴……”
丹德烈男爵看了看路易十八,只见他正专心写一条注释,连头也没有抬一抬。
“波拿巴烦闷得要死,”男爵继续说,“他终日待在隆哥港,观看矿工干活。”
“他以搔痒取乐。”国王说了一句。
“搔痒?”公爵问道,“陛下这话指什么?”
“不错,我亲爱的公爵。那个伟人,那位英雄,那个半神半仙,他得了皮肤病,痒疹,奇痒难忍,难道您忘记了吗?”
“不仅如此,公爵先生,”警察总监继续说,“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过不了多久,窃国大盗就要完全疯癫:他的神经越来越衰弱,时而痛哭流涕,时而哈哈大笑;有时候一连几小时,他在岸边拿石子打水漂儿,如果石子一连跳五六下,他那满意的神情,就好像又打赢一场马伦戈战役,或者奥斯特利茨战役。喏,您应当承认,这是疯病的征兆。”
“总监先生,您有没有比这更近的报告,这是二月二十日的,而今天已是三月三日啦!”
“没有,陛下,但是我正等着,随时都可能送来一份报告。从上午我就离开警察署,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报告也许到了。”
“很好,去吧,先生,”路易十八吩咐道,“记着我还等您来。”
“我立刻回来,陛下,往返十分钟就够了。”
“陛下,那我现在去叫我的信差。”德·布拉卡公爵说道,“他用三天工夫,乘邮车跑了八百八十多公里,长途跋涉,怀着满腔的热忱,来向陛下提供有用的情报,何况又是德·沙维厄推荐来的;恳求您接见他吧,哪怕是看在德·沙维厄先生的面子上。”
“德·沙维厄先生,我那御弟的侍从?”
“正是他。”
“不错,目前他在马赛。”
“他正是从马赛给我写信来的。”
“他也向您提到这次阴谋叛乱吗?”
“没有,他只是向我推荐德·维尔福先生,要我引他来见陛下。”
“德·维尔福先生?”国王提高声音,“那位信差叫德·维尔福吗?”
“对,陛下。”
“您怎么不早讲他的姓名呢?”国王又说,他的脸上隐有不安的神色。
“我还以为陛下不会知道他的姓名呢。”
“这人老成持重,精明强干,尤其雄心勃勃。哦,对了他父亲名叫努瓦蒂埃。”
“就是那个吉伦特党徒努瓦蒂埃吗?贵族院议员努瓦蒂埃吗?”
“对,正是他。”
“陛下却任用这样一个人的儿子?”
“布拉卡,我的朋友,您根本没听明白,我说了,维尔福雄心勃勃,只要能飞黄腾达,他什么都可以牺牲,甚至他的父亲。”
“这么说,陛下,我应当把他带进来?”
“立即带进来,公爵。”
国王仍坐在原位。维尔福一打开房门,正好面对国王,这个年轻司法官下意识地收住脚步。
“进来,德·维尔福先生,”国王说,“进来吧。”
“陛下,我尽快赶到巴黎,是要向陛下报告我在执行公务时发现的情况,那绝非刁民和军队中每天策划的种种微不足道的密谋,而是一起名副其实的谋反叛乱案,是一场直接威胁陛下宝座的风暴。陛下,窃国大盗武装了三条战船,他有所图谋,或许那是痴心妄想,但尽管如此,也可能会扰乱天下。此刻,估计他已离开厄尔巴岛,去什么地方我不清楚,但肯定要登陆,不是在那不勒斯,就是在托斯卡纳海岸,甚或就在法国本土。陛下自然知道,厄尔巴岛主同意大利和法国始终保持联系。”
“对,我知道,”国王也矍然失色,说道,“最近还有人报告,说波拿巴党羽在圣雅克街频频集会。请你讲下去,这些具体情况,你是怎么获得的呢?”
“陛下,我是从一个马赛人的口中审问出来的,我已注意他很久,并在我动身的当天将他逮捕归案。那人是个喜欢滋事的海员,有嫌疑是波拿巴党徒,他曾秘密去厄尔巴岛,见到大元帅,又受大元帅的委托,将一个口头指令捎给巴黎的一名波拿巴党徒,但巴黎这个人的姓名,我始终未能审问出来,倒问出指令的内容,是让在巴黎的波拿巴党羽准备迎接复位(请陛下注意,这是供词),而且不久即可举事。”
“那个人在哪儿?”路易十八问道。
“押在监牢。”
“你觉得事情很严重?”
“极其严重,陛下。那天,我正举行订婚家宴,突然得知这一事变,就当即离开我的未婚妻和友人,把所有事情全撂下缓办,赶来投到王上的脚下,陈述我的忧虑,并敬献我的忠心。”
“不错,”路易十八说道,“你是同德·圣-梅朗小姐结成鸾凤之好吧?”
“正是同陛下一个最忠诚的臣仆的女儿结婚。”
“对了,对了。现在,还是回到这个谋反案上,德·维尔福先生。”
“陛下,我担心不止是谋反,恐怕是一场阴谋叛乱。”
“哦,在这种时候,”国王微笑道,“阴谋叛乱,说说倒很容易,要想成事却很难。你就放心吧,先生,我们王室还是十分感激的。”
“咦!丹德烈先生回来啦!”德·布拉卡公爵高声说道。
这时,警察总监果然已到门口,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眼睛失神,仿佛就要昏过去。
维尔福举步要告退,却一把被德·布拉卡公爵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