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丘,你到底怎么了?”看到辛丘醒来,段瑾担忧地问道。
“没事~”辛丘看起来有些恍惚。
“真的没事?”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嗯?”
“我梦见亭瑜的故事,你说,亭瑜发现自己吃掉了母亲后,该有多难过啊…”
“那只是个虚假的故事而已,你别多想了…”段瑾安慰她道。
辛丘蓦然想起了昨晚的“南宫姹芜”。
她试探着问段瑾:“阿瑾,你昨晚可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段瑾眨了眨眼,接着点了点头,将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并告诉了辛丘。
辛丘也将看见南宫姹芜的事情告诉了段瑾。
说话期间,辛丘不经意间撩了撩额前的刘海。
“妈呀!”段瑾看了眼她的额头,突然说道。
“嗯?”
“辛丘,你昨晚会不会是遇到色狼了?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辛丘呆愣住,“何出此言?”
段瑾递过一面铜镜:“呐……自己看!”
辛丘莫名其妙地看向镜子,结果,看到她的额头中央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红色印记,像被蚊子叮咬似的。
段瑾一脸“我不信你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的表情。
辛丘还是一脸懵懂。
段瑾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年龄,怎么比我还单纯——你难道不觉得,这像是吻痕吗?”
辛丘脸颊由白变红,想了一会儿,她开口道:
“如果幕后之人想轻薄我,不必费那么多心思。昨晚的‘奇遇’,更像是在传达什么信息。比如警告、恐吓……”
“你说的有道理。”
入夜,段瑾和辛丘悄悄溜出房间,径自前往左府后院。
走在树影婆娑的竹林里,段瑾轻声对辛丘说:“浮图城闹鬼传闻出现于两年前……”
“当时有一个人死在了左府……”
“嗯?”辛丘看向他。
“天下第一玉匠云易的后人——云想裳,这就是云氏家族与左霄发生的命案纠葛。”
“可知事情缘由?”
“左霄养子左桡,就是那个被世人称之为‘撷芳君’的,与云想裳产生了断袖之恋,但是左霄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错手之下把云想裳杀了。”
“听说左桡大婚的日子将近,所以左霄才如此急切地想要查出在左府捣乱的人吧。”
两人在后院勘察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段瑾回房后宽衣就寝,很快就沉入梦乡。
刚睡了没多久,便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呜咽声吵醒。
段瑾迷迷糊糊睁开眼,仔细辩听了一会儿后,心中全无惊恐,反而一阵欣喜。
见辛丘睡得正熟,他没有叫醒她,而是静悄悄地离开她的房间,独自一人寻找声音来源。
循着女子呜咽声,段瑾又来到了左府后院。
姹紫嫣红的鲜花在月夜下显得越发美丽,一座六角亭伫立在花园尽头,在六角亭旁边,是一个残破的石井。
在段瑾到达井边时,声音消失了。
段瑾按着手中的长剑,从石井边探出了脑袋。
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乌云遮蔽住月亮,周围漆黑一片,似乎在每棵树下都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一只猫头鹰站在树上,一双空洞诡异的大眼紧紧盯着段瑾,时不时发出一阵喑哑难听的叫声。
井底莫名响起了哗哗水声,像是有东西在水底搅动。
段瑾刚刚将头探向井口,便见一个浑身通白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从水底飞了出来。
段瑾大叫一声,跌在了地上。
他心脏砰砰直跳,直愣愣地看向那个飞出来的白色怪物。
他不由目瞪口呆——竟然只是一个白色风筝!
他气急败坏地拿着风筝仔细检查了一遍,看到了上面写的一行字:“绑匪兼淫贼兼胆小鬼的段瑾!”
“哈哈哈哈……”猖狂的大笑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一个粉衣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段瑾身后。
粉衣女孩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粉色衣裳衬得她洁白如玉,姣好的瓜子脸像一只狐狸,她站在那巧笑倩兮,就好像月下娉婷袅娜的莲花。
可与她如此甜美的形象完全不符的是,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段瑾的脸变得像墨汁一样黑。
段瑾忍住拔剑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问道:“苏清欢,你怎么会在这?”
“哈哈哈,给你的这份见面礼还不错吧?哈哈哈哈哈……”苏清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瑾危险地眯了眯双眼:“敢在左府装神弄鬼,小心我上报给城主大人!”
苏清欢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他才不敢拿我怎么样呢!”
“为什么他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段瑾目光转为犀利。
苏清欢转了转眼珠子,倨傲地抬起头:“因为我是他邀请来的客人啊!倒是你和你师姐,为什么半夜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院?”
“我们当然也是城主的客人。”
“我不信,你们这么寒碜!”
段瑾不想理这种人,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要转身离开。
苏清欢匪夷所思:“段瑾,你刚刚被我一番戏弄,怎么不报复我呢?”
段瑾回过头来,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说话也用词文雅的:“之前是段某多有得罪,望苏姑娘海涵。望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苏清欢压根没想过他会这么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
段瑾知道,对付苏清欢这样蛮横的人,只能退让,不然你一招我一招,冤冤相报何时了,两人只会像两根缠绕在一起的绳子,最后打上一个死结。
他暗自庆幸这道理领悟得快,不然就得被苏清欢烦死了。
他脚步加快着离去,却忽然听到苏清欢在他身后喊道:“站住!”
段瑾停下了脚步,继续以一脸和蔼可亲的笑意回头:“苏姑娘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别装了,我今天晚上出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吓你的,你要是一直装下去,我就不跟你分享好玩的事情了!”
“好玩的事情?”
“我问你,你大半夜跑出来干嘛?不就是为了找到装神弄鬼的人吗?”
段瑾不语。
苏清欢失去了耐心:“我们可以合作,你抓你的人,我养我的狐狸。”
“狐狸?”
“北漠幻狐啊!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幻觉都是北漠狐人操纵幻狐制造的?”
段瑾还真不知道,看来苏清欢身边果然高手如云。
段瑾回到房间时,天已经亮了,他直接推开辛丘的房门,一边看着她梳洗,一边坐在凳子上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幻术吗?”
辛丘想了想,答道:“听说北漠有狐人擅幻术,可通过幻狐操控人心,使人看见虚幻之景。”
“狐人真的存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说,我们经历的‘奇遇’,会不会就是狐人制造的幻觉?”
辛丘手上梳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极有可能。”
辛丘和段瑾正在讨论,左府管家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部分日光。
段瑾本来就背对着左府管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影子,差点没被吓死。
待看清是左府管家那张木头疙瘩般面无表情的脸,段瑾拍了拍胸脯,埋怨道:“管家,你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
左府管家答道:“或许是因为老奴太瘦了走路没有重量,吓到二位客人,真是老奴的罪过。”
段瑾无奈摊摊手:“管家找我们有什么事?”
左府管家对段瑾和辛丘毕恭毕敬地说道:“城主有请,两位请随我来…”
段瑾和辛丘深深对视一眼。
城主大人终于肯露面了。
在左府绕了大半圈,走在前面的管家停了下来,对辛丘和段瑾拱手道:“两位请进…”
段瑾抬头,管家将他和辛丘带到一扇拱形园门面前,门上挂有一匾,用狂草写着“非园”二字。
非园,段瑾心中默念了一遍,很少有人会为园林取这种名字。
进了园中,段瑾下意识望了望四周景色。周围玉阶彩檐交相辉映,花木亭台错落有致,尤其是曲折延长的走廊两侧,挂着一连串的铃铛,风一吹来,宛如冽泉击打青石叮咚悦耳。
这里既华贵无比尽显主人体面,又展现出主人的柔情雅致。
待步入走廊,段瑾和辛丘皆被左右悬挂的铃铛吸引。
一阵风吹来,铃铛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铃铛美则美矣,挂了太多,晚上入眠时可能有点吵闹。
段瑾好奇地问管家:“走廊间的铃铛是城主布置的吗?”
左府管家点头:“城主说,听着铃铛声,更容易入眠……”
“啊?你确定没说反?这些铃铛如此吵闹还能催眠?”
左府管家难得得笑了笑:“城主心思,老奴难以揣度。”
三人终于到达了城主左霄的住所。
“城主,如意谷谷主二位弟子求见……”
窗外人影幢幢,幽幽的声音传入屋内的人的耳中。
檀木轮椅依靠在书桌边缘,一只苍白的手离开书页,覆上了轮椅的开关,轮椅便滑动着,悠悠前往大厅。
贴身侍女跟在城主左霄的身后。
段瑾见到城主左霄时,掩不住一脸吃惊。
面前是一张比想象中年轻的容颜:眉眼与肤,就如琥珀衬玉兰,琥珀之光盛,玉兰之质滑,一抹红唇则像花与玉旁边的红烛,有妖异和柔美混合之感。
但他的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阴鸷邪冷的气场。一举一动慵懒无比,修长纤细的手指慢悠悠地把玩着血玉,举手投足之间好似邪教教主。用“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来形容他,真是太恰当不过了。
根本让人想象不出这副皮囊的主人今年已经三十有余。
段瑾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腿脚上,看到那把做工精细的轮椅时,不由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如此容颜却是双腿残疾。
在段瑾不避讳地瞧着左霄时,左霄的目光亦扫过两人。
青衣女子看样子十七八岁左右,一身青衣,窈窕纤瘦,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鬓间别着一只蓝青瓷釉花钿,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分明,她的眼睛却似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男孩则俊秀无双,紧抿的双唇显示其为人沉稳,但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可以看出他的调皮,即使年幼,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已经呈现出一种人上人的锐气。
左霄收回目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二位果然风度非凡,不愧是如意谷谷主之徒,不知尊姓大名?”
“禀城主大人,在下段瑾。”
“在下辛丘!”
辛丘和段瑾一齐对左霄抱拳行礼,举止带着江湖儿女的潇洒意气。
“城主大人不仅没有因为我和师姐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而轻视我们,反而盛情款待,我们深为感动,必将倾尽全力为城主大人排忧解难。”段瑾诚恳地说道。
客套话谁不会呀!段瑾心想。
左霄的手微微抬起,客气地回答:“不必多礼,如意谷谷主的事,我已有所耳闻,两位肯帮助左某,左某感激不尽。近日为了我儿婚事,一直不得空接见二位,多有怠慢,左某实在愧疚……”
“城主言重了,左府风景甚佳,我和师姐闲来无事逛逛花园,赏一番美景,甚是舒适自在。”
“段少侠真是善解人意!”
哈哈哈,段瑾心里乐开了花,城主大人叫我段少侠呢!
辛丘却一言不发,因为她总觉得,左霄那逢场作戏的笑容下,渗透着丝丝寒意。
“城主大人,您所言的‘奇遇’,我和师姐已经见识过了,城主大人是为了这件事求助于我师父的?”
左霄露出愧疚的神情:“我本来不应该让远道而来的贵客受此烦扰,但我儿大婚在即,解决此事迫在眉睫。”
“不知城主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不瞒二位,我认为左府出现这种事,是有人想要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段瑾差点脱口而出:城主大人你还有名声吗?幸而忍住了。
段瑾道:“可有头绪?”
“我觉得是云家,他们憎恨我多年。”
“除了云家,城主大人可还与他人结过仇?”段瑾继续问道。
“你指的‘他人’,有没有特指?不然我恐怕难以给出答案。”城主大人幽幽地说道。
城主大人的仇人实在太多了,他总不可能每一个都告诉他吧!
“额……”段瑾一时噎住。
看见段瑾在原地手足无措,一缕笑意漫出左霄眼底。
辛丘替段瑾答道:“城主的仇人中,可有来自北漠?”
左霄的目光缓缓扫过辛丘,不知为何在她心底激起阵阵涟漪,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摇头道:“北漠距离浮图城甚远,不过是蛮荒之地,我懒得与他们结仇……”
好狂妄的语气。
“城主确定?”段瑾不太相信。
左霄摸着下巴推测道:“不过,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政治陷害?”
段瑾:“……”
“为什么城主会觉得这是政治陷害?”段瑾不明所以。
“因为我作为一城之主,既是朝廷极度重视的肱骨大臣,又是岚国最大的富商,而北漠早就对朝廷怀有不臣之心,如果陷害我,贬低我的声誉,说不定对他们有利。”
能把自恋说得这么有理有据的人,段瑾之前还真没见过。
段瑾斟酌着说道:“城主大人,如你所言,浮图城距离北漠过于遥远,北漠若要针对某一座城,应该是针对萨兹呼克之类的边陲要塞,如此舍近求远,特意来陷害您,计策虽……高瞻远瞩,但北漠中应该没有这么富有远见的人!”
左霄点头:“段少侠说得颇有道理。”
“城主大人放心,虽然现在不知道是何人作祟,但只要我和师姐还在左府,一定会把那人揪出来的。”
辛丘和段瑾刚刚走出左霄房间,左霄便伸手一拉,将身后的侍女搂入怀中。
面对左霄的“迫不及待”,侍女很乖顺地凑上了自己的樱桃小嘴,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段瑾和辛丘远离左霄后,段瑾忍不住叹了口气。
辛丘问道:“为何叹气?”
“我现在算是懂得了何为‘人间之事,美中不足’。”
“城主大人有着世上最不俗的容颜,却有着跟常人一样庸俗的品质,例如,好色,自大……”
“嘘……”辛丘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轻声说道:“当心隔墙有耳。”
段瑾无辜地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段瑾又轻声说道:“我觉得左霄劣迹斑斑,左府怪事是他自食恶果。”
两人回到了住处,没过多久,左府管家拿着左府所有下人的花名册来到了他们面前。
辛丘和段瑾捧着厚厚的册子看了一天。
结果是,左府没有一个下人来自北漠。
段瑾把手中的花名册扔在一边,对辛丘说道:“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那我就另辟蹊径了……”
“你有何打算?”
段瑾神秘兮兮地笑道:“辛丘,你把你那些宝贝药瓶拿出来!”
辛丘依言打开了自己的药箱。
“迷药、毒药、追踪萤粉……哈哈哈,我就不信逮不到他!”段瑾露出了小恶魔般的笑容。
***
和煦的阳光笼罩在浮图城外的山林中,烟雾缭绕在青葱林叶间,一队浩浩汤汤的人马穿梭在林荫大道上,朝着浮图城城门驶去。
浮图城城外聚集着大量的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他们来往穿梭于各种临时搭起来的棚屋,大声吆喝,有卖草药的男孩、有做饭的妇人、有售卖兔肉的猎人、有施粥布施穷人的大户人家,也有乞讨的人、躺在地上呻吟的病人。
清尹晨示意车夫停下马车,他带着宁戌,步行在人群草棚之间。
别人只知道,当今世家,清秋独大,清秋世子清尹晨身份尊贵万人瞩目,却有些不务正业,纵情山水不念仕途,明明博览群书无所不通,却从来不在经史子集等方面发表己见,只喜欢评价山水、雅乐、字画、园林,还有美人。
但是,只有亲近清尹晨的人才清楚,清尹晨并不是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他喜欢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他有一个义妹,名为何梓秋,便是他从民间带回来的。
清尹晨走到离马车极远的地方,宁戌跟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那几个目光不怀好意的流氓混混。
清尹晨玉面锦衣,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最引人注目。
清尹晨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荒废的土地庙里,神像倾倒,香火已断,却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僧,老僧面色黧黑带青,浑身瘦弱得宛如竹竿,脸上的褶皱像挤在一起的布团,他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一动不动,若不是清尹晨观察到他的眼睫毛微微动了一下,会误以为他已经断了气息。
清尹晨询问身旁贩卖油炸果子的妇人:“请问那位老僧在那入定多久了?”
大娘满手是油,扯着嗓门问道:“啥?啥叫入定?”
清尹晨咳了一声,宁戌在他身后偷笑。
“就是那位老僧坐在那多久了?”
“哦!他呀!在那窄小的土地庙坐了快一年了吧!”
“他一直坐在那里?”
“是呀!平日里就睁睁眼,也不出来找吃的,睡觉时也坐着。”
“不吃不喝,那他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宁戌吃惊地问道。
宁戌其实还想问一句:“他又是如何解决拉撒问题的?”但文雅清俊的主人在跟前,他还是不要问这种粗鄙问题了。
大娘回答道:“谁说他不吃不喝了?他只是不主动出来找食物,有些好心人偶尔会放一些食物进去……”
清尹晨笑了笑:“那大娘可知,那位老僧为何不肯离开?”
大娘看了眼老僧,悄声对清尹晨说道:“听说啊!是为了赎罪!”
“赎罪?”
“没错!”
“他犯了什么罪?”
“听说他把自己的徒弟给弄丢了。”
清尹晨再度看一眼土地庙下的老僧,从宁戌那里接过一些银两,然后递给大娘。
“大娘,我素来信佛,对僧人怀有敬重之心,这些银两算是我给那名僧人的布施之钱,但我知道他拿了毫无用处,所以就交给你了,劳烦你平时多多照顾那名僧人……”
大娘欣然应允:“你放心,我也是信佛之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清尹晨回到马车里,宁戌问道:“主子,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清尹晨笑而不答,忽然之间目光一闪,收起了笑容。
“怎么了主子?”宁戌察觉到不对,忙问道。
清尹晨幽幽回答:“我总觉得那个老僧眼熟,刚刚终于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在哪里?”
“举办国宴时,站在陛下身边的大乘寺高僧。”
五年前,岚国极西边的巍峨雪峰上的大乘寺中,一代高僧寂悟带着他那个不足十岁但被断定是名佛转世的小徒弟东行历练,却在半途中销声匿迹,大乘寺派出诸多僧人寻找他们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传闻说,寂悟之所以带着小徒弟离开大乘寺东行,是因为他这位被断定为名佛转世的小徒弟,真实性别却是一个女娃娃,由于欺骗大乘寺众僧,他不得已带着女徒弟东行逃命。
***
站在树梢上的、似乎与树木融为一体的人影一动不动,注视着清尹晨的马车驶入浮图城中。
“清秋世家的人怎么跑到浮图城来了?”
“或许是来参加婚礼的,浮图城多股势力汇聚,必须赶紧禀明阁主!”
***
近日,段瑾每晚都要离开房间,去抓所谓的“幻狐”,每次早晨时才回来,而且浑身脏兮兮的,换好衣服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吃饭时辛丘再把他叫醒。辛丘看了心疼不已。
期间苏清欢跑来这边寻过段瑾几次,但因为段瑾仍在补觉,又失望离去。
苏清欢那边也一无所获。
这天晚上,段瑾离开后,辛丘拿着一块黑布蒙上眼睛,也离开了房间。
天亮时,她手中拎着一只幻狐。
两手空空的段瑾看到她手中的那只幻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你……你……”他不怎么会组织语言了。
辛丘淡淡地说道:“幻狐凭借独特的声音蛊惑人心,迷惑世人的眼睛,故行踪难测,但只要将眼睛蒙上,就可以循着细微的声音找到它。”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段瑾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哀怨。
“就算你蒙上眼睛,也抓不到幻狐。”
“你你你……”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师姐,段瑾早就暴打她一顿了。
“论用药与轻功,你的确比不上我。”辛丘语气并无炫耀之意,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好吧,辛丘的医术与轻功,的确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堵住耳朵?”段瑾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道。
“你能保证一点细微的声音也听不到吗?”
段瑾摇摇头:“蒙上眼睛容易,隔绝声音却太难,除非是个聋子。”
两人向左府管家要了一个铁笼,把那只幻狐关了进去。
然后,段瑾围着那个铁笼,端详着里面的动物。
“看起来很普通嘛!”段瑾失望不已。
“有点可爱。”辛丘说道。
段瑾望了辛丘一眼,想起苏清欢说过类似的话,看来不管是清冷的还是热情的女子,都无法抵抗毛茸茸动物的魔力。
这只狐狸虽然长得跟普通狐狸差不多,但浑身的毛更加柔顺,而且绒毛长度是普通狐狸的三四倍,狐狸整个身体藏在又长又软的白毛里,就像个圆滚滚的毛球。
段瑾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一定要通过它找出它的主人——那个神秘的北漠狐人!”
***
左府园中。
辛丘低着头,脚步匆匆。
一道刺耳的声音从假山处传出,打破了园中的宁静。
“你这搔首弄姿的贱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端茶倒水,还不是想着怎么勾引主子,眼见少城主瞧不上你,你又跑去勾引城主!”
辛丘继续前行,当做没有听到。
那人继续说道:“亏我拿你当好姐妹,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分你一半,你却费尽心机夺我的宠?”
辛丘绕了个弯,便看见前方两个容颜娇俏的女子站在假山前面争执不休。她藏在假山后面,本无意听她们争执,但与人约好了在此相聚,她暂时离开不得。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有些眼熟,似乎是那日城主左霄身边的侍女。
另一个女子抽抽噎噎地哀求:“薜儿姐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勾引城主的。”
薜儿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
薜儿拔出自己头上的发簪,递到了女子面前:“用这个,划破你自己的脸……”
跪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停止了哭泣,呆愣地看着薜儿。
薜儿问道:“怎么,不舍得?不这样做,你改日又跑到城主面前搔首弄姿了!”
“薜儿姐姐……你怎能如此狠心……”女子突然抬头,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睛。
薜儿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而是自顾自地嘲讽道:“其实就算你没有毁容,你的姿色也比我差远了,我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让你死心而已——毁不毁容,城主都瞧不上你,你要这张脸有何用?”
女子凄然地低下了头:“薜儿姐姐,我知道,你只是在拿我撒气对不对?近日城主对那个如意谷谷主的女徒弟颇为上心,你嫉妒她,就把怒火转移到了我身上……”
“你胡说!”薜儿怒目而视。
“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贱蹄子,今天我就要毁了你的脸!”说罢,薜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发簪。
女子却快她一步,将发簪抢了过来。
薜儿心中一惊,猛地后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女子将发簪刺向薜儿的心脏,接着拔出发簪,再次刺了下去,如此反复刺了十几次。
薜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女子恨声道:“想让我划破自己的脸,你做梦去吧!”
女子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跟她刚刚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辛丘从假山后走出,快速走到薜儿身旁,蹲下身探了探她的呼吸。
她叹了口气。
一个穿着黑衣、目光凌厉的中年女子出现在她身后。
“辛丘,莫要多管闲事……”
“许大娘,”辛丘点了点头,与她一起走到假山后面,“我并没有找到那个人。”
许大娘并不惊讶,淡淡地看着辛丘:“昨天晚上我又见到了黑衣人,他说,他的主子会主动来找你,你只需静心等待。”
“我究竟要向阿瑾隐瞒到什么时候?”
“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就隐瞒到什么时候,这段日子可能是他最后的快乐时光了。”
***
浮图城城主左霄坐在轮椅上,由左府管家推着轮椅,来到花园散步。
当他们看到薜儿的尸体时,左霄面无表情,有些冷漠地对左府管家说道:“把尸体处理了。”
“不查一查凶手吗?”管家问。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此乃常理,无需追究。”
管家点了点头,下去叫人把尸体搬走。
左府管家走后,左霄自己推着轮椅,继续前行。
假山后面的低声细语传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