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斯晕头转向,险些窒息,幸而他还算机智,赶紧屏住呼吸。他右手握着刀,急速挥刀割开口袋,先探出胳膊,摸到捆腿的绳子,将它割断,双脚猛力蹬开羁绊,这才浮出水面,而铁球拖着差点成他的寿衣的麻布口袋沉入海底。
有两个人影似乎俯身不安地窥视大海,自不待言,两个奇怪的掘墓人肯定听见了他坠落时的惊叫声。于是,唐代斯再次潜入水中,游出很远才重新浮出水面,再一看火把已经不见了。
此时风暴正在肆虐,扫荡天地,闪电不时像一条大蛇自空而降,刹那间照亮了波涛乌云相逐的一片昏黑。
天亮了。大约是早晨五点钟,海面渐趋平静。
“再过两三个钟头,”唐代斯心中暗道,“狱卒就要走进我的牢房,发现尸体,却不见我的踪影,就必然去报警。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发现洞口、地道,还要询问把我抛下海、也一定听见我惊叫的那些人。他们料到可怜的逃犯跑不远,就立即派出满载全副武装的士兵的船只去追捕。这样,陆地包抄,海上围剿,我怎么办呢?我现在精疲力竭,束手无策了。上帝啊!上帝!我的罪受得还不够吗?我已经无能为力,您就不能救救我吗?”
唐代斯正在热烈求告上帝的时候,他忽然望见波梅格岛端附近出现一只小船:那张三角帆映衬着地平线,宛如贴着水面飞翔的一只海鸥。
这工夫,帆船和游泳者在慢慢接近。
唐代斯拼了全力,大半个身子立出水面呼救,海员遇难时的这种哀号,颇像海妖的悲鸣。
船上的人总算看见他,听到他的呼救声了。与此同时,唐代斯看见帆船正往下放小艇。
不料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兜头带脑将他吞没,他再也无力游上来了。他这时觉得被人揪住头发,继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已经昏过去。
唐代斯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甲板上,帆船继续航行;他头一眼就要看船行的方向,果然离伊夫狱堡越来越远了。他不禁欢叫一声,但由于太虚弱,这声欢叫听来反像一声呻吟了。
“您是什么人?”船长用蹩脚的法语问道。
“我是马耳他水手,”唐代斯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回答,“我们从士麦那起程,载着酒和布匹,昨夜船驶到莫尔吉永岬时,突然遭遇风暴,你们瞧,我们的船就在那边的岩石上撞碎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唐代斯继续说,“我眼看要完了,幸亏你们一个水手揪起我的头发。”
“就是我呀,真主,您直往下沉。”一名水手说,他一脸络腮胡子,又黑又长,样子非常直爽开朗。
“对,”唐代斯说着,向他伸出手,“对,朋友,我再次谢谢您。”
“现在,我们怎么安置您呢?”船长问道,“您熟悉地中海吗?”
“我从小就在地中海上航行。没有什么港口——即使最险要的港口,我都能闭着眼睛进进出出的。”
“那好,您来掌舵,”船长说,“让我们瞧瞧您的本领。”
年轻人走过去坐下,轻轻一按船舵,就看见船随之转动,从而断定这虽非第一流的帆船,但操纵起来却相当灵便。
“真棒!”船长说。
“真棒!”水手们随声附和。
“您瞧,”唐代斯放开舵把,说道,“起码在这趟航行中,我对您还有点儿用处。您要是不想雇佣我,那么到里窝那就可以把我丢下,我一拿到工钱,就还清我在这船上的饭费,偿付你们肯借给我的衣裳。”
“行啊,行啊,”船长说道,“如果要求合理咱们好说。”
“一个人顶一个人,”唐代斯说,“您给每个伙计多少,也给我多少,那就算拍板了。”
“这不公道,”在海上救起唐代斯的那名水手说,“您可比我们懂行啊。”
“你掺和什么,见鬼,雅各布,又不关你的事?”船长说,“要多要少,随各人的便。”
“是这话,”雅各布回答,“没什么,我随口说说。”
雅各布随后钻入底舱,不大工夫拿了衬衣裤子上来。
“咦!”船长问道,“伊夫狱堡发生什么情况啦?”
一小朵白云,正罩在伊夫狱堡南角楼上。过了一秒钟,帆船上隐隐听见一声炮响。水手们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那是怎么回事?”船长问道。
“大概是昨天夜晚,有囚犯越狱了,”唐代斯说,“他们放炮发出警报。”
船长瞥了一眼,只见这个年轻人说完话,便对着瓶嘴呷酒,神态那么安详而又惬意,即使他产生一丝怀疑,也在头脑中一闪即逝了。
唐代斯被捕入狱,整整过了十四个年头。十九岁被关押进伊夫狱堡,出来时已经三十三岁了。
他的嘴唇浮现一丝苦笑,心想这么长时间,不知梅色苔丝怎么样了,肯定以为他已经死了。继而,他的眼里又射出仇恨的凶光,他又重申在狱中发下的狠誓,一定要向丹格拉尔、菲尔南和维尔福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