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熟悉莫雷尔公司的内部情况,而又在几年前离开马赛,如今回来就会发现,这家公司已今非昔比了。
办公室里众多的职员仅仅剩下两个,其中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名叫埃马努埃尔·雷蒙,他爱上了莫雷尔先生的女儿,不顾父母劝说硬是留在公司;另一个是年老的出纳员。
莫雷尔先生要在本月十五日和下月十五日,分别向德·博维尔先生偿付两笔十万法郎的期票,唯一的指望就是“法老号”返航;他从另一艘返航的船上已经得知,“法老号”起航了。那艘货船和“法老号”同时从加尔各答起航,两周前就驶抵马赛港了,而“法老号”却依然杳无音信。
事情正是到了这种地步,罗马的汤姆森和弗伦奇公司代表见过德·博维尔先生,办了上述那件大事的第二天,又来拜访莫雷尔先生。
他上楼时,迎面下来一位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她名叫朱莉,是莫雷尔先生的掌上明珠。
英国人走进办公室,莫雷尔先生看见陌生来客,便合上账簿,起身搬过来一张椅子,请客人坐下后,他才重又入座。
过去了十四个春秋,可敬的商人形貌变化很大,在这个故事开场的时候,他才三十六岁,现在刚满五旬,头发就已经花白,额头深深地刻了几条愁苦的皱纹,眼神也一样,从前那么坚定而沉稳,现在则变得闪烁不定,有些茫然。
英国人端详着主人,那种好奇的神态显然夹杂着几分关切。
“先生,汤姆森和弗伦奇公司于本月和下个月,要在法国偿付几笔现金,因知道您严守信用,就尽量买进了您签署的期票,公司委派我来贵公司兑现陆续到期的期票,并由我支配使用这几笔资金。”
“这么说,先生,”莫雷尔问道,“您拥有我签署的期票啦?”
“对,先生,金额相当大。总共合起来,是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请您坦率地告诉我,先生,这些票据,您能同样按期付款吗?”
“是的,先生,我能够偿付,假如我的货船能安全返航,因为只要船一抵港,在我连遭损失而中断的贷款就能恢复;不过,万一不幸,我的最后指望,‘法老号’再出事的话……”
“怎么回事?”英国人说着,侧耳细听,“外面为何那么喧闹?”
从楼道里传来喧闹声响,只听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人痛苦地叫了一声。
说话间,门口出现那位少女,只见她脸色苍白,泪流满面。
“噢,爸爸!”姑娘合拢手掌,说道,“请原谅您的孩子给您带来坏消息!”
“这么说,‘法老号’遇难啦?”莫雷尔声音哽咽地问道。
姑娘没有应声,但是她偎在父亲胸前的头却点了点。
“那么船员呢?”莫雷尔又问道。
“都脱险了,”姑娘答道,“是刚进港的那条波尔多船救起来的。”
莫雷尔举起双臂,一副既听天由命又无限感激的神情。
“谢谢,我的上帝!”莫雷尔说道,“还好,您只打击我一个人。”
那个英国人再怎么冷漠,眼睛也闪现了泪花。
只见外厅站着七八名水手,他们一个个衣不蔽体,样子十分狼狈。
“过来点儿,佩内龙,”紧随水手们进来的埃马努埃尔说道,“讲一讲遇难的经过吧。”
“我们的船在海上行驶了一个礼拜后,遇到了风暴,船漏水了。我们感到‘法老号’在我们脚下直往下沉。大家一下子把小艇放下海,八个人全跳了进去。
“船长最后一个上艇,说得准确一点儿,他不是自己下来的,他不愿意离开大船,是我拦腰抱住,把他扔给伙计们的,随后我也跳上小艇。真主啊,我刚跳下去,甲板就咔吧一声,就像四十八门炮的战舰舷炮齐发。”
“喏,先生,”莫雷尔说着,跌坐在椅子里,“您全看见了,也全听见了,我再也无可奉告。”
“我看到了,先生,”那英国人答道,“又是一场飞来横祸,同其他几次灾祸一样,不该落到您的头上,这更确定了我要为您效劳的愿望。”
“延期偿付可能保全我的名誉,从而也保全我的性命。”
“好,”那陌生人说道,“我容您三个月。所有这些期票我都重新开,换成九月五日;到了九月五日上午十一时(挂钟正指这个时辰),我就前来见您。”
英国人在楼梯上碰见朱莉。
“小姐,”英国人说道,“有一天,您会收到一封信,署名……水手辛伯达……您要按照信上说的逐点去做,不管您觉得吩咐的话多么怪异。”
“是,先生。”朱莉答道。
到了院子里,他碰见佩内龙。
“过来,朋友,”那陌生人对他说道,“我想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