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粗麻布口袋顺着放在床上,借着窗洞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出一个僵硬的长长形体的粗略轮廓。这条口袋就是法里亚的寿衣。
自杀的念头,本来被他的朋友驱走,本来与他朋友相处时遗忘,现在却像个幽灵,又在法里亚的尸体旁边站立起来。
要想出地牢,只能像法里亚这样。
这句话一出口,唐代斯一下怔住,两眼发直,那神态就像一个人突然有个念头,而又被这念头吓坏了一样。
“唔!唔!”他喃喃自语,“是谁启发我这念头,难道是您吗,我的上帝?既然只有死人才能自由地从这里出去,那就干脆装死人吧。”
他怕翻悔,怕打消这种孤注一掷的决定,不容自己再思考,急忙俯身,用法里亚自制的刀子剖开敛尸袋,把尸体拉出来,拖到他的牢房里,安放躺在床上,把自己常用的头巾包住尸体的头,再盖上被子,最后一次吻了吻这冰冷的额头。
总之,他的行动计划已经确定,准备这样干:
如果在抬去埋葬的途中,他们发现抬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人,唐代斯就不等他们醒悟过来,用力一刀将口袋从上到下划开,趁他们惊慌失措之机逃走;假如他们想阻拦,那他就动刀子。
如果他们一直把他抬到墓地,丢进坟坑里,那他就任他们往身上填土,好在是夜晚,等他们一转身离开,他就拱开松软的土层逃走;但愿填的土不太厚,他能够掀起来。
如果估计错误,情况正相反,土层太重,把他窒息在里面,那样也好,总算一了百了。
从昨天起,唐代斯就没有吃东西,今天早晨也不觉得饿,还顾不上,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的思想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唐代斯所面临的头一个危险,就是七点钟狱卒送晚饭时发现掉包之计。幸而从前唐代斯多次躺着接待狱卒;每逢这种情况,狱卒也不说话,把面包和菜汤往桌子上一放就走了。
然而这回,狱卒可能一反往常,开口询问唐代斯,见他不应声,就走到床前,结果发现全部秘密。
将近晚上七点钟时,唐代斯着实惶恐起来,简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几小时就这样过去,监狱里毫无动静,唐代斯明白他闯过了第一道险关,这是个好兆头。快到典狱长指定的时刻,楼梯上终于响起脚步声,唐代斯知道时机已到,他鼓起全部勇气,屏住呼吸,真希望同时也能遏制急促的脉搏。
听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到门口站住。唐代斯心下猜测是来抬尸的两个掘墓人,等他听见放担架的声响,这种猜测也就证实了。
牢门打开了,亮光透进麻布口袋里,唐代斯看见两个人影走近床铺,第三个人则举着火把站在门口。走到床前的两个人,每人抓住一头拾起口袋。
他们把假死人从床铺抬到担架上。唐代斯身子挺直,尽量扮演死人的角色。两个人抬起担架,另一个人举火把在前面照路,送殡小队开始上楼梯。
猛然,夜晚的冷风寒气袭入,唐代斯感觉出是海上西北风,这突然的感受,既充满快意,又惴惴不安。
他们继续上坡,走了几步,接着,唐代斯感到头脚被人抓住,抬起来回荡。
“一,”两个人齐声喊道,“二,三!”
突然,唐代斯感到自己被抛出去,就像一只受伤的鸟从高空跌落,一直跌落,吓得他心都停止了跳动;尽管脚下有重物坠着,下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还是觉得降落的时间长达百年。终于,扑通一声巨响,他像箭一般钻进冰冷的水中,不禁惊叫一声,但叫声随即被海水淹没。
唐代斯被抛进海里,又被脚上系的三十六磅的铁球拉向海底。
大海就是伊夫狱堡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