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做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宁子承多少有点后怕。
胆子太大了!
封建家长拥有极高的权力,什么人权都是扯淡,从时代背景来讲,哪怕已经分家出府,宁太夫人的话宁子承也必须遵从,否则就是大不孝。
孝道之大,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皇帝老子也得遵守。
纵是以前的宁六郎再调皮混账,面对宁太夫人这位老祖母,一样是老鼠见了猫,怂得不行。
但如今的宁子承不同。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往往并不是金手指或者超前的知识,而是一种心理上的优势。比如今晚这件事,换了谁都得怂,但宁子承不同,他在心理上没有屈服顺从的念头,因此可以迎难而上,选择正面刚。
的确,就算他不将那大周禁军逃军林柯父女交出来,宁太夫人又能怎样呢?难道当真举报他?
要知道,逃军罪不容赦,包庇逃军罪同一致……当然,所谓刑罚律令是为庶民准备的,以宁国侯府的能量,就算事发宁子承也多半是罚酒三杯了事,但宁国侯府丢不起这个人呐!
王二管家此刻心里泛着苦水,都快和血一块吐出来了!从前在侯府时,宁六郎吊儿郎当,文武不修,似乎脑子也不够用的,如今怎么突然开了窍,如此机智?
是啊,满长安府的人都知道,宁府长房嫡孙的继承权被剥夺,老祖母偏心小儿子一房,如今长房嫡孙得一个小田庄便打发分家,已是了不得的大事,京中豪贵门中传言纷纷,这要是再爆料出老祖母阴谋害死长房嫡孙,以包庇逃军之罪斩草除根……这还得了!
宁家六郎是什么德行,长安府的豪贵们谁不知道?
说宁六郎主动包庇逃军,想必没几个人信。
换作宁国侯府,却就不同。
以宁府之能,寻一两个逃军,还不是轻而易举,再安插罪名,更是小事一桩……到时候真真是黄泥滚进裤裆,不是shi也是shi了。
更何况,宁府和宋国公府亲事已定,虽还未定下吉日,没有落成书面婚约,可这等豪门讲究的就是颜面,消息已传出去,哪还有更改的道理。刚才宁子承一声大吼,让宋国公世子来救姐夫……
王二管家心里一个天大的卧槽!他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连宁太夫人也失察:宁六郎不是从前的宁六郎了,他是一个分家出府独立自主的小地主,同时也是宋国公唯一嫡女的未婚夫,下一代宋国公的姐夫……
怎么感觉宁六郎被“放逐”出府后,比在侯府中还得意呢?不仅过得惬意,自由自在,更是背后站着宁国侯府和宋国公府两大豪门,反而成了一个惹不起动不得的扎手角色!
此刻,宁子承得势不饶人,把脚在王二管家的脸上又碾了两下,恨恨道:“狗东西,原来还练过武功,要不是老子马仔多,岂不是要被你打死?”
宁子承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有武功的。
甚至有宗师级的高手!
国朝铁规,太宗武皇帝所定,非功不能封爵,非宗师不得进位公爵。当初,一代宁国侯便是吃了这个亏,即便立下大功,甚至超常发挥格杀一名辽国宗师高手,也是无用,至多爵至一等国侯。
但真宗皇帝是个讲良心的好同志,虽不能封公爵,宁府这个一等国侯却是世袭罔替的,代代传承,与国同休,这是许多公爵都比不上的。国朝公爵,非一等国公不可世袭罔替,其他爵位俱是每代一降,以侯爵世袭罔替的,宁国侯府独一份!
王二管家惨道:“六郎误会了,我怎敢打六郎?”
“你怎么不敢?你明明打了!”宁子承扭头问道,“小虎,你说是不是?”
小虎连连点头:“对,对,王二……王长贵这个狗东西,胆大包天,以奴欺主,殴打主家,简直十恶不赦,应该扭送官府,治他的大罪!”
王二管家吓得浑身发抖。
以奴欺主,可是大罪!
虽然,在太宗武皇帝时,曾一度废除奴籍制度,有财有势人家不得蓄奴,一应奴籍通通作废,只可签订合同工,但随着太宗皇帝猝然崩逝,真宗皇帝即位后,不过数年间,蓄奴之风再起,天下官府渐渐也管控不得,便又恢复了过来。
总之,宁子承若真给他安上这么一个罪名,他作为宁府二管家,太夫人的心腹人物,他非常清楚,太夫人不会保他的。太夫人虽不喜欢这个孙子,可嫡亲的孙子到底是自己的血脉,他一个管家老奴算个屁!
“小虎,取绳索来!”
宁子承吩咐道。
田庄上绳索多得是,不消多时,王二管家便被捆成了粽子。宁子承这才放心,这家伙可是练过的,不能大意。他好整以暇地坐好,问道:“王二管家,坦白从宽的道理,想必你是懂的。你既是侯府管家,那惩治背主恶奴的种种手段,想必你也清楚?”
“是是,小人晓得。”
可怜王二管家,以他的身份,便是见了县官,对方也得客客气气,不想如今落地的凤凰不如野鸡,被宁子承和一杆庄户农民抓住,任人宰割。他心里暗暗发狠,先过了这一关,回去之后……
“你晓得个屁!”宁子承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少说废话,先给我坦白,是谁给府上通风报信?”
他这个问题问出,那几个从宁国侯府跟来的奴仆,便脸色都是微变,有人甚至低下了头。
宁子承哪里还看不出端倪,心里冒火。
好哇,太夫人真是好手段,大发慈悲恩赏分家孙子一杆奴仆供应使唤,想不到竟没一个老实人,通通都是府里的“间谍”。
唯一可信的,只有小虎这个服侍多年的贴身小厮了。毕竟,虎威将军的忠诚值,乃是经过手表空间认证过的,忠诚值高达92分!
“你不用回答了!”宁子承大手一挥,“这杆废柴,回头你就通通带回去,这样的奴仆,我宁六郎可没胆子用,说不定哪天睡梦之中就被人害了性命去!”
“六郎!”王二管家慌忙叫道,“六郎说的哪里话,太夫人这也是……”
宁子承的话太诛心,岂不是明白怀疑宁太夫人有谋害亲孙的可能?
“好哇!”
宁子承等的就是这一句,拍案而起,“小虎,记下!老吴,你们都记下没?这狗奴自己说的,这一切都是太夫人安排的!可怜我宁子承,丧父丧母,祖母不慈……小虎,你快去宋国公府找我小舅子,请他禀告我岳父他老人家,务必救一救我这可怜女婿的小命……”
王二管家真得哭了:“六郎不要,六郎误会啦!这,这都是下奴我猪油蒙了心,自作主张,与太夫人无关,与太夫人无关啊!”
他现在是认识到了,宁子承这家伙,从前在侯府,一向以纨绔示人,恐怕都是装的,大概是真得害怕被谋害吧?也就是说,宁子承真得有可能把事情捅出去,胡说八道一通,给太夫人头上抹shi。豪门争斗并不稀奇,到时候根本没有解释的可能,不认也得认!
老实说,他对宁子承刮目相看。
这哪里是一般的纨绔少年?
简直是个人精,似乎胡搅蛮缠,其实拿捏住了七寸,宁府除非真得恶向胆边生把他干掉,否则的话只能被他威胁。但宁子承说得没错,他如今是宋国公的未来女婿,下一代宋国公是他小舅子,他要是真的被不明不白的干掉,恐怕麻烦不小!
想到这里,王二管家冷汗都下来了。
“难道,他去偷看赵九姑娘沐浴,竟是图谋深远,算定了宋国公府为了颜面,势必只能将赵九姑娘下嫁给他,从而谋取得到宋国公府这个大靠山?”
如果宁子承知道他的脑补,一定会大笑三声。
但这不妨碍王二管家因为脑补而心底发寒,一咬牙,下定狠心,说道:“六郎,一切都是下奴的错,二郎要怎地惩罚,下奴绝无半个不字!”
他太清楚了,如果宁子承真的以今晚之事为把柄,要挟宁太夫人,摸黑宁太夫人和宁国侯府的名誉,那他立刻就会成为弃子,他和他全家老小不过那么十来口人,人间蒸发不是很难。
这种事情,他可是门清。
“当真?”
宁子承眼睛亮了起来。
“当真!”
宁子承挥一挥手。
小虎便将老吴等庄户,还有那一干奴仆都赶出去。
宁子承这才冷笑着,说道:“王长贵,我可是早就听说,你在府中这些年上下克扣,暗中贪墨,落下了不少的好处?不说别的,长安府五环路以内,你有几套宅院,每一套宅院里养着的小娘,花费都不少吧?
还有你那儿子,他是个什么东西,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这狗奴的儿子能是什么好鸟,他在外面竟也那般豪奢,比老子都阔气……”
王二管家一声长叹。
他知道,自己栽了。
宁子承笑眯眯的,人畜无害模样:“说吧,你有多少家底?不许隐瞒,敢隐瞒一个铜板,我宁六郎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所谓是做人留一线,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如今小家小业,生活委实艰难,王二管家做一回好人,把你那些黑钱,捐出来八成助人为乐,王二管家肯定不会不同意吧?”
“八成?”
王二管家眼里要喷出血了。
“怎么,王二管家不满意,你想裸捐?可以啊!”宁子承大惊,喜悦道,“那就把所有现钱,通通拿出来,半个子儿都不准漏!”