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之后，店里的两位男同事如前几日一般，送她到校门口。
两人都是厨师，且年龄都不大。资历老一点的叫作杨毅，周妍到这家店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在了，听说干了有两三年了。
另一位叫作李胜，国庆过后才开始在这里上班。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很快地就和店里的人打成一片了。
最开始三人聊天的话题不离“跟踪”二字。
这也让周妍见识到男人八卦的一面。
跟踪的话题，被两人从多角度“议论”了一番。今晚，这两人终于聊起了别的话题。
关于驾照考试的。
两人热情洋溢地交流了一番学车心得体会之后，转头噼里啪啦地问她：
考驾照了没？
没考，要不要学？
如果要学，他们有好的师傅推荐。
她表示暂时没什么学车的想法。
两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脸来，似乎受了多大的打击似的，然后不甘心地例举了一大堆学车好的理由，诸如“便宜”、“划算”、“学生党时间充足”等等。|
两人绞尽脑汁地搜索学车理由的样子，让周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也跟着笑了。
这几天被“跟踪”围绕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去。几声汽车的鸣叫从前方传来，在浸着冷意的黑夜里转上几圈。凝滞的空气，也似乎开始运动起来。
说到后来，其中名叫“李胜”的厨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不无叹息地说，“我现在学车的地方，还是李阿姨推荐的，教练也是她的熟人，学车还给了一个‘友情价’，少了不少钱。”
不期然，说到李阿姨的话题，三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大马路上了。三人停下来，等红灯。
不时有车经过，刚刚说话的李胜，低声咒骂了几句。
全部是与跟踪者有关的。
丧尽天良，连老人都不放过、变态恶心的家伙……
周妍在厨师的低骂声中，自动过滤掉他将李阿姨形容为老人这一不符合事实之事，而后她的思绪飘到了别的事情上去。
这几天，李阿姨没来上班。店里的清理活，大部分都是老板娘自己亲自做的。
周妍也曾有一次在临近下班的时候看见老板娘拿着扫帚清扫地面。
记得，当时结账的一位老顾客极为诧异地来回在她与老板娘之间看了几眼，神情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周妍也觉得，当时，老板娘穿着价值不菲的大衣扫地的样子，实在与整个店面的氛围大不相符。
员工私下里已经有不少议论，譬如老板娘已经想重新招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了，只是当前碍于情面，没说出口罢了。
毕竟，李阿姨在这干了五年了。
而且今晚，老板娘少有的发了火。
店里，新招的兼职生，上菜速度慢了点，顾客抱怨了几句。晚上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因为这件事情当众批评了这位兼职生。
当时，这位兼职生眼睛就红了。
在周妍看来，老板娘脾气算是不错的。自她在这里上班以来，几乎就没见老板娘与人当面红脸过。
当然，张青的那次，算是个特殊案例。
至今，周妍也不清楚她们那天为什么吵得那么凶。
但她猜想，那大概是与男人有关的事情。
当时站在门外的时候，周妍听到老板娘咬牙切齿地说了“勾引”二字。
大概老板娘对这一个词异常的厌恶，所以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响亮、清晰。周妍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这个词。
从“勾引”这个词，周妍不免想到老板娘的丈夫。
老板，她们这些员工当然是看到过的。
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近五十岁。个头不高，浓眉，鼻梁挺直。脑袋有微微秃顶的趋势，让人过目不忘。
不过，老板不常来店子里。据说在A省还有其他事业。老板的工作重心也主要在A省。
要说张青看上了这个男人，周妍是有些不信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某一次的心理学课上，趁老师转身的空隙，张青突然探过头来，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重回单身的日子真好！”
周妍过了几秒，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转头重新打量张青，侧脸看上去一派轻松。
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分手的人。
—
与两个同事分开不久，周妍便接到了周峰的电话。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五十五。
这么晚打电话？
不会是今天就来了吧！周妍不禁猜测。
在周妍的印象里，周峰尤以制造“惊喜”为乐趣。
小时候，有一年，她与父亲从外面回来，看见房门上挂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不知是怕人拿去，还是怕掉落，塑料袋打了死结。她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袋子解开。
打开一看，是一条充满了女性色彩的手帕，帕子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塑料盒，盒子里面是一些家常小菜。
是她一直想吃却吃不到的。
但她看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父亲并不擅长做饭。
那时，父亲正与隔壁村的一名死了丈夫的女人相处。女人不时会来她家坐一坐，带来一些自己做的食物。
她以为那些菜是女人送来的。
因而，她硬是忍着没有动过一筷子。
最后，那些食物，全都进了父亲的肚里。
后来周峰放假回来，兴高采烈地追问她“好吃吗？”
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真相。
更小的时候，也有过周峰爬梯子偷了他家嗷嗷待哺的燕子，大晚上偷偷地放到她家燕子窝里的事情，结果小燕子因为好几天没有被喂食物，而活活饿死了。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妍也不可否认，这些惊喜在当时根本算不上“喜”。放到如今，心里仍然像放了一块石头一样，堵得慌。
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听上去很着急。这让周妍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周峰没多做解释，直接说道：“我不能来了。”
果然如此。
周峰在电话那头连声抱歉，说因为工作的事情，他明天大概不能过来了。
明白过后，周妍打断他的抱歉，说“没关系！”
那边还是连连抱歉。
“礼物，我会寄过来。”周峰说道。
周妍停住脚步，深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拒绝的话，向他道谢。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
周妍将手机扔进包里，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对方充满歉意的声音。
说不上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她对明天突然空出来的时间，略微有些茫然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